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学校里人们之间的情谊,也只是见面点点头、帮忙买买菜而已,除此之外,就完全是孤孤单单地各看各的书,各寻各的消谴。听子嫣谈写作和演戏的口气,像是在谈论火星上的事情,那种向往而抵达不到的淡漠,倒似一无所求的流浪者。
苏荻心想:这恐怕同自己借助一场接一场的恋爱,寻找生存的证明差不多吧。
她灵机一动,正色说:
“子嫣,你文笔不错,为什么不把你跟张小生这出戏写出来,投给《滨海晚报》的〈〈情感故事〉〉版,谈谈你对恋人分手的体会,肯定会引起很多共鸣。”
可怜的子嫣,你那朵梦之花若是一直开在墙角,孤独地,沉默地,没有蜜蜂来采蜜,没有蝴蝶来赞美,没有园丁来灌溉,那是一种多么天真的徒劳啊。
,没有蝴蝶来赞美,没有园丁来灌溉,那是一种多么天真的徒劳啊。
“算了吧,什么光彩的事!”子嫣咕哝着,“晚报的《情感故事》也是怪,不知主持版面的兰姐哪来那么多猛料,今天讲述正室如何斗小三,明天揭密白美富千挑万挑的丈夫是Gay,搞得那些三姑六婆一拿到晚报,先抢她那版满足窥视欲。”
“没有偷窥欲和表现欲,那还是人类么?曾有人将采访情感隐秘的文章结集出版,书名就叫《隐私》,卖得那个火”,苏荻笑道。她隐隐感到,这场分手大戏演到这里,没准会坏事变好事,除了让子嫣恢复自由身,不用再守在破学校里相夫教子奉献一生,还会给她一个机会:
“要不,你按照〈〈情感故事〉〉的风格写出来,在QQ上传给我,算做对这段不堪回首感情的纪念,同时,也满足下我这个八婆的好奇心,宝贝,咱可一直是你文采的粉丝哟。”
“何必用甜言蜜语掩饰自己的自私自利?”子嫣啐道,“你就是想让我一次写个痛快,往后呢,某人就可以耳根清净了。”
“狗咬吕洞宾!”
子嫣的悲伤渐渐减退。也许她本来就不是悲伤,而是对一段感情的完结感到愁怅,从而陷入失落的泥淖;也许,学文科的女生身上都有几分绛珠仙草的气质,生来就是要落泪。
子嫣扬扬下巴颏:“我们走吧。”
“去哪里?从昨晚被你折腾到现在,也不让我喘口气。”苏荻抖抖架桌上的双腿,闭上了眼睛。
“到餐厅再歇吧。你想吃什么?荔枝柴烧鹅还是狗肉煲?这可是高田镇的两大特产,我请客。”子嫣的声音轻快,饱含感情。
深秋的风在校园里吹过来,吹过去,晨光中,徐子嫣站在宿舍的窗前沉思。窗外的紫荆花正在凋谢,偶尔有几瓣落红飘进窗内,啊,这些从春到夏一直热热闹闹陪着她的花儿。
太阳从朝霞中探出脸蛋,调皮地在女郎面颊上涂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都说阳光是最有损皮肤的,可她浑然不觉。远处的操场上,学生们正和着音乐做晨操,在别人眼里,今天与昨天没什么不同,现在的小徐老师也和以前的小徐老师也没什么不同。
说起来,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不快乐的原因:
张广耀那一页揭过去了。
镇报的副刊刚发了她的两篇散文,级长虽仍对她不以为然,对她的教学能力存疑,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料道的,对她的态度似有转变。
最让受宠若惊兼惭愧的是,班里一位女生在她布置的作文《我的偶象》中,居然写她的偶像就是气质若兰的徐子嫣老师,一点没在意她那不稳定的课堂效果……
然而,“徐老师”此刻确是芳心寂寂,一腔忧郁和绝望。
在再次遇到“他”之前,她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女郎,她象一尾鱼儿在生活之流里悠游,河水给她带来什么她就接受什么。自从来到高田镇,她这只鱼儿却被带到了沙漠,在烈日和风沙肆虐的天地间,痛苦地张着嘴,已近窒息。
然而,“他”象一阵细雨,洒进她干涸的心田,不知不觉间便点染出点点绿意,激起她继续生存的意趣。
杨—晓—斌。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张俊朗的面庞了,她顿觉生活的诱惑消失了,这世间只余虚空与无聊。
我要见到他,趁着周大雄这个中介尚没返京城,趁着他身边尚没出现新的佳人!子嫣看着开到酴蘼的紫荆花,对自己说。
这就是她换上新置的秋裙,趁着下午没课,来到苏荻她们公司的原因。
此时是上班时间,技术科办公室里的苏身着咖啡色套裙,薄施粉黛,埋首在一堆图表前,倒有几分工作美。
苏荻知道子嫣讨厌坐班,这个时段看到她亦不诧异,招呼她坐一旁,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张报纸,往她怀里一丢,得意地挤挤眼。
子嫣好奇地展开报纸,发现这是最新《滨海晚报》的《爱情故事》专版,版面最顶端是一行黑体大标题《当爱到尽头》,标题旁有插画,画的是背向而行的一对时尚男女,身着风衣,神色冷傲。子嫣心狂跳:这是她在Q上传给苏荻的那篇讲述跟广耀恩怨始末的文章的标题!
她将目光移到那篇洋洋洒洒长稿的最后,看到了署名:徐子嫣。
“这是怎么回事?”她一急,几乎哭出来,她晃着那篇几乎占了整整一版的“情感独白”质问。
“别急,投稿前我已经把当事人的背景,时间、地点都改了,你仔细看看,我相信任何人看到它,不会将它同作者本人扯到一起。”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子嫣依然不依不饶。
“我要去问你,这篇稿到明年也发不出来。”苏荻摇摇头,笑道:“子嫣,有才华不展示,好比锦衣夜行,难怪你们级长把你看成次品。你不是老想跳槽吗?不在报刊杂志上多发些稿子,见工的时候谁认识你?”
桌上电话正好响起来,苏荻向子嫣摆摆手,便自顾自去接电话了,但听她指手划脚地跟别人谈着业务,甚是头头是道。
子嫣心里安稳了些,又想到自已的文章上了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且不会有人对号入座,嘴角不由泛起笑意,这意外之喜给她苦涩的心田注入一股暖流,拯救了她跌致谷底的信心。
她将那页报纸放进手袋,轻快地站起身,告辞了忙碌的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