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骨难得,自从三年前我派的那具不化骨走失之后,世间这三年来就没有不化骨现世了,玺从何处弄来了不化骨,就算有,他们又怎么肯送给我们。”
“我听闻就在前不久,四恶之一张献忠当年留下的不化骨现世了,可是已经被玺提早一步夺走。而带头执行这次任务的就是今日送礼之人——方巍。”
“难道黄老会这么好,把那具不化骨交给我们?”
“不是那一具,而是另有其他。”里面人道,“你可还记得方巍的身世来历?”
“祝由方家之子,九世判身,黄老第七个弟子。”奉长老喃喃念道,忽然,奉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脱口而出道:“你是说他的母亲吗?”
“不错,你还记得那个女人是如何成为僵尸,又如何变成不化骨的吗?”
听到了这里,奉长老脸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但是他依然有些不信,试探性地问道:“方巍可是黄老的第七大弟子,他舍得么?”
“所以予取予夺,悉听尊便这八个字,在我看来,是字字诛心啊。”里面的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奉长老还想问点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止住了,忧心忡忡地快步离开。
在张超的陪同下,方巍用过了斋菜,开始看似漫无目的地在龙虎山上转悠,一路上不时走来走去各色弟子,看见方巍均是微微点头,以示友好,看得出这龙虎山上的修道之路,已经将这些人的心性磨得十分平和,人人皆是一脸与世无争的感觉。
方巍遥望山顶,忽然赞叹道:“这山顶上的钟很有意思啊。”
张超笑道:“这是当年天师留下来的,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七爷有兴趣看看么?”
方巍欣然道:“走,去看看。”
两人穿过雄伟的正一观,张超带着方巍沿着一条小路向山顶走去,只见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从山上开出,一路上两侧的枝杈苍劲如虬龙,往下望去,可以看到龙虎山五大道观的全貌。沿着石阶往上,一条瀑布如银河倒卷,映衬出如仙境一般的洞天福地,在古路的两旁,是龙虎山上开辟出来的药田,田地里面奇珍无数,以方巍的眼光也只能认出其中的少部分,而更多的不知名的草药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药香。看得这景致,方巍心中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千年古派,大气雄浑,煌煌之相。
张超一边走,一边自诩向导,热络地为方巍详细解释两旁的种种药草,只是张超入门不久,除了一些常见的药物之外,其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一路闲聊,很快三人便来到了山巅之上,入眼处是一座古朴得看不清楚建筑年代的凉亭,凉亭上悬挂着一口两米多高的绿色铜钟,铜钟上面布满了道纹,静静地立在那里,人们似乎只要浅浅望上一眼,就能感受它历经过时间的风雨和沧桑。
方巍忽然问张超道:“每天在这山顶上敲钟的人,是谁?”
张超指着一处道:“他是我们龙虎山的一个老者,具体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就住在这山上,你刚才看见的药田都是由他负责打理的。”
顺着张超的指向,方巍看见不远处一个小茅屋,门扉半掩,吴墨问道:“七爷,要不要我把那人叫来?”
方巍摇头道:“大能者,岂能轻易得见,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方巍一行进入凉亭之中,方巍止步,对着这口巨大的铜钟怔怔地发呆,两人都不敢打扰方巍,只得在旁安静地等着。
方巍忍不住伸手触摸,感觉这铜钟质地冰冻,玄妙异常。似乎有着一种源源不断的能量从铜钟传到方巍的手掌,然后穿过掌心朝胸口而来,方巍闷哼一声,身子一颤抖,放下了手。
“七爷,你没事吧。”吴墨关切地问道。
方巍没有答话,再次将手放在了这座铜钟之上。
055 三声耆闍开
咚,忽然这钟无风自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方巍的手居然如同被黏在了上面一样,不能丝毫动弹。
整个龙虎山都听到了这一声响彻了整个山脉的钟声。
所有弟子一齐向着山殿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奉长老抬头,望着这山巅之上,眼中射出诧异的神情,惊声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似乎见到了人间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
在奉长老刚刚待过的那件小屋之中,三枚清香徐徐而上,在旁的小厮垂首而立,而在神龛前面,一个白须老者盘膝而坐,忽然间双目睁开,两道宛如实质的神光从他眼中射出,旋儿又闭上了。
“终于响了。”
龙虎山后山,茅屋之中,唐婉守心而坐,忽然一声清亮的钟声传入她的耳朵,她立刻起身,向着门外冲了出去,向着山巅的位置,猛然跪下,脸上居然隐有泪痕。
……
而此时方巍的手,却还放在这铜钟之上,他似乎感觉到这个铜钟如同一个吃人的怪兽一样,要将他身体里面所有的精华全部吸收干净,他身体中中的气息宛如紊乱了一般,此起彼伏,手足麻木,全身僵硬,如不是这多年来静修的体质让他能够苦苦支撑,换成一般凡人,怕是就要昏死过去。
方巍咬牙,忽然间各种幻想纷至沓来,他首先看到了爷爷方歌吟的向着自己走来,他胸前一个血洞,双手茫然向前伸着,眼神空洞地可怕,爷爷,方巍猛地叫了一声,似乎想扑上去。
画面一变,方巍发现自己站在了那熟悉的白骨桥之上,无数的阴魂扑面而来,许久未曾有过的景象再次出现。
方巍的灵智开始弥散,就如同一盏在风中摇曳的烛光一样,随时都可能熄灭。
商雀、商福、唐婉、黄老、吴天……等等等,所有方巍认识的人的脸在方巍的眼前不断旋转着,繁芜丛杂地念头几乎要将他的所有的意识全部吞噬。
咚……
钟声第二响。
方巍的灵智似乎被这钟声所引导,开始陷入另外一个迷踪幻境,无数血腥屠杀的场面让他如身临其境一般,真实的感受着,他如同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
第二声了,不可能……
在山脚下的奉长老已经再也坚持不住,脚步如飞,向着山巅上狂奔而来。
很快,不仅仅是奉长老,七八个白发苍苍老者,也纷纷向着钟声所传来的位置飞快地赶来,看见奉长老,一人高声道:“怎么回事!”
“千年来龙虎山钟声从未出现过这等异响,难道是……”一个白须老者大声道,脸上也是惊魂未定。
所有人都响起了一件事情。
小屋内,在钟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还能镇定的人,此时按捺不住,长身而起,走出了小屋中,向着山巅上望去。
他神情似复杂到了极点,缓缓地道:“一声龙虎兴,二声祥瑞现,三声耆闍出,四声天地变……两声了……”
在后山上的唐婉整个身子都几乎瘫软在地上,白发苍苍地她浑身已经经不住地颤抖,喃喃自语道:“是你吗……爹……”
忽然间,一个声音在方巍的耳边响起:““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惟身太极,念立于一,造分阴阳,化成万念,天地如橐龠,前尘如潮水,惟初惟身,万物万念化万应,天地无尽人身无尽,万般相尽去。”
这声音传进了方巍的耳朵,如醍醐灌顶一样,让方巍浑身巨震,豁然开朗,顿时,方巍闭上双眼,无论杂念如何侵蚀,他始终不为所动,死死地守住灵台上的一丝清明,不存一念,不做一想。
杂念纷纷退去,方巍如同独自一人面对浩淼天地,如同一个稚子一样仰首望天。
忽然间,电闪雷鸣,天地凭空出现一龙一虎,苍龙舞动,白虎长啸,方巍只觉得天空中一龙一虎在云层中不断穿梭,苍龙引首,白虎亮爪,在云层中翻云覆雨,搅动天地风云。
方巍浑身大汗淋漓,他看着天空中的奇异景象,全不知险象环生,生死一线。
果然,那龙虎二凶兽,向着方巍所在地方一扑而下,就要将方巍撕成碎片,忽然间方巍身后精光大涨,一个披发持刀之人傲立,仰天而啸,天地之间,为此人独尊。
那人回头,方巍惊觉道:“是你?”
“是你。”方巍看着这个人,手中的刀渐渐的变成了杀生刃,而那人的相貌也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轰!
精光爆射,那人身子忽然炸开,化作万道金光,变成一道金光闪闪,耸立云层的巨大的门。
龙虎二兽飞起,向着这门中冲了进去。
方巍抬头,看着这门,牌匾上写着四个精光四射的大字:万应之门。
方巍抬脚,一步而如,就在方巍进入的一刹那间,所有的凡尘杂念全部抛开,众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无念,就在进入这门中的一刹那,方巍几乎感觉不到了时间的流动,一切因一念始,一切因一念终。没有前一刹那,也没有后一刹那,方巍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地之中,似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天地出始时候那种混沌,无内无外,无人无我。
咚……
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第三声。
所有正在赶上山来的长老们面北而跪。
数十年前的那个承诺,今日当真就能现吗?
耆闍之地,应声而出?
方巍的手缓缓地松开,张开了双目。
红日高悬,大地充满了生机。
“你感受到了?”忽然,方巍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056 耆闍之地
方巍回头,却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老头,他的右半边连已经苍老的看不出年岁,层层皱纹密布,衰老到了极点,而左半边脸则是如同婴儿一般,肌肤鲜嫩,唇红齿白。
他左眼精光闪烁,右眼污秽浑浊,看见方巍,劈头就问:“你看见这天干净吗?”
方巍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清空万里如洗碧,不染尘埃。”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看着地干净吗?”
方巍回答道:“孕育天地万物,乃是万物之母。”
那人道:“天空可有尘?”
“无尘!”
“地下可有埃。”
“无埃。”
“为何天地之中无尘埃?”
“因为心中无尘埃。”
那人嘴角露出一丝神秘地微笑,继续问道:“心中如何无尘埃?”
方巍对答如流道:“天上混无分,天气归一身,善成自然人。”
那人紧紧逼问道:“如何善成自然人?”
方巍毫不犹豫地道:“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那人咧开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道:“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身影慢慢地消失。
咚……那尊铜钟终于响起了第四声。
而此时的方巍,在张超和吴墨的眼中,就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双眼微闭,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吓得脸色都青了,但是却不敢上前去推方巍一把,因为自从方巍上山之后,一切都显得诡异无比,无风自动的钟,陷入似梦非梦中的方巍……他们不过都是目光短浅,甚至都称不上修道之人的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数道人影飞快而到,其中领头的便是张超的师父奉长老,而身后跟着都是龙虎山和掌教同一辈分的长老级别人物,张超顿时觉得犯了大过,见到奉长老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张超顿时知道犯了大错,连忙跪倒下来,身子瑟瑟发抖地道:“师父。”
奉长老劈头问道:“刚才是谁在敲钟?”
张超连忙道:“刚才没人敲钟,只是,只是方善人将手放在了钟上,这钟就响了。”
吴墨也忙着点头,为张超作证。
“胡扯,若是无人敲钟,这钟为何会响。”
“我怎么知道啊……”张超已经被面色狰狞的奉长老吓得六神无主,几乎都要哭了起来。
“此钟若能敲响,何须老朽日日在此苦等这么多年。”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诸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已经苍老的看不清年岁的驼背老头出现在诸人的身后,没有一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奉长老等一众长老,见到这人,齐齐施礼:“见过大先生。”
大先生?这个人是谁?张超来龙虎山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几乎龙虎山上下每一张脸孔他都会有印象,可是这个人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但是能够让龙虎山这些辈分极高的长老们如此礼遇有加,这个人的身份地位,绝对在龙虎山上是一个超绝的存在。
难道他就是这个敲钟人?
大先生走到了方巍的身边,用力在方巍的肩膀上一拍,方巍这才如梦初醒,却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围满了人,所有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
方巍干咳一声,掩饰心中的尴尬,道:“是我鲁莽了,不应该到处乱走,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龙虎山诸位长老见谅。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不是你鲁莽,而是不早一分,不晚一分,来的恰到好处。”大先生淡淡地道,“他们因你而来。也因钟声而来。”
方巍一头雾水,道:“我刚才——刚才只是……”
“四声……”大先生截断了方巍的话,环顾着诸位长老,“你们听见了吗?”
诸位长老齐齐点头。
大先生悠悠地道:“一声龙虎兴,二声祥瑞现,三声耆闍出,四声天地变……我终于等到了。”
听到这四句话,诸位长老脸色都是一变,而在场的方巍则是更加弄不清头脑。
吴墨和张超刚才也是听见这钟响了四声,但是响钟乃是常事,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在这些长老的脸上,怎么会有似乎天地都要顷刻崩塌的危险。
大先生回头对着方巍道:“曾经在龙虎山上,有着一片仙家修真之地,其中灵气浓郁,乃是我教天师张道陵用大神通之术为我龙虎山留下的一片福地洞天,凡是我教中历经雷劫,有了不灭之身的弟子,均可进入此处修道,以求白日飞升,长生不老。”
“既然还有这等神奇之地?”方巍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大先生语气一转道:“只是可惜,这等仙家妙地,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毁于一旦,导致我龙虎山百年来已经无一人能参悟生死之劫,白日飞升了。”
“那真的可惜了。”方巍叹了口气,“如果此地能复,当真就是再好不过了。”
“能复。”大先生道,“就在几十年前,曾经有一个人,答应过我们,帮我们龙虎山恢复这耆闍之地,但是他却没有说时间。”
“没说时间,那一千年一万年也算啊,这人分明就是在说谎。”
“不,此人从不说谎,他说会帮我们,我就会一直等下去,一千年,一万年也会等。”大先生的眼中已经充满了负责的眼神,看着方巍,“而我今天等到了。”
“恭喜。”方巍微微一笑。
“那人曾经留言,一声龙虎兴,二声祥瑞现,三声耆闍出,四声天地变……当这里的钟声响起时候,三声便是耆闍之地重现我龙虎山之时,而四声……”大先生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龙虎山的长老,却没有人敢接口说话。
大先生慢慢地道,“此人既借你之手,敲钟四声,必有深意,但是福是祸,是缘是劫,我辈不敢妄言。”
方巍脸色愕然,道:“刚才钟声响起了吗?”
“嗯,”所有人一齐点头,方巍有些不好意思道,“也许只是一个误会,我觉得你们想的太过严重了。”
“无论如何,此物是你的了。”大先生缓缓地走上前去,手中握着一件东西,就要递给方巍,就在这个时候,奉长老高声道:“慢!”
大先生回头,奉长老道:“大先生,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我们先回去,跟掌教真人商量再做定夺?”
大先生摇了摇头道:“收好。”硬是递在了方巍手里面。
057 辟邪斩妖钥
方巍低头一看,大先生递给自己东西是一把钥匙,但是却不知道是开那一扇门。
可是当方巍的手刚刚接触到这把钥匙的时候,方巍脑海中迷迷糊糊地涌现了一扇高耸入云,金光闪闪的大门,而在大门之前,写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万应之门。
所有长老的目光都停留在方巍的手上,奉长老压低了声音,道:“方先生,你承受得起吗?”
方巍淡淡一笑,将钥匙收了起来,对着大先生微笑道:“多谢了!”
“尘缘未了,福祸难知,慎始慎终,方行圆满。”大先生微笑着道,从这个大先生出现之后,他嘴里说着的便满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听得吴墨和张超一头雾水,按照仙侠小说里面通用的规律,不说人话的白胡子老头肯定是一个高手,两人是在场所有人中身份最低微的人,看着眼着的白发老人,自然不敢妄言任何。
方巍再次抚钟,所有的长老们毫不遮掩地变了脸色,紧张之极,但是好在,钟声这次没响。
“我现在可以下山了吗?”方巍面带微笑,对着大先生道。
“自然可以。”大先生闪身,为方巍让开一条路,而龙虎山的长老们还在原地踟躇,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奉长老率先让开,所有人这才慢慢地让开一条路。
方巍带着吴墨下山,忽然奉长老高声道:“九世恶人,此物之重,已经超过你的想象,你——接的起吗?”
方巍身子微微一滞,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径直向山下走去。
在场所有人目送着方巍下山,神情复杂。
“大先生,为什么你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这个人。”奉长老气急败坏地道,“这可是关系到我龙虎山的时运命脉啊。”
大先生表情淡定,缓缓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至于龙虎山的时命,不因一物而兴,亦不因一物而亡。”
“可是他是九世恶人,前世作恶多端,今生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他是黄老的弟子,难道你都不为我龙虎山考虑一下吗,此物的重要,你应该知晓啊,怎么能轻易地交给他!”奉长老跺足道。
大先生看着奉长老,原本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道:“我奉命在此敲钟,连我也记不得到底多长了,为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你们也应该知道,要么,你杀了我,要么,请你们不要阻止我。”
奉长老连连跺足,心有不甘地高声道:“走!”
方巍好整以暇地下山,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吴墨和张超分别跟在他的身后,方巍示意两人关门,等门关好之后,两人转身,忽然发现方巍已经是满头大汗,手还在不住地颤抖。
“怎么回事?”两人以为方巍是在山上着凉了,可是以方巍的体质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那四声该死的钟!
方巍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忽然对着张超笑道:“张超,你是龙虎山弟子,你能够随意下山么?”
张超点头道:“我虽然是龙虎山弟子,但是并没有受戒,所以每年都有四五天的探亲假,今年的探亲假,我还没休呢。”
“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能做好了,我给你十万块钱,怎么样?”方巍笑着道。
“什么事,报酬这么多?”张超的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旋儿又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事情其实很简单,”方巍道,“就是帮我送一封信给一个人,但是你不能看这封信的内容,而且明天必须送到北京,你能做到吗?”
“信?”张超一愣,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通过写信交流,难道天大的事情不能够用电话沟通吗?
方巍道:“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让你下山送信,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为了不泄密我只能这么做,你只要把信送到北京的一个叫青花玲珑的人手里,就可以了。”
“信呢?”张超问。
方巍答道:“我这就写。”
方巍找来纸笔,开始快速地写信,而两人为了避嫌,都没有看上一个字,很快方巍将信写好,找来一个信封封好,同时将地址交给了张超,道:“这封信你可千万别弄丢了。”
张超郑重其事地将信收好,方巍挥了挥手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张超不敢怠慢,连忙起身。
屋里还有吴墨一人,方巍看了吴墨一眼,神情由刚才看着张超时候的和蔼可亲变得冷酷无比,冷冷道:“吴墨,你有任务了。”
吴墨早有心理准备道:“三爷来时就已经吩咐了,说我从现在起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要我往哪我就往哪,要我咬谁我就咬谁。”
“你能这么想,很好。”方巍将目光投向窗外,道,“看见那个人了吗,下山之后杀了他。”
顺着方巍的指向,吴墨看到的居然是马上要收获一笔飞来横财,整个人还沉寂在幸福之中的张超!
吴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确认一遍:“您要我杀的人,是……张超吗?”
方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封信怎么办?”
“不要多问,你只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办。”方巍冷冷道。
吴墨此时已经明白,方巍让张超下山送信,肯定是一个幌子,可是张超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让七爷下此狠手?
当然这些都不是吴墨应该去想和能够想明白的事情,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快步离开。
此时,屋里面只剩下方巍一个人。
方巍一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将刚才大先生赠给自己的东西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手中这把钥匙应该是青铜制成,长柄形状,颜色古朴,双面各雕刻着“辟”“邪”二字。但是方巍认得出来,这柄钥匙不是一般的钥匙,它应该是古人常用的辟邪斩妖钥,这是道教的一种很常见的护身符。
传说身边佩带着这类钥匙,一切妖魔鬼怪都闻风丧胆,如果把这枚钥匙吊在蚊帐上,一切妖魔鬼怪都不敢入侵。故这钥匙被称为镇妖之宝物。
方巍将钥匙握在手里,这个大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把这把钥匙给自己,而从奉长老的神情之中,仿佛这把钥匙对于龙虎山极为关键。
龙虎山四声钟声,到底为何而鸣?还是只是碰巧而响,这又和那个所谓的耆闍之地有什么关系?
方巍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天色渐渐变暗,因为龙虎山一直以来都有过午不食的传统,自然也没有人叫方巍来吃晚饭。
天色尽墨,吴墨去而未返。
方巍知道,该动手了……
058 死不瞑目
三个小时之前,从山巅下来的奉长老一行人,此时已经行色匆匆地来到了凝真观内。
凝真观虽然名列龙虎山五大真观之一,但是在气势上却远远地比不上其他四观,外观上看起来,仅仅只是东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独栋小楼,小观在树林掩映之间,如果不是龙虎山中的人,一般香客想是还很难发现。
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这凝真观在龙虎山中的地位却非同一般,乃是龙虎山中的议事大堂,很多关于龙虎山生死存亡的重大决策都是在此观中出来,因此也是龙虎山中的一大圣地,寻常弟子是不准轻易靠近的。
奉长老气冲冲的把门关上,到:“今日大家都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了,庚申钟今日异响,正应了当年之事,诸位皆是我龙虎山中的长者,不少人曾经还曾亲眼看见当年立誓之人,但是为何不早不迟,偏偏这誓言却应在了这个孽障的身上!”
其中一个皱眉长老道:“也许是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注定这小子就是应许之人。”
“呵呵?”奉长老笑了,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一个不化骨之子,一个九世为恶之人,怎么可能会是我们名门正教、堂堂龙虎山的应许之人,我断定这其中定然有假。”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大先生会将守庚申印交给方巍,难道就不怕他参悟当年印中之谜,为祸人间吗?”
“难道你们都忘了大先生的来历?”奉长老缓缓地道,“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是我依然记得他当年为何上山,为何守着着庚申钟。此人三尸未灭,难成大气候,所以才看中了我们龙虎山这块福地洞天,想妄自成仙,真的是痴心妄想,贫道见他年长,才尊他一声大先生,要是惹了贫道,我一样要让这个阉人不得好死!”奉长老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神色,此时的他,脸上哪还有半点修道之人应有的慈眉善目。
就在一行人七嘴八舌商量着对策的时候,忽然已经关闭的门忽然响了,奉长老脸色一沉,干咳一声道:“进来吧。”
门缓缓地开了,只见一位小道士走了进来,看见这几位长聚集在一起,脸上露出了些畏惧的神情,因为胆怯而结结巴巴道:“诸位长老,我……”
“什么事情?”这个人乃是奉长老派过去监视方巍的人,他忽然来这里找几个长老,肯定是方巍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刚才我看见张超下山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奉长老脸色一变。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半个小时?!”奉长老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厉声问道,“半个小时前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禀告!”
其实这个小道士何尝不想早点过来禀报,但是这里乃是凝真观,乃是龙虎山重地,他身份卑微,根本不敢来此,但是有因为有重任再身,不得不来。因此刚刚在路上迟疑了许久,又在门口犹豫了再三,才鼓足了勇气敲响了凝真观的门,只是这一纠结,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小道士见奉长老连声质问,顿时汗水都下来了,就差点哭了起来,奉长老也知道在和这个小道士纠缠也已经是枉然,问道:“你刚刚看到的,张超从哪里下山了?”
“从后山小路。”小道士怯怯地道。
“果然!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肯定是被方巍收买了。急着跟黄老通风报信去了。说不定这是方巍的调虎离山之际,自己留在山中,暗地里却派张超下山,带走庚申印!”
“如果庚申印落在了黄老的手里,那玺对我们龙虎山便可以予取予夺,这样一来,我们龙虎山被并入玺便是早晚之事!师兄,黄老很早就有意将我们龙虎山的弟子收为玺中弟子,这决不能让他得逞!”
“这是自然,”奉长老点头,道,“你们在山中给我盯住方巍,我下山去追张超这个叛贼,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九世判身,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说完,奉长老带着几个长老飞快地下山追赶张超。
得到了方巍承诺丰厚回报的张超,现在正沉浸在这即将到手的十万元钱的喜悦之中,对于他来说,私自下山,最多不过是奉长老的惩罚,最严重也不过是按照教规,关上几天静闭了事。但是十万,十万真金白银啊,对于贫苦出身的自己来说,这可是三到五年的收入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超的心此时早就已经飞到了北。京,只要去北。京做完了事情,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在龙虎山这样没有前途的混下来了,拿着十万块,回老家做个小生意,娶妻生子,也算是对父母有个交代了。
张超将怀里面的信紧了紧,这可是十万元啊,他岂能不小心翼翼。
沿着这条小路,方巍脚下生风,这条路是前任师兄告诉自己的,他自信龙虎山知道的人并不多,每次他从这里下山,只要半个小时就能进入最近的村子买烟买酒,大快朵颐一番,这么久以来,从未被奉长老他们发现过。
村镇就在眼前,张超不由得加快了脚程,忽然身后一个人喊道:“张超,等我一下。”
张超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行踪已经暴露了,连忙回头,发现那人是吴墨,拍着胸口,埋怨道:“吴哥,你怎么也跟上来了,快吓死我了。”
吴墨笑着走了上来,对着张超道:“七爷的那封信实在是太重要了,你走之后他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你一个人去的话,怕有什么闪失,所以要我跟上你,送你一程。”
张超道:“吴哥,这条路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怎么会走错,再说了下面就是集镇了,你回去告诉七爷,我保证完成任务。”
“七爷交代的事情,我可不敢怠慢。”吴墨走到了张超面前,有意无意地靠近张超,“七爷说了,叫我过来送你一程,没送到地方,我怎么好回去交差啊。”
张超笑道:“七爷倒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啊……”
“七爷的手段,你还没有领教呢!”吴墨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兄弟,别怪我,是七爷叫我送你上路的!”
张超此时已经觉得吴墨眼神和语气有些不对,但是还没有待他彻底反应过来,胸口就是一疼,却发现一把短刀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张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声道:“吴墨……你,你要干什么!”
“送你上路!”吴墨的面目狰狞道,用手将刀把一转,张超顿时心疼如绞,然后猛地一下,吴墨将刀抽出。
张超的胸口鲜血飚出,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支支吾吾地道:“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杀你杀谁?!”吴墨乖戾地道,“谁叫你嘴巴上没有把门,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你说话前也不打听打听,七爷和唐婉是什么关系!活该!”
张超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吴墨对着他的额头一推,张超整个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059 物是人非,不能回来
吴墨将沾满鲜血的尖刀在张超的衣服上擦了擦,从张超的怀里面掏出了方巍的那封书信,确认自己没有留下指纹之类的物证之后,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暴喝传来:“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在龙虎山的地盘杀我龙虎山的弟子!”
吴墨脸色大变,几道人影飞快地赶来,将吴墨围在了中间,吴墨立刻认出来人,领头的正是龙虎山的正一观观主长老奉先都!
也正是眼前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张超的师父!
冤家路窄啊,吴墨已经来不及细想,大声道:“长老来的正好,刚才我看见杀死张超的贼人正往山下跑,我们赶紧去追,不然就要让他逃走了!”
吴墨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是奉长老冷笑一声,道:“吴墨!凶手明明就是你!我们都亲眼所见!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快告诉我,这些事是谁指使你干的?!”
吴墨脸色再变,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劫是难以躲过去了,道:“奉长老,你不要血口喷人,张超明明是刚才那人所杀,你干嘛非要栽赃在我的身上!”吴墨虽然还想强行狡辩,洗脱干系,但是他此时的眼神已经开始闪烁。
“吴墨,你还要狡辩吗?论物证,刀还在你手上,论人证,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在场的人人都亲眼所见,快说,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奉长老大声叱喝道。
吴墨知道,自己现在再如何抵赖都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但是如果自己承认了,便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也只有硬抗到底,说不定七爷还能够救自己一命。
“不是我杀的!”吴墨抗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些人明明就是要栽赃陷害我!”
奉长老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虽然张超只是这龙虎山上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但若吴墨在龙虎山上就敢杀人,摆明了是没有将龙虎山放在眼里,如果不将这人碎尸万段,绳之以法,他奉先都以后在道门中就不要再混了!
但是奉先都也知道,此时他必须冷静,因为他要的不是吴墨的命,而是要用吴墨逼出方巍!
看似决定只在一闪念间,奉长老其实心中早已经想好了,只有将张超这条命寄到方巍的身上,自己才有足够的理由对方巍下手,这样不仅可以逼方巍交出庚申印,甚至还能够永远将方巍留在龙虎山上。
至于留在龙虎山上的方巍下场会如何?那就要看他奉先都的心情了。
这一招一石二鸟,绝对可行,虽然损失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张超,却能够引出方巍这条大鱼,没有什么买卖能比这更划算了。
“快说,是不是方巍指使你这么做的!”奉长老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逼问道。
吴墨咬牙,硬着头皮道:“我没有杀张超,我要见七爷!”
“还敢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奉长老猛地挥出一掌,向着吴墨的心口打去,吴墨虽然也算是高手,但是他那点微末道行,如何能够和龙虎山七大长老之一的奉先都相提并论!
只见奉长老这一掌击中吴墨,吴墨身子顿时一颤,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在了地上,白眼上翻,居然死了!
居然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奉长老更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不过只是想让吴墨吃点苦头,使出轻轻一招,好吓吓他,让他老实招出方巍,并没有杀死吴墨的意思,但是吴墨居然这么不经打,一招就被自己毙命!
奉长老连忙凑过去,探了探吴墨的鼻息,没错,他真的死透了!
这到底是哪门子怪事,吴墨居然这么不经打。
身边的几个长老一起皱眉,在他们看来,奉长老定然是趁机会公报私仇,只因为自己的弟子死在吴墨手里面,方才才会报仇泄愤。
奉长老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吴墨一死,自己原本定下的计划全部失效了,该是如何是好?
身边另外一位长老走了上来,确定了吴墨已死,搜了搜他的尸身,从身上搜出来一封信。
这封信刚好是方巍让张超冒险带出龙虎山,然后落在吴墨手里面的。
奉长老此时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毫不客气地从那搜出信件的长老手中一把抢过信件,那一位微微皱眉,有些不满,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奉长老急不可耐地将信封拆开,看了起来,当弄清信中的内容之后,整个人的神情忽然大变!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惧!
夜色深沉,龙虎山的夜风吹散了方巍遮住了一只眼睛的刘海,不习惯穿西装的他此时已经换回了那套千年不变的黑色卫衣,深秋时节的风带着几分寒意,方巍将卫衣后面的帽子套在头上,缩了缩肩膀,向前走去。
这条小路上没有半个人影,荒凉的古道上已经布满了落叶,方巍的脚步踏上去,发出了轻微莎莎的响声。
山路的尽头,一片黑暗,只是隐隐可以看见一丝微弱的烛光在远方亮起,微弱的、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方巍脚下不紧不慢,每一步似乎都想走得很快,每一步似乎又都迈得很慢。
他在这微弱的烛火前不远处停下来了。
抬眼望去,烛光是从一间破败到了极点的小茅屋里面漏出来的,似乎只消一阵轻风,都能将这盏灯吹灭,将这间破陋不堪的小茅屋刮走。
方巍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茅屋前,耐心地等待着,尽管此时的他面容平静,但是胸口却微不可查地比平时的起伏急促了那么一点。
茅屋里面也很静,屋里,屋外,虽然只隔着一扇随手都能打开的门,但隔着这扇门就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方巍驻立良久,最后,屋里传来了一声悠悠地叹息。
“你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
屋里面的人声音苍老,干瘪的如同抽干了水分的海绵,方巍甚至能够通过声音感受到,这屋里面人已经如一盏已经熬干了灯油的灯一样,剩下的时日无多了。
方巍没有说话。
三年了。
屋中人的变了,屋外人同样也变了。
物是人非,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