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堂】大宗师(宜昌鬼事终结篇)

  噬嗑篇

  冥战部
  一九五零年三月。
  张天然在四川死后第三年。 
  庄崇光和黄松柏带着张天然的尸首,悄悄离开四川。经陆路到达宜宾上船,顺流而下,途径三峡,庄崇光看着江面,黄松柏在甲板上看守着张天然的尸首,一刻都不敢放松。
  七年前在长江之下三峡古道里的一场恶战,庄崇光和黄松柏还记忆游戏。只是当年参与的每个术士高手都各奔东西,如今苗家的禾篾女已经归隐苗寨,禾篾女由于民族政策的影响,正在和新政府谈判,保留苗家的民俗习惯。而魏家的魏永柒正在配合政府在湘西清缴残余的土匪。
  孙鼎已经不知所踪。
  七年前的冥战之后,黄铁焰回到了秀山,调养身体后,在族人的推举下,做了黄家的族长,并且担任新政府在秀山的土改委员会主席。
  钟义方去了台湾,但是庄崇光在两个月前已经联系上钟义方,让钟义方马上回七眼泉,如果不出意外,钟义方已经在七眼泉等待庄崇光和黄松柏。

  三人乘船到达宜昌,然后在宜都溯流清江而上。再携张天然尸首登上七眼泉。
  庄崇光和他随从只在夜间行路。为的就是避人耳目。
  黄松柏和庄崇光掩饰身份,一路无话。二人一尸到了七眼泉的石门处,看到了钟义方,钟义方身边还有一个龙门道士,一个武当道士,是庄崇光认得的道友,还有几个道士,围绕在石门旁边,守着高处戒备。他们看来等待已久,庄崇光和黄松柏换上道袍,摆案设坛,挂上长幡。
  黄松柏将张天然的尸体安顿好,张天然已经死了三年,但是尸体不腐,面目平静,皮肤光滑,黄松柏将张天然稳稳当当的抱在石凳上,摆出盘膝打坐的姿势。
  庄崇光向张天然跪拜,其他的道士都恭敬的向张天然的尸体拜礼。

  庄崇光对其中钟义方说道:“乩童呢?”
  钟义方听了庄崇光吩咐,搬出一个小小的棺材,然后把里面的小孩给抱出来,庄崇光和黄松柏看见了小孩的模样,都不禁惊愕,这是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孩童,不知道钟义方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钟义方明白庄崇光在想什么,对庄崇光说:“福建找来的。”
  庄崇光哦了一声,不再询问。
  几个人一声不吭,将祭坛收拾干净,然后走到一边。
  “二哥,你来了?”另一个年轻的道士走到黄松柏面前,轻声的说。
  庄崇光看到那个黄家子侄,冷冷说道:“你是黄莲清?”
  “是我、是我”黄莲清见庄崇光跟他说话,连忙跪拜,紧张的很。
  庄崇光看了看黄莲清,皱了皱眉头:“黄铁焰呢,他怎么不来。”
  黄莲清轻声说:“大哥身体一直不好,他过不来了。”
  “大哥还不能走路吗。”黄松柏对黄莲清说道:“精神怎么样?”
  “精神还好,”黄莲清谨慎的说,“就是一直在咳血,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钟义方听了,摇着头说:“黄铁焰看来是来不了了。”

  其他的几个道士纷纷向庄崇光打了招呼,都不说话。看来都是认识已久的道友。四七年张天然去世,庄崇光接替了张天然的地位,一直在维护一贯道的影响力。所以这些道士中,庄崇光的地位最高,一切听从庄崇光的号令。但是其他的教众却都跟随了门派的叛徒张五福。
  庄崇光示意大家都不再说话,坐下来吐纳,等着黎明后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到来。

  张天然尸首已经被庄崇光守护三年,一九四七年张天然突然重病暴毙, 但是张天然尸首三年不腐,大家都知道缘由,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一个麾下几十万教众的道魁,那有这么容易就死了。更何况他还有个身份——过阴人,横跨阴阳两界的过阴人。
  这次庄崇光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悄悄把张天然尸体带到七眼泉来,就是为了等待张天然出阴。

  众人围坐在石门之前,树林里突然一声响动,无数蝙蝠从树枝上飞了出来。在众人头顶胡乱飞舞。乩童的两个脑袋同时哭喊起来,声音却是如同老人一样的苍老。所有人都听得恻然,钟义方连忙掏出一点糖果,递给乩童,乩童的两个手臂开始相互争夺,都想把糖果喂到自己的嘴巴里。一时间乩童自己打个不停。

  “卯时到了。”一个武当道士说道。石壁上的拱门光圈渐渐显现,光圈内的部分一团模糊,不再是坚硬的石壁形状。
  庄崇光对武当道士点点头。武当道士和黄松柏一起,抱起张天然的尸首,走到石门前。慢慢把尸首递向混沦的石壁。尸体慢慢融入进去。
  武当道士和黄松柏退回。又回到原位坐下。武当道士对黄松柏说:“龙元清。”
  黄松柏点头,“黄松柏。”
  “我知道,”龙元清说,“你们在三峡古道的事情,天下的道门都知道,仰慕你们很久了。”
  黄松柏苦笑一下,这个姓龙的道士,那里知道当年的惨烈,示意龙元清不要再说话。两人和其他的道士一样,都安静的等着。

  太阳从东方升起,第一缕光线照射到石门上的时候,张天然从慢慢从石门内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蝙蝠。
  虽然大家都是道士,见多识广,但是看到真的死人复活,都十分震惊,全部站立起来。大声喊道:“张真人!”

  张天然靠着石壁,暂时不能行走。庄崇光跑了过去,把张天然扶着,“大哥!”
  张天然对庄崇光说:“三年来,辛苦你了。总算是等到这天了。”
  庄崇光无所谓的笑了笑,把张天然扶到石凳上。
  这三年来,庄崇光带着一具尸体东躲西藏,经历的事情,那是一句辛苦能够形容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三年前,张天然临死前对庄崇光说了这句话,于是庄崇光秘不发丧,将张天然尸体安顿在四川某地之后,才放出消息,张真人因病去世,以此躲避。

  四七年,国共内战一触即发,张天然虽然在三峡古道一战,受到嘉奖。但是因为曾经被日本人收买,犹豫不定,并不被国民党政府接受,仍然处在被监视的状态。教众纷纷离心叛教。教众张五福私下投靠毛人凤,在毛人凤的授意下,暗中派出高人,对付张天然。张天然势单力薄,只有躲避在四川,被张五福逼得走投无路,逼于无奈,只能用去世的方法来摆脱追杀。其他被蒙蔽的教众都纷纷投奔张五福。

  并且,张天然利用过阴人的身份,去了那边,还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除了庄崇光,谁也不知道。
  天色大亮,张天然等人都在松林里休息。一直到了日过中午。
  庄崇光问:“大哥,现在世道已经变了。你还坚持吗?”
  张天然说:“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的道理了。毛人凤对我报德以怨,我也不可能去台湾投奔,天下之大,那里还有我容身之地,不如全力搏一把。”
  庄崇光黯然,没有说话。
  张天然看了周围,迟疑一会问:“为什么只有你们几个人来,魏永柒呢、禾篾女呢、黄铁焰呢,宇文发陈呢。。。。。。。。如今的政府里,应该有很多兄弟,已经身居高位。他们为什么一个都没来。”


  “天下初定,他们也许没时间赶来吧,”庄崇光说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新政府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张天然说道:“崇光,你的心太善,根本就想不到人心的险恶,自古狡兔死,良弓藏。我们从来都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如果天下一家独大,恰恰就是我们的死期。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完全归附任何一方的缘故。”

  “大哥,如果不行,干脆就放弃吧,去一个深山修炼就是。”庄崇光说道。
  “即便是我愿意,也来不及了,”张天然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来了。”
  庄崇光连忙起身,招呼黄松柏去山下看看。

  黄松柏在一个小时后回来,说出的话,证实了张天然的推测,“下山的路都封死,是军队。”
  张天然对着庄崇光说:“你以为新政府就会放过我吗?”
  “有人走漏了风声。。。。。。”庄崇光站起来,紧张的说。

  “古赤萧是一代术士宗师,能力不在我之下。”张天然拍着庄崇光的肩膀说道:“现在他抛弃了诡道的身份,在俗世身居高位,天下都是他们的,我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事情在场的所有道士都十分清楚,谁也不敢讨论什么。 
  白天很快就过去。
  再次打探消息的黄松柏又回来,急切地说道:“他们把村里的人,都疏散下山了。现在七眼泉是个空山。”
  “有红水阵在。”庄崇光喃喃的说,“只能靠这个了?”

  到了夜间,几个道人都拿出携带的干粮吃了,张天然不吃,他在假死之前就已经辟谷。
  庄崇光看着天色,“大哥,还有几天。”
  张天然点点头,“三天,成败在此一举。”

  
  “那么多人,到了如今的关头,却都不现身。”庄崇光恨恨的说。
  张天然冷淡的说:“我想明白了,他们已经有了新的身份,肯定是不会再来趟这趟浑水了。”
  庄崇光没说话,张天然说的是事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然后把一个册子交给张天然,“有人给我的,您看看。”
  张天然慢慢翻阅:“宇文发陈,第四野战军第五十一军***团长……”
  “他现在是师长了。”庄崇光说道,“当年你希望他留在你身边,如果有他在,你也不会被张五福找到机会。”
  “他家人在东北被日本人杀了几个。”张天然说道:“毛人凤告诉他,我曾经和日本有过联系。”
  “刘长新,某指挥部参谋长……”张天然继续看着名册说道:“他当年只知道凭一时血气斗狠,法术一直没有长进,真没想到会当参谋。”
  “他能读心。”庄崇光说道:“当参谋最好不过。”
  “万永武,第七纵队第六旅政委。”张天然继续说道。
  庄崇光说:“他们的兵团正驻扎在湖北,现在他在中南局。”
  “罗新璋、王春生、胡东陵、王启胜、郑庆寿、钟华宇……”张天然把名册上的名字一一念着。
  庄崇光听着这些人物的名字,现在很多都是军中的中等军官,有的已经成为省部级的首长。
  这些人物,都是当年跟随的张天然的出色教众,庄崇光都不知道他们去向,可是在张天然一一念出来姓名和官职,原来都已经投奔了新的政府。
  看来古赤萧这几年,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
  张天然的名册还只是翻到第一页,那名册还有十几页。
  现在庄崇光明白了,“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是安排过去的。他们本来就身负绝技。在战场上立功杨威,根本不是难事。”
  “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张天然说道。
  “是啊,他们已经功成名就。没心思再跟着你重新来过。”庄崇光长长的叹口气,“古赤萧暗中经营这么多年,此消彼长,他这次应该是志在必得了。”

  “能把自己和汉初陈平相提并论的人。”张天然眉头紧皱,“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不知道他会不会亲自过来。”
  庄崇光看到张天然脸色很差。过了很久,张天然说:“不过诡道也不只有他一人。”
  庄崇光看着张天然,“诡道除了古赤萧,还有其他的传人。”
  “当然有,”张天然说,“古赤萧有个师兄,并且还有传人。”
  庄崇光立即紧张起来,“我从没听说过。”
  “古赤萧名声太大,”张天然说,“锋芒早就盖过了他的师兄。天下还记得诡道吕泰的人不多了。”

  “吕泰会赶来帮你出阴?”庄崇光问。
  “他不会食言的。”张天然点头。
  庄崇光看了看远方,“不知道他上不上得来?”
  “他说了回来,就一定回来。”张天然开始入定。





  亥时到了。月亮低低的挂在松林上方不远处。
  “山下的朋友一直没有动静,还真沉得住气。”庄崇光说道:“可惜不懂礼数,照规矩,他应该来和我见面了。”
  “古赤萧既然已经布置,他当然沉得住气,他和我一样,都在等这一天了。”张天然说道:“现在山下的人,一定有我们当年的非常亲近的兄弟,没脸来见我。他们也在等一个人。”

  庄崇光犹豫一会,又问:“诡道的吕泰真的会到吗?”
  “一定会到。”张天然说道:“诡道门人没有失约过。”
  天上的乌云将月光遮住。七眼泉弥漫着杀气。红光从山峰之间的平地里渐渐映射出来。庄崇光和黄松柏在开始布置红水阵,走到了山顶的田野里,一个一个把水渠里的石头水闸绞起来。
  山下仍旧没有动静,他们也在等。

  张天然等待的人来不了,吕泰在三峡古道冥战之前,就已经双腿瘫痪。现在她的徒弟,金盛照例和往常一样,给师父的腿扎银针。
  吕泰的坐馆在老河口,距离武当山不到五十公里的大山里。
  “我的腿已经好不了了。”吕泰说:“你还是早点动身。”
  金盛忍不住说道:“他们争他们的,与我们何干?”
  吕泰看着金盛,“张天然我必须要帮他。他如果出阴失败,天下的道教门派群龙无首,从此之后,道教门人就永无出头之日。”
  “我们诡道本身就和道教无关,”金仲说,“我们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因为张天然不能输在你师叔的手下。”吕泰解释。
  “可是两千年来,”金盛问,“诡道的历代司掌,不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努力?”
  “道衍和陈平、李沁,都做到了,”吕泰说,“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当年什利方给陈平之间的契约,永远都不可能解除。诡道大势已去,已经不可能取代道教正宗,你师叔的作为,不仅会是一场空,而且很有可能让诡道从此断绝。当年隋唐交替,诡道站在铲教一边,洪水阵之后,世上再无截教,但是诡道也开始式微,由唐到宋,在五代十国,几乎灭宗,如果不是北宋的黄裳挂名,力挽狂澜,诡道就在北宋为止了。”

  金盛知道师父已经心意已决,不再询问。
  诡道在明朝道衍手上发扬光大,但是道衍找不到合适的传人,道衍死后,诡道的势力一直默默无闻,除了清朝出了一代名医叶天士,诡道一直没有厉害的宗师出现。
  直到吕泰的师弟古赤萧横空出世。古赤萧成名之时,金盛还没有拜吕泰为师。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金盛十五岁,被吕泰纳入门下,学习诡道算术。
  金盛学习水分、晷分、看蜡都不擅长,独独精于听弦。学道过程中,不止一次,向师傅抱怨,水分和晷分倒还罢了,看蜡却是学得艰难无比。听说还有一门算沙。师父只是提起,并未教他。
  “看蜡和听弦。”师父说道:“你能学会一门,就足以跻身术士。不必强求。”
  “有没有人,能把看蜡和听弦算沙都学会的。”金盛问过师父。
  “有过一个,道衍。”师父说道:“诡道历代,会看蜡和听弦的门人不少,可是只有一人能够算沙,因为,是他创立的算沙之术。”
  金盛说道:“创立这个算术有什么用,几百年都没人会使用。”
  “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情。”师父说道:“既然有算沙,就一定会有人使用。”
  “就怕和当年道衍,和现在的师叔古赤萧一样。”金盛说道:“本事大了,就不顾门派的死活,一心去逐鹿天下。”
  每次说道这里,金盛就和师父说不下去。这是个死结。诡道出过很多名震天下的术士,有的登峰造极,居庙堂高位,可是无一不掩饰自己的诡道出身。
  金盛对此愤愤不平。

  从老河口到七眼泉,若是搭乘舟车,金盛一天就能到达,即便是徒步行走,也只需要两天的时间。现在还有三天才到约定时间。
  金盛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现在天下能入阴的门派都被新政府打压,苟延残喘的,都已归附政府。更多的道教门人纷纷返俗,接受马列主义。
  吕泰和张天然有约定,一九五零年帮助张天然从红水阵出阴,放出阴兵。因为只有诡道的门人,才有这个能力。
  张天然要干什么,金盛非常清楚。金盛看不起利用道术追逐权力的门派,但是师父十分忌惮师叔古赤萧击败张天然,并且用历史上重复了几次的诡道命运解释。分别是陈平之后,诡道的后人输给了张良的后人,错过了一统天下,成立道教的机会。第二次李沁帮助道教的铲教一宗,将所有截教门人赶尽杀绝,但是李沁之后,也被截教压制。道衍作为明朝第一国师,扶持武当,做了天下道教的第一宗师,并且接纳佛教,招揽景教、回教、摩尼教,在明朝风光无两。但是道衍之后,诡道彻底沉沦。不仅在正统道教正宗面前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甚至在青冥卫的后代魏家、黄家、钟家,还有苗家,这四个偏居西南的外道家族面前,都没有争锋的实力。
  吕泰不愿意诡道的运势,再重蹈覆辙。
  金盛收拾了行装,告辞师父吕泰,上路了。这一天,金盛刚刚过二十岁生日三天。
  金盛从老河口出发,走到老家宜城,一路都无事。这条路,金盛很熟,每年都要走好几遍,金盛是湖北宜城人,拜师后随着师父在定居老河口,往返老河口和宜城很多次。
  到了荆门境内,贪着赶路,没有在市镇上落脚。只好找了个破败的寺庙住下,年年战乱,寺庙的和尚早就不知道去了那里。金盛是个比较随性的人,在寺庙里找了个角落,靠着墙睡觉。
  这是时候还是春天,气温还低,金盛睡到半夜,被冷醒。金盛在寺庙里找,有没有麦草或是幡布之类御寒物事。
  好不容易在厢房找到一点破烂的棉絮,金盛打算就在这个塌了一半的厢房里睡下。突然就听见有人从路上走过来。

  
  来人有三个,现在还几十米之外,金盛知道他们会马上到这里寺庙里过夜,因为金盛已经听到其中一个人在惊喜的喊,“好像前面有个寺庙,可以休息了!”
  金盛想到也是过路的夜行人,没想太多。可是马上又听到一句话,“真不知道姓严的是怎么想的,非要我们这几天赶到襄阳,还要我们把路给堵着,不让会走阴的人过去,天下能走阴的人多了去,那里能拦的完。”
  金盛一听,心里就紧张起来,看来这几个人是阻拦自己去路的。
  金盛知道这几个人,来历不一般,而且和自己去七眼泉有点关系。师父要自己去七眼泉,就是要自己入阴去帮助一贯道的张天然。看来路上的这几个人,就是阻拦自己的。
  对付张天然的人不知道是那个门派的入阴高手去七眼泉,所以,干脆用个笨方法,把所有通往七眼泉的道路都把守住。一个都不放过。
  很快,金盛就听到三个人就走到寺庙,金盛悄悄的藏好。藏在被砸得只剩下一半的菩萨像之后,靠在墙和塑像的间隙里。
  “这里有人。”没想到三个人一进来,就能闻出金盛的痕迹。
  “在什么地方?”另外一个人接着说道。
  “在佛像后面。”

  金盛不禁苦笑,自己的道行太浅,世上的能人太多,自己连隐藏的本事都没有。
  “是什么人?出来!”一个人大声说,“就知道三更半夜走到庙里,一定有古怪。”



  金盛听了,知道自己被外面的人发现,外面的人又在大喊:“我闻到猫尿的味道了,怎么办?!”
  “一定不是普通人,”另一个大喊:“是个高手。”
  金仲听了,正要从佛像后闪身出来,看看外面的三个人是什么来头。突然脚下一动,却发现一只猫突然窜了出去。
  外面的三人,其中一个立即惊慌的大喊:“快把棺材放下,快点放下。。。。。。”
  金盛忍不住好奇,继续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的三个人,正在把一个什么东西,用力放到地上,根据那个东西和地面沉闷的碰撞声,金盛能够听见,那个东西很沉重,而且是木头的。现在寺庙里一团黑,听见有人在用手刮擦洋火的嗤嗤声。可是那人非常的紧张,刮了好几下,洋火都没有点燃。
  突然金盛的眼前有了一点模糊的光亮,却立即变得黑暗。外面有人在骂:“不能点火,你疯了吗?”金盛听见了洋火被打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人立即说:“就是一只猫,黑色的猫,我们有麻烦了。”
  金盛突然听见了一声猫叫,在寺庙中的房梁上,就在三个人的头顶上方。然后金盛听见细微的咚咚响声,仔细听来,发现是三人放下的木头,是一个大木箱子,现在咚咚的响声,就是从木箱子里传出来的。
  金盛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三人放在地上的东西,一定就是一个棺材。这三个人抬着棺材,从南至北,到襄阳去干什么?而且要去堵什么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金盛正在猜测这三人的来历,突然听见刚才的那只猫,正在慢慢的移动,而且已经慢慢的爬到了三人的脚边。外面的三个人听不见,但是金盛听得明明白白。
  棺材已经开始剧烈的抖动。然后一声猫叫凄惨的叫了一声。

  “猫跑到棺材上方了!”一人大喊,然后一阵嘈杂的声音,金盛能够听见说话的那个人,在黑暗中摸索黑猫。
  猫在那人抓到它之前,已经跳开,跑到了角落里,抓猫的人跟着猫跑到了角落里,但是猫隐藏起来,那人眼睛瞧不见,只能在地上用手飞快的摸索。


  金盛听见另外两个慌忙的用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弹着,细微的崩崩声音,连续响了几十下。
  金盛根据这个声音猜测,这两人正在用墨斗给棺材弹线。
  现在金盛大致明白,这三人一定是抬着一个棺材,而棺材里有个刚死不久的死人,所以他们十分忌惮有猫,特别是黑猫出现,因为一旦黑猫靠近尸体,就会导致尸体诈尸!
  猫是夜行动物,向来为跟尸体打交道的术士所忌惮。所以术士不养猫狗,为的就是避免这种可能性。可是现在外面的三个人却遇到了这个麻烦。

  金盛心里飞快思考,终于确定,这三人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来。于是慢慢的从佛像后面,慢慢走出来。在黑暗中,聆听三人呼吸声,尽量绕着他们,离得远远的,靠着寺庙里的墙壁慢慢行走。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金盛听到,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身体立即紧张起来,多出来的呼吸声,就在自己刚才躲藏的佛像后面。
  金盛一阵后怕,背后的寒毛耸立,原来真的有个人就在寺庙里,而且刚才就在自己的身边。
  金盛至少知道刚才那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刚才就对自己动手了。但是金盛转念又想,可能是他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三人,才故意没有对自己出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金盛也顾不了许多,仍然摸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向寺庙之外挪动。

  金盛已经挪到了寺庙的门口,再走两步,就走出了山门。突然第五个人的呼吸,也传到了金盛的耳朵里。金盛立即站立不动,在黑暗里仔细听着,现在越来越热闹了,又多了一个在寺庙里。
  但是金盛听出来第五个人的呼吸的时候,心里猛然一紧,这个呼吸的声音,十分的急促,应该是胸口的气血猛然加快的表现。但是金盛却听出了呼吸的方位,是在棺材里传出来的。棺材里的死人已经开始诈尸,并且开始呼吸。

  金盛实在是不愿意介入到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中。于是一只脚踏出了山门,就要一走了之。
  山门外的天空没有一丝星光,突然一声炸雷。闪电把寺庙的情况映照的清清楚楚,电光火石之间,金盛看到了三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站在寺庙的中央。而其中两人手里正拿着墨斗,一个在棺材上弹着纵线,另一个弹着横线。
  而他们面前的棺材,是一个连树枝都没有修理干净的梧桐木。
  金盛被眼前的这个梧桐木棺材给惊呆了,在先秦时期,只有楚地具备很高地位的术士,才有资格躺进梧桐木棺材。而在宋朝之后,梧桐木做棺材的习俗已经全部消失。
  但是有一点金盛是明白的,那就是用梧桐木做棺材的术士,都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复活。而梧桐木能够让术士的尸身千年不腐。
  现在金盛也拿不准,梧桐木棺材里的尸体,是不是刚刚去世,还是一具死去多年的术士。
  现在站在梧桐树棺材边三个人也在闪电的瞬间,看见了正要离开寺庙的金盛。
  三人立即离开棺材,冲到金盛身边,把金盛团团围住,“你也是姓严的叫来对付我们的人?”
  金盛知道自己没法脱身,马上镇静下来,主动说道:“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生意人。”说完,就向他们拱手,做了一个行走江湖生意的切口。这时候,金盛看明白了,面前三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甚至比自己更小,才十几岁。
  三人看了看金盛,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突然说:“现在那里还有什么生意人?”
  金盛第一次离开师父下山,那里有这么多的江湖经验,说的第一句话就被人反驳。
  金盛心里后悔,自己混迹江湖的经验太少,被他们稍稍一试探,就露了破绽。现在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金盛拜师很顺利,他从小就能听见很多东西,在宜城乡下很出名,方圆百里都知道金家有个能用耳朵认字的小孩子。很多人都来金盛家里,在箱子里放些物事,让金盛用耳朵听里面放的什么。就为了看个新鲜。后来金盛的父亲,靠金盛天生的能力,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直到师父到他家里。师父和父亲谈了很久。最后金父终于答应,于是十五岁的金盛跟着师父到了洛阳。五年来,金盛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凶险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门派很特别,师父教给他的法术,都是杀鬼的方法。门派就是专门做这个的。

  三个人警惕的看着金盛。看来随时就要动手。
  金盛的手里一直拿着螟蛉,入诡道以来,还没真正用过法术动手。看来今天要迫不得已印证一下五年来所学的本领。
  三人中年长的一个突然看见了金盛手中的螟蛉,惊讶的问:“你是古赤萧的弟子?”
  金盛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澄清,只能点头。
  年长的那人说:“既然是古首长的弟子,大家就都是同志,你是去七眼泉跟古首长回合?”
  “是的,我和你们一样。”金盛答道。
  年长的人问:“有什么物件吗?”没个信物,不好相认,免得大家伤了自己人。”
  金盛想了一会,从身上掏出一串铃铛,“我是……”
  三个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同时摇头。金盛知道自己错了。
  “那里有什么信物。”对方说道,“我们只得到了口信,见到道士,就下手。”
  另外一个人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的确是古赤萧的师侄,”金盛不再隐瞒,“诡道金盛。”然后手中的螟蛉化作了一个黝黑的铁剑,斜斜的横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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