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灯怪谈》连载，老和尚养虫鬼，泥菩萨偷灯油，揭开清朝年间的恐怖密档

　　翻啦

　　一番寒暄后，老妖抹了泪，上了马，马车折进一条小路，我们分道扬镳，便各自去了。转眼间，杂戏团的车马已经淹没在人流中，我们也去往了城东。
　　长安城之大，分外郭城，皇城，还有大明宫。百姓官员都居住于外郭城，吴生领着我们一路打听军器监少监大人的府邸，虽然顺利，也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赶到。

　　华灯初上，不夜城热闹非常，军器监大人的府邸却是在一个僻冷的巷道里。吴生敲门，门官儿打开一头巴掌大的小孔门，问了两句，吴生报上姓名，那人认得他，连忙开门迎入，口口声声表少爷，殷勤得很。
　　进到府里，这府宅格局颇大，虽没有雕梁画栋，一派素色，但细看，门窗皆是上好的木头雕刻筑就。青砖墙，石板地，砖与砖之间，石板与石板之间的接缝绝细，之规整，之细腻，可见此府宅牢固异常，造价不菲。我因为也算半个工匠，对这些便更加留心，只觉得少监大人并不平凡。

　　门官儿喊过之后，一个身量矫健的男子带着妻儿迎了出来，正是吴生的哥嫂了。一家子笑容可掬，格外热情。吴生哈哈笑着，也奔跑过去拜过哥嫂，寒暄后，又礼貌地领着少监大人来迎我们。
　　“这是陆哥，这是胖哥，两位都是我结识的江湖好友，劳烦哥哥照顾了。”吴生介绍道。
　　胖罗知趣，笑嘻嘻地迎上去：“是军器监的张大人吧，我胖子啊，托你的福，才有个落脚的地儿，宅子不错呢。”
　　“这位兄弟，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比你们年长不了多少，叫我张兄便好。咱给朝廷置办军械物资的，搁早先啊，并不算什么官儿，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况且又在家里！”少监笑着，朴实且平易。他打量了我和胖罗一番，又做了个请的姿势，邀我们去吃点心，说已经吩咐了厨房，不会儿，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我一进到张府，便对此地极有兴趣，本来想着，毕竟是少监大人的府邸，手下多有能人巧匠，屋舍这样精细，不足为奇，但方才他那一请，露出五指，五指有力，指节突起，这样的手指，无疑从小便受了训练，他竟和我陆家一样，会机关术。先来一个精通绘画，通晓杂史的吴生，又来一个懂机关术的少监大人，这一家子真是有些来路。
　　跟着人去到客厅，吃了些茶，品了些果，饭菜未上来前，吴生已经填得差不多了，就见他迫不及待地问少监大人，“哥啊，你说说，那月宫人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啊，专为这个而来的，可算赶到你府上了。”

　　“你这小子，就不能来看看我么？”少监大人笑着，不慌不忙，应道：“那六人都是我军器监里的匠工，手脚极为灵巧，能修造一些新奇的物件，所以收编任用。只是奇怪，每逢阴雨天，便不出工，原来是怕雷。好好男儿怕什么雷呢？之后才有人说，这些家伙竟然招雷，真是怪哉！”
　　“雷电劈人！”我疑惑着，莫名有些紧张。
　　“是啊，不仅招雷，这六人还能预言未来之事，醉后便叨叨起来，说什么阴盛阳衰之类的忤逆之话，也传到我耳中来，我便格外留意了些，不让他们出大营，就等着我这喜好猎奇的弟弟来长安，来看看是不是他要找的月宫人。不过，天下哪里有月宫人呢，就是会些江湖把戏的骗子罢了。”少监大人摇摇头，对我道。

　　顶

　　我听了这话，心里断定那六人一定是我们要找的船工，千万里寻到长安，果然没有白费。可是怕少监大人生疑，所以只是笑笑。
　　吴生比我们着急，“哥，你早些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呗，明个儿就可以。”
　　少监大人回说：“那便明日吧，了结你的心愿，你也少折腾。”
　　说话时，菜饭就端了上来，少监大人笑着给吴生夹菜道：“哎 ，一路奔波，先吃好饭，这可是家乡菜，哥哥府上的厨娘，是老家带来的。”
　　我和胖子饿了，菜香诱人，也被勾了去，尤其是一道梅干菜扣肉，十分浓香。我吃了一口，香润甜嫩，梅干菜扣肉是南方名菜，各地又有各地的烧法，眼前这道梅干菜扣肉，居然是南江城的风味。难道少监大人和吴生都是南江城人？

　　心里有了这想法，不由生疑， 一边嚼着菜，一边就好奇问：“吴生，这是你家乡菜啊，都忘了问你，你老家在哪块儿？”
　　“我家就在南江城，哎，就一小城，不值得提。” 吴生不屑道。
　　“南江！”胖罗突然停下筷子， 把嘴里的半口菜生生吞咽下去，连忙拍了拍胸口，着急道：“该——该不会你们也晓得南江城的陆家吧。”

　　“哟，你也知道陆家？那陆家做制锁的生意，不过啊，听说他家古怪，实际上是修墓的，养了许多修陵墓的师傅！” 少监大人看了我们一溜。
　　“修陵？”胖罗疑了下，假装才知道的样子，“估摸啊，就是这陆家了，他陆家有一个武教头，姓罗的，听说啊，那是个武功盖世的英雄，屈才了，只在陆园里做个小武师。”胖罗居然记得祖上在我家做过武师，这会儿替老祖宗叫屈起来。
　　“敢情，这位胖小哥和那姓罗的是亲眷？” 少监大人侃笑问，眼里却十分期待，像要把人看穿一般。
　　我见着这样的眼神，咯噔一下，胖罗也瞧了我一眼，他自然也觉得不对劲，认为少监大人有试探之意，所以哈哈笑着，“远亲，远亲——听老人说，在南江有这么个亲戚，却从未见过，不知真假。”

　　“哦——”吴生接道：“胖哥，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些呢？”
　　“嘿，你不也没问么，我以前哪里知道你是南江的？”胖罗拉高了嗓门，变得一副浑然不上心的样子，“哪天你带我们去南江玩玩呗，好见识见识那地儿。”
　　“是得见识见识，故地重游啊！”少监大人忽然笑起来，他这“故地重游”意味深长，同时也变了一番脸色。我当下明白，他早看出蹊跷了，也知道我和胖罗的来历，如今来的这府院之内，也是有人早安排好的。

　　想一想，当初在龙山寺意外遇见吴生，这骗局就已经开始了。吴生有双慧眼，观察入微，我和胖罗初来唐朝，一切都不熟悉，估计他一眼就把我们分辨出来。之后给又我们看月宫图，特意将跟屁虫引到我面前，无非就是想带我们来长安。
　　思量往事，又联系今日，直怪自己大意疏忽了，而吴生把我和胖罗一路骗进少监大人的府第，是他自己要找月宫人呢，还是有其他人在找我们？

　　事已至此，该到揭开答案的时候了，我问道少监大人：“是谁找我们，是李工不成？”
　　胖罗也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们知道木龙啊？你们是洪门？不，墨家？”说话时又看了吴生一眼，“乖乖，你把老子当猴子耍呀！”
　　吴生连忙站起身，掬笑道：“胖哥，别生气，咱——咱可是一路的！”
　　“一路的？你说谁派你来的，李工是不，这家伙最狡猾，能安排的这么仔细，不是他是谁，好一处大戏，我怎么没瞧出你的狐狸尾巴，白吃了这么些饭。”胖罗看吴生没有否认，晓得是李工的人，倒是放心大胆的骂起来。

　　吴生一路隐瞒，估计有他的打算，我倒没功夫生气，就想早点知道，猴子琴听他们是否也都找着了。
　　我未开口，少监大人却看出我的心思一般，说道：“也不卖关子了，小爷，吴生一路瞒着，也是为你们好，先带你去见些人，便能解你疑惑。”
　　说着，已然去开门，我连忙起身跟了去。少监大人和吴生领在前头，我和胖罗紧紧跟上。屋外头月色迷朦，我们绕着一条幽暗的小道，直通后院。

　　后院有一个佛堂，进屋后细看，原来供奉着鲁班祖师。屋子窄小，并不见什么人。估计有什么机关密道。果然，少监大人步上前去，扳动了人像的一根指头，鲁班像渐渐旋转，便开出一头暗门来，地下还有地宫呢。
　　我们鱼贯而入，进到地底，里头并非死静死静的，依稀可以听见好些锻打之声，我不禁问：“什么声音？”
　　“同陆园一样，这底下是个地宫，小爷听到的是有人在锻造兵器。”少监大人一路快走，一边同我解释着，“前头就到了！”
　　转过一个弯，我们进到了一间洞室，昏暗中，洞室渐渐冒出两个人来，一个白发须眉，一个笑眼迷离，十分的眼熟。。
　　“呀——呀！”胖罗嚷嚷着，“是你们两个老鬼。白神棍，弥勒佛，是你俩安排的不成！”胖罗乐颠颠地跑过去，那高兴劲儿，“可算找到伙伴了，我还怕你们都死翘翘了。”说着又左右看看，疑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能见着我们俩，也不错啰？”弥勒佛眯笑着，又上前来打量我，生怕我是假人，捏了捏我的身子，“哎，真是小爷，等了这些年，终于把你给等来了。还是这么个俊俏模样，走哪儿，都能一眼认出来。”弥勒佛又冲着白神棍笑，登时露出牙来，像个老太太似的，就剩下几颗牙。再看白神棍，更是老得不成样子，我心想，他们是十多年前就来了不成。
　　弥勒佛眼尖，知道我和胖罗十分疑惑，“嘿嘿，小爷啊，你想知道我们来这儿多少年了吗？”
　　“快说说，怎么头发都白啦？”胖罗着急，插话道，巴巴等着弥勒佛。
　　弥勒佛皱了皱眉毛，像是累了般，“哎，也不过五年罢了，倒像过去了十五年，老得尤其快。”说着瞥看白神棍，“腰酸背疼的，成老头子了，谁能想到眨眼就来到大唐盛世，估计得死在这儿了……”

　　第三十一章 光阴咒

　　原来五年前，李工就同白神棍，弥勒佛三人一起登岸，来到了大唐显庆四年。同我和胖罗一样，李工他们登岸后，发现天地转换，已非清朝，虽然迷惘困惑，但很快适应了唐人生活。一路寻找同伴，也去了灵海寺。可在灵海寺扑了空，并没有发现同伴。
　　几番辗转，就去了鸡头城，也就是后来的霁云。
　　按理，唐朝时的鸡头城不过一个僻远小地，令人疯狂痴迷的鸡血石还埋在大山里。可到了鸡头城后，发现鸡头城街市繁华，堆满了各种石料，商客一簇簇围拥着，与摊主讨价还价，根本不是历史上记载的模样。
　　打听之后才知道，早在太宗贞观年间，就有人开始凿山寻石，这些人似乎有预知的能力，知道此处有旷世珍宝，还借此发了家。
　　“这鸡血石啊，鲜艳夺目，如鸡头上血冠，能卖好价钱嘞。”弥勒佛似乎能看到那透红的宝物，瞪着眼睛，又继续道：“我跟李工觉得奇怪，历史上，鸡头城在明朝时才被发现有鸡血石，渐渐形成集市，怎的一千前，就有这么些人在做石料买卖了呢，真是稀奇了？”
　　“莫非，之后呢？”我好奇问。
　　“鸡血石价值千金，达官贵人追逐抢购，那些挖石头的家伙也因而发家致富了。可倒霉的是——”弥勒佛的眼睛灰沉下来，“谁都未留下子嗣，不是早衰，就是被雷电给生生劈死了。”
　　“早衰？劈死了？”胖罗忍不住插嘴问，等的有些着急。

　　“对，听说三十岁的像五十岁，五十的有一百岁的模样，怪不怪？不仅这样，还遭雷劈，一次，有人在山上勘探脉矿，一道雷落下，直接劈中了人，转眼间烧成了焦碳。当时天色晴朗，那雷莫名奇妙的，并没有伤害随同之人，单单把那家伙给劈了。这事儿在鸡头城广为流传，说挖石的人太贪婪，要挖尽石脉，竭泽而渔，所以惹怒了天。后来咱继续调查，又发现此人擅长木工，来历不明，且家宅墙壁的青砖上，竟刻着‘洪门’二字，毫无疑问，他给咱留了信号，这人就是木龙上的一个船工，没等着我们，就已经死了！”
　　弥勒佛说得有模有样，白神棍也随着点头道：“时空错乱，我等乃异朝异代的怪物，异物要遭到排斥。雷电劈打妖孽，因为妖孽并非天生地长，不容存在，所以天要灭之。而我们，也是妖的一种！不仅如此，老得也快，你看看我这样子！”

　　胖罗细细打量白神棍：“怎的？这么说再过几年，我和小爷都要变成老头子了？会有这样的事儿？”胖罗有些不能相信，但看弥勒佛和白神棍的样子，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大概听明白了，说的是老天爷能够分辨我们是否是穿越之人，并会降下雷电。因为我等逆天存在，所以容易多病，衰老。
　　“想想都可怕，那——那白神棍啊，咱还能回到清朝去么？”胖罗探问道。

　　白神棍咳了声，“不是没机会，只是天象之学玄妙深奥，我也不能真正参透，当时在海上我算出秘境之门，属于机缘巧合，这两年再观察天象，却没再发现有连珠之势，反倒金星凌日，妖星出世了。” 白神棍摇摇头，叹出一口长气。
　　“你这意思是，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胖罗焦躁起来，“李工呢，他不是最老谋深算么，也没主意？他人又去了哪儿，你们又怎么会在出现少监大人的府上？”
　　“这是墨家的地儿！”弥勒佛接话道，看了看吴生和少监大人。

　　少监大人终于站出来道：“李工后来想法子联系了墨家，时空穿越的事儿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不过眼见为实，李工手里的地宫图，确为墨家之物。徐福巨子当年迷失海上，墨家就此隐藏下来，谁知道，巨子穿越后，又引出这么一段故事，应该是老头天要助力墨家。”
　　“没错！五年，我们为了开挖秦陵，准备了五年，咱们这些人，不仅被打散到天涯海角，而且进入不同年代，如今死的死，老的老，趁骨头还能动弹，捣了他嬴政老儿的墓。”说这话时，弥勒佛难得精神百倍。
　　秦陵乃天下第一墓，自古以来，多少人觊觎里头的金山银山，但始终无法进入地宫。李工手里的地宫图详细真切，或许真可以按图纸，进入到地宫深处，揭开地下皇宫的面纱。

　　无疑，这是弥勒佛这种盗墓贼的一生梦想，也是何叔至死不忘的，心心念念的地方。而我，何尝不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呢。墨家与鲁班门人共同打造的死亡之城，传说中机关师们穷其一生智慧，研究出的机关机巧。只稍稍一想，也就要被勾了魂魄去。然而，眼下我关心的是，明明见到了跟屁虫，为何找不着猴子呢，又问：“这么久了，没有猴子何琴听他们的消息么？”
　　“哎，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里能找得遍。为了找人，两年前，咱就在城中开了家锁店，叫作红门锁店，取‘洪门’的谐音，每一个铜锁底部刻下红门二字，假如木龙上的人看到此锁，就可以找到此处。同时呢，又画下人像，到处打听，不过一日又一日，收效甚微。”弥勒佛摇摇头，忽又眼神一亮，“不过么，眼下好了，我觉得那猴子早来到唐朝了，以他的本事，不会找不着咱们，无非是不想掺合盗陵之事，避着咱们。但他挂念小爷啊，说不定过些日子，章家兄弟知道消息，自个儿找上门来。”

　　“那猴子最黏糊小爷，还爱欺负我，来了不见得好，捉他的妖怪去吧。”胖罗嘿嘿说道，又嘀咕着，“眼下也回不去，跟你们去挖秦陵呗。”
　　“老天爷趁这当口把你们送来了，还不得去里头钻一钻啊。”弥勒佛笑眯了眼，“见一见里头的宝贝，也算死而无憾，没白活一遭。”
　　“这陵墓要挖，如何回到你们说的老家，对，也就是清朝，咱也得好好想想，比如再次出海！”吴生忽然接话道，饶有意思的看看我，“听说陆家是单传，小爷来了唐朝，陆家可不后继无人了么？”
　　“后继无人？”胖罗着磨了下，对吴生道：“小忽悠，你忽悠我们来长安，这账还没算呢，你难得也懂天象，比白神棍都能扯？”

　　“有来的办法，自然有回去的通路，逆天穿越之事，违背天理，眼下看，是要遭天谴的，衰老生病是一种，不知还会有怎样的惩戒。”吴生忧心忡忡，望了我一眼。
　　胖罗眼下却对秦陵着了迷，不关心这个，又问：“挖出宝贝，可有我一份，我啊，也不贪，看看都乐。话说，什么时候动手，李工呢，李工在哪儿？”
　　“眼下李工培养了一支奇兵，开春后，他就会带人来长安，有南江陆家的人，也有其他派别的高人，届时啊，咱去地下鬼宫走一遭。”少监大人道。
　　听了这么一轮，情况已经十分明朗。我和胖罗错过了五年，这五年间，李工已经准备好带队伍去挖宝贝。那座鬼差难进的陵墓，很快就要被它的建造者的后人打开。

　　如今还是冬日，离预计的盗陵时间还有些日子。我和胖罗就在少监大人的府里安顿下了，一边等着李工来长安，一边也想法子寻找猴子琴听。
　　而这一阵子，长安城里似乎也不安宁。年关降至，玄奘大师病重，又出现金星凌日的危相，长安街流言四起，都说明年恐是大灾之年。
　　不仅如此，街头还生出许多鬼怪传闻，这个说夜里见到了狐怪，那个说夜里见着蛇女了，口口相传，光怪陆离。长安百姓又最喜听这个，说书的，唱曲儿，为了吸引客人，大谈特谈，编也要编出个花头，互相争比，乍一听，说得长安城简直是妖穴鬼窟似的。

　　有人不信鬼，有人却怕得紧，听闻近日长安城的大慈恩寺里人满为患，百姓们都求福保平安去了。早听闻大唐佛国，佛学兴盛，长安城里的大慈恩寺最为有名。不仅雕塑精美，而且有一座高塔。这日空闲，我便拉了胖罗去大慈恩寺转悠，一是要见见这座闻名天下的佛寺，二是因为找不到猴子他们，心里急，正好生出个想法，就准备想去实地考察考察。
　　虽然冬日，这天却十分晴好，我和胖罗随香客入内，一路观察，只见重楼复殿，如同皇宫般宏大壮美。寺里有浮世雕绘，明艳夺目。僧众香客一个个默念经文，禅语声声，一派静肃庄严，连胖罗也不敢高声语，恐惊了院中僧佛。

　　说起来，天下名寺众多，并州有悬空寺，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上延霄客，下绝嚣浮，是长在绝壁之上的人间仙境，空中奇观。而江南则有灵隐古寺，藏于翠峰绿海间，尤其幽静空灵。但论宏丽之最，应属大慈恩寺，我跟胖罗绕了一阵，转眼已到大雁塔底下。
　　大雁塔为五层塔，每一层有四丈，拔地而起，颇为雄伟，老远的，就能看见这长安第一高，据说塔中搁放着玄奘大师从天竺带回的舍利，又为此塔增色不少。我绕着大雁塔转了两圈，见周遭并无僧人看守，不觉心中一动，在胖罗耳边嘀咕道：“胖子，既然咱清朝来的人会引雷，不如等雷雨天，爬上高塔，看雷电所在，说不定可以找到些线索哦。”

　　胖罗听完我的计划，吓了吓：“小爷，我说你来拜菩萨做什么，原来有这主意，你不怕被雷劈啊，疯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高塔上有避雷针，古塔不倒，就是因为塔顶有避雷的设置，咱只要提早爬到里头，雷电交加时，自然不会伤到咱们，等雨过天晴，再从塔里出来就好。”我怕胖子还是害怕，继续解释着，“这避雷的法子老早就有了，何况大大雁搭这类宝塔，自然安全得很！”
　　“照你这么说，咱不如到住到塔里去呗。”胖罗半信半疑。想了一阵，把我拉到旁边后道：“还是忒危险，咱啊，叫墨家那些人来试一试，自个儿就别上去了。”

　　我回道：“胖子，你说李工把心思都投入到挖陵上了，这些年也培养了一伙奇人，哪还用得着咱们啊，咱们与人也不算齐心，处处依靠他们，不得招嫌弃么。”
　　胖罗愣了愣，“也有这么个理哦，得，这回自个儿找。让那些人看看咱的厉害！”
　　我和胖罗商量定了，回去便开始谋划，让白神棍帮忙算出一个雷雨日，巧不巧，正是元宵当日。
　　轰轰烈烈过了年，很快到元宵佳节，这天，我支开吴生那跟屁虫，和胖罗寻了个空，就溜了出去。等夜幕降临后，就带着铁钩绳锁，悄悄潜到了大雁塔底下。趁人不注意，快速地爬入塔中，直到最高层。

　　因为是元宵佳节，在大雁塔上统观全局，整座长安红艳通明，尤其壮美，街道上挂满了五色灯笼，远远的，还有咿咿呀呀醉人的曲调。
　　我和胖罗被眼前的景色震惊，胖罗道：“小爷，来到塔顶，才知道长安到底有多大，真是漂亮哎！假如不是想家里胖儿子，留在长安还真不错。”

　　“哪里能留下来，老天爷都不容咱们。”我感叹道。
　　说话时，风已经大了起来，很快就起了几声闷雷。
　　“乖乖，真打雷的，白神棍算得倒准。”胖罗有些紧张，并不敢靠近石窗，也把我拉到了中央。
　　才退两步，咣当一声，一道电光，震得人吓一跳，胖罗撑大了眼问：“这雷刚劈着塔了吧，雷电被引到地下去了？”
　　胖罗惊魂未定，不过方才这一记雷如此猛烈，我们也没事儿，恰好印证了大雁塔避雷的设置十分完善。
　　“快，咱好好看看，这雷劈在什么地方？”我大着胆子移步到石窗前。举目四望，等待雷电再次劈落。

　　顶

　　一声惊雷过后，底下显然有些混乱起来，茫茫的红灯开始游动，仿佛一条灯龙在长安城里爬行。正此刻，两道电光啪啪落下，直接从云层里钻入人间，一记劈在闹市区，引来一阵骚动，我数了数街道，忙叫胖罗记下来，另外一记雷，则是落入了城外的山林里，刹那后，便黑沉一片，只约莫知道方位，具体在哪儿，很难分辨清楚。
　　“城里的那一记雷，算清楚了没！”我问胖罗，生怕他弄错了。

　　“早在地图上标好了，我脑袋好使着呢。”胖罗用炭笔在纸上花了个圈，嘀咕着：“等雷过了，我倒要去仔细看看。”
　　接下来，又隆隆几声，没方才那样猛烈，但也一一记录。没一会儿，我和胖罗统共记录了五处雷，两处在城中，三处在城外，起初，劈落在城外的雷电分不清方位，可很快就看见远山上起了火，这下有了火烧的痕迹，就好找了。

　　雷阵过后，开始下了雨，淅沥沥的，好一个热闹的元宵夜，便被这一场大雨给淋得四乱，半个时辰前还是人流涌动，如今，行人皆回家避雨，街上灯火熄灭，渐渐的，长安城陷在了阴湿里，只有寥寥几点红光，叹息似的。
　　雨下得久，我和胖罗轮流歇息。等天快亮的时候，两个人才抓着绳索，小心翼翼地从塔顶爬下，潜回到住处。

　　在家中睡了小会儿，早上和吴生他们打了个照面，说出去逛逛，便又和胖罗出了门。按着手上的地图寻找，找了半天，终于发现昨夜惊雷的落脚之处。那雷落在一座颇大的院落里，匾额同门前的灯笼上，都写的刘府。我跟胖罗打听了下，原来这刘府是京中顶顶有名的商贾之家，在各地开了许多丝绸铺子。
　　我和胖罗为了摸清人家底细，干脆在附近的茶棚里坐下喝茶，问些详情。没想到茶摊老板倒十分乐意聊天。
　　“两位爷，你可问对了人，我的茶棚子在这条街上有些年头了，刘府没落成前，我家老祖就在这条街上摆摊。说起刘家，那可是富得流油，与早年获罪的萧妃还是远亲呢，京中流传萧妃死后变成猫，专对付武后，所以大明宫里就没了猫。” 茶摊老板嘿嘿笑着，给我和胖罗沏茶。

　　胖罗问道：“武后的坏话您老也敢说啊？”
　　“嘿，哪个百姓茶余饭后，不嚼舌头根子，武后还管得到我的嘴？” 茶摊老板得意起来，“话说大明宫里不养猫，长安城里却盛行养猫呢，尤其是波斯人带来的猫，哟，漂亮得很。刘府有个猫公子，就因为喜好猫，才得了这外号。论京师，刘府上的猫最多，种类怪，我还瞧见一只黑白条纹的，真稀奇！” 茶摊老板越讲越有兴致，我怕他停不下来，便打听问，“对了老板，昨个儿听到雷声了吧。”

　　“嘿呦，哪止是雷啊，还着了火，那雷偏偏劈中了刘府，烟尘滚滚的，府上猫咪乱叫，闹得人睡不安宁，不过啊，刘府人手多，早把火给灭了。不知道他家猫公子会不会吓破胆，那细胳膊细腿的小骨头架，禁不住折腾。”
　　“猫公子？”我疑惑道。

　　“忘记说这茬了。”茶棚老板眼睛一亮，“天底下没有样样好的事儿，他刘家虽然富贵，却是单传，刘公子体弱多病，很少见他出门，出门时也前呼后拥的，生怕被风吹着，像是能被吹折了似的。全府上下都宠着猫公子，听说啊——”茶棚老板突然放低了声音，“猫公子活不过三十。”
　　“富贵窝里富贵病。”胖罗笑道，“假如是我啊，可得活一百岁，好好败光这万贯家财。”
　　胖罗与人嘻嘻哈哈的，我又问茶棚老板，“刘府最近可有什么人出入呢，不瞒老板，我和这胖子啊懂些法术，觉得刘府有妖气，你看，昨夜的雷电，就是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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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棚老板听我这样一说，脸色忽然沉下来，“哟，敢情两位是高人啊，会驱邪捉妖？这是门好生意！”
　　胖罗看了我一眼，嘿嘿笑起来，结巴道：“一两手小功夫——小功夫，也就图口饭，这不是得找活么。”
　　茶棚老板疑了一阵，叹口气：“也对，都得赚银子不是。不过要说妖呢，我还真没见过，但刘府里常常有人哭，夜里瘆得慌，也许是猫叫呢。”
　　“猫？”胖罗煞有其事道，“猫妖吧。”

　　茶棚老板听胖罗这样说，呵呵笑了一阵，倒是不怕：“你是找活心急了，哈哈！”
　　说着，恰好有客人坐下了，老板便忙其他去了。我和胖罗付了茶钱后，又在刘府外头绕了两圈，仔细勘察完地形，便离开此地。
　　当天夜里，我们又回到刘府附近，这次，悄悄在后宅的墙脚下埋伏。一直等到子夜时分，听着打更老头绕过去了，我同胖罗就一起翻过围墙，进入到刘府。

　　一进府，仔细闻了闻，就发现一股子烧焦物的味道。
　　“果然是有场大火，走那边瞧瞧去。”胖罗机警，我跟着他走，不会儿，看见一间烧成乌炭的房子，应当就是被雷劈毁的。
　　“胖子，城里这么多房子，刘府里还有些苍天柏树，偏偏劈中这儿，是挺古怪的，咱在府里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痕迹。”我说着，正准备去别处看看，黑暗里忽然跳出个白影来，吓我一个激灵，是只猫，幸好来刘府之前，就知道此地猫多，那白猫矫情了两声，就溜了出去。

　　“小爷，你说这地儿咱也不熟，总不能喊一声，有没有洪门的吧？”胖罗嘀咕道，“这样，咱啊就在这附近贴告示得了，假如刘府有咱的人，他自个儿不也着急么，我觉得这地儿怪瘆人的，养这么些猫。”
　　胖罗有些不安起来，东张西望，那样子很有些贼眉鼠眼，我道：“咱又不来偷东西的老鼠，别紧张，刘府的围墙这么矮，来得及逃。”
　　可胖罗依旧谨慎，“小爷，我就是觉得别扭，快些走吧，我胖子的预感好着呢，不然，哪能活到现在啊。”
　　我被胖子说得也慌张了几分，想想，这才觉得跟着胖罗绕回后宅。

　　两个人悄摸着往回走，要翻墙的时候，我不经意回了下头，突然看见个东西，本以为是猫，可再一看，黑暗处站了个人，没错，那人悄无声息，看不清脸，但十分瘦弱。
　　胖罗也瞧见了，喊道：“是人是鬼啊，小爷快——快拉住我的手。”
　　我猛地一跳，忙拉着胖罗的手，胖罗一提，我也翻到墙上，就这么和胖子跳到外头，撒腿便跑了。因为紧张，一路也不带休息，跑了会儿后，渐渐发现身后其实根本没有追兵，这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