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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沉醉的晚上,本来就是催生爱情的最佳温床也。
而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对爱晕了头的忘年恋人,居然一开始也怀疑自己能否爱上对方,因为爱情的制约因素太多。
首先,张爱玲是一个高冷女神范的,轻易不会给男人抛媚眼,而这场有点“荒谬”的世纪爱情的另一主体胡兰成,居然还不是“自由身”,是一个有妇之夫,这恋爱啥谈?所以,尽管文学的魅力让他们相见恨晚、两情相悦,却不是那种一见钟情立即想在一起的款式。
因为,最初他们也只是在文学的炫目光晕里打转而已,谁也不想先付出真情。于“采花高手”胡兰成来说,最初他爱的甚至只是张爱玲的文才,而不是她的人。而于初涉情网的“恋爱菜鸟”张爱玲来说,她所以喜欢这个很会猎色的老男人,也基本上就是爱屋及乌式的“晕轮效应”,算是纯粹喜欢一个文学才子,不会有结婚冲动的那种。
所以,张爱玲最初曾对胡兰成轻描淡写地说“你说没有离愁,我想我也是的。”也就变相声明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真正的爱情,因为张爱玲当时清楚地知道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基本没有爱情排他性的妒嫉,她甚至于不关心这个男人是否已经有了妻室,而且更是对这个有很多相好的风流才子没有一点醋意,于是便认定在他们之间发生爱情的机率几乎为零。
只是,爱情原本就是一个不讲道理、没有规则的入侵者,当他要采取行动的时候,那种排山倒海便如闪电般迅猛蛮横,让你猝不及防,甚至一点像样的抵抗也很难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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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爱情要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
不管此前两人如何以为不可能爱上对方,但爱情的奇妙之处就是那种不确定、无规则,看似是抗拒,却是欲拒还迎,嘴上明明说咱们一刀两断,心里却是盼望藕断丝连,这本身就是恋爱男女的典型特征,尤其是女子更甚,基本都是正话反说,说不爱你其实就是爱得发疯。
因为,即使是大才女张爱玲,动了春心之后,那种情商也基本被拉低至普通小女子的水平。据说他们以光速的速度铺开了感情之后,张爱玲便迅速有了一种沦陷的感觉,明明心里喜欢得七窍生烟,却又假装吊儿郎当,说我怎么可能爱上这种人,所以委屈愤懑、万箭穿心之余,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写了张纸条叫胡兰成以后不要再去看她,我们根本不可能什么什么的,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以胡兰成那种惯于风月欢场的老手,当然不可能看不出在爱情方面简直就是白纸一张的张爱玲演的是哪出戏,那就来个欲擒故纵应对吧。
事实上,很快就是故作清高的却被爱情烧傻了的张爱玲败下阵来,最终还乖乖地以玉照相赠有情郎,几乎就是“女追男”的那种把式,还生怕意思表达得不够充分,居然还最先把“我喜欢你”的话肉麻地宣示出来,“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云云。
至此,张爱玲的爱情城堡完全敞开,并迅速陷落。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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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首著名唐诗所表:“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张胡恋在早春二月时才有点青涩地萌芽,但是却在春旌摇荡的季节里,双方都悉数将全部的春心让感情的东风一瓣一瓣拆看,最终在晚春便迫不及待地要瓜熟蒂落,要结成爱情对子。
对于张胡太过汹涌澎湃的情海翻波,确实让看傻了眼的苏青一时醉了,有点儿找不到北的感觉。
一开始,苏青就为“采花高手”胡兰成的不纯动机,而为张爱玲捏了一把汗,又不知如何阻止,正在左右为难呢。及至两人很快否认恋情,说不可能爱上对方,苏青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然而,还没有平静多时,居然张胡恋又高调了起来,而且居然此时相对处于“居中调停”地位的苏青,却迅速向“情敌”的方向演化发展,这当然令人一惊一诧、始料不及。
因为没恋爱时有点大大咧咧、不食人间烟火的张爱玲,一恋爱就心思细密如蛛网,对于苏青这种生活态度开放又恢复了自由身的“火辣文青”,纵然以前亲如姐妹,说了多少肉麻的追捧好话,此时唯一能做和想做的就是,把自己情感的“强大威胁体”,也就是苏青本人,从自己的生活朋友圈里勾掉。
何况苏青曾在她的《谈女人》里,如此振聋发聩地写道:“横竖没有男人,便不怕别人侵夺我,而只有我去侵夺别人的了。”我想看了如此大胆的离婚女人对有夫之妇构成威胁的“狂言”,大家也能明白张爱玲为什么要提防苏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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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情到浓时又患得患失的张大小姐有了“女人爱了人的委屈”,那么对曾经的好姐妹现今的“假想敌”苏青,迟早会擦出火花来,苏青想保持那种超然的“中间人”地位,此时也成了一种奢侈。
果不其然,女人特有的醋意,也立马让这对曾经“好得像一个人”的文坛姐妹花公开撕逼,并从此以后形式同陌路。
事情的起因,就是前文曾提到过的那次张爱玲在苏青处和胡兰成的不期而遇。
胡兰成既是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当然也是一个有心纵情的多情公子,左抱右揽的那种。
这,就直接撞到了枪口上。据说有个非常写意的晚上,爱沾花惹草的胡兰成,却独自在苏青处勾留,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正当两个好文友甜蜜蜜地讲着话儿的时候,偏偏是“冤家路窄“,居然是当时春情泛滥的好“闺蜜”张爱玲不期而至,或许是想和闺蜜分享一下爱情的甜蜜,又或者就是单纯要来致谢,反正张爱玲没有预约就这样兴冲冲地来了。
然后,这“二女一男”的游戏,瞬间让多愁善感的张大小姐石化,所有来意也瞬间虚化,剩下的就是无边无际的醋意,那是恋爱中人怎样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当然聪明伶俐的胡兰成和苏青全都看出来了,虽然苏青可能也是抱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理,但被妒火烧糊了的张爱玲不多时即拂袖而去,然后她们的好“基情”就此没有了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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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好不容易才坠入情网的张爱玲,也立马感到了一种“横刀夺爱”的威胁,当然全都是拜这个恢复自由身的火辣文青曾经要“夺人所爱”的豪言壮语所致。
不知颇为失落、或许眼里还含着委屈泪花的张大小姐,是怎样走出门的;也不知道当时看势头不对的胡兰成,是否追了出去,还是向苏青解释了些什么。总之,自此之后,两个曾经惺惺相惜的文坛好友形如陌路、芥蒂甚深。
这些,其实都可以在张爱玲谈论朋友的文章里找到端倪。
当然,作为张胡结合的媒人,即使疑心病颇重的张爱玲怎样对有点单纯、有点宅心仁厚的苏青深怀不满,最终也还没有到公开翻脸的地步,因为颇为心高气傲的张爱玲,也不想因妒火而把自己搞得那么猥琐、那么小肚鸡肠。
尽管可能是从苏青的行为上,或胡兰成不经意的“大嘴巴”里,会知道他们“过从甚密”的蛛丝马迹,但张大小姐却是“有些大度地不计较”, 这正如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我看苏青》里说的:“即使她有什么地方得罪我,我也不会记恨的。”照样作为一种感恩,而为苏青的杂志写稿,甚至于为苏青出版的文集当“吹鼓手”,尽自己的能量为苏青宣传炒作。
然而,这也只是表面文章而已,因为“同性相斥”的心理作怪,说了很多不大友好的话,也算是对苏青之“疑心病”的一种表面化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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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微妙的心理,可以在张爱玲评论苏青的文字中得到比较直观的表现,就比如我们上文经常引用的《我看苏青》。
而且,张爱玲本人对苏青的臧否,也是呈现出一种很明显的精神分裂状态。一会儿说“我想我喜欢她过于她喜欢我”、“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似乎是在极力讨好苏青的那种样子。但是,你要一气读下来,却又不能不为张爱玲的指桑骂槐、皮里阳秋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在她极力讨好苏青的同时,却又是有话不好好讲,甚至于干脆就是对自己的好朋友冷嘲热讽,让你找不着北,只感觉是张爱玲瞬时得了失心疯,顺便把我们也整成了精神分裂状态。
因为承认“我想我喜欢她过于她喜欢我”的张爱玲,居然又突兀地说:“至于私交,如果说她同我不过是业务上的关系,她敷衍我,为了拉稿子,我敷衍她,为了要稿费,那也许是较近事实的,可是我总觉得,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这不是典型的自己抽自己一嘴巴吗?那你是喜欢苏青还是敷衍苏青?
最奇葩的是,居然为了证明张爱玲和苏青是有那么一点点感情的,还特意说去年秋天的一个雨天,她还曾与自己的“平民同学乙”炎樱“陪苏青去时装店看新做的黑呢大衣”哩。
醉了,还真是为大作家的才情给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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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女人喜欢对朋友言不由衷的时候,那也多半是妒火惹的祸。
事实上,在她的《我看苏青》的文章里,也有很多看似恭维却是暗贬的句子,比如“无论怎么说,苏青的书能够畅销,能够赚钱,文人能够救济自己,免得等人来救济,岂不是很好的事么?”这话明是抬暗是踩,正如某些研究所言,张爱玲在文章中对好闺蜜苏青大都是显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纡尊降贵的“作状”, “总之,张爱玲看苏青,视角用的是俯瞰,而不是平视,当然更不是仰视。字里行间,多的是示以关怀甚至提携。尊重也只是一种示以大度的谦让,而不是恭敬。”
如要探寻大才女张爱玲为何如此失态、如此刻薄,那就一定要归结到张爱玲那情窦初开的莫名其妙的“妒火”上。
这个,在张爱玲写《我看苏青》的开头的一段话就昭然若揭:“苏青与我,不是像一般人所想的那样密切的朋友,我们其实很少见面。也不是像有些人可以想象到的,互相敌视着。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这段话,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不是张爱玲故作意味深长地正话反说的话,那也脱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干系。
因为,她说不会“同行相妒”,可能是特指文学方面的(事实上在这一方面确实她也没有妒嫉的必要,明摆着她是高其一班的),而在情感方面,就未必尽然。
作者:墨酣 时间:2015-07-16 11:41:32
‘成名要早’是一谬论,贻误国人,加剧浮躁。
改日著文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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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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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有人把张爱玲说的“同行”诠释为“同性”,这也便能一目了然地解开张、胡、苏这“三角恋”的所有真谛。
为了很好地理解张爱玲为何妒嫉苏青,有人甚至于由此研究到了关系苏青和炎樱的性格差异上,可谓是独树一帜、别开生面。
比如说,有人认为张爱玲对苏青和炎樱的态度,可谓是“内外有别、泾渭分明”,对苏青是有点见外的所谓“亲切”,而对炎樱却是无话不谈的“亲热”,尽管这两人的性格都有爽朗、热情的一面,但张爱玲却无法像相信单纯又活泼的炎樱一样相信苏青,“罪魁祸首”就因为张爱玲在爱情上对苏青的那份戒心,所以即使是和胡兰成结婚了,她选择的证婚人是同样得到老胡喜欢的炎樱,而不是作为媒人的苏青,甚至于晚年的相片集《对照记》里可以有炎樱的很多照片,而苏青却芳踪难觅,尽管她自己可能也知道苏青绝对不会喜欢上“登徒子”胡兰成,更加不会把之当成结婚对象。
这就归结到了张爱玲那特别的“同性相斥”上。
至少,和有点大大咧咧、顽皮淘气又没心机的炎樱相比,苏青既是一个有相当文学成就的狭义同行,最重要也最要命的是,苏青还是一个寂寞的失婚单身女人,而且和胡兰成又是那么的谈得来,岂不让敏感而神经质的张爱玲浮想联翩进而防意如城?
所以说,有时候没有根据的意淫也是一种病,张爱玲此时确实是得了严重的“爱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