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秋光，漫啜似酒。
花奴坐在天井里，捧一把图纹华丽的铜镜，对镜看脸。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奈何，镜子当中只映出模糊糊的一片。
唉，她的脸哦，现下除了两只眼，两鼻孔，一张嘴，其余的部分僵硬且凝重。
花奴扯着嘴，想挤出一丝笑意。
几番努力，脸上的皮肉如琉璃壳子般不动丝毫。
“嘻嘻。”几只两寸来长的光头小妖怪藏在不远处的芭蕉叶子下，饶有兴致的交头接耳。
“她是妖怪吗？”
“当然是的。”
“那她是何种妖怪？”
……
“僵脸怪吧。”
……
“胡说八道。”花奴气鼓鼓的对那些光头妖怪瞪了瞪眼。
光头妖怪们，晃了晃白玉般的脑袋，对花奴挤眉弄眼的作怪。
直到花奴忍无可忍，捡起一块石子扔向芭蕉叶，那帮小妖们才呼噜噜的四处逃散而去。
这些小妖怪是前天，师晏仙君来喝茶时遗落下的棋子所化，整天介的在这阁子里闲逛。
待到师晏仙君再来，一定让他把这些家伙带走。
眼下，花奴也没心思与他们计较，转而对着铜镜继续琢磨自个的脸。
她腾出一只手，狠狠拍了几下硬棒棒的脸颊，不疼不痒到了麻木。
完蛋了，真要变成僵脸怪了。
花奴扔下铜镜，蹭蹭的朝阁内跑去。
阁子里，花笑尘头顶一株茂盛的睡莲，正立于窗前，举手提壶朝上面浇水。
一缕秋光，照的四下明透。
嗬。我的个娘。
花奴脚下一收，卡在门口有些进退两难。
公子啊，你浇个水，为何不把衣服穿穿好呢。
一件袍子，这般松垮垮的勾在身上，露出一片香肩锁骨，着实……着实的不合适啊。
哗……
清灵的水流倾泻，先是洒在雪莲如盘盏般大小的叶子上，结成无数滚珠水滴，而后莲叶一动，水滴坠然而下，打湿了公子若缎般顺滑的青丝。
水沿着发丝，迤逦到了肌肤上。
斯人清水滴滴，似乍开的白莲。
花奴的心里就像藏了许多暮春里的飞蝶，乱扑扑的很。
“唔。花奴来了。”花笑尘眼尾一扫，正好看到呆头鹅一般的花奴。
“哦。”花奴没来由的郝然，竟腼腆起来。
嘿，你倒说说，你腼腆个啥呀。
花奴默默啐自己。
而花笑尘极为悠闲，与她盈盈一笑，问道：“花奴是找我有事？”
“啊！有……有事。”花奴胡乱的点头。
“是脸的事吗？”花笑尘放下手中的壶，有几许水滴，顺着他挺秀的鼻梁缓缓流下，滴落在鼻尖与唇畔。
“嗯。脸好像僵住了。”花奴讷言。
花笑尘随意的敛了敛身上的衣裳，笑着走上前来，“我看看。”
他白玉般的手指在她脸颊上似戳似抚。
花奴脸上麻木自是没有过多的感觉，只不过，她稍一抬眸，就看到公子脸上还不曾拭去的水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泽。
这让她反倒是有些慌张起来。
“脸僵似木，是雪莲膏的初效。花奴还需再耐心等待几日才好。”花笑尘愉悦的说，而后屈指在她脸上轻轻弹击。
脸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一如弹在上等的瓷器上。
花奴的心肝随声摆荡。
夜风四起。
花笑尘头上的雪莲就在这个时候抽出了一朵孤傲的花骨朵，杏子大小，粉中夹白。
灯火幽冥，花笑尘正悠然坐在阑干下，沐风浅酌。
白日里见到的光头小妖们，自成两列，分坐于花笑尘的两肩上，喋喋不休的私语。
“长苞了呢。”
“是要开花了。”
“花开即死，而后成蓬，结成果实，快着呢。”
“听说雪莲花极为幽香，我们一定要守着花开哦。”
“啊，啊，这块头皮真是一块沃土，这已经是育成的第三株雪莲呢。”
“听说雪莲以气做养分，皮肉为土壤，最耗灵力呢。”
“是啊，还听说……”
“哎呀，有生魂靠近。”
……
正说到热闹处，有轻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光头妖们惊然，纷纷从肩头滚落，四面逃散。
花笑尘嘴角笑涡轻旋，兀自的喝酒。
幽幽昏暗里，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从环廊那头徐徐而至。
他僧衣飘飘，没有童子引路，也没有提灯照明，就这般突兀的从黑夜里走了出来，行踪甚为鬼魅。
“你还是来了。”花笑尘淡淡一笑，又道：“许久不见啊，了悟大师。”
“深夜造访，叨扰尘公子了。”了悟和尚走进灯光里，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花笑尘望向和尚，浅浅的打量几眼，而后饶有兴趣的笑起来：“哦，这样的见面方式，很有趣。”
“嘿嘿。雕虫小技，只图方便。”和尚沉沉的笑，抬手将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他脸润额宽，浓眉大眼，髭须粗狂。
灯光映照，他竟没有身影的。
“生魂离体，随心所往。的确省了许多麻烦。”花笑尘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地方简陋，请坐。”
和尚若无其事的坐下来，嗅了嗅鼻子，而后长叹：“好香的酒。”
“花前酒。”花笑尘手腕轻转，凭空变出一只新的酒盏，而后提壶蘸满，朝和尚递了过去，“了悟大师运气好，这酒是最后一壶。卖酒的铺子前段时间已关，日后想喝也不会有了。”
和尚接过酒，喝一口，直赞：“很不错啊。如此美酒，从此绝迹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花笑尘面上露出一丝惋惜，“卖酒的韩老叟一故逝，他那造酒曲的女儿便自绝于红尘，去了饕餮街的黄粱阁呢。”
“哦，黄粱阁？”和尚眉尖微敛，“对人而言，那可不是一个好去处。”
“那女子追一条鬼去了。”花笑尘把玩着酒盏，看里面的残酒，在光下泛起的色泽，叹，“想必啊，这样一去，是没法从那里再出来了。”
“一去黄粱，永无彼岸。”和尚虽是不知那女子为何要追一条鬼，但他知道黄粱阁善造梦，以梦还愿，心想事成。
但无论仙鬼人妖，只要去了黄粱阁，便鲜少没有不沉醉梦中，忘了生死，忘了轮回的。
最后只会变成黄粱阁中粮仓里的一粒米粟。
这粒米粟最最后便会倒入石臼，成为黄粱阁阁主的口粮。
这世间，所有的奢求，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些为了却心愿，而选择黄粱阁的人妖仙鬼，付出的代价是没有来生。
因为他或她会一直活在美梦里。
“哈。其实有时候，我觉得黄粱阁是这世间最有爱的地方。”花笑尘将杯中残酒倒入嘴中，“为痴情人，为执念者，为贪妄者，提供了一个可以寄托的地方。世间种种不可为在那里都成了可为。种种的苦痛均可消弭，多好。”
和尚禅定片刻，而后道，“若是人人皆是如此，醉于迷梦，舍却轮回，那么这人世将会变得索然无趣的很呢。贫僧认为，凡尘滚滚，虽含爱恨情仇，酸甜苦辣，但正因为如此，才充满了奇妙，任君遨游，放肆恣意。相信也有很多的人，是深爱着这万丈红尘的吧。比如尘公子……还有我。”
“哈哈。了悟大师的确能言。”花笑尘大笑，“所以了悟也有放不下的东西，对吗？”
“是，贫僧既不愿舍离佛门，也不愿放下执着。”和尚答得爽快，丝毫没有隐晦的样子。
花笑尘提壶为彼此的酒杯再次蘸满，“一半白，一半黑。了悟是个有意思的人。”
“不。其实我是个贪心的人。”了悟如此的答。
因为他既要沐浴佛光，又要身滚红尘。
贪执若斯，终究难成大事。
花笑尘薄唇轻扬，举杯邀约，“秋夜正好，不如喝酒。”
“好，喝酒。”
@于家娘子 3908楼 2016-05-02 22:38:00
啾啾，还有没？还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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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T_T本来想好的大招，不想，一不小心憋住了，没能成功放出来……无比的忧桑啊……真不知道人家大神一天六千字是怎么来的！……
@追梦千寻C 2016-05-03 17:48:00
下班啦，顶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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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值班，黑色的星期二呀…………
@LuMatthew 2016-05-06 01:10:00
在这美丽的夜里，等你等到我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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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楼主于美丽的夜里一直在被加班。。。
云移月出，天地莹莹光亮。
酒过三巡，了悟开口道：“尘公子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被称为老人精？”
“知道。”花笑尘的眉梢暗压，呷一口酒。“他们是有着特殊癖好，狡猾且长寿的老人，多是百岁以上。那夜在荒郊茅舍，被了悟所擒的豢猫老妇正是一位老人精。”
了悟目色幽沉下来，“听闻，此类人最早来自东海的一座仙岛，名曰彭方。曾有一始祖，后人称其为彭祖，活了八百余岁。此人七百多岁时，依旧容貌年少，强壮健硕，不曾衰老丝毫。不知可真有此事？”
“世人传说，几分真，几分假，怎能知晓。”花笑尘神秘一笑，“难不成了悟对彭方长寿之法也感兴趣？”
了悟连连摆手，“不，不。贫僧受人之托，查些事情罢了。”
“哦？假如了悟想打听彭祖及彭方岛的事情，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人。他可比我知晓的要多上很多。”花笑尘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不知尘公子所说的是何人？”了悟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唔，老人精……”花笑尘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道：“了悟那夜捉到的老人精，拿来做为交换吧。”
了悟诧异，不语。
花笑尘洒然一笑，“那老人精与了悟探查之事，想必有些关系的吧。”
了悟喝一口酒，目色望进迷蒙的夜里，“是啊，她的确是其中紧要的关联。否则，我也不会几经曲折，追着那老妇从江北一直到江南。”
花笑尘道：“嘻嘻。可惜啊，她妄自动了我的东西，真是惹到我了呢。”
了悟眉眼低垂在阴影里，整个人沉默的像一团化不开的水墨。他，陷入了深思当中。
花笑尘也不急，面含微笑，依然云淡风轻的喝酒。
天上几颗寥星，闪闪烁烁。
几经思虑后，了悟郑重道：“尘公子，不如这样吧。我们可先做个承诺，只要贫僧与那老人精的问题解决了，我便将她交由你来处置的。”
花笑尘嘴角的笑慢慢扩散，“有何不可呢。就依了悟所言。”
“那尘公子刚才所说之人？”
“黄粱阁，洛先生。”
“他？”了悟以前在青城时，有听说过洛先生此人。
他家境不详，年岁不详，只知是个血肉凡人。常常游走于人妖仙鬼之间，好听故事，好管闲事，也好美酒。不知从何时起，他于黄粱阁阁主那里谋得了掌柜一职，还愣是凭一己之力把黄粱阁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也许了悟见过洛先生，会有惊喜呢。”花笑尘神秘一笑，蘸着夜风将酒饮下。
“好，多谢尘公子。”了悟拜谢不已。
一卷风来，万物婆娑有声。
他们再喝几许，直到人酣酒无，了悟才放下酒杯站起了身，“生魂离体太久终归不好，看来贫僧是时候要告辞了呢。”
“哦？” 花笑尘沉吟，而后说：“了悟不见一见花奴吗？”
“嘿嘿。原本的确想见她的。那夜看她露出怖相，想必是老榕树的封印已损。”了悟抬手摸了摸鼻子，眸光淡然，“所以来之前，贫僧甚至还谋划着将她带走呢。”
“哦？那现在为何又不了呢？”花笑尘半垂眼帘，手指无意的刮着酒杯的边沿。
了悟兀的一笑，答：“因为有人告诫过我，不要想和一条叫碎兮的龙抢东西，除非……那是他不想要的东西。”
“然后呢？” 花笑尘微微眯眼，神态和煦的很。
“所以此番前来，除了询问一些老人精的事，贫僧还特意想看看你待她如何，是否还愿意将这个麻烦留在身边。”和尚带上斗笠，目色沉缓。
花笑尘耸了耸肩，“既然是麻烦，我自然是不会再转手于人的。即便怕是原主人也不行。”
“哈哈，有尘公子这句话，贫僧更是放心了。”
“花奴或许会想见你？”
“彼此没有缘分，见与不见都一样。”
和尚的目光落在花笑尘的头顶，那株雪莲，在夜风里微微摇曳，微妙的很。
花笑尘抿了抿嘴，突然问：“对于花奴的原相，了悟大师知道多少？”
了悟的眼角跳了两跳，而后笑道：“贫僧眼浊心昏，只听老榕树说是花中一小魄，其他一概不知。”
“哦。” 花笑尘拂了拂衣摆，站起了身。“既然如此，我便不耽误了悟返魂了，恕不远送。”
了悟双手合十，道声告辞。而后他的身子像夜雾一般，缓缓散进了夜里。
夜里还有他的声音在回响：“花奴能有尘公子相伴，真好。”
夜悄静。
挂在青檐下的灯笼，明明又灭灭。
花笑尘周身的衣袍，随着夜风起起伏伏。
@桃之妖妖235 3945楼 2016-05-08 17:57:00
终于又见更了，啾啾一定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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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被加班，头晕T_T
@逗逗妈gdgy 3971楼 2016-05-11 23:12:00
不会太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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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太监，^o^前段时间体检，指标不好，要修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