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

  花府,别院。

  廊下点着灯,有酒壶,还有半盏残酒。

  酒在闷热的空气中,散缕缕醉人的香。

  而喝酒的人,却懒懒靠在廊柱上,看屋檐上垂挂下来的蛛丝。

  这根轻细的,透明的蛛丝末端,挂只个体微小的灰色喜蛛。

  “哈,今夜会有客人来啊?”花笑尘被酒滋润的唇轻启。

  一旁斟酒的小婢花奴,不禁抖了抖,喃喃道:“希望今晚的客人不要太过吓人才好。”

  在说话的时候,她明而亮的右眸子转了转,有那么一刹,竟黑瞳黑眸,黑的令人心惊。

  不过,很快,又恢复原样。

  “嘻嘻”花笑尘头一歪,诡笑,“不吓人还怎生有脸做妖鬼,况且,前几夜的客人可是专门为花奴而来。”

  花奴一愣,想起连续几晚的惊悚,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蠕蠕,可是个很懂报恩的温和妖怪。花奴又以貌取妖了。”花笑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哪有这般报恩的。”花奴脸色一苦,真想跳脚。

  原来,几日前,花奴替公子去木香巷给花夫人送安神香。

  在巷口的时候,听到细微的痛苦之声。

  后来发现,声音来自墙角的一条蛞蝓。

  虽是有了灵气,但是这蛞蝓一般正常大小,不知为何竟暴晒在烈阳下,身子焦黑发枯。

  花奴思及当年自己在老榕树身边,被暴晒欲枯的痛苦经历,不由心生恻隐之情。

  于是用树叶将其包起,带到了白泽的芦苇丛。

  因为全青城,只有白泽还尚有一丝细流,其他的河流水泽基本枯竭。

  大旱已至,万物无以逃遁,日子难捱呀。

  谁知,花奴救下的根本就不是蛞蝓,而是一只蠕蠕妖。

  蠕蠕妖,虫行貌,若蛞蝓,喜居阴暗潮湿处。浑身无骨无甲无鳞无毛,软滑匀和而粘腻,皮多褶皱,最擅吐粘液,多以霉菌苔藓为食。

  那夜,花奴睡熟时,被惊醒。

  借着月色,她就看到一只巨大臃肿如水缸,粉红滑溜的蠕蠕,正蜿蜒在床边朝她吐粘液。

  那腥气爽滑的感觉啊,好是勾魂夺魄。

  更惊人的是,蠕蠕妖和蚯蚓一样,无脸,张着的嘴,是一圈白森细密的牙齿。

  真个惊魂又恶寒的一夜。

  自然,那夜蠕蠕被花奴暴揍了一顿,踢出花府别院。

  可这家伙执着的很,夜夜前来,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再吐粘液,但就那副尊容,往花奴窗边一趴,真个瞧着都堵心啊。

  早上日出前,它才离去。

  想到此,花奴长叹一口气。

  花笑尘却是咧齿一笑,似乎有意逗弄。“蠕蠕的粘液,美容养颜,让它再与你吐几回,花奴便会神采焕发,愈发漂亮的。”

  “公……公子,花奴不要变漂亮。你还是让那蠕蠕不要再来了。”花奴双目泫然,可怜巴巴的看花笑尘。

  “哈。蠕蠕固执的很啊。”花笑尘摸着下巴,叹,“那么柔弱的妖怪,我也不好意思用蛮力的。”

  柔弱?公子竟然说那妖怪柔弱。

  花奴哽了哽,有些撅倒。

  “花奴”突然,花笑尘收了笑意,定定看她,眸色深入幽潭。

  花奴怔了怔,被他听似轻淡,却又缱绻的唤,勾的心跳加快,“公子,何事?”

  花笑尘眉眼轻扬,而后抬起手,柔和的抚上她的右眼,“花奴,忍一忍,可好。蠕蠕的粘液,能驱病除患,净化污秽。你右眼里的东西,来自黄泉,虽无恶意,但阴气重,我害怕长此以往,于你不利。”

  公子的指尖,凉如玉如水,但于她而言,却又温柔似羽。

  花奴轻震,许久不曾回话,只是在用左眼看着月下的这个人。

  温润淡和,穿一袭白衣,映衬着那眉眼,那蜜色的唇,似有一种说不清的风情。

  对,在花奴的眼里,就是风情。

  “哈,花奴,你在笑什么?”花笑尘收了自己的手,疑惑的看她。

  “没笑什么?”花奴羞赧的垂首,连忙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笑,开心而已。

  开心可以认识他,留在他的身边,享受着他的照顾。

  “那就这般说定了”花笑尘无害的笑,“今晚若是可以,花奴便再洗一次蠕蠕粘液浴吧。”

  呃,粘液浴。

  花奴的脸不自觉的黑了下来。


  月偏西。

  花府别院真的来了客人,两个带着斗笠的人或者妖。

  因为花奴看到他们根本没走门,而是穿墙而来,动作轻松的就像撩起了一层纱帘。

  花笑尘立在廊下,看他们无声走近,嘴角带着笑。

  直到来人立在了身前,他才淡淡道:“想不到骓蓉娘娘,还未忘记这穿墙术法。”

  “尘公子,安好”,来人取下头上的斗笠,朝花笑尘拜了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眼前没有骓蓉也无娘娘,只有老尼法惠。”

  花笑尘眼角轻扬,不置可否。淡淡月光下,他自然是看到了法惠下巴处的肉瘤。不过,眼一瞟,却目色冷寒的看向了法惠身后的人,年轻的小尼姑。

  小尼姑正惊叹于这位公子的天人姿态,孰料却对上了他寒潭似的眼,不由慌张的抖了抖,只觉此人身上有一股凛然之气,迸发逼迫而来。

  “多年不见,法惠师太今夜突然造访,所为何事?”花笑尘嘴角勾了勾,问。

  “阿弥陀佛,深夜叨扰,贫尼并无恶意,只是贫尼最近遇到一些事,想请公子指点。”法惠双手合十,看出了花笑尘的警惕,侧身指着小尼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徒儿,妙贤。”

  “妙贤。”花笑尘头一歪,笑得古怪,“法惠师太真是佛法无边,竟然敢收出化的朱色葵婴在身边为徒。”

  朱色葵婴?

  花奴神经一紧,背后凉气森森,手上的尖甲悄然露了出,静观其变。

  “公子此言差矣。”法惠面不改色,“你再好生看看,妙贤是妙贤,葵婴是葵婴,怎可混为一谈。”

  闻言,花笑尘冷笑,“法惠师太,这是想与在下辩论,白马非马呀!”

  “无论白马还是马,只要没有坏心,便是好马。”法惠老而晶亮的眼穿过花笑尘,落在了花奴身上,“我想见多识广如公子,自然懂这样的道理,不然怎会将阴暗之物,安然放在身边。”

  老尼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凌厉之势。

  这般气势一如当年。

  无情岁月能改变人的面貌,青灯古佛能淡化人的心性,但有些东西却是烙在骨髓,刻在心间,怎生改也是改不掉的,怎生忘也忘不了的。

  闷热的空气压抑的有些让人喘息不过来。

  花笑尘与老尼姑静默的对视,四目之中,俱是深不可测。

  正当花奴以为要出手的时刻,他们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花奴茫然无知,有些看不懂。

  “花奴,烧水备茶。”花笑尘突的转头吩咐,“法惠师太,最爱碧螺春。”

  “尘公子,不必客气。”法惠收回了刚才的锋芒,又变成了淡和的老尼姑,“贫尼粗茶淡饭惯了,只需来杯凉水润润喉即成。”

  花笑尘点头应好。


  廊下,气氛融融。

  花笑尘喝酒,法惠喝水,二人相谈甚欢。

  花奴跪坐在自家公子身后,妙贤则盘坐在自家师父身旁。

  她们二人没有喝酒也没喝水,只是在拿眼打量彼此。

  出化葵婴吗?那应和玄彤一样,能幻化万物吧,兴许脸上也有两个触嘴。可是妙贤的脸偏圆,并无酒窝。花奴目色沉沉,陷入了思索。

  妙贤感觉到了花奴的不善,心下也道,这花府的奴婢好生奇怪,生的娇美不说,眉眼流转间透着一股子幽诡,尤其是那右眼,有一刹,竟是骇然的全黑,真是让人惊怖。

  呼。

  暗暗吐口气,妙贤目光一转,不再看花奴,而是小心翼翼的瞟向了花笑尘。

  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了刚才的冷峻。在烛火的光晕里,风轻云淡,眉目俊逸,连喝酒的姿势都温和极了。

  小尼姑自幼受戒法约束,不敢思慕儿女情长,但少女心性,依然让她对这公子产生了莫名的兴趣还有一股从心底腾然而起的……亢奋。

  这亢奋让她惊忧,背后有东西贴着肉,蜿蜒而起。

  “妙贤!”法惠的声音,低沉。随即她枯瘦的手,不经意的拍在了她的背上,正按住那蜿蜒而起的东西。

  “师父。”妙贤惊得差点跳起来,脸涨得通红。

  “妙贤,刚才赶路,想必你也渴了。喝些水吧。”师父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茶盏,眸色澄澈如水,无波无痕。

  “哦。”接过茶盏,妙贤喝起来,凉凉的水,顺喉而下,让她镇定了许多。

  背后的蜿蜒在法惠的手下,颓然消停下去。

  “师父,喝好了。”妙贤挤出一丝笑,将杯子放下,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

  花笑尘微眯着眼,嘴角噙着笑,正捏着酒杯懒懒的喝酒,似乎并没有注意或者是没有在意尼姑们那细微的动作。


  夜色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淡淡的轻纱般的雾。

  弯如细勾的月,藏入了云中。

  隔了一会,花笑尘才悠悠道:“法惠师太,你刚才说,这瘤是个咒?”

  “是”,法惠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最近在贫尼身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 花笑尘沉吟,似乎在静待下文。

  “关于贫尼的前尘往事,尘公子想必也是知道一二。”法惠的眼如一口没有波澜的深井,在灯火下,闪着幽光“这个咒应当与一些旧人有关联。”

  “唔,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人跟事啊!”花笑尘肘支在膝上,白皙修长的右手上捏着酒杯,里面还有半杯酒。

  法惠苦涩的笑,“岁月如流,人命仓促,想不到最后我竟是活了这么久。”

  “命短命长皆是天注定。”花笑尘已饮尽杯中酒,“师太不如将你遭遇的怪事,详细讲来与我听听。”

  “哦。好。”法惠双目微垂,娓娓道来。

  法惠入佛门多年,向来省睡,不过那个中午在佛堂打坐时,竟是昏昏睡了过去。

  其实,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她并未弄明白那日到底睡还是未睡。

  冥冥中,她只觉坠入了幻境,也可说是梦境。

  周身有木鱼的声音,低头看,她瞧见自己坐在原来的蒲团上,手麻木的敲着她那敲了几十年的木鱼,似乎想停也停不下来。

  夏日,烈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热浪滚滚。

  同时,她还看到一个女子,就站在她的身边。

  女子穿华丽的宫装,裙摆上绣着样式复杂的芙蓉,以银丝滚边。

  唔。从服饰判断当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啊。

  抬头往上看的时候,法惠不由打个寒颤。

  女子发挽仙云髻,乌黑发间点缀着金花钿和镶珠的金钗,耳垂带玛瑙坠,可是怎生都看不清脸。

  模模糊糊的像在脸上盖了一层纸,不过,涂抹殷红的嘴唇倒是清晰的极为妖艳。

  “骓……容……”那张红艳的唇,阴森森的唤。

  法惠心道糟糕,想起身,却觉浑身沉重如磐石,根本无法移动,而自己的手依然在敲木鱼。

  不听使唤啊。

  女子缓缓弯下腰,双手朝她探来,带着一阵冷飕飕的寒。

  法惠想大喝,而舌头嘴巴僵硬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咯咯”红唇诡异的上扬,女子发出了幽幽的笑声。

  女子的手抚过了法惠的脸,停在了她的脖子里,轻轻念叨:“老了啊……可以去死了,那些你恨的,你爱的,都在等你呢。”

  她是谁?

  法惠感觉自己被女子手上传递的寒冷慢慢吞噬,随后,下巴上一阵剧痛。

  原是那女子大拇指上修长的尖甲划破了她的肉。

  “咯咯,皮破咒生,静候好事吧。”女子凑近,贴着法惠的耳边说。

  法惠料定是鬼魅作祟,然想喊喊不出口,想跑又动不得,唯有心中默念往生咒。

  片刻,女子收回手,声音带着淡淡的忧桑,“要走了,有机会我再来哦。”

  说罢,优雅从容的转身离去。

  女子消失,法惠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睁眼时,她竟然发现自己的手真的在敲着木鱼,佛像前,点燃的香,保持着原来的长度。

  刚刚入梦的时间似乎停止了一般。或许,刚才的一切只是刹那。

  抬手摸了摸脖子,无伤无痕,也没有痛感。

  不过,那日到了傍晚,法惠的下巴隐隐作养,瘤便长出来了。

  开始时只是一点,而后如豆大,里面滚滚然似有活物,再几日,便发到这番模样了。

  今日瘤已破,法惠自觉不妙,这才决定来找花笑尘。

  廊下,灯昏黄。

  一只流萤,无声的围绕着他们,忽远忽近的飞。

  “唔,穿宫装的女鬼啊,是谁呢?”花笑尘幽幽诡笑,蜜色的唇透着诱人的光泽。




  好吧,本来还想写一点,更一些的,但实在困啊。。。555,楼主先走一步。。。
  廊下,灯昏黄。

  一只流萤,无声的围绕着他们,忽远忽近的飞。

  “唔,穿宫装的女鬼啊,是谁呢?”花笑尘幽幽诡笑,蜜色的唇透着诱人的光泽。

  法惠默了默,显得有些无奈,“看不清脸,贫尼自是无法辨识。不过,感觉上倒是有几分熟悉,可细想,又说不上来。”

  花奴听得入神,不由喃喃感叹:“莫不是宫里的女鬼,跑到青城来了。路途可谓遥远啊!”

  噗嗤。

  花笑尘笑起来,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只是道:“不许多嘴。”

  他的笑,像夜里绽放的幽兰,淡淡的,带着清雅。

  沉默的小尼姑妙贤不由看得痴了。

  花奴吐吐舌,拎起酒壶,为他空着的酒杯斟满。

  “唉。的确令人费解啊。贫尼与宫中人事的纠葛已是百年前了,即便结有冤仇,也不会到此时才……”法惠神色悒悒,低声喃喃,最后的话语微若叹息,似轻烟般淹没在口中。

  花笑尘红唇含一口酒,不疾不徐的向空中伸出了右手。那只飞舞轻扬的流萤,熠熠闪闪,落在他的指尖。

  “哦,真是有意思。”

  他突然说,不知是在说法惠遇到的怪事,还是在说这只流萤。

  “贫尼猜测是有人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把坏东西带到青城来了。”法惠微微一顿,抬头看向花笑尘,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贫尼感觉到了那女子身上强烈的怨气。”

  “坏东西?”花笑尘嘴角轻扬,转眼用两指捏住了流萤。

  而后,手指轻捻,流萤尽成粉末,一如烟尘飞灰。

  花奴看着他的动作,惊诧不已。公子何时这般轻薄的对待生命过。

  “唔。”法惠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眉头微蹙,“这萤火虫是幻术吗?”

  花笑尘嘴角一抹笑,饶有兴致道,“被人盯上了哦。”

  “是盯上贫尼吗?”法惠问。

  “也许是你。”花笑尘懒懒靠回廊柱,眼神望向空茫晦暗的夜,“也许是我们。现在谁知道呢。”

  “那公子的意思是?”法惠一筹莫展。

  “哈”花笑尘幽诡一笑,轻启薄唇,“耐心静候。”

  “啊!可这瘤恐怕即将生出事端。”法惠垂目,正好看到下巴处微动的肉瘤,瘤上的疮口渗着脓血。

  真是心塞的慌啊!

  “嘻嘻。不会很快,这瘤还要长几日的。瓜熟蒂落时,自会露出一些端倪。”花笑尘淡然的说。

  静默片刻。

  “尘公子会帮贫尼吗?” 法惠没来由的如此问。

  花笑尘呷一口酒,抬眸看她,“师太,我说过不帮吗?”

  法惠情绪低落,苦笑,“说倒未说,可贫尼以为公子不愿沾惹吾之麻烦呢。”

  “假如师太觉得我会袖手旁观,也就不会来了。”花笑尘红唇泛起一丝微笑。

  “也是。贫尼多虑了。多谢公子。”法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在说着话的时候,夜的黑暗深处,浮起两点荧光。

  淡淡的雾,裹着这两点略带黄色的绿光,幽然飘过围墙到了庭院里。

  嗡。嗡。

  粗厚低沉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底传来。

  闻声,花奴面色抑郁,苦叹:“又来了。”

  花笑尘眉眼弯弯,似乎极为愉悦,“师太,夜深,你且回寺。待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去贵寺相助。”

  法惠只能应好,带着妙贤起身,拜别。

  走过庭院离开时,小尼姑看了一眼那淡淡的雾。

  朦朦胧胧,她竟……竟看到雾里是一条滑溜溜,粉嘟嘟的软体巨虫。

  呃,天哪。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花笑尘并不相送,坐在廊下,微笑看着法惠带着小尼姑,徐徐穿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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