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勿惊龙(日薪八千拿命换,记录我当珍珠潜水员的日子)

  郭文娟说:“你还是没能领会老鬼说的对流因素,对流一是可能让两道流动的含盐量不同的水,继续保持分层;同时又能使含沙量不同的两道水,从常规的并列,变为上下分层。”稍微顿了顿,“所以,始终是不能排除的是,这里江底的含盐量较江面为高。”
  杜志发喝了口酒,摆摆手说:“我他妈头都快大了,说了这半天,不就两个意思么?一是对流造成了含沙量不同的水却能上下分层,而非像泾水渭水那样并排;二是同时也不能排除还有含盐量不同的因素。”说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烟头弹出一道弧线,扔进了江里。
  赵金生一看不乐意了,嚷起来:“小子,你烟头往水里扔做什么?”杜志发被问得莫名其妙,说:“怎么了?”赵金生说:“要是个个都这样,烟头往水里扔,船上的剩饭剩菜也往水里倒,厕所直接冲进江里,这后人以后还能继续吃跑船这碗饭吗?说不定用不着等到后人,咱自己过不了几年就没法在水上待了。岸上的那些人不在乎,我们自己也不在乎吗?”
  杜志发被讲得哑口无言,只得晃晃脑袋说:“得,你嘴巴大,讲不过你。”
  我仔细把老鬼的话又想了一遍,然后说:“现在的重点也就是为什么会产生对流?另一个副要素就是,为什么会含盐量不同?把这两点弄清,就彻底能解释这个现象了。”
  郭文娟接过我的话,说:“只不过,即便调查清楚这个现象,对于我们找到当年长江断流的确切位置,似乎也没有什么帮助啊?”
  虽然郭文娟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确实弄清上下水流分层与对流的现象,与我们确定断流处和寻找鬼雨法螺,这二者之间八竿子也打不着。但就如同我总是会不自觉地隐隐想起那个骑车去钓鱼的中年男人一样,我也隐隐觉得这个诡异现象,是在暗示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我不明白,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鬼在内,也没有一个能明白的。
  两杯酒下肚,身上暖和了起来。赵金生吩咐一个水手去厨房做饭,然后问我们下午怎么安排?
  再下水显然不可能,也得不到什么更多的线索,就好比要在一片沙漠中去寻找绿洲,盲目四下勘探巡逻,除了徒耗体力外,没什么伟大意义。所以我、杜志发、Maggie三人商量一下后,本来决定先回宾馆,想出线索或者办法后再作计较。谁知赵金生听了,说:“别介啊,有了大发号,还用得着回什么宾馆吗?这儿不就是现成的宾馆吗?没头绪下一步做什么,那就先在船上待着。一来熟悉水文,说不定能找出点灵感出来,憋在房间空想,很难有头绪的;二来体验一下本公司的实力,要不然到时候价格谈不拢,还以为是我赵金生掉钱眼儿里,狮子大开口呢。哈哈!”
  别看赵金生四肢发达,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糙,但是说出来的道理,却挺能切中要害,让人没法拒绝。我们三人想想也是,于是便决定先留在龙牙号上。
  那间夫妻房,留给郭文娟一个人住。我和杜志发两人就在原本大副和二副的那个双人大间休息,大副和大管轮两人合住一间,二副和二管轮则搬到船尾的水手舱,和原来的水手、机工,四人同住。这样,刚好全船十一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都妥妥帖帖。
  一会儿饭做好了,让我们想不到的是,主菜竟然是长江刀鱼。刀鱼号称长江四鲜之首,价格相当昂贵,一条重三两左右的刀鱼,价格能卖到3000元/斤。虽然老家没有刀鱼这种东西,但我是学水产的,又在上海的水产公司待过,因此无论对于刀鱼、鲥鱼、河豚还是鮰鱼,都比较熟悉。杜志发和郭文娟却没吃过,也认不得好丑。
  我笑着问:“赵老板,用不着这么破费上江刀吧?”
  赵金生满不在乎地说:“哎,跟谁吃不是吃?就算你们不来,我们也照吃。这段长江是最正宗的江刀产地,你们是外地人,应该没怎么来过这里,不尝尝就可惜了。”
  杜志发也拿出我们带过来的朗姆酒,说:“老赵,我也就不喊你赵老板了。这酒是洋酒,我和杨宣哥俩最喜欢喝这个,你们也一起来,要是喝的惯,尽管放开喝,我们车子里还有很多。今天就来个洋夹本,刀鱼配朗姆酒,哈哈!”
  几个船员跟着后面起哄,大家都蛮高兴,虽然年纪有老有小,但没多会就都熟络了。其实但凡在船上过活的人,男人中,很少有不喜欢酒的,我分析应该与这种潮湿阴冷的环境有关,环境会在潜移默化中,对人产生影响。
  第19章 江蛆鼠

  正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咦?这从哪儿跑来一只野狗?”众人朝外看去,果然一只通体毛色黝黑,四只脚爪却是白色的狗,正站在船舷一侧的门外,朝我们吃饭的起居舱客厅里张望。
  我一看那狗,立马被其吸引住了,放下手里的酒杯,拿了块骨头,起身朝舱外走去。黑狗一对灵闪闪的眼珠,直盯着我看,却也并不躲闪,喉头发出轻微的咕噜声。走到这狗身边,我蹲下来,将骨头丢到他前面,然后用右手慢慢捋着其肩颈处,再缓缓顺着向前摸到狗脖子和下颚。
  黑狗没有一丝躲闪,反而将尾巴卷起,猛摇不止,然后低头开始啃骨头。接着我在他后背轻轻拍了几下,便回到舱里继续吃饭。
  赵金生说:“八成是江心洲上的野狗,顺着艞板跑到船上来的。”我喝了口酒,说:“这可不是野狗,是标准的青川犬。”赵金生夹了颗花生,边往嘴里送边问:“青川犬是什么狗?不太懂。你好像对狗很有研究嘛。”
  “青川犬是一种本土猎犬,出产于四川省广元市的青川县,那里崇山峻岭,山上野物众多,从古时候起,便出现了这种撵山狗。以前日子苦时,没有东西喂狗,青川犬全是自己出去捕食猎物吃,不用人喂的,基本算半野生。现在条件好了,也没人舍得再让狗自己出去找食吃。”我用手指指黑狗,继续说:“不过这狗,倒还真是半野生,江心洲上又没人喂他,不但能活到现在,而且你看那一身黑毛,简直黑的发亮,骨架粗、个头高,跟头黑豹似的。真是条好狗。”
  杜志发说:“四川的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还是在江心洲上。”
  我说:“这不奇怪。这里南来北往的船只太多了,很多跑船的都喜欢在船上养条狗,保不准是条四川的船,养了条青川犬,从这里经过,或是像我们一样,停在这里时,这狗就跑上江心洲了,或者是被人扔到这里,不要了的,哪种可能性都有。”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没法用普通道理解释,比如这条青川猎犬,自从我喂了他一块骨头后,便一直赖在船上不走,水手小吴最后拿根棍子,装模作样要赶他下船,但他竟然龇牙朝小吴低吼,狗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吓得那哥们手里的棍子直打哆嗦。最后我说算了,就把他暂时留船上吧,跟着我就是,如果以后我们走了,也带他一起走。
  赵金生没法不同意,况且船上虽然不是个个都喜欢,但也没有讨厌狗的。跑船寂寞,有点新活物,大概是没有人会反对的。从那时起,我给这条黑色的青川犬起了个名字,叫做“踏雪”,因为他通体黝黑,唯有四爪是白的,虽然这个名字外人一听有点雌性化,但其实踏雪是条雄性犬,并且矫健得像头黑豹。另外很搞笑的是,踏雪最喜欢吃的东西竟然是鱼,河鱼江鱼海鱼,来者不拒,其次才是肉骨,而且吃鱼从来没有被鱼刺卡到过,实在神奇。后来有一次在太平洋的关岛附近,钓上来一条金枪鱼,暂时放在甲板上,准备一会儿搬进厨房,留到晚上做刺身,谁知踏雪以为金枪鱼是扔给他吃的,也不顾那么大一条,迫不及待直接从鱼背下嘴,开始大撕大嚼,那模样我至今都记得。
  整个下午,我和杜志发、郭文娟都在商量,既觉得这里水下的对流很奇怪,一定是有些什么玄机的,但偏偏水下一片荒漠,什么都没有,况且,两年前的那条船,人家就是停在这里,那到底被我们忽略了什么呢?
  到了晚上的时候,郭文娟又开始有些过敏,她的体质很特别,各位朋友还记得简师公跟我和杜志发在望嘉岛集训的时候吗?郭文娟开始也在,最后不就是因为过敏,不得已先回市里去了吗?现在到了江上也是,夜里江风大,一吹江风就又过敏了,实在令人头痛。
  我和杜志发情绪也有些许低落,想不出头绪啊,便也早早躺到床上去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被狗叫声吵醒,没错,就是中午刚被我收留的踏雪。原本他是趴在我床下的,这时不知怎么搞的,溜到了外面船舷侧,一个劲狂吼。舱里开始有人骂道:“这狗大半夜的叫什么玩意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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