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行为有时就是这么没道理,徐子嫣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那个人,可是第二天晚上,她又身不由已地出现在周大雄的面前。
他看到她一点也不惊奇,开口便说:“昨晚杨晓斌就在这间屋里,你为什么不过来?”
她倚着门框,低下头,心里一片纷乱。
他的黑眼睛犀利地自她脸上搜索一番,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长叹一声:“子嫣,看来你不光靓女,而且还算聪明女。”
是的,她和他都明白,即使再见那人,不过空添惆怅,本是毫无结果。
他的表情充满同情理解,没一丝取笑,她感到一阵安慰。
忽然地,她眼前闪过那个身着藏青色校服裙,整天跟在苏荻身边的,像云一样糊里糊涂的女孩子。
几时变得这么聪明?这么敏感了?是来滨海之后开始转变的吗?她们这些孤身作战的女孩子,如果不懂鉴颜辩色,审时度势,一意孤行地乱碰乱闯,撞到南墙的时候,不是还得自已暗夜里自数伤痕自哭泣?
室外又淅淅沥沥飘下雨丝,大雄的客厅里只开了一只台灯,玻璃茶几上立着一大瓶姜花,青枝碧叶衬着盛开的白花,轻盈的花朵似旋转着的纱裙,十分清爽。
可是那只花瓶,分明是只剪去上半截的大可乐瓶。
她没想到他这么聪敏,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问,他已经给出答案,好在她本不必对他隐瞒什么,便转过话题:“好香,哪儿弄来的姜花?”
“菜市场的花档买的呗。”
子嫣想,这种在南粤滥生滥长的姜花,在菜市场买来,用可乐罐养着,跟这个随意随性的主人倒是般配,令人忍俊不禁。
大雄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在向他坦露女儿家连对闺蜜也无法启齿的心曲时,已不知不觉间跟他结成知已,遂顺从地坐下了。
她想,这厮又要发表什么犀利粗俗的高论罢,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准备忍受,只要他继续跟她谈“他”。
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苏荻宿舍的阳台上,当时你那种忧郁迷茫的神气给我的印象好深;后来我请你去跳舞,就是希望你脸上能露出开心的笑容;后来我察觉你不开心是因为环境太差,但在滨海我是只没有脚的鸟,所以我将你介绍给那混球,谁知你们会闹成这样,我也被卷进去,越陷越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慌慌张张地道歉。
他自嘲地一笑,平静地聊起他的近况:他跟京城女友的恋情已经告吹,——大概是女方家长对他作了调查,发现“周总”的经济状况并没有他们原先估计的好;他已向老总申请不回北京,留滨海发展,总公司拗不过他,决定派他前往苏州,筹办公司驻苏州办事处,开拓华东市场;他邀请她寒假去苏州玩,他很乐意带她去游苏州园林,听寒山寺钟声……
“子嫣,我要你忘记那个人,忘记整件事。”他深情地注视她,语气竟是从所没有的温柔诚挚。
“谢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
“可是我比杨晓斌更懂你”,他双目炯炯地凝视她,“我比他少什么?无非没有一个大款老窦,没有一张小白脸。还有你们文科生玩的那一套,诗歌啊音乐啊,我不擅长这些酸文假醋。可是论能力论胸襟论气度,我样样不输给他,为什么不把你的爱分一点给我呢?子嫣,我发誓我会珍惜你,爱护你!”
她脸红了,亮亮的眸子刚触到他燃烧的目光,便挨烫一般逃开,结结巴巴地说:“老周,你我一直是兄妹,你……”
“不准叫我老周,难听死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大雄。至于兄妹嘛,我们倒一直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好哥哥好妹妹。”他试图握住她的手。
她一下挣开他,心中犹豫着,是赶紧走开还是留在这所开始危险的房间,嘴里警告他:“喂,你别乱偷换概念!”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明天就得飞苏州,估计要呆好一阵,我怕等我回来再表明心迹,你那无所顾忌的老友没准把你带坏了,——对不起,我没有批评你的朋友的意思。徐子嫣,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个型,我真不该把你介绍给那个王八蛋,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阵子对大雄说得太多,跟他见面次数太频。
然则这个“红娘”的身份转换得太快,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瞧着他。
她不知道她那种恍恍惚惚六神无主的样子,在男人眼里别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韵味,他不禁嘴角往下一撇,恨声道:“徐子嫣,你这小傻瓜!”
还没等她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已将她一把抱住,径往那两片微露玉齿的红唇上吻去。
一阵窒息般的眩晕淹没了她。
在这片眩晕中,她似乎闻到故乡的溪流、松林、湿地的气息;听到儿时父亲带她上山打猎时子弹呼啸而过声音;她还看到了南下之前的自己,在母亲的墓碑前放下一抱采来的山花,转过身,沿着荒草萋萋的小径,坚定地走向天的尽头……
幽暗的灯光中,他雨点般的狂吻粗野而热烈,他呼出的气流让她面庞发烫,一种从没体验过的强刺激让她心慌意乱,全身颤抖。她不得不屈服于那双坚定有力的手臂,屈服于瞬息万变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