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灯怪谈》连载,老和尚养虫鬼,泥菩萨偷灯油,揭开清朝年间的恐怖密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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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寒冰女尸
  “醒不来了?拖着也是个活死人,不如埋了。”一个猪脸黑毛的家伙坐在门槛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像是传说的猪刚鬣。
  “埋了可惜,蒸吃了呗,童子身,净肉。”一个毛脸雷公嘴挂在房梁上,这家伙妖面恐怖,铃铛大的眼睛布满血丝,妖气冲天。
  我一扭头,又见陀螺也带了个铜箍,像个沙陀。也正贪婪得盯着我,仿佛凝视一块鲜肉。我顿时汗流浃背,吓得坐立起来。
  “呀,起尸了——”
  一声惊呼炸响,我就被吓着了,大口喘气,坐了会儿额头上汗涔涔的,似乎死过一回。等了等,又环顾左右,才发现自己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颗心跳在嗓子眼,要蹦出来一般。我惊吓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呀,哪里是起尸,活蹦乱跳的,嘿嘿。”一张大手突然伸过来,拍了拍我的胸,随之脑袋也靠过来听声,我低头瞧见那个肥硕的脑袋,敲西瓜般一把敲了下去。
  “哎呦嘞,小爷你傻了不,我呀,胖罗啊,你活过来就不认得我啦。” 肥硕脑袋立马从我怀里抽出去,胖罗咧开嘴,很委屈似的。
  我终于把对方看清了,确定不是什么猪刚鬣,胖罗瞪我的样子,鲜活极了,不像是做梦。我又长长吐出一口气,愣了会儿,皱了皱眉,才回过神来,“不是做梦啊。”
  经过刚才一阵,胖罗的气应该消去大半,疑神疑鬼地把我瞧了个遍,估计见我已经慈眉善目了,突然扑过来了,抱着我前后摇, “我说吧,死不了,死不了,这回睡醒啦。
  我本来体虚,被人这么摇,半条命都快被他摇散了。此刻,大门突然打开,何叔三步并两步的冲进来,那一个叫狠,猛得拽住胖罗的辫子,往后提,大骂道:“死胖子,小爷的脑袋都给你摇坏了,脑袋都摇飞了。”
  我的脑袋还没飞,胖罗被何叔拽飞出去了,一个屁蹲跌在地上,惊慌失措。我看他没事儿,又轱辘爬起来,跟在何叔后头,学何叔一样,打量怪物般打量着我。
  “好好,脑子没进水,不像疯子。”何叔念念有词。说着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检查个仔仔细细。我也没什么力气,任他摆弄,同时脑子渐渐清晰起来,回想起自己从山上跌下去的情景。
  当时,我总以为要死了,就听见一声巨浪崩裂的声音,浑身透凉,坠入了深水之中。我虽然熟通水性,可当时已经迷迷糊糊了,只知道大口大口的喝水。幸好有一只手揽住我的腰,猴子仍旧紧紧抱着我,带着我往上蹬。水流湍急,露出水面后,继续漂了许久,之后我只记得耳洞里隆隆的跑马一般,昏迷后,水在耳朵里窜动。
  “猴子呢” ,我想起猴子了,忙问何叔。
  “呀,小爷你问他干什么,那泼猴,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胖罗咧了咧嘴,倒是不屑的样子。
  “得,别烦小爷了,人睡了十多天,脑袋还转不过来呢,小爷你先歇歇,到时候在和你所清楚,我给你端吃的来。”何叔拖拉着胖罗出去,胖罗还满不高兴的,回头问:“小爷,你没傻吧,没傻吧,脑袋真没进水,洗脑了吧——” 胖罗的声音渐渐远去,终于何叔拖远了。
  两个人往前院去了,我束好帐幔,从床上挪下脚,这正是我的房间,我清楚的知道,这里是陆园。又摸了摸身上衣裤,已经是换了一身,突然发现孙行者的书卷不在身上,我着急地又翻了翻,在枕头底下还了找。没了,真没了,掉水里冲走了,还是被谁拿了。
  我正疑惑着,何叔给我端来了莲子羹。喝了两碗后,渐渐暖和,恢复了一些精神气。我想了想,还是惦记那卷梵文的去处,问何叔:“叔,你知道不,孙行者的文书哪去了?”
  “还惦记那东西,我给你拔掉湿衣服的时候,光溜溜的,没有什么文书,早被水冲走了,没冲走啊,也浸化了。”何叔点了点头,他似乎也有些遗憾,但并不十分在乎。
  何叔不在乎,因为他压根不清楚里头写的是什么东西,我懂梵文,只有我知道,那是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秘密。我总觉得不会这么倒霉,或者不甘心就此把梵书弄丢了,所以便觉得可能被猴子拿走了,心里着急,再一次问何叔:“怎么不见猴子和陀螺?”
  “那两家伙早走了,看见你没有大事,就说接到了捉鬼的单子,先走一步。”何叔回道,似乎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想法,“他们这些人啊,行踪隐秘,你不晓得猴子陀螺的老爹,在江湖上都失踪好些年了,我也找不着他。猴子他们想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小爷你还惦记他们啊。”
  “不管怎么说,救了我一命,没来得及谢人家。”我回道。
  “对,做人呐,有恩必得报,小爷我这么些年救了你好多回了,就拿《机芯籍》报答我得了。”何叔又提起这事儿。
  我假装没听见,端起莲子羹,准备再喝一碗,任凭何叔在旁边如何眼巴巴的看着,也不再搭理他。
  出一趟远门回来,盛夏也就过去了,盛夏之后,雨水颇丰,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南江阴雨绵绵,本来不宜出门,最近何叔又找了老道来卜算,说得留守看家,避免灾祸。何叔倒是遵循,把好几个押暗镖的单子都推了,说得在园子里好好休养休养,不急着出门。
  这些天,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发霉了一样,痒痒得很,于是,找了个活计,准备把这次在财神洞的壁画翻画于纸上,作为资料收藏在园子里。
  其实,我跟我爹一样是痴人,酷喜收集怪异的东西,财神洞的壁画乃今古奇闻,趁着记忆思路清晰,我拿笔细细勾勒出青藤、神怪,平常人不注意细节,也不需要关注这么多细节,而做为一个机关师,必须用无数细节堆造出惊奇来。这一次去地洞,最让我好奇是那一卷梵书,另外就是这幅壁画,其中风貌,其中光怪陆离,是我从未见过的。而最可怕的是,我竟觉得它异常真实。这里头,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它渐渐地从我心里浮出来……
  竭心尽力,我足足花了二十多天,壁画终于再现于纸上。一幅地狱神鬼图,各类怪物攀附在长藤上,藤上结满肉果。藤根从一片水里爬出,那水域透蓝,似乎是一个地海。但任凭我怎么想,也想象不出哪里会有这么一大片的地下水域。
  这天我正对着画作研究,何叔在旁边做参谋,这老叔看着看着,忽然不安分地拿手去摸,“忒吓人了,这东西长在海里啊,哪来的海呢?”
  “怎么?”我觉察出何叔的表现有些异常。
  “要说海,小爷你想,假如天上破了个洞,天河的水往下抖,把地底淹了,不就是有个地海了么!”何叔若有所思,问我:“小爷你猜,猴子他们去哪儿了?”
  “接了捉鬼的单,抓阎王去喽——”我回道,“哎,也不带上我,这冷血的家伙!”
  “嘿嘿,小爷,章家兄弟不会顺道也去找地狱了吧?”何叔凑到我耳边来,烟味熏得我打咳嗽。
  我立马回看何叔,知道他应该有了消息,何叔骤然笑起来, “哎,咱闲在府里没事儿,要不去一趟霁云城,我总觉得章家两兄弟去了霁云,即使没有,咱拿财神洞里的古董到那边换些银子也好。”
  “怎么,老道不是说了,不宜出门,你向来信得很?”我问何叔。
  “那老道啊,估计是说我最近押暗镖不宜出门,咱这回不是出去溜达溜达么,得重新算。”何叔嘿嘿着,我想他如此“出尔反尔”,必有阴谋。
  说到霁云城,我早就有所耳朵。那是南方的销金窟。江南自古繁华,两淮盐商,江浙织坊商,个个富得流油。数百年前,霁云城里因为发现了大量鸡血石,一时商贾云集,都来淘货,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做买卖的水市。现在,水市里不仅转卖鸡血石,也汇集了各路珍宝。说起来,我们从财神洞里盗出的宝贝,也只有在这类巨贾云集的黑市里,才能卖出好价格。
  何叔性子急,以他的说法,猴子很可能在霁云城,我一想,不管什么老道士说的吉利不吉利的话,何叔都不信,我又怕什么了,于是两三天的功夫,就张罗好了去霁云的车马,这回继续叫上胖罗,三个人改扮成商贾,兴冲冲地往霁云城去“溜达”了。
  我们走了两天水路,又骑马过山道,五天后到了霁云城。才一进城,胖罗叫唤着:“好地方,是赶上集市吧,人多呢!”
  霁云的街上生意兴隆,人流不息,着实非常热闹。
  “霁云这地方小虽小,富甲一方,藏龙卧虎,天天的人挤人。”何叔抖了抖烟杆子,指着前方的酒楼道:“望江楼的酒够劲儿,咱上去喝它几碗,活着不就贪图这点儿。”说着捏了一把马屁股,老马识途,颠颠地加紧步子往酒楼奔去。
  望江楼北临凉水,我们在顶楼找了好座,菜上了一半时,旁边一位汉子在说醉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听说离鲡姑娘还挑人。咱霁云城如今奇事多,老鼠的眼睛变色了,都成了红眼睛,妓馆姐姐们挑客官啦,要上那花楼,喏,还得细皮嫩肉,这是她们伺候咱,还是咱伺候她们呀,哈哈——”
  我一听,也不知道“喏”的是谁,抬眼看看,倒没有什么人,只是何叔插话道:“白玉雕的人,投生得这样好,光溜溜的,不像我这粗糙的老皮,痒痒得很。” 何叔皱了皱眉,拿手去抓后背,我看他那用力的劲儿,生怕他抓出血来。
  “白有什么好,胖了才白,怕热。”胖罗爱吃辣,吃得浑身冒汗,他是白胖胖一只,憨憨乐着,认为大家在夸他呢。
  “死猪泡大的。”何叔拿竹筷抢走胖罗的鸡肉,一挑,蹦到了自己碗里,吃了两口,又扭了扭背,凑向我说:“小爷你知道不,有一种人皮鼓,当初康熙惩办两个汉臣,就剥了人家的皮,做成鼓架在街口。谁知这鼓敲起来不是咚咚响,而是呜啊呜啊的哭声——”
  “别吓唬我,小心隔墙有耳,把咱们当成叛逆给抓了”
  何叔听了我的话,咧了咧嘴,自语道: “不知离鲡姑娘长得如何,这传言邪乎的——”
  此时,旁边的醉鬼来接何叔的话:“老哥哥,花楼里哪有冰清玉洁的,你我也见不着,就想她是个丑太婆,面纱揭开了,悔死那些金主。”汉子酒气上来,说得乐颠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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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女无非那点事儿,日夜鼓捣,也不想想那洞是无底洞,吸了男人精髓,致人破功短寿。” 何叔暗骂了一句。
  胖罗听何叔骂人,凑上前笑着,“呀,您老不会也是个童男子吧。”那一副乐眯眯的模样,怪逗人的。
  何叔卷起袖口像要收拾他,胖罗才要躲,却见何叔挠了挠自己的被,是转身去叫小二了。
  结完账,天色已黑,我们找了家客栈入住,客栈临街,夜市繁闹,进屋休息一阵后,我打开窗子望下去,整条街上都挂了红莲灯,喜气洋洋。虽是平常日子,却有几分年味,街面上有卖糖人的,卖蜜枣酥饼的,也有杂耍变脸的,人来人往,喊卖起哄。有一处围了许多人,打眼看去,人头攒动,大家在盯看一老汉做木偶戏。只是那木偶格外奇特,瞧着是一副骨架,也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戴了顶戏帽,演得活灵活现,众人叫好。
  “小爷,咱要不出去溜一圈?”突然门外窜进来个声音,我开门后,见到胖罗正候在外头,这家伙凑上一张脸,嘿嘿道:“小爷,老烟枪今天是醉迷了,居然躲到被窝里早早睡了,不如咱先去水市瞧瞧?我有点耐不住呢,嘿嘿。”
  我听出些意思,挑逗胖罗道:“哟,我还带了钱来,不如给你置备些好东西。”
  胖罗更加乐了: “喏,给我买顶狼皮帽。幸好何叔睡着呢,要不,他指不定想买个金烟嘴,不过么,倒可以给我家翠玉捎带点儿。”
  我心骂着,翠玉又不是我媳妇儿,我含糊着没应他。从客栈出来,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水市。
  胖罗在前面领路,说道:“小爷,咱们等下去霁云的水城,坐那小船,听说一条船一两银子,没有银子,就只能游过去了,这水里可养了大鳄呢。”
  “要一两银子?”我从兜里摸了摸,“不会是你这胖子伙同船家来骗我钱吧。”
  “哎呦,小爷,你也贼精。”胖罗拉下脸,嘿嘿了两声。
  霁云是半城山色半城湖的地方,我们此刻见到的是另一面的霁云城。这半座城临山而建,淹在水中,出行只能靠船。
  “到了夜里,霁云的水市才叫开了,一条条黑船不知从什么小巷里划出来,许多船主都是不能见天日的主。大家都在水城的河里交易买卖,鱼龙混杂,浑水好摸鱼。”胖罗给我说道着,见一条船过来了,他忙招呼对方,顺手就把银子丢了过去。
  那船家低着头,也不怕银子落入水里,拿袋子一兜,稳稳地装了进去。
  胖罗吩咐:“老爹爹,有什么稀奇没,带我家小爷见见世面。”
  “好嘞!”船家点点头。
  仔细看这位船家,鹤发鸡皮,有不少年岁了,我和胖罗觉得船家挺老道,便由着他撑着船转入一条窄小的水巷。
  远远的,看见前头也停着一条船,那船摇来晃去,似乎船底拴着什么东西,我疑道:“一条鱼?”待近了些,看清了,分明见一条似鱼似人的青色水怪,就问胖罗:“知道是什么东西?”
  胖罗探近头一看,“哟,不会是人鱼吧?”
  我听胖罗这样说,越发好奇地往前看,只见那东西被困在丝网里,不断挣动,偶尔脑袋浮出水面,瞧不甚清,似乎有鼻有眼,但看它的架势,凶厉极了,就问船家:“海里捕的?”
  “东瀛国进贡给满人的玩意儿,背着一只乌龟壳,长了人的头发,秃了一块,听说脱了水会死,就一直浸在这水里。满人拿水市里卖的,能是啥好玩意儿,只能图个新鲜。客人又听说是东瀛小国进贡的,只看不买。”船家对鱼怪相当不屑,那说话简直大珠小珠落玉盘,快得很,也不像他样貌一般老熟沉稳,倒有些愤世嫉俗。船家停了停,又突然道:“嘿,我估摸这玩意儿压根出不了货,不如你们买去吃掉得了。”
  “能吃?”我觉得有些恶心。
  船家道:“怎么不能吃,听过岭南那伙子人,什么都敢吃,猴脑都不在话下!”
  胖罗看了我一眼,“对哦,小爷,猴脑汁水应该最鲜美了。”
  “像你这样的白嫩嫩的,拿锅炖了,味道也不错。”我反将一军,胖罗故意藏了藏身子,嘿嘿笑了,问船家:“还有什么乐趣?”
  “喏,你看那边许多船,咱们往那边走。”船家说着,把船渐渐靠了过去,自语道:“是前两天送来一块千年老冰,老冰里有个姑娘,美得吓人。”
  我听闻冰中美人,十分好奇,临近时,发现老冰半沉于水中,夜里昏黑,不怎么清晰,探近了身子,瞧见冰里藏着一张死白的脸,嘴唇透黑,唯独剩了些架势,依稀有几分美人的意思。心里揣度,这千年冰尸必定是风华绝代的女子,才被人拿寒冰凝冻,试图封存美貌,不过冰面曲折,那脸也凹凸不整,瞧不清了。
  “小爷你不怕?”胖罗突然在我背后捅了下,我才感觉一股寒意在脊背上滑流,不禁打了个冷战,念道:“人死了就无甚可怕,可我觉得她没死一样。”
  “冻了一千年还不死,莫非你想这冰化了,她能活过来?” 胖罗嘲笑着。
  “天底下没有一定的事儿!”我摇摇头,“也不知这人是谁?”
  “没准是西施貂蝉什么的,能受这待遇的,可不得一代红颜祸水么。”胖罗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离远一些,老尸体戾气重,怕古冰里藏着什么看不见的虫子,染上疾瘟。
  周围还有七八人围着古尸看,其中一位络腮胡子性急,喊着:“美人倒是个美人,是不是绝色美人,那得剖开来看看。”
  “当然能剖开老冰,可大哥你要看,得千金才能买一笑呢。”有人瘦高个从船里钻出,想必是古尸的主人,指着老冰说,“这可是千古美人,哪儿找去?”
  胖罗听着不爽,“嘿,我说细麻秆子,长这么瘦,你蒙谁呢。又不是寒冬腊月的,哪来的冰块?我怎么瞧着,里头是个蜡人啊。我祖上就做的蜡像买卖,这定睛一看呐,哟,不正是我祖奶奶做的菩萨像么?”
  胖罗在旁插科打诨,我知道他想起了财神洞里的玩意儿,胡扯呢。这个胖子啊,不仅自己胖得像猪,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瘦子,看见瘦子就爱来气,所以想逗一逗对方。没料到,他这么一通说后,引得一行人都叽叽喳喳说是蜡人了。
  瘦高个恼了,扯着嗓子喊:“你们拿手摸摸冰,摸一摸,这古冰比玉石还硬呢,是雪域里的沉冰运出来后,花大功夫凿成的棺冢,搁在火里也化不了,别给我瞎编排!”
  络腮胡子疑惑地皱了皱眉,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往冰面上划去,竟然划不出痕迹,不禁愣住了,瘦高个逼问他:“这回还是蜡像么?”
  我插话道:“毕竟冰块厚,咱也看不清,谁知道剖开是什么丑八婆,就算是个大美人,咱也不能娶它做老婆。”
  瘦高个对我道:“小爷模样倒伶俐,走江湖就图个算快,看东西就看个稀奇。”说着瞟了眼络腮胡子。
  那络腮胡子竟有些蠢蠢欲动,突然道:“剖开来,现在就剖,咱就要看看她长什么样?”
  瘦高个也不惊喜,轻妙淡写道:“叫你伙计把金子搁我船上,咱再拿金刚钻给它划开。”
  “阿弥陀佛,罪过啊。”我摇摇头,不愿看下去,与胖罗道:“咱们先回去,到市里给你卖狼皮帽。”
  “怕他做甚,看了再走。”胖罗却有意探个究竟,但他忽然鼻子一紧,忙往周围打量,我跟着打探,就发现附近的水中浮着几只怪异的鼠尸,老鼠硕大,红目渗血,不同寻常,瞧着像刚被咬死的。再往一条船里打量,看见黑暗里透出对碧眼,仔细瞧,是只吐着舌头的狗,想着狗拿耗子,这狗倒是嘴巴痒了。遂又见这狗是被人牵着的,狗主人身量魁梧,面目警觉,有几分衙门腿子的意思。
  我觉得太蹊跷,怕对方冲着我们而来,故意哎了口气,“算了,胖罗,看尸体确实也晦气,咱们还是先走吧。”又对船家道:“得勒,老爹爹,带咱们先回岸上。”
  船家拿竹竿往水里一撑,船扭头往回走。
  我本以为这船会往岸边靠,却看那船家不管不顾地越划越快。我起了疑心,扭头看,才发现后边跟着艘快船,船头站了几个浓眉大目的人,像衙门里的,心下觉得情况不妙。
  “狗腿子跟着咱们做什么?老爹爹,你快靠边!” 胖罗吩咐船家。
  可船家并不听胖罗的,我才觉得船家也蹊跷得很,喝住道:“你要做什么——”
  “再闹,把你们丢了喂鳄鱼去。”船家忽然凶厉起来。
  “哟,这阵仗,你也是个人物呢,那官兵狗腿子不会是追你的吧。”胖罗叫道。
  船家往前划行了一段,忽然拐入窄小的水道,飞快地甩桨,水声啪啪啪的,这船就像是水中的一条“箭鱼”,在水巷里来回穿梭。接着,船家噗通一声跃入水中,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在水里没影了。
  “他倒逃了,咱们怎么办,官爷不会把我们跟他当同伙吧。”胖罗急道。
  来不及犹豫,我也先一头扎入水里,我自小长在江南,水性当然不差,在水里扑腾两下后,听到一声巨响,胖罗似乎也跟了下来。
  漆夜,人到了水下后,水冷到骨头里,没有一点儿光。我只是凭着感觉,跟着船家往前游,不会儿,已经把胖罗甩开了,那船家的水性一等一好,没发现他喘气的。我也不知道被他带到了什么地儿,见他钻入一个洞穴,十分奇怪,于是也跟了进去,一进洞后,船家忽然上浮了,我也便冒出水面,猛地喘了口气。
  脑袋一钻出水面,乖乖,这是什么地方呀,黑洞洞的像个圆筒,直升向高处。我疑惑了下,一盏竹篾灯渐渐浮亮,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座石塔内。水中塔,上半部分浮在水面,下半部分深入水底,灯笼照耀处,还有一张老气横秋的脸,一对乌亮的眼珠正对这我。
  船家猛咳嗽了几声,拿灯探进我,我也瞧清了他,只见他腿上有一处伤,他像被镖类击中了,歇坐在石阶上,十分虚弱。可他的眼睛却不依不饶,鹰目般盯住我胸口,“嘿,小白脸,你跟我来做什么?”
  我心想这人到底是哪路神仙,正犹豫着,船家往我胸口一撩,那枯手拽断我的链子,直把我的挂坠夺了去,我连忙跳上前,准备夺回来。
  船家一举手,像是要把挂坠丢入水里,我登时愣住了,他这才又把手收回,拿着挂坠到跟前,“有趣儿,一把象牙钥匙!”他琢磨着点点头,“这东西是南江陆园的手艺,瞧你这小白脸的俊俏样,准是陆园的少东家了。”
  我心里一惊,陆园没落多年,我爹都快被世人忘记了,不可能有人晓得自己,就回了句:“胡扯!什么陆园,还汤圆呢?”
  “嘿,小兔崽子,想蒙我,没我不知道的。”船家虽然虚弱,但气势逼人,他拖了拖伤腿,漫不经心道:“你爹就是因为一只盒子而死,对不,小白脸。”
  我的身子不由冷得一抽,细看船家的表情,水光浮在他脸上,昏暗中莫名的诡异。
  “你是谁?”我忍不住问。
  “我是这水市里的信翁,卖消息的,南方一带没我不知道的事儿。小白脸,不如咱做个买卖,你给我从水市里带瓶子药来,我换你个消息!”话才完,船家又咳了两声,此时他那条伤腿有些发黑,估计中了恶毒,连带着苍白的脸也开始黑沉下来。
  “给你带药,什么药?”我见船家这幅模样,知道他中毒很深,倒有心救他一命。
  “你去水市东角,找一秃头怪的,说——说信翁赊他一瓶治蛙毒的药,最——最——狠的一种——不——不会欠他狗娘的银子,”船家已经开始大舌头,还气咧咧的,瞧样子毒血已经跑到他头部,我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回他,“信翁对吧,记住了,今天我救的你,算我呀给自己积福了!”
  说着,我怕这信翁下一刻功夫就呜呼了,于是扭头跳入水中,从水塔里钻了出来,重新进入水市。
  夜越深,水市更加繁闹了,方才官兵抓人并没引起多大动静,我急忙忙又雇了条船,指明了往东角里去找一个秃头。这船家听说我去找秃头怪,倒装作哑巴似的,不闻不问,只一个劲地往前走,最后停在一座水亭前。
  亭子里坐着位老婆子,妖里妖气的,我看她周遭的瓶瓶罐罐,猜测是个卖药的,上前问她:“秃头怪在不,信翁要我来赊一瓶治蛙毒的药。”
  “那老家伙毒了?” 老婆子目光一亮,倒几分欣喜,“哟,不会要死我前头吧!”老婆子嘴巴阴毒,她转身找了找,很随意的丢给我一瓶子,“喏,赶快拿去吧——看他厉害的,还不得来求我。”
  我接了药,又看这老婆子的态度,心想不会是找错了人?这一皱眉头,被老婆子看得清清的,她突然变了语调,竟发出个男人的声音,“怎的,没见过阴阳人,秃头怪就是我,老婆子也是我,我自个和自个儿结的亲,你有意见?”
  我听了一时狐疑,但很快明白过来,“哎哎”了几声,连忙辞别,赶去水塔找信翁。
  这一来去,不过半个时辰,可重新进入水塔后,发现信翁已经昏迷过去,浑身黑里透紫,样貌极为恐怖,我急忙把药涂到他伤口,焦急地等着。
  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信翁的脸色才渐渐恢复,终于睁开眼来,“哎呦”了一声。
  我本来有些迷糊,听他这么一叫,吓了个激灵。
  “你小子吓什么吓,把我当鬼呢!” 信翁骂道。
  这声音底气足,我便晓得他无大碍了。因为不想和他多啰嗦,起身想走了。
  “别,小白脸,你去哪儿,我说我要换你一条信儿。” 信翁道。
  “不劳操心,我不要这信儿。”说着一转身,可突然屁股一紧,有根东西扎进来了,火烧似的,肉疼,有毒。
  船家嘿嘿笑着,我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会有如此忘恩负义的家伙,回头呸了一声。
  “呸我有劳什子用,小白脸,我看你人不错,才想告诉这天下最绝密的信儿。”
  船家叨叨到绝密两个字儿,我就问他:“什么信儿?”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霁云城么,以前是叫鸡头城,后期有个术士推算,说这地儿不吉利,天河倾泄,会把鸡头城淹了,变成水下鬼城。所以把鸡头城改为霁云城,‘霁云’两字的意思,就是雨后天晴。那术士晓得天灾躲不过,天意不可违,但求雨后能够有大晴天,留给霁云一线生机。”
  船家说得有模有样,我心想“水淹霁云”又算哪门子,霁云自古是水城,水路通达,虽然常常发大水,却不曾有淹城之说,把偌大一座城淹没,也只有是天河泄漏了。不对,好像何叔也说过“天河泄漏”,我心里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你不信?我倒有理由让你相信,我的预测没有不准的!”船家继续道,“一般大灾之前,必有异象,人心浮动,鬼怪频出,最显见的,就是大后天,八月飞絮,要落下三尺厚雪。”
  霁云城气候偏暖,冬日里都少有霜冻,更别说八月飞絮了,我不愿和这疯老头继续扯皮,“你这毒药啊,我自己能解,不牢费心了。”
  “别走啊,咱们不如打一个赌,赌三天后的那场大雪!” 船家倒很有自信。
  “凭什么和你赌,赌赢了,我有什么好处?”我看船家信誓旦旦的,突然有了一点兴趣,心里痒痒。
  船家听我这么一说,倒摆了摆谱,咽了几下口水,缓缓道:“你赢了,我告诉你鲁班盒在哪儿?”
  我听了吓一惊,要说船家知道我爹之死,那不是特别稀奇,这类人擅长收集各路消息,记在脑子里。本行么,饭碗么,当然会用心记。可是他居然知道那只盒子,而且说出这盒子就是鲁班盒,连胖罗都不晓得我爹得到过鲁班盒,如今一个几百里外的老头,竟说得如此肯定。
  “好,跟你赌。”我立马应了,但话才出口,就有一丝后悔,因为赌八月下雪也不靠谱。怕是这信翁可以观测天象,懂一些我不了解的秘术,于是说,“不过么——就赌下雪似乎没大的意思!”我尴尬笑了笑。
  “要加码?”信翁把我看得透透的,瞪我了一下,摇摇头,“你以为你赢得了?那就赌两件事儿吧,第一件还是八月下雪,第二件么——”
  “别,第二件事儿我来说!”我知道信翁狡诈,哪里能让他定题目,也不能现在就挑明了,让他有准备,所以抢了话,“等第一件事儿成了,我再找你说第二件。”
  “不急,两件儿你只要赢一次,我就告诉你鲁班盒的信儿。”信翁先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很快整个脸僵下来,极为生硬恐怖,他特意探向了我,“小子,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我有些戒备。
  “绝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也得想想再说,小子哎,别耍太多心眼,和我信翁打赌,那就是比赌命还严重定了两局赌,那必须得赌完,不然,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在赌局里出不来。记住,也不能告诉别人咱们之间有赌,说出去了不吉利哦——”
  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回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然后立刻钻到水下去了,心里就想着早点离开水塔,不愿意看着信翁这张阴森森的老脸。
  第九章更新完了,喜欢的朋友,冒个泡
  第十章 煤炭诡人

  经过这一夜折腾,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微亮,找掌柜的问了话,说昨个儿胖罗跟何叔都出去了,现如今都没回来呢。
  我一想,胖罗还算有芝麻大的良心,一定去找自己去了,既然早晚能会合,不做它想,就跟掌柜的说:“我同伴回来,就告诉一声,我睡着呢!”
  掌柜的突然凑近问:“小爷,你一晚未归,找姑娘去了?” 掌柜的捧着笑脸,却越笑越怪。
  “我都不知道自个儿干嘛去了。”我回道。
  掌柜的脸彻底僵死,透着青,结巴道:“城里闹鬼,你不会遇到鬼了吧!”掌柜的煞有其事。
  “鬼?”我笑笑,“看,天都亮了,我不好好的么,大白天也有鬼啊!”
  “可不是么,本来是夜里有人失踪,现在白天在大街上走着走着也能走丢,鬼节要到啦,地狱门开,平日里行凶做恶,要被引上黄泉路呢。”
  “有这样的事儿,你老大不小啰,可别胡说八道。”我见掌柜的咋咋呼呼,特意念了他一句。
  “嘿,枉我替人担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掌柜骂骂咧咧。
  我实在困累,没工夫和掌柜的继续唠嗑,便先上了楼,找了些解毒的丸子服下,又吩咐小二上热水,洗了个舒服澡,自己卧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觉睡去,从大早上睡到了傍晚。这天不知为何,天黑后,楼底越发吵闹。我被闹醒后,步到窗前往下探看,原来客栈门口搭了个茶棚子,坐了一堆人听先生说书。
  先生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近来啊,街头出现几个黑不溜秋的外洋人,想是煤堆里生的,烤焦啰。这人长得奇怪,眼白透白,夜里出门,如同两只眼睛在飞,忒吓唬人。眼下中元节将至,鬼怪不宁,那些外来的煤球人不晓得厉害。一天夜里,听说有两个煤球人醉酒,起了兴致,便要去逛逛窑子。哎,也不知咱白色儿的大妞怀了煤球人的种,会不会生出黑白条纹的小娃娃来。”
  听众们哈哈大笑,碎念不止,惊堂木一响,先生又道:“夜深人静,两个煤球人去往花楼,醉酒迷糊着呢,脑袋晃得厉害,四只眼球就在空中飞,吓死个人。结果呢,哎呦,李鬼遇上李逵,撞上邪了。”
  “怎么着!”一听客入神,张口来了句。
  先生绷紧了脸,搅动皱巴巴的嘴,从牙缝里漏出一声:“遇鬼啦——”
  “煤球人听到身后有嗒嗒脚步声,怪乎哉,和正常人不一样,踢踏踏踏,踢踏踏踏,一会儿有,一会儿无,骤急骤缓,跟你做耍玩一般。回头瞧看,倒空空无物。又继续往前走,才迈步,后头就照着走,你停我停,你走我走,着急坏了煤炭儿。一煤炭就问另一个,听到脚步没?另一个醉得厉害,糊里糊涂的喊着,‘野——野——’不知是哪国的鸟语。”
  先生的“野——野——”二声学得用力,扯了嗓子,只得停下喝一口水,才继续道:“各位听众想一想,走个路还‘踏踢踏’,不是小孩,那就是鬼。不晓得煤球国里有没有鬼,咱们这地儿啊,那是各色各样的都有。有一个煤球倒懂得一些鬼怪之道,对另一人喊:‘兄弟,千万别回头,咱不去酒楼,往东边跑,有花姑娘!’”
  听客又一阵哈哈,喊着:“这回有劲头,跑得比马快!”
  “可不是么,老人说了,在城里遇到鬼,别招惹它,一路往东跑,大约过了东水桥,天也就泛鱼肚皮,鬼怪需要打道回府,不会追着咱们。煤球儿跑得快呀,那腿上的腱子肉一蹦一蹦,藏着小老鼠。两人发了疯般往前逃,而后头的踢踏声也不紧不慢,刚刚跟住他俩。跑路出汗,出了汗,醉意消,越跑越清醒,越清醒却越害怕。眼看就到了东水桥,听见公鸡打鸣了,其中一个煤球儿耐性不够,居然偷偷回头看了眼,这下好了,吓得哇哇两声叫,吓惨了,一时间如丢了魂魄,飞也似的往前奔。过了东水桥,两人还继续往巷子里钻,落后的那位生怕落在后头要被抓了去,也跑得急,跑到了街市,看左右摊主已经开摊,人流渐多了,方松下心来,一骨碌坐塌个豆腐摊,晕乎过去。”
  “这个坐在豆腐摊上,那回头看的一个呢,哪儿去了?”有人好奇插话。
  先生道:“嘿,丢了!你说已经快天亮,一个大活人能丢哪儿呢,活不见人,死也得见尸啊。可啥也没有,活生生不见了。”
  “煤炭人本来黑得麻黑,不会在掉在煤堆里化成煤炭了吧!”一大婶嚷嚷着,大伙儿先是笑笑,很快又死静。
  老先生道:“我们霁云城本来就是座鬼城,水市里不知淹了多少性命,以前闹闹,闹个一两回,也过去了,你瞧瞧,死了七八个呢,鬼门大开,可得小心。”
  “能小心什么,管用不!”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眼一瞧,原来是何叔,看来他已经知道我回客栈了,正吞云吐雾,抽着烟乐呵呢。
  先生听了何叔的话,倒有些恼,咳嗽两声,“听衙门里的小道消息,这案子还得细查,不过,我有相熟的官爷说,已经有些眉目了呢。且等着瞧,我得收摊了——”
  先生说书已说到半夜,听书的百姓乏了,陆陆续续起身回去。这边先生收了摊,提溜着自己的零零碎碎打道回府。我刚休息过,十二分的精神。转眼间听人敲门,想必是何叔。开门后,老叔瞪了我一眼,径自跑我床上先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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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小爷,你可把我急死啰,你要去见了阎王,你爹估计也要拉我下去勒。”何叔举起烟缸子要打我,杆子一挥,却落在了床沿上,“嘿,我这么一想,还舍不得打你,我打胖罗去,他皮厚实。居然拐带你出去玩呢。”
  “不没出什么事儿么?”突然一个怨气冲冲的家伙进了屋子,胖罗嚷嚷着:“凭什么打我,嘿呦喂,您老这么偏心眼。枉我还巴巴的跟你来霁云城。”
  “回去,你回去看你家翠玉去。”何叔朝胖罗点了点头,胖罗倒像没听见,自己也在床上坐下来,冲我道:“小爷,你没事儿吧,那船家最后怎的了。”
  “我哪里清楚船家,没和他一道,我各个儿逃的。”我想起信翁说的话,赌局之事不能和第三人说,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愿意守这规矩,但心里总有些戒备,便先瞒了何叔跟胖罗。
  此时,不由往窗外看了眼,天地间依稀还有几分暑气,想想,大后天下雪的预言简直是玩笑,即使下雪,飞到半空里也早化了。
  霁云城里不安定,接下来两天,到处可以听到煤球人的事儿,神神鬼鬼的,弄得人心惶惶。转眼就到了大后天,天却忽然阴下来。
  这一日,城墙上贴出了告示,白纸黑字,赫然在目,是说杀煤球人的凶案已破,凶手为尼姑庵的老尼妙法。
  告示一经贴出,茶馆客栈里闹疯了般,处处围团议论。
  说老尼妙法原本是张财主家的太太,他们老妻少夫,不能欢愉。财主又喜好女人,便纳了六房妾室,子女有十多人之众。可怜老尼姑不能生育,孤苦无依,只能日日经诵,求安稳度日。没想到,张财主平日里太过迷恋男女之事,身体亏空,一命呜呼了。
  张家举家哀痛,大办丧事。听说有一天夜里守灵,因为不留神,烛台倒了,蜡烛点着了屋子,怎么也扑救不了,数十口人葬身火海,一大家子都去了地下团聚。唯独这个老尼姑活了下来,她当日哭晕了,在医馆瞧病呢。
  老尼姑感念菩萨保佑,祈愿长日陪伴,便卖了张家田产,在山中修成一座尼姑庵,剃发在庵里修行。
  “人不可貌相,最毒妇人心。”一茶客像知道些什么,义愤填膺,“说来当年的大火也蹊跷,我是瞧见过的,凶烈得很,像是油蜡在烧,百十号人赶去救火,最后还是烧个干干净净。现在想想,真是奇怪,指不定就是自家人纵火呢,在房子里浇了油蜡,才能一夜把十多间宅子烧成灰了。”
  有人问:“老尼已古稀之年,就算是她烧了全家老少,如今她还这能耐?”
  “怎的没有,老尼的本家是蝙蝠山的山大王。她是山大王的独女,携了笔钱财嫁入张家,且不说一身武艺,山大王的伎俩她也不是不懂。”有个秃瓢呵呵道,大作声势,跟他自己破了案一般。
  接着茶客们越发议论起来。
  “山大王的女儿?你们知道蝙蝠山为何叫蝙蝠山,因了山大王一家祖传的眼疾,靠声音探路,和那蝙蝠一样是半瞎子。以为吃眼补眼,便喜欢吃眼泡珠子呢。乌漆抹黑的地界,也能跑得那样快,不是她又是谁?”
  “天下乱啰,为了逃避官府查,把头发一剃,便去庙里逍遥了,老尼姑夜夜在庵里吃鸡,咱也不知道,看来佛门也不是清净地。”
  “可尸体哪去了,难道埋在水月庵的后山上?”
  “嘿,不怕臭啊,把人往凉河里一丢,水势大,谁也不知道冲哪儿去!”
  “咱霁云城里真是藏龙卧虎,还有这种疯尼姑。衙门里头有消息,说老尼姑在水牢关着也不消停,整日整夜地敲木鱼,怕鬼来找他。牢头问她了,自个儿杀了这么多人记得不,她转着两只大白眼,只顾念阿弥陀佛,把做过的坏事忘个干干净净。”
  我听茶客这么在聊天,也听得惊心动魄,按他们的说法,这老太太做尼姑也不是一天两天,到了今个儿,才突然严重发疯,吃起眼珠来。真是古怪。又想到信翁说的“大灾之前,必有异象,人心浮动”,莫不是有此缘故?
  我这么想着,客栈外的街道上一阵喧哗,就跟了何叔去到门口,阴沉沉的天底下,人群涌动,有人喊了声,“下雪粒子啦,瞧瞧,是雪粒子——”
  没错,瓦楞上布满细碎的敲打声,雪粒子像豆子一样哔哔剥剥地滚在地上,天上旋落一阵阵冷风。雪花已经夹杂着飘下,八月飞雪,像是轰然一阵,转眼已经变为了鹅毛。笼罩霁云城里的惊恐气氛变成了惊喜。我看见一张张讶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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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霁云城没怎么下过雪,八月飞絮,居然把这些人乐坏了,这是天怒人怨,下的怨雪吧!”胖罗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
  “天有异象, 必有大灾!”何叔吧嗒吧嗒烟嘴,他盯着大雪看,眼里同样是惊奇,这时看见胖罗出来了,何叔回头问他:“我说胖子,这两天让你去打听猴子的消息,有个准没?”
  “那俩家伙啊,水市也没有影,估计被鳄鱼吃了吧!”胖罗埋怨着,“这找人的活真辛苦,找他俩做什么,我可不愿意跟去捉鬼,吓死个人。”
  “叫你找,你叫找,哪来这么多埋怨。假如是光明正大的事儿,章家兄弟何必瞒着咱们,我呀,总觉得里头有秘密?想一想,什么事儿不能对人说呢。”何叔吹胡子瞪眼的,一只手就探到背后挠痒痒,索索索的,仿佛挠得是鳄鱼皮,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来到霁云后,就见他整天的挠痒痒。
  雪依旧飘飘扬扬的,几个冷风扑过来,脸都打僵了。何叔也一个抖索,他本来脸瘦,现在更被风吹得苍苍白白,老了一大截似的,他叫唤道:“哎呦嘞,冻死个人,我得上楼补件袄子。”何叔说着自己先一个人跑了。
  “天一寒,咱叔的骨架子都打颤。”胖罗见何叔走开,悄悄跟我嘀咕。我也觉得这回老叔有点疲累,是忽然老了不成,或者是病了。也没有细想,自己觉得冷,也回屋里休息去。
  白天下雪时,霁云城里热闹,竟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到夜里,这雪越发跟疯了似的,下个不停,街道上的摊贩也早歇息了,于是格外的寂静。我看着皑皑白雪,脑子里乱得很,想到信翁那张脸,那面具一样的笑脸令我有些害怕,我觉得自己掉进他的陷阱里似的,好像一场阴谋。可我有什么值得被下圈套的呢。何叔给我下圈套,是为了《机芯集》,那么信翁莫非为了鲁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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