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堂】大宗师(宜昌鬼事终结篇)

  王鲲鹏停住脚步,徐云风已经走到了前方,“这是他们钟家自己的种下的恶果。”
  王鲲鹏犹豫了一下。
  听到了无数的小孩尖叫着哭声从阴宅里的每个房间里传出来。所有的房门都开始剧烈的摆动开阖,砰砰作响。
  “走吧,”王鲲鹏示意,三人继续走着,马上就走到了阴宅和阳宅之间的那个破碎的八卦门前。

  三人都没有回头,就要走出阴宅,三人听见钟富的声音从阴宅之下传了上来,“完了!”
  然后阴宅里一片寂静。
  黄坤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徐云风说:“别看,走就行了。”
  三人就要踏出阴宅。
  突然身后一阵快速的黑风从阴宅的过道里冲了出来,发出了巨大的割裂空气的声音。瞬间就冲到了三人的身后。就要从穿过三人,冲出阴宅。

  不过黑风突然被一个炙热的炎剑给阻挡,尖啸着退后。黄坤这才看到,师父徐云风已经把螟蛉拿在手上,但是身体仍旧朝着外部,并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他忍不住了,还是下意识的动作。阻挡了黑风冲出阴宅。徐云风背对着黑风,站立了一会,然后叹口气,还是把螟蛉收到了怀里。

  黑风在三人身后的过道里盘旋片刻,突然又发力向阴宅的门外。可是这次,黑风又被阻拦了。一个巨大的白幡当在门口。而这次,是王鲲鹏手中的旗帜。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都忍不住阻拦了黑风。相互看了看,都知道对方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出手。
  徐云风出手是天生就对这种充满戾气的鬼魅有防备心。而王鲲鹏不同,他对付这种东西,是他做术士的责任。
  王鲲鹏对着徐云风说:“还记得我拜师的时候事情吗?”
  “记得,”徐云风点头,“当年赵先生问过你一句话。”
  “我答应师父,不能为了私怨而学习法术,”王鲲鹏说,“我不能违背我对师父的承诺。”
  “赵先生自己做不到,”徐云风转过身来,和王鲲鹏并排站着,“却偏偏给你定下这个规矩。”
  “就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王鲲鹏说,“所以他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让我达到他走不到的境地。”

  “好吧,”徐云风说,“就当是为了赵先生的心愿。”手臂上的炎剑再次燃烧起来,对着黑风。
  黑风向徐云风冲过来,徐云风并不躲闪,仔细看着黑风,当黑风冲到他面前一步远的时候,炎剑猛然刺入黑风之中,黑风发出惨叫。
  王鲲鹏立即驱使他的旗帜,用御鬼术把黑风包裹起来。然后把包袱扔给了黄坤。
  “这就完了?”黄坤看着师父和王鲲鹏。
  “那有这么容易。”徐云风说,“你自己看看前面。”
  黄坤看向钟家阴宅的过道,发现过道上和刚才已经不同了,过道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全部的是飞蛾。飞蛾的颜色全部都是黄灰色的。黄坤手里的包裹突然一阵抽动,黄坤的手似乎捏到了一片薄薄的东西,隔着旗帜也能感觉到滑腻腻的。
  “是一个大蛾子!”黄坤对着师父说道,手里恨不得马上就要把包裹给扔得远远的。
  “你要是扔了,”徐云风哼了一声,“我一定打断你的胳膊。”
  黄坤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恶心,抱着涌动的胳膊。

  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回走去,黄坤只能跟着。过道墙壁上的所有飞蛾,都扑倒黄坤手中的包袱上来,不一会就遮盖了包袱,后面来的飞蛾,就贴在黄坤的胳膊和后背上,黄坤恨不得立即扔了包袱跑掉。
  可是徐云风好像能知道他的想法,在前面说:“别给你爷爷黄松柏丢脸,当年他在古道里见到蛾天丸,可没有像你这样害怕。”
  王鲲鹏却没有余暇说话,加快脚步,走到了阴宅里那个大棺材前。果然钟家的五个当家的跟木头人一样站在一起,绕成一个圈子,每个人都伸出左臂,搭在前方一个人的肩膀上。
  “报应到他们自己身上了。”王鲲鹏哼了一声,但是钟家的五个当家人,听到王鲲鹏的声音,知道王鲲鹏折转了回来。脸色都轻松很多。

  “我不是来帮你们,”王鲲鹏说,“我不是你们的朋友,我只是尽的本分而已。”

  王鲲鹏看向大棺材,棺材板已经被掀开,一个双头人睡在棺材里。
  徐云风看了,恨恨的说:“钟义方干的好事!”

  “先别啰嗦,”王鲲鹏说,“镇住了再说吧。”
  两人一对一答,钟富听在耳里,就要对着王鲲鹏说什么,可是嘴巴一张,一个巴掌的飞蛾冒了出来。

  王鲲鹏摇晃手中的旗帜,棺材附近多了很多影子出来。这是黄坤第一次看到王鲲鹏御鬼。脸色怪异。
  “不是普通的神棍歪门邪道,”徐云风向黄坤解释,“他是正宗的茅山御鬼术,那些旁门左道是不能比的。”
  徐云风说完,对着王八问:“水分还是晷分?”

  “不行,这个飞蛾蛊通阴,”王鲲鹏冷静的说,“看蜡。”
  徐云风也不罗嗦,把棺材前的几根蜡烛,收集起来,掰成了十七个,然后全部点燃,嘴里念起了“铁车上明九左明七七”。
  “好,”王鲲鹏大喝,“就是这个。”

  棺材里的双头人突然张开了嘴巴,阴宅里的飞蛾,嗡的一声,全部飞到空中。
  “铁车右明十七下明三三。”徐云风又大声喊。
  “听见了。”王鲲鹏把手中的旗帜一摇晃,黑影把棺材举了起来。棺材漂浮在空中,距离地面一尺四寸,钟家五个当家的立即松开,飞快的把几根铁链扔到棺材下方,用三横四纵的方式摆布好。
  “铁车下明十三下明五五。”徐云风又喊。
  棺材咚的一声,落下来,王鲲鹏又是把手中的旗帜一阵晃动,双头人的背部突然从棺材里竖起来,两个嘴巴张的老大,越来越大,嘴角到到了耳朵。然后空中所有飞舞的飞蛾都飞进了两个巨大的嘴巴里。

  瞬间,阴宅里的飞蛾全部飞进去,徐云风走到棺材边,用炎剑把棺材板从地上挑起来,对着黄坤喊:“包袱!”
  黄坤把包袱扔进棺材。徐云风,收了螟蛉。然后用手去推棺材板,棺材里伸出无所黑手,可是一碰到徐云风的胳膊,立即就开始燃烧,那些黑手立即缩回去。棺材板被徐云风阖上。

  王鲲鹏捡起地上的那根铁钉,对准了那个孔洞,狠狠的插了下去。棺材里爆发出两个声音,同时惨叫尖啸。
  钟家的五个当家,纷纷用铁链把棺材重新绑缚起来。

  事情全部了结。钟富带着四个弟弟,走到王鲲鹏面前,拱手作揖。

  “我只是不想让这个飞蛾蛊出去害人。”王鲲鹏说,“你们不用谢我。等我自己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来跟你们会会。”

  然后王鲲鹏转身走了。徐云风更是懒得理会钟家人,眼睛都没看向钟家五个当家一眼。哼了一声,也走了。黄坤紧跟着徐云风后面。

  钟家五个当家被王鲲鹏和徐云风羞辱,而且王鲲鹏说了以后还要来找他们的麻烦,本来十分感激,现在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个飞蛾蛊,是钟义方在古道里,偷偷带出来的。他出了古道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双头婴儿。
  于是就有了用双头婴儿修炼飞蛾蛊的想法。

  钟家的阴宅,从开宗钟秉钧开始,就用来养化生子,给人续命。这种巫术,本来就十分的不人道。虽然化生子必死无疑,但是六道轮回,魂魄都有自己的去处。可是钟家的这个巫术,就是逆天而行,把化生子镇压到棺材里,用法术逼出了魂魄,给达官贵人续命。
  续命的贵人,根据自己的命重付钱。
  算命有根据生辰八字称命一说,称骨算命是算命方法的一种,和生辰八字算命、紫微斗数算命有所差别。根据人的出生年月日称骨,天下所有人的命,重量从二两一钱到七两二钱不等。命越重,人就越富贵。

  所以续命的达官贵人,就用命的总量,给钟家同等的黄金,作为报酬。

  可是钟义方为了给张天然续命,竟然用了飞蛾蛊和双头人。他当年在民间寻找到了这个双头婴儿,双头婴儿很难活命。这种婴儿一旦出生,就会被当做妖怪给活埋。所以钟义方就偷偷从坟墓里把双头婴儿给挖了出来。
  带回阴宅,放入到这个大棺材里镇守,刚好他从古道里得了日本人同断的蛾天丸。
  这种至阴的昆虫,就是练婴续命的最好媒介。

  可是钟义方这个续命的手段,张天然一直没有用上。因为钟家的五个当家,都没有钟义方的本事。别说要续命了,钟富根本没有办法镇住里面的双头婴。
  双头婴儿是被家人活埋,进而又被钟义方活活的装载棺材里,怨气很大。

  所以当年被造反派把铁钉给拔下后,双头婴儿就要把铁链给挣断。这也是钟富一直不能离开钟家的缘由。

  
  徐云风和王鲲鹏黄坤,离开了钟家。回到巫山的码头坐船回宜昌。夜班船,下午出发,第二天早上到茅坪上岸。再翻坝坐车。
  黄坤跟着两个长辈这几天跑来跑去,累的够呛。看到王鲲鹏和徐云风都面无表情,都满腹心事。这才想到做术士也不是一个轻松的职业,怪不得王鲲鹏要辞了研究所所长的位置,回家隐居。黄坤躺在船舱的床铺上打了个盹,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师父和王鲲鹏都不在船舱里。
  黄坤于是起身,走到甲板上,看到客船在夜色中行驶在江心,两边的高山,看不到山巅。稀稀落落的灯火点缀在两边的峡谷里。
  黄坤走到船甲板后方,看到徐云风,背靠着栏杆,坐在甲板上喝酒,而王鲲鹏面对着栏杆,双肘放在栏杆上,看着后方的峡谷。目光远及,是油墨画面一般的峡谷渐渐远去。

  徐云风猛灌了几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王鲲鹏,王鲲鹏浅浅的喝了一下,酒瓶提在手上,就不再喝了。徐云风伸手把酒瓶拿过来,又灌了几口,然后随手把瓶子抛起来,王鲲鹏再次用手给接住,喂到嘴边。

  黄坤只从看见徐云风开始,就看到他和王鲲鹏两人不对付。不是怄气,都是挤兑,没有一分钟消停。直到此刻,两人在夜色中的长江上,在轮船后方的甲板上如此悠然闲散。
  这两人也不小了,都过了三十,特别是王鲲鹏后脑勺,白发斑斑,但是现在他们两人的默契,就如同两个躲在学校天台上酗酒的学生一样——他们当年一定真的是这样,看来的的确确是不少于十几年的交情。
  黄坤不免猜想他们当年,每次经历过一次凶险之后,是不是都这样安静的休息片刻。
  黄坤不想打断师父和王鲲鹏难得这么休息一会,就没有靠近。可是徐云风却看见了他。向黄坤招招手,黄坤也走到两人的身边。

  “不知道钟家的养的那个飞蛾蛊和双头婴,”黄坤无话找话,“他们到底还能不能镇得住。”
  “你操这些心干什么,”徐云风歪着脑袋问。
  王鲲鹏说:“那个双头婴被钟义方带到过去的时候,还不足月,硬是被他们钟家生生的在棺材里养了几十年,就靠着飞蛾的虫卵活下来。钟家,的确是做了很多缺德的事情。也许我真的不该有找他们帮忙的念头。”
  徐云风看着黄坤,“那个双头人,以后就交给你了。”
  “为什么是我?”黄坤说,“我哪有你们的本事。”
  “你既然惦记这个,当然就交给你来解决。”徐云风说,“等你的本事大了,做这些事情不算难事。”

  黄坤就想问,为什么这个事情,到时候不是师父自己和师伯去解决,非要着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下意识的知道,这种话不该问。所以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去。

  徐云风喝了口酒,突然大声长长“啊”的叫了一声,一舒展心中的郁气。旁边几个正在看夜景的游客被他吓了一跳。
  黄坤十分的尴尬。王鲲鹏倒是不怎么介意,看来他早就习惯了。

  黄坤问徐云风:“师父,我想想问问你们当年为什么要做术士。”
  “这个你要问他了,”徐云风说,“他好好的律师不做,非得要当神棍,现在后悔了也来不及。”
  王鲲鹏摇了摇头,“错了,明明是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把我也给牵连进来了,如果不是你得罪了望家坪的山神,现在我们也不会这样。”
  “可是我不同,”黄坤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自己主动要做术士,而我,却是黄家的子孙,根本就没有选择,我爷爷早就把我的命运安排好了。”

  “其实吧,”徐云风说,“没有选择更好,就不用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黄坤听见师父说了这句,虽然口气是非常的轻松,可是看的出,这句话说出来,包含了无数的无奈。

  王鲲鹏也叹口气。对徐云风说:“这次到钟家也不算白跑一趟。”
  “那也是,”徐云风把那张人皮给掏出来展开,“我的事情结了,我看你到那里去找摇光星位的替补。”
  “总有办法的,”王鲲鹏说,“你不是也说过了嘛,天下的术士多了去了。”


  黄坤看见徐云风手上的阴阳四辩骷髅,“旌旗已经拿到,这个东西真的能指挥王师伯的阵法吗?”

  “当然能,这是黄裳留下来的东西,”徐云风说,“都是诡道挂名,黄裳怎么就这么风光,而我却没有他半点出息。”

  王鲲鹏向黄坤解释:“当年黄裳炼成了螟蛉和四辩骷髅,螟蛉能化作炎剑,而四辩骷髅能通人鬼之间的语言,分阴阳辨四季。黄裳飞升之后,螟蛉流传给了诡道,是诡道的两大信物。诡道恢复了长幼两房。长房拿了螟蛉,幺房拿了四辩骷髅。老规矩,诡道之间的门人还是相互残杀。幺房输了,人也死了,可是四辩骷髅不知道下落。又过了多年,南宋灭国,八思巴随着蒙古大军扫荡中原,在冥战中,南宋的术士没有任何人是八思巴的对手,八思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流传民间的四辩骷髅,他用宋朝皇族后裔的人皮,把骷髅的灵力注入。于是四辩骷髅就不是骨头了,而是一张人皮。讽刺的是,手上沾满南宋汉人鲜血的八思巴,在黄裳留下的四辩骷髅基础之上,练出的人皮,却是能够治疗世间所有的百病,并且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的医具。而黄裳当年炼就四辩骷髅的目的,可并不是为了给人治病,而是通阴冥战,拿来对付当时渗透进中原的拜火教、景教的法器。”

  “所以你们拿到这个东西,”看着徐云风手中的人皮,牡丹和中间的骷髅已经泛出幽幽的光芒,“就是用来冥战,而不是为了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我们诡道也是有的,”王鲲鹏回答,“阴阳四辩骷髅在叶天士手里,不就是他救人性命的宝物吗。”
  “叶天士真的能听见人皮里声音?”黄坤又问。
  “能,”徐云风说,“我也能听见。我也能知道,叶天士第一次听见四辩骷髅第一次给他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黄坤和王鲲鹏同时问。

  “从这东西到我手上,这个玩意就不停的在我耳朵里唠唠叨叨当年的往事,我已经听到了到了叶天士手上的事情了。” 徐云风说,“叶天士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桥下’。”

  铁车左明二十一右明二二

  苏州城内的桥头,傍晚的夕阳落下,无数的蝉飞到了桥头,一个声音在叶珪的耳边响起:“桥下!”


  叶珪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他看了看周围,四周也没有任何人。犹豫了一会之后,叶桂决定还是到桥下去看看。

  叶珪顺着桥头的石阶,慢慢走到桥下的河边,河面上十分的平静。夕阳已经落下,仍旧有些许的微弱光亮。河水慢慢流淌,叶珪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模模糊糊,随着水波晃动,看了一会之后,叶珪突然心里一惊,原来自己的模糊的河水倒影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倒影出来。看来是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站到自己的身边。
  叶珪立即扭头看身边,可是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叶珪呆若木鸡,刚才明明听见了有人叫他到桥下,现在又看到水下多了一个倒影。却偏偏看不到任何人。
  “你是谁?”叶珪对着身边问,但是没有人任何回答。
  叶珪再次看向河水,自己的倒影身边的倒影仍然存在,只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依稀是个比自己更高的人。

  叶珪浑身发麻,转身就往桥头爬上去。突然一个觉得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苍白的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脚踝。
  叶珪吓得身体摔倒,被那个从河水里伸出来的手拉扯到了河水里。叶珪用手拼命抓着河边的石阶缝隙,两腿不停的踢动。

  看来河水下有水鬼拉人,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叶珪翻转过来身体,看到一张惨白的人脸对着他呼救,“救,救命。”

  叶珪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人落水,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求救。于是叶珪把两手都抓住这个溺水的人,然后往岸上拖。当把这人从河水里拖出来的时候,叶珪看的清清楚楚,这个人的左边小腿上,也是一个苍白的胳膊,和溺水者抓住自己的姿势一模一样。看来是拖入下水的水鬼无疑。

  叶珪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石块,狠狠的扔向那个胳膊重重的砸过去。溺水者的身体顿时轻松,被叶珪拉倒了岸上。

  而河水里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咕咚作响。
  叶珪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厉害,坐在岸边,不停的喘气。

  
  溺水者躺在叶珪的身边,直愣愣的躺着,叶珪看见他这个样子,知道这人胸口的一口气没有换出来。于是用手把溺水者的下巴捏住,掰开溺水者的牙齿,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溺水者的嘴巴里掏出淤泥和水草,然后狠狠的压了溺水者的肚子一下,溺水者这才换出了这口气,清醒过来。
  溺水者不停的咳嗽呕吐,将肚子里的污水吐出来。折腾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叶珪这才看到此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留着胡须,身上的青衫全部湿透。

  突然叶珪的手心里痒痒的,再看手上的时候,发现一条蜈蚣在手上。叶珪立即把蜈蚣给拍死在地上。再来看的时候,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咳嗽呕吐出来的秽物,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虫子,不仅有虫子,还有小蟾蜍和一寸来长的青色小蛇,也有蜘蛛。
  叶珪就皱了皱眉头,他家族世代都是医生,的确是听说过苗疆有巫医用五毒炼药治病,也能害人性命。可是苏州和苗疆,一个西南边陲,一个江南水乡,相距遥远。难道苏州会有苗疆的巫医行踪?

  那人哼哼唧唧,把肚子里的毒虫呕吐干净之后。看着叶珪,向叶珪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叶珪对那人说:“先生的肚子里有苗人的五毒,可能并没有清除干净。”
  那人说:“五毒倒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我脑袋里的毒虫已经发作,是跗骨之蛆,怎么也不能摆脱掉。”
  叶珪想了一会,问那人:“难道是某种丝虫?”
  “你是医生?”那人看着叶珪,“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珪不说话,把那人搀扶到桥头的酒肆门口,在酒肆的灯笼之下,用手指撑开那人的眼皮,仔细查看眼球,果然眼白里无数红色的丝线,不满了眼球。
  叶珪忍不住轻呼一声。然后说:“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那人盯着叶珪问。
  “这丝虫已经发作多时,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早就。。。。。。”
  “早就已经死了对不对?”那人倒是豁达的很,“你年纪不大,医术倒还高明,我倒是要问问,我脑袋里的虫豸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珪向酒肆的小二讨了一碗水,接着用随身的银刀割开自己的手指,把鲜血滴入水碗,然后放在那人的鼻子前方。手中换了银针,把银针对准了那人的眼睛,轻轻扎下去,手指一捻,把一条红色的丝虫给挑了出来,丝虫缠绕到银针上,叶珪把银针进入水碗,丝虫立即散开,漂浮在水里。
  叶珪手中稳稳的拿着银针,看着那人的眼球里又一条丝虫闻到血腥味,然后冒出一丁点,叶珪眼疾手快,又用银针挑起。酒肆的小二看见叶珪不停的用银针扎人的眼睛,忍不住在一旁出言劝告,“叶珪,你医术平庸,刚刚出了大牢,现在又要吃官司吗?”
  叶珪满头大汗,没有余暇向小二解释。
  整整挑了一个时辰,终于把那人眼睛中的丝虫全部给挑出来。时间已经亥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店小二把酒肆的灯笼熄灭,就要打算关门。
  那人轻松的站起来,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又能多活几天了。”
  叶珪嘱咐那人,“你脑袋里的丝虫和脑髓已经纠缠,如果要彻底医治,我看只能回到苗疆,才有痊愈的希望。”

  那人笑了笑,“我拼了命才逃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送死。”
  “你脑袋里的丝线虫,已经进入你身体有不少年头了,当初你误喝了溪水,溪水的上游一定有一头死去的牛,而牛身上寄生了无数丝线虫,丝线从进入水中,你喝水之后,就进入你的肠胃。丝线虫在你肠胃里停留下来,产卵后死去。可是虫卵顺着你的血液遍布全身,你当时就身体不适,然后找了医生救治,可是救治你的医生不得其法,只能用五毒虫豸暂时压制,你每年的惊蛰,立秋、白露都要用五毒压制一次。”
  那人听了叶珪的猜测,来了兴趣,好像这丝线虫,跟自己无关似的,“再说无妨。”
  叶珪继续说:“我刚才已经数过,你吐出来的青蛇有十九条,那么算来,应该是六年前的夏天,丝线虫进入到你的身体。”
  “你说的时间不差毫厘,”那人说道,“丝线虫是牛身上养出来的,也跟亲眼所见一般,只是一点,你猜错了。”
  “丝线虫并不是你无意中喝的溪水,是有人骗你喝下去的!”叶珪差异的说,“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凶狠的苗人?”

  “天下哪里都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人说,“再说,你能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叶珪叹口气说:“丝线虫在你脑髓里多年,一直被五毒压制,现在丝线虫已经在你身体里寿命已尽,要再次繁衍后代,就需要入水,这就是你落水的缘由。”
  “我昨日病发,路过河边,就看到河里有人向我招手,”那人回忆,“还以为是个故人,结果走到河边,故人一把把我拉进水中。”
  “丝线虫要引你下水,”叶珪说,“当然要在头脑里作祟。”

  两人说了这些话,那人就要告辞,问叶珪:“还不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
  “不敢,”叶珪回答说,“我姓叶,单一个珪字,祖父和父亲都是行走的游医,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本分。”
  “我是个游走四方的散人。”那人向叶珪拱拱手,“如果我不死,一定报答。”

  说完就要走了,叶珪向他告辞,那人在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折返回来,盯着叶珪看了很久,突然又说:“你身边的小孩。。。。。。。”
  叶珪吃惊的看着对方,原来这人和他一样,也能看见五通的后代。
  这个小孩被叶珪收养几天,十分乖巧,刚才叶珪救人,她就乖乖的跟着叶珪,一步不离。没想到这个人醒转过来,就瞧出了究竟。看来这人身体里被人下了丝线虫,一定是有原因。

  “既然能看见五通,你也并非常人,我也懒得多事了。”那人说了这句之后,还是扭头走了。
  叶珪莫名其妙的救了这人,抱起小孩,慢慢回到家里。在家里弄了点剩下的馒头,给小孩吃了。想起今后要独自一人养活这小孩,而自己朝不保夕。想起白日里,金山寺的云鉴和尚,的确是个有道高僧。知道自己收留了五通的后代,也没有为难自己,还给了自己银两,他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小孩。
  叶珪哎哟一声,突然想起那锭银子,连忙用手在身上摸索,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细细回想,应该是在救人的时候掉落在河边了。一锭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叶珪安顿好小孩睡去,立即出门,打着灯笼,在黑夜里,跑回河边,仔细在河边寻找银两,可是从河边到桥头,再到酒肆的门口,那里还有银两的影子,看来是在救人的时候,滚落到河里去了。
  叶珪想着这锭银两能维持自己和小孩至少半年,当下十分焦急。于是卷了裤腿,站在水中,用手在河水中慢慢摸索。
  摸了很久,也没有摸到银锭,心里叹气,正要放弃,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和水中一个手掌紧紧握住。
  那个手掌冰凉滑腻,叶珪顿时明白是什么东西。看来自己解救了一个人溺死,河里的水鬼就要拿自己做替。
  那个手掌把叶珪不停的往水里拉,叶珪用尽全力后退,还是被一步步拉倒河水中间。就在自己全身淹没到水里,行将溺毙的时候,胸前突然映出了一片红光,红光一闪而逝。
  叶珪的手突然就被水下的手掌松开。
  叶珪慌乱的爬到岸上,回头看见河水里慢慢浮起一具尸体。顺着水流,慢慢的飘走,隐没还黑暗里。
  叶珪一天之内,两次遇到拉人垫背的水鬼,心想自己也是倒霉到了极点。现在银两也丢了,自己明天连吃饭都没找落,也不能老是向黎先生乞讨。想到可能几日之后,这小孩就要饿死在自己身边,还不如把她交给云鉴和尚,至少能捡条性命。

  叶珪心里如释重负。决定第二天早上就把这个五通的后代送给云鉴和尚。自己单身一人,总有活命的方法。想通了这节,叶珪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一早,叶珪在屋里把五通小孩收拾一番,就要出门赶往金山寺,把小孩交给云鉴。
  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车马响声,然后是一个人喊道:“请问是叶珪叶先生的府上吗?”
  叶珪好奇,从来就没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请自己去行医。看来今天是转了运了。叶珪连忙走出门,看见一个穿着蜀茧袍子的中年人侧身站在门口。
  叶珪看见了,连忙行礼,“我就是叶珪,先生家里有人生病?”

  那个身穿丝绸长袍的中年富人看见叶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吃了一惊,“原来叶先生这么年轻。”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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