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是本人旧作,现重新放出来,更新全本!网上流传两个笔名,韩兮,魔道阴阳,均为本人!

此为修订版!
盘古开天辟地,魔道两分,正邪誓不两立!
涿鹿之战,天地喑,血泣中原,鸦鹊哀鸣,帝血剑挥处,人界始得安宁!
千万年的等待,魔性依旧,中原重陷战火!
席方平,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父死魔侵之时,担起了扫魔重任,幸得七勇士相助,前途危恶,未知生死!然救世之途,却阴谋丛生,魔道之争,岂又是凡夫所知……
七魂之殇,楼兰秦人,玄黄无极……
中原大地,分久之合,合久之分,英雄备出之时,也造就了风卷云涌的英雄史诗!
第一章:三皇聚首
红月当空,刺骨的北风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中原大陆,沙场已被鲜血浸透,万众孤魂飘荡于山冢之间。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历时七年,终于以黄帝获胜而告终,蚩尤率领着残部一路向西逃蹿。
华山之巅,一道悬崖,如刀斫斧剁一般,直插进云霄,刺入那轮红月。悬崖的上面,一隅平川被万簇火把映照得如同白昼,黄帝率领着众领士正在进行着祭祀活动。
火把之中,旌旗抖展,黄帝的将士们个个表情凝重,战争的阴影还没有从他们的脸上退去。
黄帝一袭素服,头束白带,胁下佩着轩辕宝剑,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他双手捧着一樽青爵高高举过头顶,仰天长啸道:“想我中原大地物胜人兴,国泰民安,不想外蛮之人无故犯我边境,七载征杀,血流成河。我轩辕族人英勇卫国,斩敌首十万八千有余,终将外族驱出黄河流域,今蚩尤已率残部隐匿西方。然终归是万灵涂炭,我部损伤也愈八万,惨烈之像犹如再现,至今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今夜华山之巅,月明风清之时,一杯水酒以慰英灵!”
说罢,黄帝将手中的青爵高高地抛起,一鸿清酒顿时洒向长空,在月影中投下一抹青霞。
众将士回忆起这七年的戎马生涯来,齐声发出一声长“薨——”,声彻山谷,树,为之悲泣,水,为之倒卷!
七年的艰苦战斗终于换来了此时的欢声笑语,大酒方肉,众将士一扫刚才的阴霾之气,载歌载舞,尽情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黄帝饮过三杯水酒,便趁人不备,急匆匆地离开了悬崖上的这片平地,独自向山腰下走去,两名贴身侍者紧随其后。
离开了手下将士,黄帝的脸色立即变得异常阴郁起来,两条细眉结成一道,饱满的额头深深地嵌出了几道竖纹,如刀刻一般冷峻。
走不了多久,已到山腰,轩辕部族的营帐便设立于此。进了营门,黄帝并未奔向自己的大帐,反而左拐走向了一座橙色帐篷。
轩辕部族的营帐分为五色,白青黑红黄,是参照五行而设,属金木水火土,唯独在连营的西北角落中是一顶橙色大帐,月色下看起来格外醒目。
来到了大帐门前,黄帝抬眼看了看天空中的红月,脸色变得更加沉重,转过身来吩咐两名侍者:“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帐!”
两名侍者答应着立即守在橙帐之外,他们都是黄帝的贴身侍卫,虽然不知道黄帝为什么如此谨慎,但也想到了事关重大,于是不敢丝毫怠慢,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掀开帐帘,一道红光立即从帐内透了出来,黄帝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钻了进去。
帐中烛影婆娑,映如卵室,三百六十五根红油巨蜡分天地人三才的阵法摆放在帐内四周,正中一口青铜摩耳圆鼎,鼎前盘膝而坐着一个老人,须发皆白,如雪一般。
老人身材瘦小干枯,却穿着一件宽大的袍服,听见有人进来,立即睁开了双眼,顿时射出两道寒光来:“你来了?”
黄帝走到老人的面前,盘膝对侍而坐,看了看那口铜鼎,鼎的侧身刻着神秘某测的文字与图案,里面却是一洼清水。
“怎么样?”黄帝急切地问道。
老人惨然一笑,伸出鸡爪一般的手指,在鼎内的清水中慢慢地划过,指尖到处,一道水线立即泛起,即而整个水面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细如沙砾般的水滴在水面上疾速地跳跃起来,形成了氤氲一片的水雾。
“先知泉,摩耳鼎!”顿了一下,老人指着鼎内对黄帝说道:“这绝不是自然的红月天象,而是血之月,魔血污秽了皎月,咱们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黄帝低头向鼎内望去,只见水面依旧不能平静,但却不知从何处映出了天上的红月,在水烟之中,这月影内似乎还有液体在缓缓地打着旋儿,而鼎内更是卷起了阵阵的阴风。
黄帝似乎惊呆了,半晌,他才又抬起头来凝视着对面的老人:“是不是我逼得他太紧了?”
老人冷笑了一下:“蚩尤生性残暴,生烹炎帝便是一例,让他得了天下,百姓如入无间地狱,与即将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
“话虽如此,总比整个中原大陆落入阴屠之手要好得多!”黄帝喏喏地说道。
老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命数如此!天命而不可违!”
黄帝将身子向前探了探:“鬼谷先知,难道道界就眼看着阴屠入侵中原吗?他们就真的只会袖手旁观吗?”
鬼谷子苦笑道:“道而无为,无为而道,话虽如此,实则道界早已自甘堕落,无非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顾尚且不暇,还能管得了人界之事?”
黄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无奈地问道:“既然如此,还望先知明示,这关系到黎民苍生数千年的基业,哪能就此消亡?”
“劫数难逃,劫数难逃!除非……”鬼谷子看了看黄帝,下面的话似乎有难言之隐。
“除非什么?”黄帝急忙追问道。
鬼谷子叹了口气,说道:“除非三皇联手,也许还能够和阴屠一战!”
黄帝大吃一惊:“三皇?”
鬼谷子说道:“万物生灵,非人独大!其实在人界之中一直是三种智慧生灵,人类,魈类与妖类。”
黄帝睁大眼睛,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直以来,他认为这个世界分为人道魔三界,而人界之中只有人类这一种智慧生命,却没有想到还有妖与魈的存在。
鬼谷子接着解释道:“天地有气,自然为大,凝而聚,聚而实,便是妖族,五谷不食,饮天地之精者,历时万载,比咱们人类可要早得多了!”
黄帝皱了一下眉头,虽然他有些听不懂,但想来妖族是高人一等的生灵。
“性之善,性之恶,性不附焉,居而无所,终成大果,聚灵便知冥暗之路,收神则晓通幽之道,此为魈族,魑魅魍魉,受阴阳之气使,与子同寿,所以魈族可以说是人类的近支。”
“这么说魈族就是人类死后那些灵魂所凝聚而产生的部族了?”黄帝疑惑的问道。
鬼谷子额首道:“你可以这样理解,但其实生命的产生就是道界也无法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那么我如何能找到魈皇与妖皇?”黄帝诚恳地问道。
鬼谷子看了一眼黄帝,正色问道:“昔日不知三族并立,以人皇最大,今天三皇齐聚,你不会……”
黄帝笑道:“同仇敌忾,共保家园,我怎么能以一己私利而坏了三族联盟呢!”
鬼谷子听罢此言,立即站了起来,面对黄帝躬身一礼:“人皇能有如此眼界,阴屠之难想必胜券可握。”
黄帝急忙站起身来,搀住鬼谷子说道:“蒙百姓信任才让鄙人有了今天,如今人界大难,怎敢不鞠躬尽瘁,还望先知速速告之联盟之法。”
鬼谷子笑道:“事态紧急,老朽早已擅做主张,请到了妖皇与魈皇今夜一见。”
黄帝大喜,正待进一步询问,帐外却早已传来了金戈之声,他顿时大惊失色。
山巅的庆宴几近高潮,歌嚣之声随风飘至,忽隐忽现。帐外的两名侍者虽然尽忠职守,但听闻喧闹之声也不禁是心旷神怡。
正在此时,两个人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感到一阵阴风袭了过来,奇怪的是,这阴风之中竟然还有一抹香气,却又令人遍体舒坦。
两名侍卫立即手握刀柄,警惕地环顾着四周。营帐中寂静无声,所有将士均已到了山巅庆贺,虽然山脚下还有两万铁骑衣不解带地负责守卫,但两人还是担心黄帝的安全,这深山之中,即便没有蚩尤的刺客,凶猛野兽蹿入伤了黄帝也是大大的不应该。
突然,在距离一丈开外的地方平地上升起了一团雾气,越聚越浓,浓雾之中似乎传来脚步的声音。
一名侍卫大感意外,高声喝道:“什么人?”
另一名侍卫却已搭弓抽箭,弦动,一只利箭早已向浓雾中射去。两名侍卫死死地盯着,却未曾想,箭如流星,射进浓雾之中却再无声响,而那片浓雾却越来越近。
两名侍卫均是身经百战,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怪异之事,惊愕之余,想立即汇报黄帝,但那团浓雾却迅捷地已经扑到了眼前,射出去的箭反而又倒转了回来,从两人之间飞过,深深地钉在了他们身后橙色大帐的门楣之上。
两名侍者立即抽刀,却根本抽不出来,不知何时,面前已经站定了两人,两人均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侍者的刀柄之处,仿佛只是轻轻一按,却已经让两名侍卫无法抽刀在手。
两名侍者立即同时后跃,离开了对方的压力,两柄腰刀立即在夜色中闪过红月之光,指向了这两个神秘之人。
雾气已散,手中有了刀,两名侍者这才看清面前这两个人的相貌,左边一人竟然是天下少有的俊俏人物,一双妙目细长上挑,紧身的铠甲束着绿色征袍,威风凛凛,令人顿生敬畏之心。
右边一人却很是诡异,身材瘦高,浑身仿佛无骨一般,虽然站着,却似瘫倒在地似的,身穿紫色的长袍,盖住了脚面,头戴着一顶水晶王冠,月色之中闪闪放出一团紫烟来。
两名侍者从来没有见过对面这两个人的装束,不禁都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帐帘一挑,黄帝与鬼谷先知前后迈步走了出来。
那紫袍怪人看了看鬼谷子,然后目光落在了黄帝的身上,低沉地问道:“人皇?”这两个字就象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相仿,令两名侍者不寒而栗。
未等黄帝说话,那名绿衣人却已说道:“轩辕剑,除了人皇以外还有谁有资格佩戴呢!”声音空灵飘忽,如莺出谷一般。
鬼谷子急忙上前一步给三个人介绍,绿衣铠甲的俊美少年正是妖皇,由于妖族只食自然之精华,所以天生俊美年少,实则妖皇已有百岁高龄。
紫衣晶冠之人则是魈皇。魈族是见不得天日的,只有在夜里才能够行走自如,久而久之,他们的身上便会现出几分鬼气来,令人感到浑身的不舒服。
妖皇与魈皇打量黄帝的时候,黄帝也在仔细地看着人界另外两个种族的头人,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鬼谷子关于妖与魈的介绍。
妖族如花,魈族似魅,一生一死,一实一虚,相得益彰!
第二章:阴屠惑言
酷日如火,荒原之上遍布砾石,大概是由于风化的作用,砾石的边缘如刀一般的锋利。
千百年来的尸骨散布在大地之上,风吹日晒早已成了这荒原的一部分,蛇蝎纵横,在尸骨间游伏而行,几百丈的距离间会有一两棵枯树,死后经年,树皮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惨白色的树干,秃兀兀的,枝杈七曲八弯,上面会停着几只恶面凶猛的鹫鹰,双眼泛着血红的寒光,紧紧地盯着这片大地上所剩的活物。
七年征战,不想兵败如此,蚩尤率领着他的残部一路向西,终于逃入了这片死亡之地。在逃亡的途中,大部分追随者已经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了十几名亲信。
没有吃的,也没有水,蚩尤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味地走,一味地看着自己的手下慢慢地倒下,再也起不来,没有力量去埋葬他们,只能任那些食腐的动物去饱餐一顿。
终于筋疲力尽了,蚩尤找了一棵枯树倚着坐了下来,他抬起脚来看了看那双被砾石割破的战靴,叹了口气,抬起眼来,身边的十几个亲兵个个被烈日晒得焦头烂额,皮肤甚至都要绽开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一名亲兵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嘶哑:“主子,咱们不能停,必须走,穿过这片荒原也许还能找到水和食物,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蚩尤向四外看了看,有些沮丧地说道:“黄帝的军队守在东边,咱们除了继续向西没有别的办法,但谁知道这片荒地有多大啊,已经六天了,还是根本看不到边呢!”
亲兵沉默了,现在这种情况下,死亡是如影随行。
“主子,咱们杀回去,他们肯定想不到,至少抢几袋子水来也是好的。”另一名亲兵暴燥地说道。
蚩尤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人,只是摇了摇头。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人再愿意因为说话而浪费自己的体力。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头顶上突然响起“呱呱”地叫声,这声音突如其来,在这片荒原里能够传出很远。
众人急忙抬起头,只见蚩尤倚着的这棵枯树上不知何时停着一只黑鸦,油亮亮的羽毛在烈日下闪闪发光,一双小眼泛着血红色,正低着头紧紧地盯着蚩尤等人。
又是一只食腐者。
进入荒地的这几天,众人对这些食腐的动物深恶痛绝,其中几个人已经把手扶在了肋下的佩刀上,眼睛中不禁放出绿色的光来。
现在,这群蛮人也变成了食腐的野兽。
刀光闪烁,蚩尤早已平地里蹿起了一丈来高,以他现在的状态还有如此身手,其它的蛮人不禁暗暗敬佩。
鸦头在空中翻滚着终于与蚩尤一同落在了地上。
一名蛮人亲兵刚要上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连同蚩尤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血,鸦头虽然落在了地上,但那只黑鸦的身体却依旧驻足在枯树之上,双翅抖动了几下,似乎在有意地向这群蛮人证明着自己的生命力。
如此怪异的事情闻所未闻,蚩尤与这些手下顿时一扫疲惫,迅速地站成了一排,同时盯住了枯树枝上的那只无头黑鸦。
“主子,这事邪性!”一名亲兵低声说道,长刀已出鞘。
蚩尤皱了一下眉头,宽大的肩膀动了一下,刀身上已经透出无限的杀气:“你是什么东西?”
那只已被枭首的乌鸦却没有半点侵犯之意,反而只是抖动了下身子,从脖腔中终于溅出点点污血来,落在了地上,顿时被这灸烤过的大地吸得干干净净。
突然一个声音不知从何而来:“蚩尤?”
“你是谁?”蚩尤将手中长刀攥得更紧了。
那声音突然发出极其尖锐的笑声,令这些疲惫之极的蛮兵们几乎晕倒,但蛮人向来以强悍著称,他们努力地站住身形,长刀均擎在手中,映着烈日,如刀阵相仿。
那声音终于止住了笑声:“蛮族果然训练有素,兵败如此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精气神,真是不简单!”
蚩尤哼了一声:“你不用装神弄鬼,我们蛮族虽然吃了败仗,但依旧是中原最强大的族群!但有些人却只会躲在暗处说些风凉话,一点也不光明磊落。”说话的时候,蚩尤的双目扫视着四周,荒原,数百丈内并无人影。
“说得好,所以我一直认为蛮族才能统一整个中原,你蚩尤才是真正的中原之主!”那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已经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似乎沉默了一下:“我是能助你君临中原的人!”
蚩尤愣了一下,猛然醒悟,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失声道:“你是阴屠?”
那声音笑了,缓缓说道:“你猜对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神色大变,阴屠之名早已深刻于每一个人的心中,仿佛从记事之初就知道魔界之主阴屠的大名,谁也没有想到,在这里,死亡的荒原上,阴屠竟然出现了。
蚩尤想了一下,跨前一步:“据说几千年前,你妄图与道界争雄,结果兵败被困于魔泽,至今还无法脱身,你又怎么能帮助我们?”
那声音淡然一笑:“你来了,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这是天意,非道界那些伪善之人所能知晓的!”
一名亲兵凑近了蚩尤:“主子,阴屠乃一切邪恶之源!咱们……”
那声音突然大笑起来,厉声说道:“邪恶之源,我知道在你们的脑子中,从小就形成了这个想法,我,阴屠,魔界之主,一切邪恶之源,但我问你们,你们谁见过我的邪恶了?你们奉为指路人的道界又何时帮过你们?天下,得之我善,失之我恶,蚩尤,你们今天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蚩尤愣了一下,阴屠的话看来并没有什么错误,天下,得之即善,失之即恶,七年征战,血洒沙场,无非是天下之争,谁又能说谁是邪恶的,谁是善良的呢?
蚩尤冷笑道:“无利而不为,你为什么要帮我?”
阴屠笑道:“因为咱们都是心有野心之人,你得人界,然后我再借你之手向道界复仇!你有你的天下,我有我的魔道两界,何乐而不为?”
蚩尤沉思了片刻:“你如何帮我?”
“你意已决?”
“决!”
阴屠笑道:“意决之人侧榻岂容意疏之人?”
众亲兵大吃一惊,均是愣住了。
蚩尤冷笑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亲信:“我蛮族一直处于荒芜之地,多狼虫虎豹,瘴水肆虐,民不聊生,为我族人之计,我举兵大犯中原,只不过为了能够得一安生之所,结果兵败至此。但心中的宏图却没有改变,诸位,你们认为我应不应该接受阴屠的建议,借他之力夺取中原,安我族人?”
这些亲兵没有料到蚩尤竟然如此一问,不禁都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蚩尤接着说道:“此次兵败,咱们逃命于此,想那些散落中原的族人,一定会受到黄帝的奴役,从此,蛮族将不复存在,各位还能安生?”
一名亲兵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主子的抉择是否正确,但我辈身为蛮人,此一生侍奉主子,生为蛮族死亦蛮族,绝不苟活!”
说罢,长刀一摆,艳光闪处,早已将自己的一颗人头砍了下来,尸体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剩下的亲兵们脸上顿现悲痛之色,齐刷刷地跪倒在了蚩尤的面前:“我等均愿为蛮族大业慷慨赴死,愿主子早日一统中原!”
刀光映着血色,十几颗头颅平升到半空中,齐齐地落了下来,一众尸体顿时栽倒在苍砾之上。
蚩尤眼中涌出泪花来,他慢慢地咬着牙说道:“阴屠,你若食言,蛮族誓要踏平魔泽,那时你就连半分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阴屠之声大笑道:“蛮族之人忠勇彪悍,果然名不虚传!”
“废话少说,你如何帮我?”
话音未落,忽听见扑楞楞的声音,蚩尤望去,只见那只无头黑鸦突然展开了翅膀飞升了起来,顿时,日色黯淡了下去。
“跟着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没有人去过魔泽,那里根本就没有光线,黑暗,到处都是黑暗。黑暗里是肮脏与恶臭。
魔泽就是一片巨大无边的沼泽,黑色的泥水散发着永远的恶臭。
蚩尤跟着那只无头的黑鸦来到了魔泽,当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尸腐之臭时,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根本就没有脱身的可能了。
蚩尤跪在那个巨大的黑暗的望不到边的泥潭中。他很想站起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仅存的一点原始意识都在慢慢地消失着,终于,他的表情露出了虔诚。
没有灵魂的人,他永远会露出一种孩童般的虔诚,这种虔诚中包含着敬畏与崇拜。
虔诚会让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蚩尤的膝盖跪落在魔泽的泥潭中,缓缓地慢慢地下陷着,但他好象没有一点感觉,而是将头也拄在了地上,整个身体好象都在向泥沼中陷下去。他的身上好象有一团火焰在跳动着,使他看起来仿佛也在融化。
火在烧,一张看不太清楚的脸在火光的后面。
那张脸极为恐怖,仿佛是一张婴儿的脸,初生的那种,皮肤皱着,有一种脱水的感觉,没有任何动作,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随着火焰地跳动而扭曲着,泛出一种死亡的颜色来,赤色,转而变为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与紫色,每一种颜色都昭示着邪恶的气息。
他,就是魔泽的主人――阴屠。
蚩尤的跪姿没有任何的变化,头还是拄着地,在慢慢地,平行的陷落着,头与手,膝盖与脚,身体,大腿到臀部,直至完全被淹没。泥沼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平静的,带着诡异。
那团火在黑暗中燃烧着,被点燃的东西竟然是一堆码放齐整的怪异头骨,从头骨的牙齿中,口腔里窜出了火苗,磷蓝色的火苗使这一切显得十分的诡异可怖。
蚩尤终于把灵魂卖给了阴屠,人界又迎来了一场更为惨烈的战争。
第三章:灵魂邪者
人类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当阴屠获取了蚩尤的灵魂后这样说道。
阴屠被困在魔泽已近万年之久,在这万年之中,人类作为一种新生的种群出现在中原大陆。阴屠未曾真正的接触过,却知道借助人类的身体可以摆脱魔泽的困缚,终于,机会来了。
离开魔泽以后,阴屠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集象蚩尤一样肯于将自己灵魂贩卖掉的人类,甚至包括那些未腐的死尸,灵魂还在,这些死尸就还有用途。
于是,一个强大的魔泽部队诞生了。每一个魔泽部队中的士兵都被称作邪者,他们的灵魂只属于一个主人,那就是阴屠。
战争如鬼谷子所预料的那样如期爆发,而与此同时,三皇联盟终于达成,联军在黄河流域迅速集结,时刻准备着迎接来自西方的阴屠的进攻。
三皇一致决定,在阴屠刚刚步入人界之初就主动出击,也许这样可以打魔泽部队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消灭阴屠的野心。
誓师大会在黄河边上举行,黄河之水奔涌咆哮,太阳已被魔泽之气遮蔽,形势万分危急!
鬼谷子要求黄帝发给所有人类每人一柄锋利的匕首,他则身著一袭橙色的袍服,站在了誓师台的前面:“人类是世间万物中唯一拥有灵魂的种群,一个人死后,肉身虽然倒下了,但灵魂是永远不灭的,游于世间,无所依附,或者回归自然,或者形成了自己的种群……”
说到这里,鬼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紫衣魈皇,魈皇微微点了一下头。
鬼谷子接着说:“但现在灵魂却成为我们最可怕的弱点,蚩尤兵败,成为了第一个将灵魂贩卖给魔界阴屠的人,从此,阴屠可以肆无忌惮地收集我们的灵魂,变成它的奴隶,附著着魔性的灵魂会再度回到自己的躯体中,唤起已经死去的肉身,变成毫无思想却噬血成性的邪者!也许昨天它们还是你的朋友兄弟姐妹,甚至是父母儿孙,但今天,它们就如野兽一般想要撕开你的喉咙。”
所有人类的脸上都现出恐慌之色,魈族与妖族的兵士们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灵魂可以被阴屠所利用。
鬼谷子接着说道:“战斗会异常惨烈,每一个人都有死去的可能性,但灵魂,只属于我们人类这个种群,绝不能让恶魔去奴役它。我们手里的这把匕首不是为邪者而准备的,而是为了我们自己,谁也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邪者,谁也不想死后成为屠杀自己同胞的刽子手,那么我就要求我们每一个人在死亡来临的那个瞬间都要记得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心死则魂散,宁让魂灵魄散,也莫让它成为阴屠的走狗奴隶!”
看着手中的匕首,锋利,闪着寒光,所有人类都有些犹豫,对生的渴望让他们怀疑到了那关键的时刻,自己是否能够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这个动作是需要勇气的,但勇气不是来自于蛮力,而是信念。
鬼谷子惨然一笑,挥了一下手,几名士兵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不多时,带上来几名老者,每一个人都形如枯槁,看得出来,他们均是重病在身,将不久于人世。
三皇不禁有些纳闷,不明白鬼谷子为什么要找来这几位老人。
这时,其中一位老人颤微微地走到了众将士的面前,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坚定无比:“我是一个半截入土之人,本来想躲在一个避静之所安养晚年就算了,但谁料到世事难料,人界竟然突遭如此大劫!人老了,上不了疆场了,此生再也无法为我族人做些什么了,但死后,我却也不想成为给族人带来灾难的邪者!生为人,死绝不为奴!”
说罢,老人突然抬起头来,仰天长啸,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右手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来刺入自己的心脏,动作果断,坚决,一气呵成。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那几名老人也纷纷拽出匕首来当着众将士的面纷纷刺心而亡。
尸体倒在了地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三皇谁也没有想到鬼谷子在誓师大会上竟然有如此安排,看着鬼谷子眼中湿润,黄帝更是心中伤感。这一幕惨烈而极端,但却向整个人界宣下了重誓。
生为人,死绝不为奴!
黄河之岸,烽烟百里,几名老人葬以国礼。
烈火熊熊,三皇联军手捧黄河之水,一饮而尽!
“渴饮黄河水,保我中原土!”
声势震天,太阳似乎也在这个瞬间露出了头来,一线霞光映着中原大地。
渡过黄河,三皇联军向西挺进,在死亡荒原终于与魔泽部队会面了,人界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战事,邪者的强大远远超出了鬼谷子的预料。
血之月的色彩越来越浓,天地间被硝烟所笼罩,阴魔之风血腥戾嚎,波涛汹涌的黄河水已被鲜血所染,河床上涨,泛着腥臭味的污水溢出岸堤,中原大地泛滥成灾,每一寸土地都能感受到战事的残酷。
三皇联军同仇敌忾,奋勇杀敌,无奈邪者的队伍还是越来越强大,许多死去的人类士兵未及自刺心脏,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新的邪者。
终于,三皇联军再也无法抵抗住邪者的进攻,撤回到了黄河北岸,这是人界的最后一片领地,这里失守也就意味着整个人界的沦丧。
所有活着的人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而在此时,一个更加不利的消息在联军中漫延开来:“人类的先知鬼谷先生未曾渡过黄河,死于乱军之中。”
这个消息经过一系列演变,立即变成了另外两个版本。
“鬼谷先生自知大势已去,已独自逃走。”
更有甚者是这样说的,“鬼谷子眼看联军失利,便独自会见阴屠,做了另一个蚩尤!”
猜忌,恐惧的气氛在联军中弥漫,而此时,魔泽部队已经在黄河南岸聚集,做着渡河的准备,最后的战役一触即发。
大帐之中,三皇团坐,烛火飘摇。
妖皇早已失去了往日高贵的容貌:“人皇,你为什么不去向你的兵士们解释一下,鬼谷先生是去寻找破敌之法?”
黄帝未及答言,魈皇冷然道:“恐怕只有人类才会冒出这样的流言,大敌当前,不思对阵,只会毁掉自己的信心。”
黄帝扶了一下肋下的轩辕剑,无奈地说道:“破谣难于战事,我张榜公告又有何用?除非鬼谷先生能够极早赶回来,出现在众将士的面前,谣言自破,但是……”
“但是你怕鬼谷先生赶回来的时候,邪者已经渡过了黄河?”妖皇问道。
黄帝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魈皇冷笑道:“你怕时间来不及还是对鬼谷先生不信任?”
黄帝叹了口气:“我虽然身为人皇,但在人类的心目中,先知鬼谷才是真正的明灯,我怎么可能对他不信任呢?我是对十巫不信任。鬼谷先生说,在血之月升起的那一刻,十巫就已经在着手寻找消灭阴屠之法,咱们这一战也历时三年了,如果他们有方法还不早就与鬼谷先生联系了,还用等到让鬼谷先生亲自找他们吗?”
魈皇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们谁以前就听说过十巫的名字?”
黄帝摇了摇头,妖皇说道:“十巫又名十巫医,据说是道界的人士,由于厌烦了那些道貌岸然无所作为的人,这才久居人界,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确切地住所。鬼谷先生有半仙之体,这才与他们结识!”
三皇正在说话,突然外面一声响箭,尖唳,恐怖,摄人心魄。
一名士兵未及通报已经闯进了帐内:“启禀三皇,邪者开始渡河。”
人皇大吃一惊:“黄河奔腾汹涌,邪者他们又没有船,怎么渡江?”
那名士兵脸上立现恐惧之色:“他们是从水面上走过来的。”
三皇知道事关紧急,士兵绝对不可能胡说,但邪者怎么可能会在黄河水面上行走呢?
妖皇看了一眼人皇:“天堑已破,照这个情形,恐怕咱们也逃不到更远的地方了,东北方向是涿鹿,平原之地,看来最后一战注定要在那里了!”
魈皇突然朗声大笑起来,这声音如同鬼嚎一般:“最后一战!迟早也是要来的,那咱们就在涿鹿等着它们吧!”
说罢,他一把抓住了妖皇的手腕,两个人大步地走了出去,人已消失了踪影,声音却从帐外传来:“我们魈妖两族先去抵挡一阵,你就安排撤退吧!”
“咱们怎么办?”那名士兵急忙问道。
黄帝脸色阴晴不定,半天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命令来:“传令我族所有的人,迅速退往涿鹿,到了地点不必再安营扎寨,只须挖工事,设埋伏,准备最后一战!”
“所有的人?”士兵怀疑地追问道。
“对,所有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黄帝狠狠地说道。
第四章:涿鹿之盟
涿鹿之战据史书记载是人界第一次大型战役,涿鹿位于黄河以北,地势开阔,非常适合大规模的两军对弈。但事实上,三皇绝不希望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决战,开阔的平原更有利于魔泽部队的进攻,现在双方军队人数相差悬殊,十万邪者已经将不足两万的三皇联军团团围住。
在联军的队伍中除了不少伤残士兵外,还有许多妇孺,这种力量的对比让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最后的决战实质上就是一场杀戮,三皇联军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现在,三皇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鬼谷子的身上,但直到此时鬼谷子仍然没有半点消息,他即便找到了真正的破敌之法,如果整个人界都已沦陷,那破敌之法又有何用途呢!
此时,距离涿鹿有千里之遥的东海沙隐岛霞光满天,魔泽的力量还没有影响到这里。
岛上有一座冰窖亭,晶莹剔透,放出七彩的光霞来。鬼谷子立于亭中,橙衣当飘,在他的对面站着身着黑衣的十位老者,几乎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身材矮小,头发胡子又白又长,手里都拄着一根银晶色的鹿角杖,杖头比老者还要高出许多。
十位老者就是传说中的十巫医,他们把一面镜状的东西郑重的交到了鬼谷子的手中。
拿在手中,鬼谷子立即感觉到这东西的质地十分地不一般,非金非石,他很是疑惑。
十巫中的巫咸说道:“我们十个老头费尽周折才找到这块息壤,做成了这面乾坤古镜,恐怕只有息壤这种材质做出来的法器才能够对付阴屠。”
鬼谷子大吃一惊,他知道,息壤据说是三界之始祖盘古大帝死后留下的尸骨,具有无上的法力,十巫医竟然能找到息壤,付出的代价肯定也是非同小可。
鬼谷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黄布将这面乾坤古镜包好,揣在了怀里,然后拱手道:“既然法器已经到手,我就不再担搁了,得速速赶回战场,否则就来不及了。”
巫罗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这面乾坤古镜是息壤所制,经我们十人之手炼修重造,内含八卦玄术,祭在半空中可收日精月华,但是否能让阴屠彻底消亡,我们其实没有半点把握,想当初,道界与阴屠之战最终也不过是把阴屠困于魔泽之中,经过万载,阴屠之魔性恐怕比当初还要强大。”
鬼谷子点了点头,他知道十巫医所言非虚,阴屠既然身为魔界之主,当然就已经与日月同寿了,他只希望能够再次将阴屠困回到魔泽之中,不再进犯人界也就足矣了。
告辞了十巫医,鬼谷子以御风之术迅速向西而行,经过黄河之时,他突然发现邪者正踏水渡河,这令他大吃一惊,仔细看时,邪者的靴下泛着红色,竟然是涂抹了朱丹之血。
朱丹仍是上古魔兽,其血涂于脚下遇水而不沉。
看来此次阴屠进攻人界,不知唤醒了多少上古魔兽,即便用乾坤古镜能够将阴屠重新困于魔泽之中,这些留在人界的魔兽也将贻害无穷。
扫除魔兽的事情毕竟不是当务之急,鬼谷子也不及细想,他避过了魔泽部队的巡逻,终于越过重围与三皇会面了。
“鬼谷先生又回来了!”这个消息立即传遍了三皇联军的阵营,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在他们看来,鬼谷先生是个先知,他既然还会回来战斗,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人界取得胜利。
鬼谷子迅速走到了三皇的面前,三皇都用渴盼的眼神望着他,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三位放心,十巫医果然制出了破敌的法器,乾坤古镜,用盘古大帝尸骨所制,内含八卦玄术,祭在半空中可收日月之精华,必败阴屠。”
三皇大喜,立即吩咐亲兵:“速把这个消息传喻各军,此战人界必胜!”
“慢着!”鬼谷子立即阻止道。
三皇顿时愣住了,不明白鬼谷子为什么要阻止,此时敌众我寡,士气低落,有这等激励士气的消息为什么不与三军立即分享呢?
鬼谷子叹了口气,说道:“此法器能制服阴屠,但恐怕对数十万的邪者并无用途!”
妖皇皱了一下眉头,他的反应是最快的,立即明白了鬼谷子的担心:“如果阴屠始终不现身,咱们还是打不赢这一仗!”
“是的,未等阴屠现身,数十万的邪者就已经把联军全部屠杀了!”魈皇沮丧地说道。
有了希望却无法实现,这更让人感到难以接受,难道人界真的就要消亡了吗?
黄帝突然大笑了起来,指着众人说道:“你们就一点信心都没有吗?战斗到让阴屠不得不现身的时候再祭起这面乾坤古镜就行了,阴屠如果想凭借这些行尸走肉就击垮人界,那真是痴心妄想!”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一震!
魈皇上前拉住了黄帝之手:“人皇,此时此刻还能如此洒脱,恐怕唯你莫属,无论此战结果如何,我魈皇敬佩你是个英雄,咱们生在一起,死则同穴,如何?”
“三皇联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妖皇大笑道。
鬼谷子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人界三族,联手抗魔至今已三年,你三人,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既然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不妨结为异族兄弟,现在就传令三军,共饮血酒,如何?”
涿鹿之战前夕,人界三皇在鬼谷子的主持下,面对三军将士结拜为异族兄弟:“一杯血酒敬天地,二行热泪泣鬼神,此时此地,人界三皇,天地为鉴,苍生为证,愿结为异族兄弟,生非同年同月同日生,死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血酒尽饮,人皇为兄,魈皇居中,妖皇为弟,三军为之肃然,齐声高喊:“等闲生死事,三族永结盟!”声震黄河两岸。
鬼谷子暗中庆幸,仪式虽然简单了一些,但的确起到了振奋军心的作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比兄弟之间的盟约更强大呢!
事实上,涿鹿之盟的意义要远远大于三皇的结义,它为以后人界的格局奠定下了重要的基础。三族各居其所,永不相犯,再后来七魂之所以能够联手保护席方平的原因也主要是来自于涿鹿之盟的精神。
黄昏时分,大地在震颤,天空中的太阳彻底消失了,乌云翻滚着,邪者挟着魔泽的阴毒之气终于开始进攻了。由于经年战事,涿鹿平原已再无良田,树木得不到阳光的照射也都处于濒死的边缘,数千只老鸹仿佛恶魔的使者一般忽剌剌地飞在天空中,嚎着一种凄厉恐怖的声音。
强悍的邪者有数十万之众,他们每一个都将自己埋藏在铠甲的下面,面部裹得很严,只露出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胸前火烙着一只恶狼的头,血色的獠牙张开着,右手里拿着梭矛,左手里举着盾牌,盾牌上也画有一个狼头,大踏步地向三皇联军的阵营扑了过来。
三皇与鬼谷子已经下令联军士兵们列好了阵势,外围的一圈全部是弩箭手,连发七箭的强驽在手中紧握。
最里圈,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幼妇孺围坐在一起,他们虔诚地祈祷着,在企盼着奇迹地出现。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惧意,他们手中握着刺心匕首,坦然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鬼谷子的眼睛更是丝毫不措地盯着前面,他回过头来失望地对黄帝说道:“还是没有来。”
三皇知道鬼谷子所说的是阴屠,阴屠没有来,杀不了阴屠就无法取得最终的胜利。
黄帝点点头,坚定地说道:“我们一定会拖到阴屠不得不现身的那一刻。”
妖皇与魈皇相互看了一眼,现在没有什么比坚定的信念更重要的了。
黄帝将手中的轩辕剑横在胸前,自言自语地说:“这柄宝剑是用天山玄铁所炼,是人界中最锋利的宝剑,今天如果我战死了,无论是谁,那个正好在我身边的人,一定要拿起这柄剑来继续战斗,千万不要让它的威名就此殒落。”
妖皇与魈皇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兵器,三年来的征战让兵器已经蒙上了一层血锈。妖皇所使的是一柄软鞭,由最坚硬的金刚石所制成,鞭身带刺,百尺之外可取敌方首级。而魈皇的兵器有些怪,一根降龙木,顶端有无数的柔软的细穗,竟是由玄冰制成,整个外形仿佛是一支毛笔,而那根降龙木可自由伸缩,时而如枪时而如短戟一般。
驽箭手们握驽的双手已经出汗了,他们依旧在等待着。汹涌地魔泽部队慢慢地逼近了!
黄帝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他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轩辕宝剑,人界中最锋利的剑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落下去的时候,仿佛是一道利闪。
利闪化作了箭雨向着那些曾经是战友的毫无生命特征的邪者飞去,一百零七名驽箭手,共七百四十九支箭,在阴霾的天空中,带着决战的勇气,发出一片呼啸之声,疾速地,向着对面射了出去。
涿鹿之战终于打响了。
第五章:乾坤古镜
大批的邪者中箭倒地,但后面更多的邪者依然向前冲着,他们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有的邪者还将手中的梭矛向着联军掷了过来,同样的疾速,却发出更为慑人的划破长空的声音,从阴霾的天空中直坠下来。
驽箭是根本无法阻挡强大的邪者,双方终于展开了殊死的肉搏战。矛刺,刀砍,徒手摔打,甚至是搬起石头猛砸。血肉在飞溅着,残肢被掀到了半空中。
鬼谷子与三皇身先士卒,在战团中努力地拼杀着,此时,他们不再是联军的领导者,只是一名战士,奋勇杀敌不顾安危的战士。
鬼谷子手持的是一柄拂尘,挥散开来,如鞭子一般抽在邪者的脖颈处,将敌人的喉咙割开。
这场战争极为残酷,所有的参与者随时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失去了肢体的同时也失去了尊严。
邪者一个个地抛弃了自己的第二个生命,仿佛他们也意识到这生命的邪恶,于是便如风一般消散在战场的硝烟之中。
死去的邪者灰飞烟灭,这让联军的士兵根本看不到厮杀的成果,他们只是一味地面对着层层叠叠不断扑过来的邪者,然后挥动着自己手中的兵器,战斗着,拼杀着。
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只是一场远古的屠戮,正义对邪恶的屠戮与邪恶对正义的屠戮,其结果就是魂魄离开了肉体,出卖过灵魂的肉体开始追随魂魄而去。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鲜血将涿鹿的土地都浸透了,黄帝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但他们还在坚持着,人界的勇士们顽强地与邪者作战,他们以一抵十的勇气终于触怒了阴屠。
阴屠没有想到人界最后的力量竟然还能够抵抗这么长的时间,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决定亲自来扫除这些阻碍他野心的人们,同时,他还要感受人界变成魔界那一刻的欣喜。
鬼谷子感到怀中所藏的乾坤古镜似乎发出嗡鸣之声,一股热浪透过前胸直暖心中。这是预兆,预兆着乾坤古镜也要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
鬼谷子是即高兴又害怕。自从阴屠进攻人界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现在,那个魔界之主阴屠终于要出现了,收服阴屠的那一刻终于要来临了!但鬼谷子也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乾坤古镜到底能不能完成这拯救人界的重任呢?十巫医说得很清楚,他们并不敢保证古镜的作用,一旦它失败了,那么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鬼谷子从战团中抽出身来,他跃到高处向远处观望着,果然,在邪者队伍的深处掀起了一团黑雾,沿着地面,快速地向这边滚了过来。
没有人能够看到阴屠的真面目,黑雾中是人界久违了的蚩尤,强壮高大的身体,以及那杆如鹅卵粗细的梭矛。
蚩尤显然和几年前不一样了,他面部的肌肉僵硬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很快,那双眼睛变了,瞳孔中泛出血红的光泽来,眼仁里呈现出一种死亡的藻绿色。他站在那里,身躯里仿佛涌动着另一个躯体,如婴儿般怪异,那自然就是阴屠。
毫无疑问,阴屠寄生在了蚩尤的身体里,主宰了他,借助着这副强悍的体魄来到人界。
蚩尤的手里挥着长矛,横扫着,大片的联军士卒立即被撞飞了,摔在了地上,同伴的身上和岩石上,空中顿时飞起了血雾,残肢如陨雨一般四处落下。
可怕的场面立即令联军大乱,溃败可能会随时发生。鬼谷子不敢再等,他伸出手来从怀里掏出那面乾坤古镜。
这也许是人界历史上最为伟大的一刻,也是人界最后呼吸的一刻,此时,三皇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器,他们期待着等待着。
鬼谷子将古镜持在手中,举过头顶,冲着蚩尤大喊了一声:“阴屠?”
蚩尤愣了一下,他转眼看向这一边。鬼谷子没有半点含糊,手腕一抖,古镜旋转着向天空中飞去。所有的人,所有的魈与妖还有邪者都抬起了头看着那面被抛向空中的古镜,这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乾坤古镜在空中停滞了下来,所有的联军士兵们都屏住了呼息,但鬼谷子等人最不想见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那古镜只在天空中停驻了片刻,镜面突然变得暗淡了,一下子坠落在地上,正好落在了阴屠的面前,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皇与鬼谷子都愣在了那里,他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十巫医耗尽精力,取盘古大帝的尸骨炼造而成的乾坤古镜竟然毫无用途。
十巫医的心血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人界历时多年的顽强抵抗也拯救不了自己的灵魂。
最感到悲伤的是鬼谷子,他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不相信十巫医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更不相信人界即将毁灭的事实。人界被阴屠吞并,道界自然也危在旦夕,到了那个时候,盘古大帝所创建的世界将由阴屠所主宰,所有生灵都将成为他的走狗,成为没有灵魂的奴隶。
阴屠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借蚩尤之身发出一声震摄心肺的长嚎,右手举起梭矛冲着对面依旧陷入迷茫中的鬼谷子掷了过去。
这一掷力达千钧,速度只有妖皇与魈皇的眼睛可以看得见,但他们却根本来不及阻挡。
鬼谷子感到寒风逼近之时已经晚了,他在慌乱中急忙挥动手中的拂尘。如钢丝般的拂尘卷住了飞来的梭矛,鬼谷子想顺势将梭矛领开,但他却根本就来不及,梭矛的力量太大,速度太快,没有半点停息,擦着鬼谷子的手臂内侧袭了过来,一下子便刺中鬼谷子的肩窝,从锁骨下穿过,并且余势未消,梭矛竟然将鬼谷子整个人带起向后飞去。
鬼谷子被梭矛结结实实地钉在了身后一丈多远的一块巨石之上,双腿悬空,他痛苦难当,拂尘早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蚩尤依旧面无表情,他一步步地向着鬼谷子走去,一只脚正好踏在那面乾坤古镜上,但他并没有停步,鬼谷子此时成了他最重要的目标。
人被挂在岩石上,鬼谷子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三皇这时才清醒过来,他们绝对不会让鬼谷子就这么死去的。
黄帝手中的轩辕宝剑直取蚩尤的后心,这一剑用尽了黄帝最大的力量,平生黄帝头一次使出人界中所没有的速度。
妖皇的软鞭化成一杆长枪,与魈皇的判官冰笔分别一左一右地刺向蚩尤的前胸。
在人界,没有任何一个生灵可以躲开三皇同时出招,更何况这一击三皇都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量,速度及准星更是无人能及。
阴屠是魔界之主,但他却也没有躲开三皇联手一击。
三皇很高兴,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在这一击上所下的功夫,所使的力量。一个再强壮的人也经不起三件兵器同时刺中要害部位。
但他们却忘了一件事,他们奇袭的根本就不是强悍的蚩尤,那只是蚩尤的躯体而已。
过于高兴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三皇为这一击也付出了代价。三件兵器同时刺中蚩尤,也同时反弹了出去,手握兵器的人同样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弹开了一丈开外。
三皇所使的力量竟然反过来害了自己。
魈皇双臂震断,阴屠的魔性由那伤口侵入到他的体内,顿时昏迷在地。
妖皇的软鞭被震碎,反射在妖皇的身上和脸上,虽然伤势不重,但一张俊美的脸已变得如同麻子一样。
黄帝手中的轩辕剑差一点就脱手了,他使劲地抓住,结果剑身倒折了过来,一下子便砍在了黄帝的右肩头上,击碎铠甲后,锁骨尽断,伤口深达一寸有余,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身子恰好压在了那面乾坤古镜上。
蚩尤却没有停住脚步,他还是一步一步地向着悬挂在岩石上的鬼谷子走去,鬼谷子急忙伸出手来抓住矛杆,使劲向外拔,但他却没有一点借力之处,那梭矛更仿佛嵌在了岩石中一样,动不得分毫。
蚩尤僵硬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一定要杀死鬼谷子,这个先知是人界最后的希望。鬼谷子无法动弹,死亡在向他慢慢地逼近着。此时此刻,他只能睁大了双眼,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要亲眼看着阴屠将如何杀死自己的。
黄帝还想上前解救鬼谷子,但他却根本站不起来,刚才那反弹的一剑让他受伤很重,所有人界的战士们都不愿鬼谷子就这样死去,人界的希望眼看就要彻底破灭了
第六章:魂离魄散
所有的奇迹总是在希望即将破灭的时候才会产生。
黄帝肩头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正好滴落在那面乾坤古镜之上。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使这法器终于恢复了。古镜突然亮了起来,射出了万道霞光,直冲上天,顿时冲破了这黑暗的战场,撕碎了那阴沉的天空。
与此同时,黄帝的鲜血沿着轩辕剑的剑刃向上快速地漫延着,整个剑身仿佛都被血洗过似的,发出一种蔫红色的光彩来,照得黄帝一时睁不开眼睛。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奇异的现象所震撼了,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兵器,蚩尤也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却被古镜中射出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黄帝此时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他一下子将肩头的剑拔了出来,右臂忍着剧痛用力一挥,冲着处于惊愕中的蚩尤狠命地掷了过去。
这一掷的力量远远超出了黄帝本身所拥有的,那是一种神秘的无以伦比的力量。轩辕剑在空中翻滚着向蚩尤飞去,蚩尤没有任何躲闪,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柄剑直直地刺中了喉咙,贯穿而过。这一瞬间,他仿佛还可以惨叫,整个身子却僵立不动,而一道裂痕在身体上快速地伸展开来。
此时,蚩尤的样子极为恐怖,他呆立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好象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鬼谷子不失时机地双腿屈起,奋力地蜷起蹬住身后的巨岩,整个身体向前飞出,穿过那柄长矛,终于从矛攒处飞了出来,落在了地上。那只梭矛依然插在崖壁上,矛身在颤抖着,上面残留下的血珠在空中飞溅,象雾一样。
但鬼谷子没有做半点停息,他从蚩尤的身边掠过,直扑到黄帝的面前,从地上一把抓起那面乾坤古镜,祭在了半空中。古镜在天空悬住,象一轮新日,与天空完全融在了一起,放出玄黄色的光来,一洗这多年来的黑暗与潮湿。
蚩尤的身体从裂痕处一下子爆开了,散落在地。那柄轩辕剑仿佛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随着蚩尤的残肢一起坠落在了地上,直直地插在地上。但阴屠却并没有因此而死,他从蚩尤的身体里出来化作七束柔软的各色光带向四面八方飞快地散开。
那是阴屠的灵魂,但他无处可逃,整个天空仿佛就是一面巨大的乾坤古镜,将天地罩在里面,更何况是阴屠呢?
有一种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听不太清楚,但它却连续地,不停歇地唱念着: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德不德,以有德,德有德,以无德……这是十巫医齐声的念唱。
在这虚无缥缈的声音里,整个天空仿佛旋转了起来,古镜的正中呈现出一个阴阳鱼,它自动地旋转开了,从那个旋开的洞里射出一道神圣的强光来,那是光明的颜色,普射之下,阴屠那七色光带无处遁行,全部被吸了进去。
鬼谷子与黄帝,以及所有在场的人都忘记了此时的战场,他们一起抬头观看着。
收了阴屠的七魂,阴阳鱼自动合拢了,古镜也恢复了原状,缓缓地从天空坠下,恰好落在鬼谷子的手中。
天蓝了,太阳出来了,从白云的缝隙中直直地照射下来,那是久违了的阳光,千万道洒向人界。
顿时,所有的邪者被照射在这阳光下,他们惨叫着,终于灰飞烟灭,尸尘在半空中飞舞,片刻,落在地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联军的兵士们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时还没有任何反映,而鬼谷子与黄帝却一下子都瘫倒在地,他们实在是累得无法再站起来了。
这就是人界历史上第一次巨大的战役,涿鹿之战。此战空前的惨烈,最终以三皇联军的胜利而结束。
战后七日,黄帝命令手下士兵清理战场,掩埋死去的兄弟,救起重伤的战友。
魈皇及手下走了过来,他们将身上的紫袍裹得更严实了:“我们必须走了,这阳光太强烈。”
鬼谷子知道魈族是无法在阳光下停留太久的,他们只喜欢月色,于是点了点头。
黄帝一抱拳:“人界躲过这场劫数,全蒙三族联手,可惜无法继续相处了!”
从魈皇露出的眼睛可以看出他似乎有些心事,却不便明言:“同为人界,各司其所,相处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黄帝叹道:“说得也是,三皇之盟,各得其所,不过贤弟可随时坐客。”
魈皇淡然一笑:“人界之大容得下我们共同生活,人界之大也让我们有着各自的空间,你我相敬之时恐怕又成大难之机,还是不要作客得好!”
说罢,他没有半点留恋,转身飘去。
魈皇双臂已废,手下人抬着他那根特殊的兵器。此役,魈族倾尽所有人马,却只剩下残兵不足五十,损失可谓惨重。
黄帝向四周看了一眼:“妖皇怎么不见了?”
鬼谷子站在他的旁边笑了笑:“妖皇素来最喜其容貌,此役之后他再也不能示人,所以早就走了。”
黄帝点点头,叹道:“战事结束,人界元气大伤,各回各部,大家也无心庆贺,只是涿鹿之盟不知能维系多久!”
鬼谷子皱了一下眉头,黄帝的话虽然不多,但隐隐中似乎有些不好的征兆:“黄帝,三命如此,也不可强求,但愿人界能够相安无事!另外,我恐怕也要离开了!”
黄帝急忙问道:“先知要去哪里?”
鬼谷子摸了摸怀里的乾坤古镜:“东海沙隐岛,此法器必须还给十巫医。另外,人界大难已渡,我也想与十巫医共修道法,不再涉问世事了!”
黄帝大吃一惊:“那……”
鬼谷子立即明白了黄帝的疑惑:“你是想问人界的出路在哪里吗?”
黄帝认真抱拳拱手道:“正是,请先知明示。”
鬼谷子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一名兵士却跑了过来,看了一眼鬼谷子与黄帝,似乎欲言又止。
鬼谷子急忙问道:“什么事?”
士兵犹豫了一下,说道:“蚩尤的尸首已被兵士们砍成肉泥,请问如何处理?”
鬼谷子大吃一惊,看了一眼黄帝,说道:“速带我看。”
几年来的怨恨都发泄在了蚩尤的肉身之上,鬼谷子与黄帝赶来之时,士兵们仍旧是余怒未消。
众怒之下,黄帝自然不好说些什么,他转身看时,却发现鬼谷子面色低沉,于是急忙问道:“先知以为该怎么处理?”
鬼谷子叹了口气,目光从那堆肉泥移到了黄帝的脸上:“劫数难逃啊!”
黄帝不解地看着鬼谷子。
鬼谷子叹了口气,反问道:“黄帝可知为什么邪者死后灰飞烟灭,蚩尤却能留下一具肉身吗?”
黄帝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好摇了摇头。
鬼谷子解释道:“生命之态必为精气神三者,缺一不可,血脉行则为气象,脏腑动则可藏精,唯有神者,非肉身所能决定的,故此,人死之时,神仍在,精气则必亡。世间称神者为魂,精气合称为魄,魂魄即为精气神。”
黄帝不明白鬼谷子这样的解释与蚩尤的肉身有何关系。
鬼谷子接着说道:“邪者看似肉身,实为僵肢,血脉不行,脏腑不动,故无精无气,所以死后必然灰飞烟灭。而蚩尤肉体未死,有魄有魂,故此才会留下这具尸体。”
黄帝再看了看那堆肉泥,此时尸体也不再是尸体了:“先知曾言,蚩尤将灵魂卖给阴屠又是何意?”
鬼谷子叹了口气道:“不错,蚩尤将灵魂卖给阴屠,其魂魄必然俱死,但我却没有想到阴屠竟然能够将自己的魂魄完全寄于蚩尤的体内,于是,阴屠之魄令蚩尤之肉身血脉仍行,脏腑仍动,另有其魂,与其说这是蚩尤,莫若说他已经完全变成了阴屠!”
黄帝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阴屠的七魂已被乾坤古镜所收,而肉身已死,那么七魄也就不复存在了?”
鬼谷子叹了口气,说道:“恐怕并非如此,魄为肉身专属,既然阴屠之魄可替代蚩尤之魄,那么在乾坤古镜做法之时,阴屠之魄恐怕也会替代他人之魄,而那人血脉仍行,脏腑仍动,与常人无异的。”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大吃一惊,相互看了看,均在怀疑自己是否被阴屠替了精气。
黄帝颤声问道:“这么说来,阴屠的七魄极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鬼谷子只好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现在阴屠的七魄就在某个人的身体内,相信已经主宰了此人的魂灵,只是由于阴屠的七魂受锢,这个人肯定不能象蚩尤一样危及人界。”
黄帝这才松了口气:“那么只要困住七魂,阴屠便无法东山再起了?”
鬼谷子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必须把乾坤古镜放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哪里?”黄帝急切地问道。
鬼谷子笑了笑,看了看四周的士兵。
第七章:火水不容
鬼谷子离开涿鹿营帐只有黄帝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按照鬼谷子的分析,阴屠的七魄一定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上,所以他的行事一定要秘密,不能相信任何人。
那么,这面乾坤古镜又应该藏于何处呢?
想到这个问题,鬼谷子的确有些犯难,十巫医所在的东海沙隐岛是他首先想到的。十巫医制作了乾坤古镜,而且这十个老头都是了不起的道界人士,保护乾坤古境应该是万无一失。但阴屠肯定会想到这一层的,目标过于明显。
最后,鬼谷子还是放弃了,他决定找个最隐蔽的地点将乾坤古镜藏好。于是,他想到了长白天池。
长白天池距涿鹿有千里之遥,鬼谷子以御风之术本可以很快就到,但无奈身上伤势很重,也只好跋山涉水,好在修行在,倒也不费多大的气力。可这一路上,鬼谷子就没有安静过,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踪他,其实他也十分清楚,这跟踪的除了阴屠没有别人。
有几次,鬼谷子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要看看那个被阴屠附了身的人到底是谁,可是回首之时却是空旷无人,整个行进的路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就这样非止一日,鬼谷子终于一路小心地来到了长白山。
长白山又称不咸山,周围共有十六座山峰,环绕之下,中间洼处为天池。
长白天池之水冰可彻骨,据说时有怪兽出没,所以非奇人不敢涉水半步。但鬼谷子知道,天池底部有一道界所设的仙地,名曰锁龙洞,锁着十三条恶龙,洞中还有一个困魔鼎,能化魔性。
鬼谷子就要把乾坤古镜放入困魔鼎中。
长白山巅终年积雪,天气恶劣怪诞,鬼谷子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爬到了海拔最高的白头峰,放眼望去,只见天池被群山环绕,似一块无暇蓝玉一般,自己所处之地却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回头看了一眼,鬼谷子未见身后有人跟上,想来阴屠受了大难,其魄虽然附在人身之上,但终归是气血不济,无法登上这样的险峰。
从山巅看下去,天池之水面有百丈之遥,纵身一跃其险可知,鬼谷子身受重伤,不知自己是否能经受住入水刹那的巨大冲力,但事关人界生死,他也只好冒险一试了。
“生而无涯,死而无处,老朽使命已达,虽殒而无憾!”鬼谷子默念着,终于闭上了眼睛,纵身而下。
风升耳畔,鬼谷子如箭出弦,一下子冲进了天池之中。
冰水刺骨,头眩心悸,不知入水了多久,鬼谷子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醒来!”这招唤之声起于肺腑之间,在鬼谷子的血液中流淌着,尖细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天池之中并无守卫,这声音从何而来,又是那么熟悉。
鬼谷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最不可能犯的错误。身有半仙之体,怎么可能让阴屠趁虚而入呢?
阴屠在即将死去之时,其魄竟然附在了鬼谷子的身上,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了鬼谷子要做的事情。而此时,籍着鬼谷子的身体,阴屠竟然也来到了天池底部的锁龙洞。
水下别有洞天,锁龙洞中四壁冰封,如同镜子一样。一束光线透过天池之水从外直射进来,里面由于冰的反射,这里如同白昼一样地明亮。阴屠看得有些眼晕,在如此强光下,他根本就无处遁藏,侧眼望去,冰封的四壁之上呈现出鬼谷子衰老疲惫的样子。
鬼谷子伤势过重,连日奔波后即跃入天池之中,疲乏之身怎么能经得过刺骨的寒气,他竟然无法守住自己的精气神,而此时,潜于体内的阴屠之魄便开始主宰了这具肉身。
阴屠不禁大笑起来,如此周折,鬼谷子无非是自寻死路。他从怀里拿出那面乾坤古镜,盘古大帝,洪荒之祖,现在也不过是一堆尸骨,幻化成息壤,又怎么能够锁得住七魂呢?
狂笑之余,阴屠将手中的乾坤古镜举过头顶,向着那冰封的洞壁掷去,冰封万载的洞壁,坚硬无比。但就在出手的那个刹那,阴屠突然发现手臂似乎不再听自己的指挥了,乾坤古境竟然轻飘飘地向洞内飞去。
阴屠大吃一惊,体内却响起了鬼谷子的声音,虽然衰弱却坚定无比:“入水之时,我便知道你附在了我身上,于是我封五感闭了精气精,只等你出手这最后一时,全力一掷。现在乾坤古境已入困魔鼎,你还能做什么?”
阴屠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住了鬼谷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有此一计,顿时懊悔不已。
鬼谷子笑道:“不消半个时辰,七魂在困魔鼎中化了魔性,你就再无东山再起之时,虽然现在你附在我身上,无非只是一团精气,我死之时也是你彻底消亡之时。”
阴屠看了一眼旁边的冰壁,冰镜之中,鬼谷子面显安详之色,显然,半个时辰之后,鬼谷子一定会选择自杀的,以己之躯彻底灭掉阴屠这魔界之主。
“无魔无道,你以为杀了我就真的没有魔界了吗?新的魔界之主一定还会诞生的。”
鬼谷子笑道:“至少可保数万年的安宁,我这步棋走得合算,你不应该选择我来作为你附身的目标。”
阴屠突然大笑起来,声音桀桀:“但你还是错了一点,我也有最后一击!”
说罢,阴屠向旁边的冰壁再次望去。只见鬼谷子从怀里突然抄出一柄匕首来,向着自己的心脏刺了下去,动作果敢迅捷。
鬼谷子只觉得心口一凉,整个人顿时瘫倒了下来,再看那冰壁之上,只见一团如婴儿般的幻像早已退出了他的身体。
血刹时间喷了出来,染红了这晶莹剔透的世界。
杀死了鬼谷子,阴屠之魄不敢有丝毫怠慢,纵身向锁龙洞深处蹿去。
行了几步,洞中闪出许多粗大的冰柱子,每一块冰柱的里面都困着一条龙,由于日久,冰层太厚,从外面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没有反射出他们的影子来。
冰柱共有十三根,困着十三条恶龙。
这十三条龙本是龙人国的将军,是属妖族部落的。他们由于争夺龙人国的王位而相互争斗,不慎将不周山的天柱撞毁,致使天被撞出一个洞来,天气外泄,冷风吹下,日月无光,民不聊生。
当时盘古与女娲还没有死去,他们大怒,令神将祝融将这十三条龙人国的将领抓住,封了他们五感中的视感,断掉他们的龙角,将他们锁在这个洞里,从此这个洞才被称为锁龙洞。
阴屠知道这十三条恶龙的来历,只是他此时无暇顾及,继续向前奔去。
终于,他看见了那个困魔鼎。
困魔鼎虽然放在洞的中央一片空地上,但此时洞顶的光线恰恰没有照射到,所以洞壁的冰镜上也没有出现它的影子。但阴屠却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一切,只见鼎的四周都雕着张牙舞爪的龙形。鼎内有一洼火水,水面上仿佛在涌动着微弱的火光,水上还漂着一朵菏花,菏叶铺开,很是好看。中间一束菏花开放着,淡粉色,如水晶一样地美丽。
阴屠大喜过望,他根本来不及再理会死去的鬼谷子,忙沿着铜鼎的脚,如蛇一样地慢慢地无声无息地爬了上去,勉力支撑着站到了鼎的边沿上,显然他费了很大的力量,他要休息一下,站在那里边喘着气边看着鼎里的菏花,荷花仿佛感受到了魔性的逼近,立即放出炫目的强光来,阴屠险些栽了下去,但他还是忍住了。
阴屠知道自己无法抵抗这强光,一切都要快,于是他鼓起了最后的力量,突然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放出血红色的光来,一时间他仿佛有了力量一般,伸出手来,一下子就将那个菏花摘下,从荷花莲座之上拿起了那面乾坤古镜。
鼎中的水火一下子升腾起来,似乎要烧到阴屠的手臂,但他已拿着古镜摔下了困魔鼎。
这一切都很迅速,这一切都无法阻挡。阴屠的七魂命中注定会再度复活。
阴屠摔在地上,手中的古镜却磕到了一边,阴阳鱼开,七束光霞奔涌而出。
阴屠顿时大喜,便要招唤自己的七魂,但突然音,他却感到身子抖动起来,脚下早已站立不稳,整个洞里仿佛也跟着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那只困魔鼎中的火水一下子溢了出来,流到了地上,滚动着,如岩浆一般在洞里漫延开来。
火一般的水汹涌奔腾,所到之处,万年之冰也随之炸开,冰柱塌倒,冰镜爆碎,被困的恶龙冲天而起,顿时洞中有十三条恶龙在狂乱地飞舞着。
阴屠再寻那七束光霞早已不见了踪影。
冰炸了,洞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只有那暗红色的火水在泛着血腥般的光泽。
困魔鼎轰然倒塌,火水呈喷涌之势迅速地浸没了残碎的乾坤古镜,也浸没了鬼谷子的尸身。
长白天池如一锅沸水般咕咕地泛起水泡来,蓝玉一般清沏的水面变得混浊了,红焰在水下咆哮……
第八章:魔咒重现
长江入海,浩殇千里。
望着对面的县城,席大路站在船头,一副意满踌躇的样子。
席大路是江阴县的首富,控制着江阴入海的十三座码头。
俗话说,富人遭嫉。席大路的生意很好,自然会遭到一些人的嫉恨,其中与席大路最不对付的便是商人羊实。
羊实是江阴县的第二富商,为人倒也不坏,但比起席大路的乐善好施来总是差着那么一点,经商的运气也是差着那么一点,但这一点就足以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无论他多么努力,总是无法超越席大路,因此,他把席大路视为平生最大的对手,颇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在江阴县,羊实与席大路之争已不是秘密。但席大路为人厚道,却从来不与羊实计较,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儿子席方平的身上。
席大路是老年得子,妻子难产而去,只留下了席方平这么一个儿子。
席方平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已是江阴县知名人物,不仅才气出众,更是一等一的俊俏人物。席大路一直希望孩子考取一个功名,却不想,席方平对此毫无兴趣,倒是喜欢结交一些江湖朋友,落得了一身的侠义之气。
席方平身边有个随从,名叫南宫小子,身世穷苦,落难为偷,一次被人抓住,恰遇席方平,席方平见他可怜,就说了情,并且把他收在自己手下,当了个随从。
慢慢地,席方平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有一身了不起的轻身之术,问其从何学来,南宫小子却也说不出来,席方平也就不再问了。但两个人的关系却更近了一步,几乎形影不离,名曰主仆,实则兄弟。
这一次,席大路经商归来,席方平早早地就带着南宫小子在码头等候。
船只靠了岸,席大路迈了下来,码头管事的却先迎了上去,在席大路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席大路的脸色顿时大变。
席方平与南宫小子迎了上去,未及问候,席大路却先开言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到老羊头家走一趟。”
席大路所说的老羊头自然就是羊实,两个人宿有仇怨,席大路回来第一件事却要去他的家,这令席方平大惑不解。
席大路看着儿子的表情笑笑说:“老羊头死了,我得去吊唁一下。”
席方平听说羊实最近身体欠佳,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死了,但他毕竟没有怀念之情,于是说道:“爹,这是何必呢?”
席大路淡淡地说道:“人死不结仇,十几年的恩怨也就是那么回事,还惦记啥啊!”
席方平只好点点头。他无话可说,父亲从来是不记仇的,所以老羊头的死对于他来说就好象一个朋友的死一样。
在席方平的记忆中,那个老羊头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知有多少次暗中破坏父亲的生意,不知有多少次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让父亲下不来台。在外人看来,席氏父子都是很豁达的人,但实际上他们很是不同,席大路的豁达是针对所有人的,而席方平的豁达只对朋友。
对所有人都很豁达的人心里只有爱,只对朋友豁达的人心中除了爱还有恨。席方平恨羊实,恨羊实的为人,他更恨自己的父亲,恨父亲对仇人的豁达,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是一个孝子,孝子在很大程度上的含义就是不许做违背父亲意愿的事情。
席方平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父亲慢慢地走远了,父亲的身材很高大魁梧,也很健硕,这是一个豁达的人真正拥有的身材。
夜晚的江边,月亮初升,浮云飘在树杈间。江边孤零零的有一个小院,里面瓦舍几间,都点着灯,这里便是席方平的书宅。
席方平弱冠之年,席大路把县城外的一处房产送给了孩子,当作他的书宅,每次归商回来,席大路总要到书宅来与儿子一聚,少了太多的仆从,父子二人倒也闲适得很,仿佛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夜晚可以听见鱼儿在水面嬉戏的声音,还能够看见江水中倒映出的月色。
鼓打二更,饭菜已经备下,席大路还没有回来,席方平不禁有些着急,南宫小子也懒懒地躲在一张椅子上,似乎要睡着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院门一响,席方平猛然惊醒,立即奔了出去,南宫小子也跟在身后。
月色明亮,屋外一片银光,白茫茫的。席方平与南宫小子几步跑了出来,院子里有两个人正艰难地向里面走着,借着月光,席方平看见是一个中年人架着自己的父亲。席大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席方平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幅模样,面容憔悴,双目紧闭着,魁梧的身材却显得毫无力量,整个身体瘫靠在那个中年人的身上。
席方平一看忙跑了过去,从那个中年人手上接过父亲,扶着向屋里走:“怎么了?”
那个中年人跟在后面,他好象已经走了半天,有些气喘:“我刚和几个朋友喝酒回来,路上眼见着席大哥走过来,我想打招呼,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摔倒了,然后就是人事不省,吓得我够呛,我一看,这不行,就赶紧将他扶了回来。”
席方平忙说:“谢谢您了,大叔。”
中年人摆手:“别谢我了,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吧。哎,小子,发什么呆,帮着扶啊。”
中年人的话是冲着南宫小子说的。南宫小子一听也忙走了过来,搀起了席大路的另一支胳膊。
席方平与南宫小子将父亲扶进了正屋,将他放在床上。没想到席大路的后背刚一沾床,他一下子就疼醒过来:“疼,不行。”
那个中年人跟在后面:“他的后背。”
三个人立即将席大路身子扳了过来,卧放在床上。
席方平慢慢地掀开父亲的衣服,只见席大路的后背上有好几个毒疮,已经有脓水外流了,他的皮肤全部红肿着,非常可怕。席方平一看,不觉得愣住了。
中年人看了看问道:“席大哥还有这个病呢?”
席方平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中年人急道:“那还不赶快找个郎中。”
席方平仿佛才醒过来:“对,对。”
南宫小子:“我去。”说着,他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席方平则蹲在床边,轻轻地叫着自己的父亲,但席大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爬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席方平真是慌了神,他从来没有见过心目中仿佛是一个英雄的父亲变成这个样子,人事不省。
叫来了郎中,看过之后声称席大路得的是龟壳痈。席方平从古书上曾看到过,龟壳痈,开始是化脓流水,后来结痂,当这个痂结满整个后背,其厚如龟壳一样的时候,这个人也就没有救了。
父亲怎么会突然得了这种病,席方平百思不得其解。
熬了些药,席大路病情有些好转,终于睡下了。南宫小子也累了,爬在一边也睡下了。
烛光飘动,席方平坐在桌子旁边,他回身看了看一直爬在床上的父亲,叹了口气,手拄着下巴在想,为什么这个病来得这么突然,实在是有些奇怪。
忽然一阵风吹过,席方平面前的烛火抖动起来。席方平忙伸出手来拢护着火,他抬眼突然看见隔着桌子对面的墙上有一个人影慢慢地坐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忙回过头去看。
席大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显得有气无力。席方平一见,忙站了起来:“爹,您醒了?好点没有?要不要给您倒点水喝?”
席大路坐在床边上摇了摇头:“不用了,方平?”
席方平忙走到父亲的跟前:“爹爹,有什么吩咐?”
席大路一脸严肃的样子:“你跪下!”
席方平很感意外,但他还是服从了,在父亲面前跪了下来。
席大路叹了口气:“方平,羊实死后将他的灵魂卖给了魔泽的主人,那魔泽的主人借用他的怨气化成了杖棍,然后乱棍打在我的后背上,才使我突然间毒疮发作,险些没有死过去。”
席方平愣住了,他并不知道魔泽的主人是谁,但羊实的怨气致使父亲生病,他确是听明白了,心下不觉十分恼怒,但现在却不是发作的时候。
席大路接着说道:“千年过去,魔泽的主人竟然用收集怨气之法又有了生机,人世将不得宁安。孩儿,为父报仇事小,但抵抗魔泽之主事大!”
席方平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爹爹,您老人家说得魔泽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席大路叹了口气,目光开始变得飘渺起来,嘴唇哆嗦着,颤声说道:“阴屠!”
话音未落,只见席大路的七窍竟然流出血来,席方平忙站起身来想扶住父亲,但席大路却侧身闪过儿子,自己向门外走去。与其说走不如说是在飘,悠悠的,慢慢的。
席方平一愣,忙伸手一抓,却划过席父的身体,他什么也没有抓住。席方平一惊,忙随着席父转过头看去,见席父已经走出了门,席方平也不顾许多了,他站了起来,追了过去。
席方平三步并作两步追到了门口,他向外一望,空荡荡的院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席方平大吃一惊,他急忙又回头看过去。
床上席大路赫然还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席方平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他刚才做了一个梦,自己还是坐在桌子边上,那盏烛光也未曾熄灭,桌子的那头南宫小子在熟睡中。
正自惊愕之时,只见席大路紧闭的双眼竟然淌出血来,吓得席方平急忙扑到了父亲的床前:“爹,爹。”
南宫小子被席方平的叫声惊醒,他看见席方平正在用力地摇着自己的父亲,席大路却没有一点动静。南宫小子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要找郎中去。
突然,席方平感到了什么,他缩回扶在父亲背上的那只手在眼前看,手上沾满了血迹,原来父亲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席方平一下子晕了过去。
郎中没有救得了席大路,一代商界的名宿就这样死去了,常听人说怨气可以杀人,的确不假,席大路便是被怨气杀死的。羊实死后,怨念未消,杀死了席大路。
只有席方平心里最清楚父亲的真正死因,他知道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找到魔泽的主人阴屠,为父亲报仇,但阴屠是谁?魔泽又在什么地方?他全然不知。
席大路的葬礼设在江边,这是席方平所决定的,他知道父亲的愿望。
江阴县远近的乡绅们都来了,只有羊家没有人到。葬礼并不太隆重,但很肃穆。
此时,席方平神情木讷地站在江边上,他一身白色的孝服,头上还缠着白布带子,在他的身后,是那些曾与席大路十分熟识的乡亲们,他们的眼睛都看着前面长江水。
江边靠岸处停着一只渔船,上好梨花楠制成。船上平躺着席大路的遗体,他的身侧则堆着一些赤松干柴。有几个渔人赤着脚站在小船的两侧,他们要将船推进江中。
席方平身后的一个老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点燃后轻轻地走到席方平身旁,将火把递给了他,他是江阴县里颇有声望的商会长者。
席方平点了点头,他接过火把,走到小船的边上,再一次看了看船上的死去了的父亲。席大路躺在那里,显得很安祥。但席方平清楚地记得,父亲死的时候,眼睛并没有闭上。
席方平将手中的火把放在了那堆干柴的上面。顿时,泼过桐油的赤松干柴立即着了起来,那几个赤脚的渔夫将小船用力一推,小船向着江的中央慢慢飘了过去。
席方平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念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苍天保佑吧,让我找到那个恶魔。
渔船随着波浪漂到了江中,火势越来越大,船慢慢地解体了,沉了下去,有木板浮在了水面之上,也向着下游飘去,如死去的灵魂一样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火灭了,江水也恢复了平静,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席大路离开了这个人世。
岸上的许多人开始转身走了,他们依次地扶了一下席方平的肩头以表示慰籍,席方平则还站在那里远望着。父亲的死使他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但他下一步要如何去做呢?他也没有答案。
此时的席方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江阴县外龙虎观的疯老道。
第九章:疯道青衣
江阴县的南边的确有一座荒芜以久的道观,建于什么年代早已无人知晓了,龙虎观的匾额斜挂在正门上,据说这个道观里曾经住过道祖吕洞宾,但那只是传说,没有一点证据。
席方平小时候曾经在这个道观里玩耍过,破败的环境总是捉迷藏的好地方。后来进了私塾以后,席方平就从来没有再去过那里。
前不久听人说观里来了一个疯老道,说其是老道莫若说他是一个乞丐,只不过把道观当作夜里休息的地方。后来又有说道观里时常会有些匪徒出没,有许多人在那里遭到了不幸。
镇中有一个打铁的人,有一天他接到了一封信,当天晚上就去了那个道观,从此也就没有活着出来。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拾荒的人经过道观时发现了这个打铁匠,奇怪的是打铁匠一身短衣襟夜行人的打扮,手里拿着一柄鬼头刀,他直挺挺地站在道观的院子里。
拾荒人走近一看却吓坏了,只见铁匠的脖子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剑洞,然而他却没有流血,也没有倒下,可见杀他的人手法是多么的快,一剑封喉。这一下可忙坏了当地的捕快,但他们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个结果来,据说疯老道也被叫去问话了,但根本没有查到什么。最后只好说这属于江湖仇杀,官府也不便插手。
再后来又有人说那个铁匠曾一夜间连杀十三条人命,逃匿到这个县里,再详细的内容就没有了。在那之后更是少有人再去那个道观里。
关于疯老道的传说有许多版本,最值得一信的版本是,疯老道是江湖中人,也许是一个了不起的世外高人,遇到棘手的问题,当然是求助于高人了!
席方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独自来到了镇南的道观。多年的无人使这里杂草丛生,道门都露出一个大缝来,墙围子更是倒塌了不少,所谓的院墙早已不存在了。
席方平从破砖中迈步踏进了这所道观,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能看见荒凉的风吹出来一片萧瑟景象。
席方平放开声音喊道:“道长,您在吗?学生席方平有事相求。”
声音在空荡的荒地中回响,还是没有动静,席方平继续向前走,来到正堂门口,半扇木门已不知哪里去了,屋子虽然破败不堪,但里面却还是黑黑的看不到半点人影,外面的光线似乎永远也射不进去。
席方平心里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迈步向里走。
突然,席方平感到脖子处一凉,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随即而来的意识则是死亡,席方平想到了那个死去的铁匠,难道自己也要步那个铁匠的后尘吗?
好在席方平虽然害怕,但他绝对不是胆小之人,尤其抱有复仇的心理,他的胆子也无形中变大了。席方平睁大了眼睛,只见自己的咽喉处被一个明闪闪的东西抵住了,一阵阵的寒气从那里传了过来。
在席方平的面前站着一个年青人,一身的青衣,面目极为清峻,但两眼却放出一种慑人心魄的光茫来。这个年青人手里拿着一柄剑,剑尖抵住了席方平的咽喉。
席方平没有说话,那个青衣人却先说了。
青衣人看了看席方平,问道:“你不会武功?”
席方平睁大眼睛,只是略微地点点头。那个青衣人收回宝剑:“这个地方不是你来的,回去吧!”
席方平这时才感到脖子处有些痛,用手摸了一下却没有半点血迹。
青衣人似乎不愿意多说,转身向黑漆漆的屋内走去。
席方平忙说:“哎,你是谁,我要是找这里的那个老道,你认识吗?”
青衣人一下子站住了,他转过身来:“你认识他?”
席方平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我有事求他。”
青衣人道:“什么事?”
席方平很为难,他不知道面前这个青衣剑客是谁。
青衣人接着说:“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回去了,因为他再也帮不了你了。”
席方平一愣,他没明白青衣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席方平的身后传来了洪亮的声音:“路奇轩,你吓唬一个书生有什么意思?”
席方平回头一看,只见疯老道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这并不是席方平曾在江阴县街头看到过的那个疯老道,面前这个人,身著一身橙色的道服,但看上去干净而齐整,在他的身后竟然背着两杆短矛。
人还是那个人,但经过打理后,显然有了天壤之别,这让席方平大吃一惊。
路奇轩冷冷地说道:“姬飞峰,你终于还是来了。”
疯老道姬飞峰并没有理会,他走到席方平的跟前:“这不是江阴首富的少东家席公子吗?找我有什么事?”
席方平看了一眼路奇轩然后冲姬飞峰施了一礼,说道:“道长,我想向您请教一事,恐怕这件事只有你们江湖中人才知道。”
姬飞峰淡然一笑:“被少东家看得起,不胜荣幸,咱们到外边说去,这里面太暗,也见不到阳光。”
席方平跟着姬飞峰走到了大堂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那个叫路奇轩的人则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双手抱着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姬飞峰。
姬飞峰问道:“什么事,你就说吧?”
席方平回头看了看路奇轩:“你们……”
姬飞峰笑了笑:“没事,你先说。”
席方平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父亲席大路生病以及死去,还有梦里的那些话对姬飞峰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篇。
起先姬飞峰只是认真地听着,但越听到后来,他的表情就越凝重起来,尤其听到席大路托梦的那一段,姬飞峰不禁站了起来。
席方平十分惊讶,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道长,这个阴屠到底是什么人?”
姬飞峰踱了两步,仿佛在想些什么,席方平不禁皱了皱眉,他回过头去,只见路奇轩的眼光还是紧紧地盯着姬飞峰,对他却好象视若无物一般。
突然姬飞峰站住了,他仔细地端祥了一下席方平,仿佛在自言自语:“该来的终于来了。”
席方平大惑不解。
姬飞峰一把抓住席方平的手腕,急声说道:“席公子,这件事说来话长,看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只问你一句,想不想为父报仇?”
席方平坚决地点了点头。
姬飞峰又问道:“万贯家资都可以不要?”
席方平愣了一下,然后盯着姬飞峰说道:“只要能为父报仇,那些家资与我何用?”
姬飞仰天大笑:“我师父没有错,你先回去,今夜便有人接应你,你只要跟着他就行!”
席方平被姬飞峰说得莫名其妙:“道长,那魔泽的主人?”
姬飞峰说道:“时间紧迫,你速回去收拾行李,一个小包就足矣,晚上你只要跟着来人走就是了。”
席方平有些发呆,面露疑惑之情,他倒绝不是为了父亲留下来的财产,但姬飞峰情形未曾说明,他不免还是有些怀疑。
姬飞峰显然看出了席方平的疑虑,笑道:“席公子,事情我会慢慢向你解释,你现在只需知道,阴屠并非凡人,你的事情关系到整个人界的生存。”
说完,姬飞峰抬起手把中指向在嘴中,向半空里打了一声呼哨。
只见一匹神俊的白马仿佛从天上而降,从道观的墙外飞身跃了进来,那匹马浑身雪白,头上长有一只角,却是传说中的独角兽。席方平立时惊呆了。
独角兽直直地跨落在道观的院子里,停在三个人的前面,落地无声。旁边那个青衣剑客也是大吃一惊,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姬飞峰上前拉住缰绳,对席方平说道:“上去,它会送你回去的,呆在家里不要出去,记住我的话。”
席方平这才从呆愕中惊醒,却依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姬飞峰上前一步,用手一扶席方平的胳膊,便将他很轻松地送上的马背。
那匹独角兽一声长鸣,如龙吟虎啸一般腾空而起,险些将席方平掀了下来。席方平急忙抱紧了马脖子,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独角兽载着席方平腾空远去。
姬飞峰看着松了口气,身后路奇轩赞叹道:“独角兽?龙虎道门果然法力无边!”
姬飞峰回过头来:“你都听见了?”
路奇轩点点头:“听见了。”
姬飞峰:“所以我更不能与你决斗了。”
路奇轩沉下脸道:“为什么?”
姬飞峰惨然一笑:“因为决斗这件事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路奇轩冷笑道:“如果我非比不可呢?”
姬飞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你更想与我师父较量,我只是你用来试手的,对不对?”
路奇轩微微一笑,表情已经承认了姬飞峰的推断,显然,他并不把姬飞峰的武功放在眼里。
姬飞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想和我师父较量,其实也很简单,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送席公子去龙虎山见我师父,那时候我师父就不得不见你了!”
路奇轩想了想,笑了:“为了这么一个文弱的书生,你师父竟然肯破例?这个条件我当然同意。”
姬飞峰显然松了口气,却又说道:“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你的剑术在江湖上也许是无敌天下,但这个任务恐怕比你想象的要难上千倍。”
“噢?”路奇轩突然大笑了起来,“你不用激我,我问你,魔泽的主人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姬飞峰叹道:“他根本就不是人,别说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连我师父都差得太远。”
路奇轩心下吃了一惊,他看了看手中的剑,难道这个世上真有比姬飞峰师父还要厉害的人物吗?江湖中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呢?
第十章:公子小子
席方平知道坐下骑的是一匹独角兽,从前在古书籍中曾经看到过,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真的有这种马,这是一匹神马。确切地说,独角兽并不是马,它只是长得象马而已,可以供人骑,当然骑它的人也绝不是普通的人。
席方平记得书上是这样说的,独角兽本是夜森林中的神兽,上古时候有一个远方的骑士被敌人追到了夜森林,那里面根本见不到太阳,幽冷的光在闪动着。
骑士在夜森林里摸索着走了很长时间,他筋疲力尽,身上又受着重伤,他认为自己要死了。但他没有死,骑士看见了一束幽光,他向着那道光走去,原来正是独角兽的独角发出的光。
独角兽用自己的血救活了这个骑士,结果骑士恩将仇报,他用武力征服了独角兽,从此独角兽走出了夜森林。但骑士终归不是独角兽的主人,在一次战役中,他死了。失去了束缚的独角兽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它被一个又一个的骑士所征服,成了他们的坐骑,但这些骑士也一个又一个的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终于有人发现,这人界中最神骏的良驹原来对主人很不利,一般的人是无法消受它的,就象当年刘备所骑的的泸一般。
有些好事的人认为独角兽是不祥之物,要杀死它。于是他们追杀独角兽到了龙虎山的簸箕谷,追去的人全都迷路了,从此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独角兽的踪影。
席方平想到这儿,他飞上天的兴奋已然无存,如此高的天空,掉下去会怎样,他根本不敢去想,而现在坐下的却正是对主人极为不利的独角兽。
席方平认为自己飞得很高,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下面的每一个行人,他们走在镇子上,他们的面部表情,他们各自所做的事情。偶尔也有人抬起头来向上看,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没有人能够看见席方平,没有人能够看见在天空中飞翔的独角兽。
但有一个人却不一样,他看见了,至少席方平是这样认为的。他也许真的看见了,因为他抬起头的那个瞬间,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个人就是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感到自己仿佛在做梦,席方平竟然在天空上飞翔着,还骑着一匹会飞的白马,从头顶上掠过。他从来没有想过马会飞,但他知道跑得很快的人就跟飞是一样的,因为他就是一个跑得很快的人。
南宫小子没有再多想,他跑了起来,他想追上天空中的席方平。
这也是席方平头一次领教到南宫小子奔跑的速度。他心里很清楚,以这样的奔跑速度,所有的行人是根本就看不清的,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并不是自己救了南宫小子,而是南宫小子恰好不再想以偷为生了。
骑在独角兽背上的席方平心中却有一个疑惑,这样的速度与飞翔的独角兽相比到底哪个更快呢,但他永远也没有答案了。因为独角兽停了下来。
席方平的眼前一片眩晕,天与地在快速地翻转着,身体的各个部份好象都掉了一个个儿似的。他感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于是闭上了双眼。
独角兽将席方平从背上掀了下来。
席方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自己书宅里的那张床,也是父亲临终时曾经躺过的床。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从梦中刚刚惊醒一般。但事实证明,他没有做梦,因为南宫小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南宫小子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你骑着一匹白马在天空飞。”
席方平摇了摇头,他不希望南宫小子牵扯到自己为父报仇的事情中来:“你在做梦,不可能,我怎么会骑着白马在天空飞呢。”
南宫小子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他又回来了:“那匹马呢?我整个小院都找过了!”
席方平故意说道:“什么马?你根本就是看错了!”
南宫小子笑道:“公子,我书读得少,但听得多,我听说有一种法术叫作剪纸术,用纸剪成某个东西的形状,然后冲它吹一口气,那张纸就会变成真的。”
席方平表现得很不耐烦:“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去,替我收拾东西!”
南宫小子愣了一下:“公子要出远门?”
“对,一两件换洗的衣服,再戴些银两就行了!”
席方平表情凝重,南宫小子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开始收拾行李。席方平则从案桌前抽了三根香,点燃,走到了席大路的灵位前,拜倒在地,心里默默地说道:“愿苍天保佑,我一定要找到那个阴屠,替您老人家报仇!”
其实此时的席方平并不明白姬飞峰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魔泽的主人就是代表着死亡。父亲的确是被魔泽的主人所害死的,那个梦也的确是父亲所给自己的暗示。
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疯老道的话?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席方平感到匪夷所思。
首先便是父亲的病,龟背痈,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父亲怎么会得了呢?而且发病如此迅速,死亡立即如影随行?
还有那个梦,梦中发生的一切真实得让席方平感到很是困惑,而父亲在梦中所说的话更是令人意想不到,羊实的怨气,阴屠的谋害?
但最让席方平意想不到的是疯老道的变化,据说疯老道有半仙之体,但谁又能料到他突然变了装束,没有半点疯颠之态,听闻了父亲的事情后,他所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今夜,真的会有人要接自己离开吗?
席方平心中忐忑不安,只能望着墙壁发呆。不一会的功夫,南宫小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站在旁边盯着席方平:“公子?”
席方平这时才想起南宫小子,看了看南宫小子手中的那个行李,叹了口气说道:“南宫?”
语气沉稳,南宫小子似乎也知道将有大事发生,不禁屏住了气息:“公子?”
席方平摇了摇头说道:“我会留下一封文书,这套书宅送给你了……”
南宫小子大吃一惊,立即跪了下来:“公子,你要做什么?”
席方平急忙搀起南宫小子,说道:“南宫,我要出趟远门,不知多久才能返回,如果我回不来,这套书宅给你,也算留个纪念了。”
南宫小子摇头道:“公子,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你。”
席方平笑了笑,拿出文房四宝来,写了两封信交给南宫小子:“你拿着这两封信去县里大宅交给我的管家,一封是席方财产归总管代为保管,另一封就是让他把这套书宅的地契交与你手。”
“公子?”南宫小子再一次跪倒在地,“您不能这样,这房子我也不能要,我只要跟着您,您要出远门,旁边也应该的个照应不是吗?”
席方平淡然一笑,再次将南宫小子拉起来,他也没必要向仆役解释,于是说道:“你拿着这两封信去大宅交给管家,今夜你也不必再回了,明天一早,你再过来,如果我没有走,你便和我一起。”
南宫小子愣了一下,他有心想问明原因,但看公子的表情,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于是接信在手,立即向县上的席府跑去。
南宫小子轻功卓绝,很快便到了大宅,见了总管将信交上,未等总管拆封,他便向江边的书宅赶来。他心中虽然疑惑,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席公子一定是有事相瞒,自己一个下人虽然不必多问,但还是要伴在席公子身边。
经过几年的相处,南宫小子心目中早已把席方平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哥哥有事,弟弟怎能置之不理呢!
以南宫小子的脚程,本来很快就能出了县城回转江边,但出了席宅没有多久,他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夜深人静,这声音让人感到有些恐怖,于是南宫小子翻身上墙,停了下来。
南宫小子寻着声音慢慢地看了过去,两柄钩子,杀人的钩子。
夜已深,此时的市镇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石铺的地面泛着夜色的光,一双穿着黑靴的脚走了过来,无声无息地,旁边就是那只恐怖的钩子,拖在地面上,发出蓝色的光来,擦得地面火星四溅。一双脚走了过去,另一双脚跟在后面,旁边也有一只钩子,同样的死亡的蓝色,拖在地上,擦着火星。
镇上的街市很早就已经关张了,没有一个人,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只能听见索命钩划在地面上的声音,十分地刺耳,传出去多远。
这两个黑衣人穿着紧身的衣服,那衣服的花纹好象鳞片一样,身披黑色的大氅,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个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南宫小子哪里知道,这两个黑衣人就是阴屠派出来的两名杀手,恶龙侍者,冷血与无情,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席方平。
冷血与无情却不明白,阴屠为什么要派他们去杀死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但身陷魔泽数千万年,此次能够出来,两条恶龙侍者当然还是很高兴的。
这时,一个店铺里亮出一点光来,身材高大的店主猪头方拿着一盏油灯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张口大骂道:“谁呀,那么大动静,不知道大爷在睡觉吗,找死是不是?”
猪头方当然是外号了,他是一个屠夫,他卖的每一个猪头都是方形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六个面都削平了,据说他养了一只十分彪悍的狗,削下来的猪头肉都喂狗了。但没有几个人见过那条狗,因为所有见过那条狗的人都少了两只耳朵,这样也就没有人敢见那条狗了。
猪头方是县里一霸,他的姐夫是这里的总捕快,凭着这个关系,猪头方在县里欺行霸市,整个江阴县只有他一个人卖猪肉,价钱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猪头方最爱睡觉,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的好觉,凡是打扰的人都会遇见他那只彪悍的狗。
此时,猪头方同样是牵着狗走了出来,他喊完话以后一时呆住了。
猪头方为人嚣张,但他并不是一个傻子,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见到两个幽灵般的外地人,谁都会害怕的。但他仗着自己的凶犬,还要多说几句:“哪来的,赶紧滚。”
说完这句话,猪头方便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脚边的恶犬早已不见了踪影,更因为他看见了一张十分诡异的脸。
走在前面的那个恶龙待者冷血一下子站住了,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但头上的斗笠却动了一下,露出了他那张如刀削一般,死青色的脸,一双眼睛却没有眼珠子,白白地翻动了一下。
他们的眼睛被神将祝融封掉观感后,并没有完全失明,只是不太灵光而已,所以一般也是不用的。
冷血拿着索命钩的右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道蓝光闪动,便没有了动静。
冷血的姿势几乎没有变,他继续向前走着,后面的无情紧跟着,两个人的面貌竟然是出奇地相似。他们以相同的步伐走过了猪头方的身边。衣氅飘动,后面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只是没有眼睛。
猪头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一脸的惊愕,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颗头颅与身子分开了,一直轱辘到街市的正中间,停了下来。
街市终于恢复了平静,也许它一直是平静着,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具已经分开的尸体横在地上。
第二天,人们在街市上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又过了几天,人们在坟场边上看见一只发了疯的狗,那只狗的前面摆着一个被它啃得方方正正的头颅。镇上的总捕头将这只狗的头也砍了下来。
南宫小子目睹了这个没有流血的屠杀,他的心在卟卟剧跳着,一个人躲在房坡之后不敢透出一声大气。
终于看着两个黑衣人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但他突然醒悟了,这两个黑衣人远去的方向正是江边席方平的书宅。
席大哥有危险,南宫小子咬了咬牙,转身又追了下去。他想在两个黑衣人到达之前告诉席方平,但他晚了,恶龙侍者的脚程并不比他慢。
第十一章:奇轩救主
经过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事情,席方平的心里倒有了一些准备,所以他也并不是很害怕,只是许多事情不太明白而已,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墙面上突然出现了两只钩子的钩头,发着蓝色的光。下面的情景更加可怕,那两个钩头将这堵墙壁活生生地拽出了一个大洞来,砖土飞溅,房屋倾斜,眼前一片灰尘。
席方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有些发呆,静静地看着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席方平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破墙而入的人一定不是好人,不是好人的人来了,那就意味着正如姬飞峰那个疯老道所说的危险来了。
但席方平没有跑,因为他也很清楚,自己根本跑不了,能够一下子将厚厚的墙壁钩塌的人一定也会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他跑是没有用的,何况自己并不是一个能跑的人。
席方平有些后悔,他非常羡慕南宫小子,自己为什么没有做过小偷,至少也可以练就一身逃跑的本领。
尘土落了下去,墙洞的外面在夜色中站着那两个黑衣人,头戴斗笠,他们一前一后地迈进了屋里。他们当然就是恶龙侍者,冷血与无情。
冷血与无情异口同声,用一种冷酷得几乎人们永远也不愿听到的声音在问:“席方平?”
席方平不知如何回答,他向后退去,他并不想跑,只是想离两个黑衣人更远一些,至少那两只可怕的钩子挥舞不到他的身上,但后面是床,他没有退路。
冷血向前一步,席方平感到一种强大的冰冷感觉,仿佛自己就要死了一样,他突然问道:“姬道长是你们的朋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是毫无置疑的事情,席方平心里也明白,他之所以这么问,希望江湖中人能够知道这个姬飞峰,能够用姬道长的名号缓一缓当前的危险。
但席方平错了,他错在并不清楚面前这两个黑衣人并不是江湖中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人。席方平当然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两个黑衣人的右手同时动了起来,恶龙侍者不愿意跟一个死人废再多的话。两道蓝光刺向席方平的眼睛,席方平急忙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那两只钩子太过锋利了,没有人能够躲过去,即使是南宫小子恐怕也不行。
在武学中有一个常识,对方的招术如果躲不过去,那就接过来。席方平并不会武功,但有人替他做了这样的事情。
兵器相交的声音清脆得有些悦耳,从旁边平伸过来一柄剑架住了冷血与无情的两只钩子。拿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进到了屋里的,他救了席方平。
这个人站在了恶龙侍者与席方平之间,一身青衣披风,他正是荒芜道观中的那个名叫路奇轩的青衣剑客。
路奇轩没有回头:“到外面等我。”
席方平是个识趣的人,他知道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包袱,所以他要出去,一把从桌上抓过父亲的灵位与行李跑了出去。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人的钩子搭在路奇轩的剑上,竟然没有半点要出手阻挡他的意思。
席方平几乎是没有知觉地逃了出来,他跑到了院子里,站在那里向屋里看着,屋里很静,没有一点声音,席方平仿佛感到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但那一定不是错觉,房屋倒塌了一边,自己的怀里有父亲的灵位,手中是那个行李包,而屋子里还隐隐地可以看见烛光,轻轻地晃动的烛光。席方平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个青衣人能不能对付两个黑衣人。
席方平不觉向前走了几步,而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烛火灭了,那里变成了漆黑一片,而席方平却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从墙头跳了进来,落地无声,他上前伸手抓住了席方平的胳膊,吓得席方平浑身一哆嗦。
席方平转脸一看,原来是南宫小子:“你?”
南宫小子急切地说道:“公子,快走啊。”
席方平有些发愣:“我得等我的救命恩人。”
南宫小子拽着席方平就跑:“你不要命了?”
这时,那个房子仿佛是一下子塌下了,路奇轩与两个恶龙侍者似乎都埋到了里面没有一点的动静。席方平一边回头看着一边跟着南宫小子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
路奇轩救了席方平的命,他用剑挡住了两柄索命钩,但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太轻敌了。
路奇轩是一个赏金剑客,从出道到现在一共进行了七七四十九战,这四十九役中共杀死五十八人,其中有十个人被称作南海十郎。这南海十郎从来是一起作战的,所以当时是十个人对付路奇轩一个人,他们在南海边的沙滩中战了三天三夜,路奇轩终于让十个人同时毙命。但这并不是路奇轩所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
有一次有人出钱让他杀武林泰斗少林门的空智大师,空智凭着一双肉掌与路奇轩在少林寺前只交手了一招,旁边的草木没有一叶伤损,地上的蝼蚁没有一只被踩到,空智被路奇轩一剑从后背刺中了心脏,而路奇轩的后背也被空智大师击了一掌,那一掌将路奇轩的衣服击碎却没有伤到他半分。
路奇轩很清楚,实际上是自己输了,空智想死所以才死的,但空智不甘心这样死去,于是在两个人动手之时先转到了路奇轩的身后留下点记号,再去受那夺命的一剑。
这是路奇轩唯一的一次失败,事后出钱的人亲自带着一百零八名武林高手要伏击他,路奇轩共出剑一百零九下,将这一百零九人武功全废。
空智死后,据说武林中再没有一个人的武功能够超越路奇轩,但路奇轩清楚,姬飞峰的师父陈抟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闭关多年,其武功早已入了化境。
除了陈抟以外,路奇轩再也没把任何武林中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与人交手时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轻敌,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使对方是两个人。
当路奇轩用剑搭住了两柄索命钩,救下了席方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错误,因为三件兵器粘在了一起。这是路奇轩平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能够将他的宝剑粘住,至少证明对方的内力十分了得。但这内力中透出一种阴森恐怖的力量,似乎是一种在武林中不可能炼就的邪功。
冷血与无情比路奇轩还要惊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界会出现这样的高手,在他们眼里,人就是一种可以被任意屠戮的动物,龙人国的将军,具有妖族的血缘,在魔泽数千年,又兼聚了阴屠的力量,那必然是不可战胜的,但眼前这个人却同时挡住了他们的两柄索命钩,而且从那柄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宝剑中传递过来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力量,这力量现在还没有爆发,但它却是非常可怕的,非常巨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令他们说不出来。
冷血与无情都很清楚,面前这个人是一位超出人界所能达到境界的绝顶高手,他们并不是不想拦住逃走的席方平,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兵器被这个青衣人的宝剑所牵牵地粘住了。
三件兵器慢慢地绞在了一起,同时爆发,席方平的家也就此而毁掉。
在那个废墟中,路奇轩与那两个恶龙侍者各挚兵器一下子冲了出来,三条影子仿佛一下子升到了半空中,两条黑影混于夜色之中,一条青影反而显得十分明显。
路奇轩的剑与恶龙侍者的钩在半空中相交,形成三道厉闪。蓝色的双钩与银色的剑。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都很快,没有让兵器再粘到一起。
路奇轩的剑势沉稳,恶龙侍者的两柄钩则十分地诡异。
路奇轩的剑法果然是当今武林中最好的,眼见着他将两个恶龙侍者制于剑网之中了,这是冷血与无情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现象出现了。两个恶龙侍者形如鬼魅地合二为一了,双手里的双钩一上一下地向着路奇轩横扫过来。
路奇轩愣了一下,急向后退,但还是晚了一些,双钩从胸前划过留下两道划痕。
路奇轩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对手,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一切都还在继续着,来不及他半点多想,于是他很快地就再发起了进攻。
冷血与无情一会分开,一会又合在一起,行动疾速,招势更加怪异,一会是双钩左右袭来,一会却是来自同一个方向,令人防不胜防。
终于,路奇轩抓住时机,就在两个恶龙侍者合体的瞬间,他从恶龙侍者的腋下而过,手中的剑却撤开了手,那柄宝剑从这个合体的恶龙侍者胸口处贯入,从后背贯出。
这一剑是路奇轩的绝活,名叫撒手剑,他几乎从来没有用过,但这一次,他必须用,因为他知道与鬼魅动手,体力是永远耗不起的。这一剑所刺的正是恶龙侍者的心脏,时机,位置及力道都恰到好处。
恶龙侍者倒地,冷血与无情的两个身体却没有分开,双钩落在了一边。
路奇轩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手中的剑,剑身上却没有一点血迹,而是罩着一团黑气,久久地无法散去。
路奇轩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恶龙侍者,这时他才发现这黑衣人都没有眼睛,与这样的敌人交手,即使是路奇轩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此时才想起姬飞峰所说的话,护送席方平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愿再多看一眼,路奇轩大声喊道:“席方平?”
没有答言,路奇轩愣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江边早已没了人影。
院子里只剩下不太明亮的月色和那废墟前的恶龙侍者。这时,那个恶龙侍者突然直挺挺地从地上立了起来,仿佛是一具干尸一样。在站稳的同时,两个恶龙侍者分开了,他们同时地张开了右手,那两柄钩就象认得自己的主人,一下子又回到了两个人的手里。
冷血与无情什么也没有说,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只见他们身前的那个并没有流血的伤口慢慢地自动愈合了,他们整齐地站在废墟前。
天空不是没有月亮,而是月光太暗。
第十二章:兄弟齐心
这一次席方平是切身地体会到南宫小子的速度,一个人的脚程竟然快到了如此的地步,若不是拽着自己,恐怕真的在一眨眼之间,这个人就会消失。席方平怀疑南宫小子恐怕也会一些道术,因为人间真的是没有能够跑得这么快的人。
两个人沿着江边跑到了一片芦苇地里,泥泞的地和高高的芦苇让两个人跑起来很难受,速度也终于慢了下来。席方平虽然文弱,但身体还算康健,这一路逃亡,令他几乎用尽了所有气力,一不小心,一下子便摔倒在地上,便不想再起来了。
和南宫小子一起逃命比让那两个黑衣人抓到还要命。
南宫小子好象根本就感觉不到累,他看到席方平已经累得象一滩泥了,自己也只好停了下来。
席方平喘着气,粗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南宫小子抬头从荡动的芦苇上面看了看远处席方平的家,没有什么动静,他似乎放下心来。然后他才低下身子坐在了席方平的旁边:“公子,你早知道要发生这种事?”
席方平与姬飞峰谈过之后,知道自己可能有危险,但却没有想到,危险来得如此迅速。难道这些人就是阴屠的人?阴屠杀了父亲席大路,为什么又要来杀自己呢?难道只是因为怕报复,这样可怕的仇人又怎么可能怕自己这样一个文弱的书生呢?
席方平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避开南宫小子的话,吱唔道:“那个青衣人是来救我的!”
南宫小子点点头:“多亏他出现,否则公子你就死定了,我亲眼看到那两个黑衣人杀死了猪头方,太可怕了!席大哥,什么时候你认识这些江湖中人,怎么会有人要追杀你,又有人救你?”
席方平摇了摇头:“我又不会武功,怎么会认识江湖中的人,这件事很复杂……”
没有办法,席方平只好把父亲托梦以及自己向疯老道姬飞峰求教一事向南宫小子复述了一遍。南宫小子听得也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可能呢?”
席方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让我摸不清头脑,恐怕只有那个姬道长才会知道。”
南宫小子看了看席方平,他虽然只是小偷小摸,但自认比席方平更懂得江湖中事情,于是分析道:“公子,也许你得到或知道了什么东西,或什么事情,但你却不知道这东西或这事情的重要性,所以无形中贪了这些事。”
席方平努力地思考着,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江湖人士动容,更不记得自己知道哪件事情如此重要,只好叹了口气:“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父亲托梦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问题是南宫小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只好摇了摇头。
席方平突然说道:“南宫,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样子,更危险的还在后面呢,你还是回去吧。”
南宫小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公子,当初你收留我,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主人了,主人有难,做仆人的难道就这么一走了之?”
席方平刚要说些什么,南宫小子却继续说道:“公子,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现在你让我回到江阴县,我还能做什么,难道还去偷?你也不想这样吧?”
席方平愣了一下,说实话,席方平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的身世一直是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的那些本事不是一个平常小偷能够施展出来的,这一切都令席方平感到眼前这个少年十分神秘。
叹了口气,席方平这才说道:“南宫,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前途莫测,你真要跟着我,就要有个心理准备,也许随时都会丧命的。”
南宫小子乐了:“公子,你别忘了,我会跑,也许在当今武林,没有人能跑得比我还快。”
席方平点了点头,能够与独角兽并驾齐驱,这岂是一般轻功可比拟的?
“还有一件事,现在这样,咱们不能再主仆相称了,如果乐意,你叫我一声大哥,怎么样?”席方平说道。
南宫小子一下子跪了下来,冲着席方平便磕了三个头:“大哥在上,受小弟南宫小子一拜,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席方平急忙把南宫小子扶了起来,只见少年的额头沾着泥污,一副调皮的样子。事态如此紧急,席方平反而被南宫小子的样子逗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南宫小子做了一件令席方平意想不到的事情。
南宫小子猛地一下子向席方平扑了过去。
在席方平的脑海中立即闪出“贼”这个字眼。南宫小子是个贼,是贼就对任何好东西都不会错过的,身边的小包中毕竟装了一些银两,是贼就会有贪心,南宫小子不会跳出这个贼的逻辑。
当席方平发现南宫小子向自己扑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反应,南宫小子的动作太快了,席方平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南宫小子压在了身下。他又一次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孩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一只手按住了他,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没有一点动弹的可能。
但席方平错了,南宫小子的确是个小偷,但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抢夺财物的意思,因为从他的表情上就可能看出来。
南宫小子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让席方平明白了一切,不要出声,有危险。
危险如一袭青衣一样飘了过来,路奇轩从芦苇荡上飞快地跑了过去,紧贴着两个人的身边,没有发现他们。
席方平并不认为这就是危险,青衣人路奇轩是姬飞峰的朋友,而姬飞峰和自己又是朋友,所以路奇轩也应该是个朋友,也许他就是那个要接应自己的人呢!但经南宫小子所说,席方平心中也有一丝疑惑,为什么姬道长会帮自己呢?会不会还有其它目的?
心中犹豫,席方平也就没有要挣开南宫小子的意思,他知道,南宫小子也是有着这样的担心。南宫小子慢慢地松开了捂住席方平嘴的那只手,但身子还压在他的身上,没有动弹,因为他们真的不能动弹。
两个人面对的是人界的第一剑客路奇轩。
路奇轩刚跑过去,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转身慢慢地走了回来。一步一步地,向着两个人藏身的地方接近。
席方平终于接受了南宫小子的建议,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也不动。
路奇轩的脚从他们身边走过,踏倒了芦苇,停了下来,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太暗了,月色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芦苇里蚊虫嗡嗡的叫声也盖过了席方平与南宫小子的喘息声,一切都显得是那么静,那么不一般。
路奇轩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凭他多年的感觉,席方平就在这片芦苇荡里,他为什么不出来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席方平不相信他。
路奇轩生平最难以接受的事情莫过于别人不相信他。
一个赏金剑客怎么允许别人不相信他呢?
席方平不相信路奇轩,但路奇轩知道姬飞峰是相信他的,所以姬飞峰给他这样的一个任务,救一个书生。以路奇轩的性格来说,这样的活是绝对不接的,并不是说保护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更困难,而是路奇轩向来对别人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路奇轩还是接了,因为姬飞峰的赏金太诱人了,与姬飞峰的师父陈抟一战是路奇轩多年的愿望,这样的机会他是不能错过的。
所以路奇轩一定要找出席方平,但他并没有叫席方平的名字,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即使叫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用处。
路奇轩相信自己,所以他认定了在这片芦苇丛中一定藏匿着席方平。
恰在这个时候,夜空里出现了流星。
那是一颗耀眼的流星,从江对岸升起,一道火红的色彩升上了天空,在江面的上空里散开来,宛如一朵绽放的赤菊,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奇轩叹了口气,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很低:“两位保重吧!”
说罢,路奇轩飘身而去。
第十三章:恶龙入水
南宫小子松了口气,他在席方平身边躺了下来。席方平也放下了乱跳的心:“他那句话是说给咱们听的。”
“他早发现咱们了。”南宫小子有些不安地说道。
席方平皱着眉头:“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站在咱们的面前?”
南宫小子也是疑惑,他不知道躲开青衣人的做法是否正确:“估计是那个焰火的缘故,他就立即过江那边去了。”
席方平十分惊讶:“过江?他怎么过……”
南宫小子笑了:“跑过去啊!你不在江湖里你不清楚,这样的轻身术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不过我也行的。”
席方平相信,因为他与南宫小子一起奔跑过:“那他来了的时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小子一笑,得意地说道:“我以前可是一个小偷,眼要尖,耳要灵,手要稳,再加上跑得快,我就永远不会失手也永远不会被抓到的,所以即使是蜻蜓点水我也能听到。”
现在的席方平是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的了,他觉得这些人都很了不起,那些所谓的功夫都是难以想像的,但他们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施展出来了。
这时,南宫小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席大哥,也许我们的选择错了。”
席方平不明白南宫小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顺着南宫小子抬起的手看了过去,他吓坏了。
南宫小子的确是错了,他不应该鼓动席方平躲开路奇轩,因为这个时候,冷血与无情已经追了上来。
对付藏起来的人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无处可藏,而让人无处可藏最简单最直接的手段自然就是把所有的掩体都破坏掉。
冷血与无情就是这样做的。
以冷血与无情的力量竟然败在了一个人界的剑客手下,这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好在路奇轩的剑并没有伤到他们致命的所在,于是他们活了过来。
冷血与无情要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找到并杀死席方平。于是,两条恶龙追踪了下来。
冷血与无情的眼睛不大灵光,他们完全靠得是一种感觉,而这个感觉来自于阴屠的魔力。阴屠感到了一种威胁的存在。
阴屠将这样的感觉化在了自己的魔力之中,弥漫在整个魔界,所以从魔界里出来的恶龙侍者也会有这种近似于威胁的感觉。
这感觉非常可怕,所以要消灭它。
此时的冷血与无情就向着可怕的威胁感在迈进着。
本来江边大片的芦苇扰动着月影是美丽的景色,但此时月色不明,恐怖临近。
冷血与无情走到了芦苇荡的边上,他们已经感觉到那威胁所传达出来的可怕,两条恶龙相互白了一眼,一齐举起了手中的索命钩子。
可怕的收割者挥动了手中的利刃。在他们还距离那芦苇荡有两三步的地方,面前的芦苇便齐齐地从地面上飞了起来,大束大束的,一片片的飞向了两旁。
随着冷血与无情的前行,在他们周围两三步地方的芦苇都飞了起来,形成了一条甬路。而他们的手臂却看不出真正地挥舞。
芦苇被收割了生命,那芦苇花在空中飞舞,散落,宛如一曲绝望的舞蹈。
天然的隐匿之处正在慢慢地消失着,甬路向着席方平与南宫小子藏身的地方渐渐逼近。
席方平与南宫小子不能再等了,他们必须赶快逃走。
芦苇没有深处,因为在冷血与无情的索命钩下,一切都会一览无余的。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逃生,那就是过江。
南宫小子对席方平说:“过江吧?”
席方平愣了一下,摇摇头:“我没有你们的功夫。”
南宫小子低声说:“游过去。”
席方平还是摇头,面露难色:“我不会。”
南宫小子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自幼生长在江边的人竟然不会游泳,说出来的确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的,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跳进江里有一线生机,不跳进去那就会被两个黑衣人索去性命。那两柄钩子的确十分地可怕,蓝色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冷血与无情还在继续做着收割者的角色,南宫小子不知道他们到底看没有看见自己,但他却把两个黑衣人看得十分清楚,斗笠下竟然只有白色的眼睛,但他们的方向却丝毫没有错误。
断根的芦苇还在飞,也不见那两个黑衣人如何地奔跑,但他们的确很快,南宫小子仿佛已经听到了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来不及细想,南宫小子不容席方平再有什么反应,他拉着这个书生穿过芦苇荡,跑到了江边,拽着他便跃入水中。
水火无情,这句话最重要的含义在于水与火无法分辨好人与坏人。
江水更是这样。这个夜晚月色无光,没有风,江面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但这平静并不意味着它不可怕,尤其是对于席方平这样一个不会水的书生来说。
夜很静,两个人落入水中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突出,令冷血与无情听得真真切切,他们笑了,被追的人竟然向水里跳,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就是一个自杀的行为。
南宫小子根本不知道两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十分地自负,游泳对于他来说太轻而易举了,即便是拽着一个不会水的人,他照样可以游出别人难以想像出的速度。但这一次,这个总是自作聪明的少年又错了。
逃亡的专家碰到了追捕的高手,那它的结局会是怎样呢?
冷血与无情不紧不慢地穿过芦苇荡来到了江边,在他们的眼前,南宫小子拽着席方平已经到了江心。
南宫小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个黑衣人还站在江边,他笑了,没有船,即使他们的轻身术也如那个青衣人一样好,他们也不可能追上了。
身边的席方平一动都不敢动,这是落水时南宫小子的叮嘱,他感觉很好,南宫小子轻轻地托着他,水的浮力显得很大,他几乎是躺在水面上,十分地舒服。睁开的眼睛正好可以看着身后的江岸。
此时的席方平有一点不明白,这两个黑衣人那么厉害,为什么不会象路奇轩一样蜻蜓点水般追过来,为什么还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就这样逃走,这对于一直处于恐惧中的席方平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终于,席方平见到了真正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黑衣人会站在岸边,没有立即施展轻功。
席方平禁不住浑身颤抖,他用力地抓住南宫小子的胳膊。
南宫小子一只胳膊在奋力地前划,另一只胳膊拽着席方平,他本来感到很轻松的,但突然之间,席方平手上的劲道一下子变大了,更可怕的是,这变大的劲道是混乱的,所以他在那一瞬间犹豫了,就在犹豫之后,席方平那混乱的力道就突然消失了。
南宫小子本能地伸手再抓了一下,却没有抓住,他明白,这是席方平沉了下去的表现,于是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南宫小子这是第二次回头,他终于明白了席方平为什么会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失去了理智,无论换了谁,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都会失去理智的。
江边的那两个黑衣人同时挥动了手中的钩子,挥向了空中,那钩子在空中疾速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两道蓝色的光轴,罩住了两个黑衣人。
光圈越转越快,也慢慢地消失了,从光圈里面冲出了两条龙,腾空而起,向着江面俯冲下来。
第十四章:濒死憾事
南宫小子与席方平都知道龙是什么,当然他们更清楚龙与水的关系。
南宫小子绝望了,他游泳的技术再高也无法与龙抗衡,而此时,更为绝望的席方平则向着江底悠悠地沉了下去。
南宫小子想到的只有逃命。他并不是一个不仗义的人,但这种情况下,仗义是没有用的,那只是送死,而死亡是多么地可怕!
南宫小子本能地一提气,跃出了水面,要施展开轻身术逃向对岸。
而就在他面向对岸的时候,他看见了两道金色的光迎面扑了过来。
这两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南宫小子的耳边掠过,擦得他耳膜在响。紧跟着,他听见身后发出两声极低沉的吼声。
这吼声自然来自于冷血与无情。
冷血与无情显了原形,他们本来以为十拿九稳了,于是张开了血红色的大嘴,直扑向江心的南宫小子与席方平。
龙的招数其实并不多,龙嘴里吹出的劲风,龙爪挥动的锋利还有龙尾扫出的力量。
但冷血与无情连第一招都没有使出来,因为他们的眉心同时中了一箭,那金光闪闪的一箭。
龙的额头并不是普通的箭能够刺穿的,但这两支箭真得很厉害,都射在眉心最脆弱的地方,没进去半支箭身,直入脑髓。
在人界中能射出这等箭术的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种弓箭才有这样的威力。
这个人就是无颜,这弓与箭就是楼兰国的镇国之宝,兰玉弓与兰玉箭。
传说在人界的西北方有一个很古老的国家,人们称它叫楼兰,但具体是什么位置几乎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因为所有的人都没能第二次进入这个国家。
但每一个曾经机缘巧合进入这个国家的人都变得非常富有,因为他们总能带回来一些楼兰玉。
所有识玉的人都知道,楼兰玉可是玉中的精品,更是精品中的精品,一块楼兰玉价值连城。也正因为这样,许多人总想找到这个楼兰国。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的神秘,费尽心思寻找楼兰国的人往往是徒劳无功,后来老死在沙漠里,而无心插柳的人则经常能够进入到楼兰国,带回来一些楼兰玉。
近几年,江湖传闻,楼兰国里有一位落难的王子,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被他的父亲赶出了楼兰国,从此他在中原行走,但很少有人看到过他,只知道他给自己取名叫无颜。
无颜只是名字而已,据说无颜长得其实很美丽。
一个王子用美丽来形容他却一点都不为过,因为他的确长着那种男人见了也会动心的容貌。
无颜总骑着一匹名叫梅雪鹿的马,据说这匹马长得也十分奇特,遍体通白的短毛,散布着一团团红色的卷毛,象是一朵朵的腊梅散落在银白的雪地上,煞是好象,而最奇怪的是它还长有两支鹿角,所以被称作梅雪鹿。
无颜总穿着一身黄色的绣龙软甲,质地如同江南的绸缎般柔软,一身将军的打扮。
无颜善于射箭,一支竹箭在他手中可以穿过一枚钢珠的中心,前后露出的部分不差分毫。这准星,这力道都捏拿得恰到好处,无人能及。
无颜所使用的弓箭就是兰玉弓与兰玉箭。这弓与箭据说都是楼兰国的镇国之宝。
这个箭本来呈天蓝色,晶莹剔透,但射出去之后由于速度之疾,与空气磨擦,便呈现出金黄色来,十分地耀眼。
此时,这个传说中的落难王子就在江的对岸,他骑着他的梅雪鹿,手中拿着兰玉弓与兰玉箭。在他的旁边一个青衣人也骑在一匹马上,正是路奇轩。还有一匹空鞍的马正在悠闲地吃着芦草。
冷血与无情当然躲不过无颜的箭,没有人能够躲过的,即便他们是两条恶龙。
两条巨大的龙身从空中直落在江面上,掀起了一排排巨大的浪潮,向着南宫小子荡了过来,将刚刚跃出水面的南宫小子再次打进了江中。
已在江水下的席方平却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正常人所具有的意识。
此时的席方平处在生死的边缘,他在水里慢慢地沉落下去,空洞的眼神中透着绝望,意识已经消失,身体根本就没有力量,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来自于江底,正把他慢慢地吸引住,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向着江底坠去。
没有了求生的欲望,那就是奔向死亡的信念,席方平的脑海中出现了他的父亲,席大路,还有席大路托给儿子的梦。
意识在这里变得更加模糊了,席方平想到了报仇,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为了报仇,他不能死。但这可能吗?
对于一个不会水的人,对于一个已经下沉了许久的人,他还有什么生还的希望呢?
在席方平的身边,那两条恶龙终于也沉了下来,它们的速度比席方平还要快,直直地落到了江底,砸在江底的泥中,又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泥浪,一片混浊,将席方平下落的身体几乎完全埋葬。
席方平在慢慢地向着两条恶龙靠近,他是身不由己地靠近着,死去的龙,额头插着天蓝色的玉兰箭,然后就没有了任何色彩,席方平感到自己在呼吸,闻到了一种死亡的味道,的确是死亡的味道,在水下呼吸的人肯定是会闻到死亡的味道,何况此时席方平还在盯着死神的眼睛。
突然间,两条恶龙都睁开了眼睛,没有眼珠子,四只白眼球狠狠地牵住席方平,那真是一种死神的眼神,显得十分地可怖。
席方平突然感到有些奇怪,看到这样的眼神,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害怕,而且他也睁大了双眸与那四只没有眼珠的眼睛在对视着,这不是很奇怪吗?
活人害怕是正常的反应,死人永远不会害怕,席方平向着鬼门关更踏近了一步。
周围一片黑暗,席方平张开了嘴,口中涌入了泥沙,他却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向着江底两条恶龙死去的方向慢慢地游了过去,他有些困了,怀里父亲的灵位,肩头那个行李小包却先他一步地到达了江底。
就在这个时候,席方平被潜下水的南宫小子一下子抓住了后领,将他向上拎去。席方平看着江底父亲的灵位慢慢远去,他也终于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
江的对岸,路奇轩和无颜从各自的马上跳了下来,两个人跑到了江边。
南宫小子此时已经拽着席方平出了水,无颜上前帮着将席方平放在岸边,席方平一时还没有醒过来,躺在地上。
南宫小子也累得不行了,他躺在地上问:“你们是谁?”
无颜刚要回答,却看见那个路奇轩已经坐在了马上,他回过头来对南宫小子和无颜说道:“快走吧,这里很危险。”
南宫小子抬起头来问:“为什么?”
路奇轩并没有理他,而是对着无颜说:“你以为你射死了他们吗?”
南宫小子奇怪地看着无颜,无颜沉声说:“他说得对,那两条龙没有死,快把席公子扶上马,咱们赶快走。”
南宫小子还在犹豫,但事实证明了无颜与路奇轩的话,只见江里的水慢慢地翻腾起来,水泡越来越大。
无颜喊道:“快!”
说着,他扶起了席方平,南宫小子则自己一个跃身,早已跳上了那匹无人乘骑的马。无颜将席方平横在了自己的梅雪鹿鞍子上。
席方平此时有些缓了过来,但意识还有些模糊,只是垂着头,江水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南宫小子不忍再看,拽住马缰,双脚踹蹬。
三匹马趁着夜色飞奔起来。
席方平爬在梅雪鹿的背上,他迷迷糊糊地扭头向回看去,恍惚间,只见江面上的水花越来越大,水花之上,父亲席大路站在那里向他挥手告别。
一切危险都过去了,太阳也从东方升起,天地间罩在一片红晕里,广阔而又神秘。
第十五章:屠魔使命
席方平等人的三匹马飞奔在一片平原上,显然他们急于逃命,跑得很快,从深夜到现在没有一刻地停息。
南宫小子在马上喊着:“哎,我的马不行了。”
无颜就在他的旁边,忙勒住了自己的坐骑。前面的路奇轩也回旋坐下马走了过来:“这里离龙虎山还很远,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加快。”
南宫小子不服气:“你看我的马,根本就不是战马。”
说着,他羡慕地看了一眼无颜的梅雪鹿,虽然载着两个人,却不见丝疲态。
无颜忙说道:“跑了一夜,放马吃吃草,咱们也该休息一下。”
说着,他先从梅雪鹿上跳了下来。
在一块岩石上,路奇轩独自坐在那里,他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的几块岩石旁,无颜和南宫小子与席方平靠在那里坐着。无颜从行军口袋里拿出干粮递给两个人,然后冲着路奇轩喊:“吃点东西吗?”
路奇轩没有回头,他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无颜皱了下眉,只好自己也吃起来。
南宫小子边吃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追我们的又是谁?”
席方平在一旁低声说:“他们是在追我。”
无颜笑了笑,说道:“我叫无颜,那个人叫路奇轩,我们是受姬飞峰姬道长的委托保护你们去龙虎山。至于追你们的,我只能说他们不是人。”
南宫小子点点头:“当然了,我都看见了,人是不可能变成龙的。”
无颜补充说:“他们是魔泽的主人派来的。”
席方平一听忙问:“这魔泽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无颜想了想说道:“他不是人,他是魔界的王,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你应该问姬道长。”
南宫小子转头问席方平:“就是你说的那个老道?”
席方平点点头:“魔界是什么地方?”
无颜解释道:“我也只是听姬道长所说,这个宇宙分为道,人,魔三界,所有邪恶的力量都在魔界,这个魔王叫阴屠,他想控制人界,不过好象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止他的人,所以他派了那些龙来杀你。”
南宫小子惊讶地看着席方平:“真的吗?”
席方平也有些莫名其妙,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要找阴屠报仇,因为他杀了我的父亲,至于我能不能报得了仇,我都不敢说,哪能说阻止他毁灭人界?”
这时,路奇轩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席方平说:“无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阻止阴屠,你相信那个杂毛说的话吗?”
无颜站了起来:“路奇轩,你……”
路奇轩冷然一笑,转身走开了。
无颜勉强笑了笑,继续说道:“陈抟老祖让我们务必在七月十五日之前送你到龙虎山,现在没有几天了,咱们必须还得赶路。”
说完,无颜上了自己的梅雪鹿。
南宫小子却一下子站了起来:“等等,等等,我怎么都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你们怎么会让我大哥来做这件事,难道不是你们想找一个傀儡吗?”
路奇轩斜眼看着无颜,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无颜忙说道:“怎么可能呢?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席公子,但我相信,姬道长和他师父不会出错的。”
路奇轩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南宫小子上前一步,说道:“常听说江湖中有武林盟主一说,大多只是一个傀儡,有野心的人只会针对盟主,却忽略了背后的人,不是吗?”
无颜笑道:“小兄弟,你恐怕想得太多了。”
路奇轩说道:“是不是傀儡我不关心,我的任务就是送席公子到龙虎山。”
南宫小子还想说些什么,席方平突然站了起来:“我去,不管我是不是那个能够阻止阴屠的人,我要为我父报仇,这个是肯定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南宫小子所说的,席方平看着南宫小子,自己慢慢地走到了马前。
路奇轩不再说话,他催马一个人向前慢慢走去。
无颜看着南宫小子冲他笑了笑,也缓缓跟上路奇轩。
席方平上了马,他没有动,回过头看了一眼南宫小子,一横心,拨转马头跟上了无颜。
南宫小子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将吃剩下的干粮塞到自己的破挎包里,一个箭步向前一冲,蹿上了席方平的马背,坐在席方平的身后。
席方平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了。
南宫小子无辜地说:“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可是一匹劣马……”
席方平一笑,脚下一踹蹬:“走啊……”
席方平与南宫小子的坐骑小跑了起来,终于跟上了路奇轩与无颜。
三匹马的背影沐浴着朝阳,向着更开阔的地方前进。
第十六章:龙虎道家
龙虎山位于中原的内地,气势雄伟,松柏叠翠,是道家修行之所。据说仙人吕洞宾就曾修炼于此地。
不过现在修行的人名叫陈抟,他也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人称陈抟老祖。
龙虎山有一个簸箕形状的山谷,簸箕的背是一座极为陡峭的崖,崖上建有一座道观,名叫终极仙观。这道观高大沉静,庄严肃穆。谷的两边是依山修葺的小道,可以从山脚下绕过那个簸箕形的山谷直通终极仙观。
这所有的一切都很平常,深山,茂林,仙观,还有出家的人。但令人奇怪的是这里却少有人烟,道观的香火也没有那么旺盛。
这一切绝不是一个大道观应有的景象。
龙虎山距繁华之都临安不过百里之遥,虽然当时的人们大多信奉佛教,但敬道礼道之人也绝不在少数,更有那些求仙学道的人,更把龙虎山想象为道家的圣地。
但事实证明,这里的确少有人来,原因就在于那个簸箕形状的山谷。
此谷形如其名,树木格外地茂密,阳光也很难射进来,所以显得是深邃而又神秘。据说有许多人曾经走进谷中,但他们没有一个能够自己再走出来的,直到遇到一个观中的小道士,才没有饿死在这个谷中。
久而久之,簸箕谷便成了前往终极仙观的最大障碍,所以前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近千年来,就绝少有外人再出现在龙虎山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西京的柳公子。
西京柳公子是一个极爱道教的人,他求仙学道的心劲也是非常人能比的。
柳公子对朋友们说:“求仙者必得仙求之,那簸箕谷便是仙人的考验,如果这样的考验都无法承受下来,何来求仙学道。”
果然,柳公子抛去万贯家财上了龙虎山,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他。
据说,柳公子的侍童年近花甲之时曾见过一年青道人,长像酷似柳公子,但那道人并不相认,只说自己天份不够,无缘深道,只好云游四海。
还有一个传说,说是一名姓卢的考生进京赶考的路上走过一客栈,遇到一个年老的道士,此人与传说中的柳公子长得十分相像。那道士给了卢生一个枕头,卢生一梦,客栈中正煮着的一锅黄粱还未熟,却解了半生的事事非非,于是卢生便随着这个道士飘然而去。
这就是很有名的黄粱一梦。
此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这个柳公子,或者说是柳道士。
其实,柳公子当初在簸箕谷时的确迷了路,七天七夜无吃无喝,晕倒在树旁。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却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吕洞宾,吕洞宾又名紫阳真人,他平生就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就是这个柳公子,而二徒弟正是陈抟老祖。
柳公子资质不够,云游四方后客死他乡,吕洞宾的衣钵就传与了二徒弟陈抟。
从此,陈抟老道就成为终极仙观的掌门人。
但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陈抟老祖,观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他的徒侄卢生掌管。
每隔七年,都有许多其它道观的长者会来到终极仙观向陈抟老祖寻求大道法力,但近些年,几乎每一次卢生都告诉他们师叔在金华洞修炼。可是包括卢生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金华洞到底在什么地方。
金华洞其实就在龙虎山中,只是那个洞口有些奇异,非常人所能发现,卢生也是找了好几次,但都没有什么收获。
金华洞是终极仙观的禁地,非历代掌门人不能入内,别说卢生,就是已经仙去的柳公子也从来没有进去过,据说那里面有一玄关,深入地下,一条玄道竟然可以通达到海外的龙人国,但没有人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因为龙人国本身也是一个传说。
卢生做了一个揣测,此洞就在终极仙观的下面,但他就是找不到那个神秘的入口,这仿佛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卢生的猜测并没有错,金华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确切地说它更象一个密室。的确就在终极仙观的下面。
说来奇怪,这个洞暗藏于山中,如古墓一样没有任何光源,但里面却如同白昼相仿,有一个大厅,宽宽敞敞的。
在大厅的正中央是一个水池,池水也不知从何而来,常年不溢也不降,总是那么多,其实这个水池便是通往龙人国的国都,东海龙都的秘密玄道。
水池的正中央有一块岩石,这的确是一块岩石,毫无疑问,但这块岩石怎么看上去都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岩石的与众不同只有一点,那就是它天然象某些东西。这块岩石更是如此。
那简直就是一个雕塑,细细地柱子上有一个月牙,而在月牙的正中央则是一个圆球。这就是传说中龙虎山著名的日月神岩,一块岩石,日岩与月岩连成一体,天然浑成,绝没有半点人工斧凿的痕迹。
与其说日月神岩是一件雕塑不如说它更象一面镜子,一面由岩石天然形成的镜子。
天然之物必然有它天然的灵气,这块日月岩便可以彰显出一些神奇的本事。
其实,柳公子当初在簸箕谷时的确迷了路,七天七夜无吃无喝,晕倒在树旁。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却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吕洞宾,吕洞宾又名紫阳真人,他平生就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就是这个柳公子,而二徒弟正是陈抟老祖。
柳公子资质不够,云游四方后客死他乡,吕洞宾的衣钵就传与了二徒弟陈抟。
从此,陈抟老道就成为终极仙观的掌门人。
但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陈抟老祖,观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他的徒侄卢生掌管。
每隔七年,都有许多其它道观的长者会来到终极仙观向陈抟老祖寻求大道法力,但近些年,几乎每一次卢生都告诉他们师叔在金华洞修炼。可是包括卢生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金华洞到底在什么地方。
金华洞其实就在龙虎山中,只是那个洞口有些奇异,非常人所能发现,卢生也是找了好几次,但都没有什么收获。
金华洞是终极仙观的禁地,非历代掌门人不能入内,别说卢生,就是已经仙去的柳公子也从来没有进去过,据说那里面有一玄关,深入地下,一条玄道竟然可以通达到海外的龙人国,但没有人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因为龙人国本身也是一个传说。
卢生做了一个揣测,此洞就在终极仙观的下面,但他就是找不到那个神秘的入口,这仿佛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卢生的猜测并没有错,金华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确切地说它更象一个密室。的确就在终极仙观的下面。
说来奇怪,这个洞暗藏于山中,如古墓一样没有任何光源,但里面却如同白昼相仿,有一个大厅,宽宽敞敞的。
在大厅的正中央是一个水池,池水也不知从何而来,常年不溢也不降,总是那么多,其实这个水池便是通往龙人国的国都,东海龙都的秘密玄道。
水池的正中央有一块岩石,这的确是一块岩石,毫无疑问,但这块岩石怎么看上去都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岩石的与众不同只有一点,那就是它天然象某些东西。这块岩石更是如此。
那简直就是一个雕塑,细细地柱子上有一个月牙,而在月牙的正中央则是一个圆球。这就是传说中龙虎山著名的日月神岩,一块岩石,日岩与月岩连成一体,天然浑成,绝没有半点人工斧凿的痕迹。
与其说日月神岩是一件雕塑不如说它更象一面镜子,一面由岩石天然形成的镜子。
天然之物必然有它天然的灵气,这块日月岩便可以彰显出一些神奇的本事。
在那个日岩之上赫然出现着一个画面,那是一幅天空的图景,夜晚的星空格外璀灿。
传说中的陈抟老祖此时便站在那水池的边上,他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件宽大的道袍松散地穿在身上,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杖,杖头上嵌着一颗夜银珠,放出绚丽的色彩来。
陈抟老祖若有所思的看着日岩上出现的夜晚星空。
星空在运转着,就象真的天体一样,二十八星宿在交替地出现,一切显得是那么有规律,又是那么平静。
但这平静就被一颗不知从什么地方袭来的星体打破了。
突然门,一颗赤红泛着血色的星星发出格外的光亮来,在这强光的映照下,二十八星宿一时都变得暗淡无光了。
陈抟老祖看着,他的脸沉了下去,表情极为难看,他自言自语地说:“劫数,劫数!”
这一夜是七月初十,天空中的月色极暗,但有心的人却发现,子时以后,月亮突然亮了起来,却是一种血红的颜色,仿佛被什么肮脏的血迹浸染了,然后又用一种无形的火在炙烧着它。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现象,没有人会想到人界从此不会太平,即便是席方平。
这时候的席方平与南宫小子,路奇轩及无颜正骑在马上飞奔,他们要摆脱掉那两条杀不死的恶龙侍者的追击。
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注意天色的变化,血色的月光好象是黎明的招唤。
当他们跑累了,甩掉了恶龙侍者的时候,天已明亮,阳光出来了。
在人界中只有两个人对这血色的月光感到了恐惧,一个是陈抟老祖,而另一个就是他的弟子姬飞峰。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人,一个魔与一个道,确切地说就是一个生命,一个灵魂,一个灵魄。
陈抟老道从日月神岩中看到了一个可怕的生命,它复活了,它要重新侵入人界,那赤红的血色代表着它的贪婪与残忍。
毫无疑问,它就是魔界的主宰,魔泽的主人阴屠。
陈抟老祖的心在下沉,他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但却没有想到阴屠真的提前行动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阴屠发现了席方平的存在。
陈抟老祖感到自己的担子很重,师父吕洞宾留下的警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实现了,一切都太可怕了。而最可怕的是他看不到人界的任何力量可以与阴屠抗衡,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下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放手一搏,凡是放手一搏都与一个字有关,那个字就是赌。
第十七章:降魔名录
陈抟老祖不想赌,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因为他就要死去了。
人界中很少有人能象陈抟那样知道自己的寿命,八百岁,七月十五日当是他最后的期限,当那个夜晚的子时,红月亮再次升起的时候,他就要死了。
死了以后呢,陈抟老祖不敢想,因为他很清楚,虽然以自己的道行进入道界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道界却再也不是真正的圣地了,那里再没有任何力量与勇气,只是懦弱,只是在延续着阴屠的诅咒,道界将死,道界在苟延残喘着。
师父吕洞宾与师兄柳公子死得早,他们很幸运。因为当阴屠将魔性侵入中原之后,每一个死去的人,只要心还在,那么他一定会将灵魂卖给阴屠的,再让阴屠训练成邪者。
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陈抟死之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吗?
陈抟老祖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地怕死,他不想就这样的消失,即便是进了那个极度怯弱的道界,他也要活下去,他不会杀死自己的魂魄,那样太残忍,不能对自己残忍,陈抟老祖的信条。
但陈抟老祖又否认了自己怕死的结论,他不怕死,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与阴屠战斗到死,象道教的始祖鬼谷子一样地去战斗,去把生死置之度外,象黄帝一样,将鲜血流遍全身,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去击杀魔界的主宰。
但这一切似乎都不可能,因为他只有五天的时间了,这五天的时间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与阴屠交手,他必须放手一赌,安排好死后的一切,绝不能让阴屠的野心得逞。
陈抟老祖只想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安排好自己的的筹码,虽然他也很清楚,这筹码同样地可怕,但他只能这样做,没有别的选择。
日月岩上的星空慢慢地淡去,再也没有了图像,看上去,那真是一块极普通的岩石。
陈抟老祖慢慢地转过身去,渐渐远离了那个水池。
在金华洞的一个角落里有台阶向着上面延伸着,陈抟老祖踏了上去。
这个台阶是一个隧道,旋转着向上慢慢地升起,里面很黑暗,完全不象厅上那样的光明。
好在陈抟老祖的龙头杖上有一颗夜银珠,珠子放着七彩的光,照亮了这个隧道里的台阶,还有墙壁。岩制的台阶,岩制的石壁,光滑如镜,找不到一点缝隙。
但就在这隧道两侧的光滑如镜找不出一点缝隙的墙壁上却露出了许多剑把和刀柄来,还有箭的尾,枪的缵,各式各样的兵器都只露出半边来,它们将所有的锋芒都深深地藏在了墙壁中,仿佛天然如此。
陈抟老祖顺着这条隧道慢慢地走着,显出一种疲态来,一个年长者应该有的疲态。
陈抟老祖知道此时天已亮了,他要见自己的第一个筹码,徒弟姬飞峰。
姬飞峰赶了一夜的路,他实在有些乏了,坐下的独角兽也疲惫了。
独角兽是一匹神驹,它能飞,但姬飞峰没有让它飞,原因很简单,他爱自己的坐骑。
毕竟独角兽只是会飞而已,而从席方平所居住的江边小镇到龙虎山也有数千里之遥,这样的距离让独角兽驮着一个人飞回来,那结局恐怕只有一个,就是累死。
姬飞峰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坐骑累死,那是他师父陈抟老祖给他的。
一匹会飞的马,姬飞峰爱都来不及呢,怎么能让它如此受累呢?
自从姬飞峰得了独角兽后,只让它飞过四次,也只有两个人骑过它。
第一次姬飞峰骑它的时候是师父刚刚把独角兽给了他,他一时兴起,骑着独角兽围着龙虎山转了三十六圈。
第二次是去妖仙岛,那次师父告诉他,阴屠要重现人界,让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妖仙岛主。妖仙岛位于东海之头,他所乘坐的船遇到了风暴,不得已姬飞峰骑着独角兽越过了海洋。
第三次是去神农架见蛮人部落找魏图腾,进了神农架后姬飞峰根本就辨不清方向,迷路了多日,这才骑着独角兽升到高空处观察蛮人部落所在的地点。
第四次便是这次要回龙虎山,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师父叫他一定要找到的那个人,席方平。
席方平也有幸成为除姬飞峰以外唯一一个骑过独角兽的人。
姬飞峰从师父手中得到独角兽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这三年里他一直奔波在龙虎山外,因为师父在将独角兽交给他的同时也交给他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就是找出那个能够在梦中知道阴屠的人。
那天,陈抟老祖的表情十分严重,他告诉姬飞峰,魔界的阴屠要复活了,唯一可以制住魔王阴屠的人就是那个在梦中能够得到阴屠信息的人。
这是一个凡人,但他的力量是不可预见的,只有他才能真正地见到阴屠的魔性,才能够知道如何破解阴屠的力量。但这样的人并不一定是一个英雄,要完成制住阴屠的重任,他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帮手,英雄的帮手。
陈抟老祖说了这几个帮手,魏图腾,无颜,玫公子,路奇轩,南宫小子与蛮蛮。
姬飞峰终于在妖仙岛探听到妖皇的儿子玫公子,却未曾见面,在蛮人部落里见到了蛮族部落将军魏图腾,在一家妓院里则见到了落魄的无颜,在一个江湖战场上找到了路奇轩。正如师父所说,魏图腾赤红的短打扮,无颜一件黄色战袍,而路奇轩则是一袭青衣。
这四个人中其实最不用找的就是这个路奇轩了,因为不用找他,终有一天,他也会找上龙虎山的。
路奇轩与陈抟老祖有仇,姬飞峰死活也不敢相信,师父的仇人除了阴屠以外他根本想不出第二个人,但路奇轩说了他哥哥的名字,姬飞峰也就不得不相信了。
路奇轩的哥哥叫路异轩,是路奇轩之前人界中最好的剑客。不知因为什么,他找到了陈抟老祖,提出了比武的要求。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当时姬飞峰就在现场,他还学艺未成。
那一战,路异轩共递出八十一招,陈抟老祖手持一支枯松枝,却没有刺出一下,路异轩却败了。
路异轩是自己认输的,八十一招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他当然认输了。
姬飞峰将路异轩送出了龙虎山,当他回来的时候,陈抟老祖告诉他,路异轩已经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姬飞峰大惑不解,师父并没有出手,路异轩是如何受伤的呢?
陈抟老祖接着说,路异轩是被自己的剑气所伤,他的剑术固然是天下第一,但他的心态却连一个常人都不如,他每使出一个剑招都只想着能够刺中对方,所以每一剑他都用力过度。偏偏路异轩的剑气太烈,所以过度地以气驭剑只能伤了他自己。
姬飞峰就这样记住了路异轩,因此他在那个江湖战场上一眼就认出了路奇轩,与他哥哥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姬飞峰向路奇轩述说了找他的原因,路奇轩当然不相信,但他提出要与陈抟老祖比武,路奇轩独闯龙虎山簸箕谷,却始终未进终极仙观,每一次都是卢生派小道童将他送下山。不得已,路奇轩找到了姬飞峰所隐身的江阴县外龙虎观,要求比试,赢了,姬飞峰就必须带着他前往龙虎山。
偏巧那一天席方平赶到,姬飞峰无意间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当然不能再与路奇轩比武了,所以他提出让路奇轩保护席方平,条件自然就是答应路奇轩与师父比武。
姬飞峰没有骗人,他知道师父从来不失约,也不会为徒弟失约的,他更清楚只有师父才能够真正地收服这个人界中的第一剑客。
但这一切都不是令他担心的,他最担心的却是阴屠真的要有所行动了。
阴屠复活了,陈抟老祖用鹏鸽鸟传书给姬飞峰,让他们务必在七月十五日之前赶回龙虎山。姬飞峰将这件事告诉了两个护送席方平的无颜与路奇轩。
其实这封信有些奇怪,令姬飞峰感到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