叶珪看见门前的道路上停了三辆驴车,都是一个个木箱。看来是这人一起来的。
叶珪正要询问,这个富豪向驴车旁的几个车夫说,“就是这里了。”手挥了挥。
几个车夫就把驴车上的木箱一个个往叶珪家里搬。富人走进叶珪的屋内,吩咐车夫把木箱打开。
叶珪看到第一个木箱都是各种药材,其中不乏珍贵的山参、鹿茸、犀角。至于普通的药材当归、田七、苁蓉、龟甲更是一应俱全。
第二个箱子打开后,都是各种砭石、金针、银针、铜壶等器具,看起来都是十分的贵重,并非自己的简陋医具。
第三个箱子,全部是各种医书,林林总总。叶珪一眼看去,有《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 、《千金方》、《脉经》等等。
富人还生怕叶珪不明白,专门拿起一个灵芝给叶珪说:“这是我从一个盗墓贼手中所得,那个盗墓贼掘坑,进入一个晋朝王公的古墓,古墓里的陪葬财宝已经被之前的盗墓贼一扫而空,这个盗墓贼空欢喜一场,却发现王公的棺椁已经打开,于是看到王公的尸体不腐,脑门上长了一个灵芝。”
叶珪大惊,“这是无价之宝啊。”
血灵芝十分难得,都是在尸体的头顶上生长出来,而在古代王公身体上长出的血灵芝更加难得。晋朝王公名士都喜好炼丹,服食五石散,身体里聚集很多珍贵药石,所以长出来的血灵芝非同小可。
叶珪还在诧异,富人又把第二个箱子里拿出一个铜人出来,铜人只有巴掌大小,富人递给叶珪,叶珪接过,差点把铜人摔在地上,连忙双手捧住。这才发现,铜人是纯金打造。金人身上雕刻了周身经脉,遍布全身的穴道,都是用极小的玛瑙点缀。不说这个金人的来历非常,一定是前人的收藏。就算熔铸为黄金,也是一笔可观的钱财。
叶珪拿着金人,不知所措,就要把金人还给富人。可是富人又从第三个箱子下面,掏出了一个竹简出来,竹简已经腐朽不堪,上面隶书写着《黄帝外经》,叶珪两眼放光,他父亲生前,提起过,世上医书,最早以《黄帝内经》为总纲,可是还有一本《黄帝外经》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失传。从富人手上的竹简看来,这个《黄帝外经》是两汉时期的刻本。如果血灵芝和金人还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而这个《黄帝外经》的竹简,根本无法用钱财来衡量。叶珪放下金人,忍不住把《黄帝外经》的竹简拿到手中,双手发抖,竹简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能借阅观看么?”叶珪恳求的问道。
富人哈哈大笑,“尽管看阅无妨,这本来就是。。。。。。”他却留下半句话不说了。
叶珪不知道富人把箱子搬到自己的家中炫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珪打开了竹简,里面的文字古朴,第一眼就看到了:“上古天真论第一”,看来外经和内径的目录都是一般的顺序。这个也与父亲所说完全相同,必定是真品无疑。
富人看了看叶珪家中,房梁腐朽,墙壁破败,忍不住摇摇头,对着叶珪说:“我来的仓促,没有想到叶先生家里如此简单。”
叶珪心里惨然,这个富人倒是不忍说自己家中破败,顾忌自己的颜面。自己的家里何止是简单,而是贫寒到了四壁如洗。
“那么这样,”富人对叶珪说,“叶先生不如随我到一处园林盘恒几日,我一定不敢怠慢先生。”
叶珪不知道对面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样子也并非有恶意。
富人见叶珪还在迟疑,笑着把叶珪的手给挽起来,拉着他就要出门,叶珪扭头看着屋里的木箱,又示意五通的小孩跟着自己。小孩摇摇晃晃的走到叶珪身边,叶珪蹲下,小孩附在他的背上。
富人看见叶珪无端的蹲下,也不以为意。两人走出屋外,富人呼喝一声,一辆马车慢慢从街角行驶过来。原来富人为了尊重叶珪,远远的把自己的马车停在远处。
叶珪脑袋里一片茫然,坐上了马车,马车在城内走了很久,来到一个私家大宅门前。叶珪知道,这是苏州城里一个盐商的府邸。富人下车,让赶车的车夫拿了一个通牒,进到宅内。
过了片刻,宅子里一个商人,慌慌张张的走出来,迎接富人和叶珪。头也不敢抬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怎么不提前告知,我好做个准备,招待不周,让我如何是好。”
富人向盐商摇头,挽着叶珪大喇喇的走进盐商的府邸。做个府邸是苏州城内有名的园林。进去之后,长廊假山池塘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奢华。
富人和叶珪走在前面,盐商走在后面,亦步亦趋。
走到了一个花厅,盐商的家眷都在等候,看见富人来了,几十个男女老少都纷纷跪在地上,给富人行礼。富人哈哈一笑,手一挥,“都起来吧。”然后拉着叶珪坐到了朝南的主人座椅上。叶珪背上的小孩,悄悄下来,坐在叶珪的身边。
两个丫鬟立即端来铜盆,铜盆里放着清水和毛巾,伺候富人和叶珪洗脸。
富人倒还罢了,轻巧的用毛巾擦了擦胡须。而叶珪这辈子那里见过这种阵仗。手都不敢抬起来。盐商见叶珪不动,还以为他不愿意盥洗,挥手让丫鬟退下。
然后又是几个丫鬟轮番端上点心,送到富人和叶珪身边的小几上,盐商亲自给富人和叶珪沏茶。富人对叶珪说:“这茶叶是最名贵的福建大红袍。先生不用拘谨。”
叶珪抿了口茶水,心里忐忑,那里喝得出什么讲究和来历。放下茶碗后,用手在大腿上掐了掐自己,的确不是在梦中。
富人和盐商交谈起来,都是说的都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事情。听不出来什么端倪。但是富人并不冷落叶珪,在交谈中,向富人介绍,这个叶先生医术高超,只是现在年纪尚小,假以时日,一定是苏州首屈一指的名医。
盐商听了,当然不以为意,不过表面上仍旧奉承。看来是碍于富人的面子。
富人也向叶珪介绍,盐商是当地的大商人何暮春,叶珪当然听说过何暮春的名字。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何府的座上嘉宾。
但是何暮春一直也没有透露富人的姓名,只是称呼他为大人。富人也没有向叶珪吐露自己姓名和身份的意思。
叶珪也不好询问,只是不明白,富人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看重。
叶珪和富人在盐商的宅邸里住了两个月,每日里不是喝茶,饮酒,游玩园林,就是富人在园子里开堂会,看昆曲。
叶珪每天就锦衣玉食,到了中秋这天,富人对何暮春告辞,说了声打扰了,就要离开。何暮春不敢挽留,安排车马送富人和叶珪。
叶珪已经浑浑噩噩,只能跟着富人摆布,马车回到了叶珪的家门口。叶珪下了马车,看到自己的房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叶珪的房屋已经修缮一新,并且新修了两间大房,青砖红瓦,十分的气派。叶珪走进院子,到了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屋内,家具都一应俱全,全部是工匠赶工打造的精巧家具。
何暮春的下人,从马车上搬下各种文玩,也摆放到了屋内。听凭富人安排。
并且有了书房和医馆,书房里已经摆满了当初富人那个箱子里的各种医书。而医馆里,两面墙都摆布着药柜,看来不仅是木箱里药物都放入,还临时买来了药材补充。
富人看了看房屋,对叶珪拱手:“一切都还满意?”
叶珪茫然,不知道富人在说什么。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富人惶恐的说,“先生尽管吩咐。”看样子他非常担心叶珪不满。
“这些东西,”叶珪慢慢问道,“都是给我准备?”
“正是。”富人点头,“如果先生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告辞了,如果还有交代,尽管吩咐盐商何暮春,他一定不会推脱。”
“我还没问大人的高姓大名。。。。。。。”叶珪问道。
“不用了。”富人转身要走,却又想了想了,对叶珪说,“我不说,你逼问何暮春,他也会告诉你。我姓黄名筠。”
黄筠说完,告辞走了。
留下叶珪不知所然。
第二日,叶珪站在家中,看着家中翻天覆地,焕然一新。何暮春竟然仍旧担心叶珪不满意,又派人来询问叶珪还有什么缺失,需不需要几个下人使唤。叶珪推辞,他那里需要什么下人来服侍。
这两个月,叶珪的遭遇,简直是恍若梦境。突然想起要见见故人。于是背着五通小孩,来到了桥头。
看见黎先生仍旧在桥头摆着摊子算命。
黎先生看见叶珪,连忙跑到叶珪身前,“你这段日子去那里了,我不见你来找我我,以为你离家投奔亲戚去了,到你家找你,看到你家大兴土木,是不是你已经把家里的老宅子给卖了。”
叶珪愣了一会,问黎先生:“您可听说过黄筠这个人物?”
“黄筠!黄大人!”黎先生吃惊的说,“你认得他?”
“这两个月,我他邀我到何暮春老爷家里住着。”
黎先生的表情怪异,胡须都竖起来,“黄筠黄大人是当今两淮的盐运使,富可敌国!”
叶珪顿时愣在原地,半天不能说出话来。
有孚篇正篇结束
附篇黑暗传
歌场下有万人坑,
万人坑里两道门,
打开头道门,
头道门里不见魂,
只见两个童子,
分站在两边。
一个短来一个长,
一个瘦来一个胖,
原来是高二郎,矮三郎,
二郎身材高,
专爱打鼓闹。
三郎个子小,
见人张嘴咬。
打开歌楼二重门,
二重门里两个神。
手拿刀斧刨锯,
墨斗钉锤,
原是鲁班二传人,
张郎与李郎,木匠与漆匠,
做得一口好棺材,
方方正正平平端端,
刨得平,漆得亮,
寿在中央,
棺木原是一棵桑。
长在不归山顶上。
四块长的在四方,
两块短的在前后,
鲁班造下一个房,
专送亡者上天堂。
张郎和李郎,
拦住歌师,
何人进来闯?
答曰:
我是歌场唱歌郎
打鼓闹祖来拜访。
旱路水路,五湖四海送亡人,
诡道一个小笼箱,
龙行虎步,走进歌场。
问曰:
什么人能开天眼?
什么人布下北斗星?
什么人看见地翻天?
什么人长剑斩厉鬼?
什么人出世会弹琴?
什么人取火烧自身?
答曰:
歌师一一来说清,
我家诡道名四方。
黄裳出世开天眼,
鲲鹏布下满天星,
云风能见地翻天,
道衍金陵擂战鼓,
聂政出世会弹琴。
赤萧取火种。
取得火种遍四野。
还有大汉右丞相,
救得赤帝出白登。
(题外话:世界上有太多的巧合了吧,写了这段后不久,就在四月二十五日尼泊尔发生了里氏八点一级的地震。地震灾难,无数人在瞬间罹难,国家和政府都会立即派遣救援人员赶赴现场,组织营救被掩埋的幸存者,发放救灾物资,转移幸存的人民,应对灾后的瘟疫。这些事情,都是大家在报纸,电视,网络等新闻媒介上了解详细的内容。
但是在这些事情之外,还有一种人会进入灾区,他们进入的时间会稍后,比第一批进入灾区的救援人员会晚一点。
这种人就是各地的宗教人士和术士。
与民间自发组织的救援团队一样,这种人官方是默认的,甚至会主动联系他们进入灾区。不过他们进入灾区的行动,官方会授意媒体记者忽略对他们的关注,所以他们不会被任何媒体提及。而宗教人士进入灾区,大部分都是给幸存者和救援者展开心理疏导。让处在末日灾难中的人,摆脱绝望和恐惧的痛苦,减轻心灵创伤。
但是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他们进入到灾区,是为了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给无数遇难的同胞超度。佛教和道教叫超度,民间的术士也有叫过阴的。
那是因为这些死难者的冤魂,怨气集聚在一起,很难消散。所以需要这些特异人士去化解怨气,让死难者得以安息。)
2008.05.14.02.14
金仲和金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过来的,由于灾区的范围很广,川西高原地区的藏区喇嘛,最先到了灾区。然后是四川盆地里的各种道教寺庙的道士和尚,也赶赴到了灾区。到了之后,这些修为很高的有道之士,就会分散到各个灾区,给罹难者超度。
金仲和金离作为诡道的传人,也得到了消息,所以立即代表诡道赶往川西。由于诡道是川东鄂西的民间流派。所以就以歌师的名义进入到灾区给亡灵超度。
歌师,在鄂西就是打丧鼓的人。自称歌师。唱的就是黑暗传。
但是诡道的黑暗传唱词,与其他的唱词版本不同。这个问题,徐云风和王鲲鹏,在很久之前就发现过。不过诡道唱的黑暗传,与七眼泉里的守门人唱的又一致。所以版本相对更古老。
金仲和金离,到了震后的灾区,外围的市镇已经有很多喇嘛和和尚道士开始工作。他们于是和组织灵异人士的宗教协会志愿者联系,等候安排。
刚好青城派的木桑子,在灾区发现了自己进入的这个市镇余震不断,后续的死伤严重,于是向门派求援。宗教方面的志愿者,立即就送金仲和金离两人去了木桑子的这个灾区。
于是就有了黑暗传开头的一幕。
木桑子之所以对金仲非常的看重,是因为诡道刚刚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诡道的名声在整个术士范围里,都非常的响亮。所以金仲报上自己的门派之后,木桑子就把超度的事情交给了金仲和他的弟子金离。
但是金仲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进入到这个大山中的偏僻小镇,竟然厄运并未结束,不仅山谷里的道路因为滑坡而断绝。山谷外侧的道路竟然被崩裂的大山给堵死。
更加不巧的是,这个市镇,竟然是震后阴兵过界的必经之道。而所有的幸存者,以及救援人员,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指导员详细叙述他当年在唐山的经历。金仲听了后,告诉指导员,当年唐山的孙拂尘,手里拿着那柄剑是日本的名剑:和泉守鉴定。从一个日本的阴阳师高手手中夺过来的。
“如果那柄宝剑,现在还在,”金仲说,“我们即便是无法躲避阴兵过界,也能勉强抵抗一下。”
“不知道那柄宝剑在谁的手中,”金仲说,“谁知道呢。孙家人的后代,不是我们能探知的到的。”
雨停了。
指导员讲述了自己三十二年前的经历之后,心情反而变得轻松,他本来就是一个心理素质超强的军人,刚才的失态,只是几日来的情绪爆发而已。现在指导员又恢复了平常的严肃镇定状态。手下的士兵,有了主心骨,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
天上的乌云仍然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一丝星光。但是整个市镇的废墟,在这个凌晨两点多的黑夜,仍然又有一定的能见度。可是充斥这黑夜里的微光,却是朦朦胧胧的红色。
这红光是从地表之下,穿透了底层,渗透上来的光芒。
金离站在金仲身边,眼睛紧紧的闭着,不敢睁开。金仲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子,身体都佝偻。过了很久,咳声才渐渐减弱。金仲和指导员并排站立,作为幸存者的逃离困境的希望。
所有的幸存者都开始集中到金仲和指导员的面前。人越来越多,从废墟里各个地方都走了过来,然后安静的站在这个空地上。这片空地,本来是礼堂前的一个广场,除了几处地面耸起了土堆,整体还算是平整。
救援的武警站在最前方,其他人都看着指导员和金仲,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金仲和指导员能够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来,他们不想坐以待毙。指导员暗自估算了这些人,已经不到两千了。指导员暗自心惊,但是脸上没有透露任何表情。
木桑子悄悄对指导员说:“大山崩裂之前,有一部分人聚在一起,准备强行从山谷外侧的道路翻出去,其他人没有拦住他们。。。。。。”
指导员看了看已经崩塌的大山,“我知道了。”
一个救援士兵问指导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所有人停止营救。”指导员虚弱的说,“我们的设备和资源无法进行救援。”
他说的这句话,很快就在剩下的幸存者里纷纷传递,指导员等着幸存者对他的咒骂。但是幸存者嗡嗡的交头接耳了一阵之后,都只是目光呆滞,看着金仲和指导员。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天亮,”金仲对指导员说,“天亮后,我们清理尸体。”
指导员对着下方的人群大喊:“天亮掩埋尸体。”
“不。”金仲说,“要火化。”
天亮了,满目疮痍。
金仲站在原地,他整宿没有睡觉。金离靠在他身边,睡着后,金仲把本来遮在金离眼睛上的布巾取下。现在天明了,金仲又把金离的眼睛,用布巾从后脑勺绑缚起来。金离醒了,手猛地一挥,金仲把金离的手捏住,“我在。”
“师父,”金离说,“为什么我们诡道要专门做这种事情,我很害怕。”
“习惯了就好了。”金仲说。
“我能不能不做你的徒弟?”
“不能,”金仲说,“诡道不能断绝在我的手上。”
木桑子就在金仲身边,听了他们两人的对答,也不以为意,诡道从来就不是一个兴盛的门派,往往默默无闻很多年,才有传人大放光彩,但是物极必反,鼎盛之后,就随即有默默无闻。
木桑子把手放在金仲的肩膀上拍了拍,“辛苦你了。”
金仲把金离拉起来,走到废墟中,去碰运气找一点食物,他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袋薯干,薯干的塑料包装已经破了,雨水漏进去,把薯干泡得软软的。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一点。
指导员带着士兵和幸存者,开始寻找能抬动的尸体,然后搬到市镇废墟边缘里的一个深坑里,准备一起焚烧掩埋。
没有人说话。
但是很多尸体都被垮塌的建筑物压住,无法收拾出来。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夜间,指导员让手下的士兵清点人数,现在只剩下一千人了。
指导员开始焦急,找来木桑子,“怎么办,怎么办?”
“挽回不了的事情,”木桑子阴郁的说,“只能认命。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诡道传人的身上。”
“我不想死,”指导员说,“我也不想他们都死掉。”
木桑子安慰指导员,“阴兵过道还有一天一夜,我们还来得及。”
“人数少于七百人,”指导员说,“我也无能为力,控制不了。”
“我们一定能撑住。”木桑子看着金仲,“我信得过他。”
但是指导员看着蒙着双眼的金离,正在用手掏着肮脏的包装袋里的薯干,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而金仲正在用一个小刀,削着一个木头。
指导员说:“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小孩过来,这个小孩被吓坏了。”
“既然干的是过阴的行当,”木桑子说,“就都要过这一关。”
到了傍晚,所有能收拾的尸体,都被抬到了深坑里。金仲和金离来到深坑前。金仲让金离坐着。自己从废墟里找来了一个木头桌子,上面用泥土捏了一个香台。
然后招呼木桑子过来。
木桑子问:“有什么吩咐?”
金仲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锣,递给木桑子。木桑子明白了,“我来敲。”
金仲又把一个平鼓给了金离,“拿好了。”交代完之后,把一柄木剑举起来。原来他白日里,用小刀削的木头,就是削成了这么一个木剑。
金仲开始踏着七星步,挥舞宝剑,嘴里念着经咒,木桑子帮助他敲着小锣。指导员带着士兵,也走过来,看着金仲超度。然后所有的幸存者也走了过来,一起看着金仲做法超度。
金离感受到了身边无数死难者冤魂的怨气,再次吓得哭起来。但是手里仍旧一下又一下的随着金仲念咒的节奏,敲着平鼓。
2008.05.15.03
金仲超度到了凌晨三点。终于累了。坐下来,靠着木桌子休息。金离听不见师父的声音,连忙慌张的问:“师父你还在吗?”
“我在。”金仲看见金离要布巾摘下来寻找自己,连忙阻止,“别取,就戴着睡觉。”
金离饿了,随手从身边的饼干包装里掏出饼干来吃,这时候木桑子才看见,金离拿在手上吃的并不是泡软了的薯干,而是一条条蚯蚓。
是的,这个废墟里的所有食物都已经没有了。早就被人抢的干干净净。
到了清晨,金仲焦急起来,对着木桑子和指导员说:“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金仲的声音不容置疑,让木桑子和指导员无法拒绝。
所有人过来了,金仲整理了一下嗓子,“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要离开,在这里等着。”
木桑子明白金仲的意思,还有十个小时,阴兵过界,就要来了。阴兵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只是不知道金仲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所有人躲过这一劫。
“帮我看好他,”金仲指着金离,对木桑子说,“我要去做点事情。”
“放心吧,”木桑子点头。金离蒙着布巾,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木桑子要接近他,他本能的躲避开。
金仲在废墟里,拎着一个长嘴壶,找到了一辆汽车,摸索到汽车下方的油箱,看到油箱已经破了一个口子,汽油已经漏完。于是又找到了一辆相对完整的卡车,金仲捡起一根钢筋,把卡车的汽油桶狠狠的捅了一个破洞。抽出钢筋后,汽油汩汩的流出来,金仲把汽油接到长嘴壶里。
然后金仲在废墟里茫然的走着,走着,来来回回。
他一个人做着这一切,又一人慢慢的提着盛满汽油的油桶走回到坑边。累的不断喘气,跪在地上,用手摸索泥土,然后抠起来一团泥巴,走到金离的身边,对金离说:“张开嘴。”
金离把嘴巴张开,金仲把那团泥土放进金离的口中。
金离把泥土含在嘴里,金仲说:“现在,你自己把眼睛上的布巾取下来。”
金离终于看见了四周。
仍旧是一片市镇的废墟。
金离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师父金仲,金仲的身体背着一个道士,而这个道士,正是他刚来的时候,接待他们的那个木桑子。
“他怎么死了!”金离大声问道。
“昨晚死的。”金仲回答,“他强撑着我们到了这里,还是失血过多。”
木桑子的脸色惨白,鼻孔还在滴落着血液,果然就是死了不到一天的样子。
“现在我给你说的一切,都是你今后可能遇到的事情,”金仲说,“木桑子其实是最后一个进入到这里来的人,他发现,发现整个市镇的人都全部,全部。。。。。。”
金仲喘气,牵动了肺部,然后剧烈的咳嗽。
金离已经明白,“所以他立即给外面传递了消息。所以他们让我们过来收拾。”
“是的,”金仲说,“他传递出了消息之后,知道这里所有的冤魂都不能解脱,于是需要我们来超度。一直等到我们过来。”
金离看着另一个人倒在金仲的脚边,是一个还穿着军装的军人,“他也死了?”
金仲点头,“他死的更早一点。”
“我们来的时候,整个市镇就只有他们两个幸存者?我听见您和他们交谈,”金离身体战栗的厉害,“可是他们也在昨晚死了。”
“是的,”金仲看着地上指导员残缺的身体,“他带着救援队进来后,市镇所有的幸存者都躲避在礼堂里。在我们来之前,救援队和幸存者,在礼堂里躲避的时候,遇到了余震。。。。。。只有他憋着一口气挺过来,和随后到来的木桑子,等着我们到来。”
“可是,”金离说,“我明明看见还有其他的道士超度。”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蒙住你的眼睛原因,”金仲说,“你分辨不了。”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金离看着废墟里遍布的尸体,“已经死了。是你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搬过来的?”
金仲没有回答,金离猛人醒悟,“你搬了一天一夜的尸体,直到现在。”
“记住一点,”金仲说,“以后你拉人魂魄的时候,你会遇到很多的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得顺着他们的意思,来迎合他们,用合适的办法超度他们。”
金离不知道的是,那些幸存者,还有救援队,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都以为自己没有死去,他们还在抱着强烈的求生意识。所以仍然按照生前的动作,继续延续。
只有两个人心里明白,那就是木桑子和指导员。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会害怕阴兵过界的真正原因。
而这也是金仲和金离到这里来的目的。
那些还在苦苦求生存,等待救援的幸存者,他们在废墟里寻找挖掘的尸体,其实都是他们自己身躯。可是有什么用呢。
金离明白了金仲的痛苦。他们两人踏入这个废墟,在金离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死人,并没有幸存者。除了正在苟延残喘的木桑子和指导员。
但是金仲不同,他看到了那些死人的冤魂,仍旧在废墟里行走,茫然的等待救助,当这些冤魂看到了山崩裂地的时候,还在为自己不能逃脱而痛苦,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