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副不想再管我管我似的口吻说道。
父亲看到弟弟加豆谷打游戏已经不在乎了,只当他是个多余的摆设,他已经放弃把自己机的第二个儿子培养成符合自己理想的好孩子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作为哥哥的我抱的期望尤其大,所以发现我在打游戏后,比我预想的还生气。
如果是平时的我,可能会哭着请求父亲的原谅,但那一瞬间,虽然父亲的反感也对我造成了冲击,可我更觉得是太没有道理了,为什么弟弟那么自由,我却不能玩游戏?这种情感占据了上风,我感到很气愤,竟然就因为我打游戏而否定了我的人格!
等我回过神事,我发现自己正努力从父亲的手中夺回我的便携式游戏机。我一直都戴着顺从的面具,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反抗父亲。不过父亲仍然紧紧地抓着游戏机,不想给我。如是我在自己的声音中注入魔力,这样说道:
“这些手指,掉下来吧!”
我和副请之间有少许的空间被声音震动了,我知道这是我鼻子里的血管绷断了造成的。便携式游戏机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接着父亲左手上的手指齐刷刷地离开了左手,滚到饿我的脚下。无根手指齐根断掉了,血从父亲的左手中喷出来,把周围都染红了,也有血从我鼻子里流出来。
父亲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但我马上让他安静下来,命令他在我说“可以”之前,不可以发出声音。可是父亲虽然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自己掉了手指的左手。
我感到想吐,但还是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从自己鼻子里流出的血,。我用快要晕厥的大脑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父亲的手指应该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一旦使用了那种“咒语”被改变了的东西就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了。
没办法,我只好命令父亲“在我做出提示之前,不要醒过来”,让他暂时失去意识。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我的声音魔力对睡着的人也管用。如果被父亲看着,我就会感到胆怯,不敢用魔力年我的“咒语”,所以我让他昏过去,这样操作起来要简单些。
我在父亲的耳边边念叨:“左手的伤口赶快恢复”“醒来以后要忘记我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一会儿工夫,父亲的左手以上以前长着手指的地方就结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于是血止住了。
我必须让父亲觉得左手不长手指是很自然的事,而且看到父亲左手的人,也不能觉得不自然。
我开始考虑,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我已经能确保让说话的对方发生变化,但我能否让没听到我声音的人业觉得不长手指的手是正常的呢?
我下定决心,准备用我的特殊的“声音”说下面的话:
“待会醒过来后,看到自己没有长手指的左手,要认为这是自然的状态。而且你的左,要让看到它的人也认为是正常状态。”
我这种方法不是让没听到我声音的人发生变化,而是对父亲的手发出命令,让他给人自然的印象。
我开始打扫到处是血的房间,用纸巾把父亲掉在地上的手指包起来,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父亲的衣服上也有血迹,但我准备对全家人都念“咒语”,让他们不要发现父亲身上的血。
我架着父亲走出房间,这时碰到了弟弟加豆谷,他一刹那显得特别惊讶,因为很难看到我架着父亲的场面。弟弟通过开着的门走到我房间里,看到地上躺着的便携式游戏机,于是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晚饭的时候,父亲艰难地吃着饭,没了手指的左手端着碗,但他那种神态非常自然,几乎让我忘记了他的手指是怎么掉了的。父亲那没了手指的左手,前端光秃秃的,但在我的眼里就像从小时侯就看惯似的,可能在家里所有人的眼里都显得非常自然吧。
我发现弟弟豆加谷在偷偷地嘲笑我,我知道他这种人认为想嘲笑谁就可以嘲笑谁,我跟他在同一所高中,差一个年级,我反正是没办法像他那样生活。
在学校里弟弟跟朋友一起悠闲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他那样子似乎跟朋友的关系特别好,而我总是孤身一人感到特别孤单。我天生就很有心计,老师都是说我经常制造一些愉快的气氛,引班里的同学哈哈大笑,但另一方面却从来没有一个可以称为我的朋友。当然有很多人跟我亲切地说话,或许他们心里都当我是好朋友,但在我的意识里,没有人能让我推心置腹,到最后我甚至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起我认识的人。
我弟弟则不这样,他不像我在内心里藏着一只“在别人面前要表现得好”的动物,要通过拼命引人发笑来掩盖这个事实,他可能只是很自然地把心里话讲给好朋友听,在这一点上他比我要健康得多。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在世人眼中似乎我要比弟弟要好,这是由于我脸上总是戴着顺从的面具。如果结果是弟弟在我面前感到自卑的话,那就相当与我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为此我想对加豆谷道歉。但我跟他之前不是那种什么话都能说的关系。
原因在我。这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内心丑陋的想法,知道我的浅薄,我总是听父母的话,努力得高分,获取周围人的信任。因此他觉得我跟他说话也是件不干净的事,看我就像看一件肮脏的东西,总是在无声地责备我。
每次就在我想要讨好一个人,找到了一个让我放心的地方时,如果他刚好从我身边走过,我正好碰见他鄙视的目光,他正在嘲笑我滑稽的样子,我就会一下子感觉天崩地裂,所有的声音都冲击着我的耳膜。
学校的自动售货机前面,正有几个学生在谈笑风生,他们并不是想买什么饮料,是在那儿闲谈,我想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点东西,但又不想退开人群,只是站在附近等他们到别的地方去。这是因为如果我想他们提出要求,让他们移一下的话,他们会给我让个地方,但如果他们为此不高兴的话,那怎么办?我内心的想法就是这样,因此我无法接近别人,于是我只好站在自动售货机稍微远点的地方,看着无聊的海报。
这时加豆谷来了,他毫不迟疑地推开自动售货机前的几个人,把硬币投入机器里,他手里拿着罐装饮料的时候发现了我。他似乎看透了我为什么在那里读着海报,于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扬长而去。
加豆谷果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他知道他的哥哥很受欢迎,别人都认为他待人接物的态度也好,是个很认真的人,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假象。他知道我为了让别人喜欢我,强颜欢笑,肤浅至极,小心到甚至连跟自动售货机前的几个学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跟弟弟加豆谷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总是渗出一身的汗。我对知道我本性的加豆谷感到害怕,在他眼里我可能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一个让他看不起,让他想吐唾沫的丑泥人。
我一般很少有机会跟加豆谷说话,但早饭时一跟他坐到同一张桌子上,我的胃马上就觉得很痛苦。我似乎要被他轻蔑的眼光羞得无地自容,手心里都是汗,连筷子都拿不好了。但就是这样,我还是要装着很高心的样子,微笑着跟父母亲说话,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很长时间,现在吃点饭就肯定会吐出来。
晚上我也睡不着,总是翻来覆去的。我不再做一些轻松的梦,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好几个人的面孔。他们都像弟弟那样轻蔑地俯视着我,而我则磕头如捣蒜地给他们赔罪。有时候我醒着,在胡思乱想事情的时候,也会觉得房间里到处都是眼睛,都在谴责我。这种时候我怎的情愿死掉。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呢?我对别人的存在感到恐惧,我觉得自己对别人献媚的不好行径也是因为这个。被别人讨厌,被别人看不起,被别人嘲笑,对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于是为了逃避那些,我在自己的内心养了这样一直丑陋的动物。如果没有别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人,那将是多么轻松啊!
不,我是不能忍受别人看到我,我不能接受别人看到我以后发出苦笑或者做出失望的样子。于是我思考怎样能让世界上的人都看不到我。
我准备先对任意一个看到我的人说这样的“咒语”:“一分钟以后我的形象将在你的眼睛里消失。”然后接下来再使用这样的“咒语”:“你的眼睛看不到我以后,你要把我对你说的咒语传染给所有有与你对视的人。”
我的策略也就是借助声音的魔力,使第一个永远看不到我的人,在与第二个人对视的时候,我的形象会同样从第二个人的视线中消失。第二个人再与
另外一个人对视的话,这第三个人的视网膜上也会无法呈现出我的形象。这种情况会反复发生,于是每一次视觉发生了变化的人再与其他人对视的时候,
我的透明度就会增加。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我的话,我就成了完完全全的透明人了,这样我就应该可以永远地安心了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解决一个问题,这就是把自己从”看不到我“这个链条中除掉,否则我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看不到自己了。
有一天晚上,狗死了,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为了自己那点无聊的虚荣心而使用了”咒语“的那条狗。我一直都放心不下那条狗,它每次看到我都非常害怕。
我从父母那儿听说狗死了的消息,马上去养狗的那人家里。又大又威猛的狗躺在水泥底上,一动不动。我抱着它,哭了出来。不知怎的,我感到非常悲伤。细心的主人离开了,让我和狗单独呆在一起。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从腹腔底部发出颤抖的声音,命令狗道:“快点给我活过来!”但是狗并没有活过来,只有掉在地上的一撮一撮的毛在也色中飞舞着。我能够为了自己的一点表现欲而对够使用“咒语”,却不能让它再活过来。
不仅如此,我觉得自己现在想让狗活过来也不是真心为狗的死感到伤心,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罪过罢了。
我又看了一眼狗的脸,发现它好象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一样,安详地闭着双眼。我有点羡慕它了,它死了,同时也得到了解放了。
有一天夜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房间的中央哭着,手里拿着一把雕刻刀。我全身都是汗,一直在那儿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我可能正准备割自己的手腕,不过就差一点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我看了一眼木制的书桌,上面有一道雕刻刀划过的痕迹,桌子脚下有一些卷起的木屑。我想仔细观察一下桌子,于是把脸凑近,发现桌子里有一股腐烂的恶臭,好象是肉腐烂掉的臭味。
我打开桌子的抽屉一看,卷起来的面巾纸里包着五根腐烂的手指。每根手指都发黑了,应该在抽屉里放了很长时间。但我看到手指上稀疏的汗毛时,我想起来这原来是父亲的手指。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洒落在房间里的手指,于是放进了抽屉里,不过这些事我已经忘了。我让自己认为父亲的左手没有手指是宇宙诞生下来就确定的,天经地义的事,同时放在抽屉里的手指也马上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我把开始腐烂的手指埋到院子里,埋得很深。但在那之后,从桌子里发出来的腐烂味道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一天天增强。那种感觉似乎是抽屉跟另一个世界连接在一起,腐烂的味道从那个世界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飘来。
当我再次发现的时候,桌子上的划痕又增加了,刚开始只有一道,几天以后就成了两道,几周以后桌子上已经接近十道划痕。但我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用雕刻刀在桌子上划过。
早上醒来那种痛苦又开始了。
我感觉给我做早饭的人,为了不让风把报纸给刮跑而用左手押着报纸的人不是人,而是一些会动的木偶。在上学的途中,检查我月票的人,坐在我旁边的人,在学校和我擦肩而过的人,在我眼里都不是生物。我感觉他们不会思考,只是像台球那样,被设置成碰到橡胶边就滚回来,这样的反应不断地重复着。他们的皮肤被设计得很精巧,但里面都是写人工制造的部件。
就是这样我为了让他们不抛弃我,仍然对他们报以笑脸。对于给我做早餐的人,我为了让他明白我一直能体会到他的苦心,于是把饭吃得一点不剩,用很满足的声音跟他搭话;乘电车的时候,我为了表明自己不是非法乘车,而是模范乘客,总是把月票挂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让车站的工作人员很容易看到;在学校里的时候,我总是默默地换掉花瓶里的花,似乎在对大家说“班里需要我这个人,请大家不要排斥我,求求你们了”,而且我会用自然的动作来摆放鲜花,让大家觉得这是我的个性使然,并不是装出来的。
我脸上越是挤出明亮的笑容,我的心灵越是变得荒芜,而我越来越害怕弟弟。我不会认为世上的人在他们那小小的脑壳下面有各种各样的思考,他们在边思考边生活,但我不知为何一直害怕加豆谷。我听不到其他人的呼吸声了,但他的影象却越来越清晰。
加豆谷并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他有些时候嘴边露出的冷笑,肯定是针对我可笑的人格的。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害怕的事情了,他的冷笑就像幽灵一样跟我在我们身边,不停地谴责我,让我非常苦恼。这个时候,如果我正在学校里爬着楼梯,要是周围没有人的话,我会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头去撞墙,有好几次都是这样。最重要的不是弟弟实在太可恶了,而是我自己原谅不了自己。
但我仍然认为让我痛苦的元凶就是加豆谷,我想杀了他就是出于这种想法。
我按下盒式录音机的停止键,把磁带倒回到开口。我咀嚼了刚才听到的内容后,身体忍不住不停地颤抖。我的视线由于泪水而变得模糊了,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我往雕刻刀里倾入力量,在桌子上划了一道痕迹。这样桌子上的划痕又增加了一道。
我身上流着汗,对闻到的恶丑皱着眉头。我开始想象:窗外无边无际的无声世界,呼啸的狂风带来的腐丑,细菌让肉腐烂掉,发出恶臭,然后把肉腐烂掉。
我的心里涌起一种情感,无法抑制,于是我坐在床沿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哭了起来,这时我手里仍然拿着那把雕刻刀。
……
等我醒过来 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握着雕刻刀坐在床沿上。手一松,就像丢掉一只毛毛虫那样,于是雕刻刀掉到了地板上。我一看桌子表面,发现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道划痕,划痕的数目已经超过了二十。
可能是我自己划的吧,不过我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我感到自己忘了一件很恐怖,很重要的事情,于是心情变得不好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被谁动了手脚。在不安中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雕刻刀,在它的尖端我感觉到了一种让人发狂的妖气。
晚饭之后,弟弟加豆谷斜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正在看棒球比赛的转播。他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抓果子吃。他的腿翘起来,几分钟以后又不停地一会弯曲一会伸的,每呼吸一次他的胸口就会起伏一下。
杀了他吧。我模糊地想道。我躲在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等待深夜的到来。桌子里仍然飘来恶臭,就像把宠物的尸体放在了抽屉的深处。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我努力想让它停止下来,但没有成功。
我告诉自己,要杀掉弟弟这件事不能有丝毫的由于。不杀了他的话,我自己就要完了。他那看透了我本性的目光穿过我的皮肉,他嘴角的嘲笑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耳膜。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用尽浑身的力气堵住自己的耳朵,但加豆谷似乎仍在指着我,大肆揭发我丑恶的心灵。
为了能平稳地生活下去,我必须从这两个方法中选择一个:一个是我自己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的是,另一个就是让加豆谷从我的世界中消失掉。
几小时过去了,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我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一边小心警惕着走廊发出吱呀的声音,一边向弟弟的房间走区。走到他房间的门前时,走廊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投在了我的面前。看到自己的影子仍然是人的形状,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他正在熟睡中之后,我的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打开了一条缝。我屏住呼吸,溜进房间,没去管开着的门。房间里非常暗,不过我没有开灯,只是借助走廊的灯来保证自己看得见。
我看到弟弟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块,知道他就在床上。我偷偷地走近床,低头看着闭着眼熟睡的弟弟。门口透进来的光被我的身体挡住了,在我弟弟的脸上投下了影子。我把嘴靠近他的耳朵,想对他念一些关于“死”的“咒语”
就在这时弟弟翻了个身,床发出“吱呀”的一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从睡眠深处醒了过来,然后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了看打开的房门和透过门照进来的灯光,最后才发现站在床边的我。
“哥,怎么了?”
他稍微歪着头,亲切地对我说道。我双手掐住加豆谷脖子,这是他像女孩子般瘦弱的肩膀由于惊讶而耸了起来。我用尽浑身力气说道:
“你给我去死吧!”
加豆谷纤细的手指伸向空中,似乎想向人求救,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惧。但是我发现有点不对劲。每次我使用“咒语”的时候,鼻腔的深处都能感到一个小小的爆炸,但这次却没有,也没有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我把手从弟弟的脖子上收回来,这时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也没有咳嗽,也没有质问我,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这让我感到很不对劲。我走出他的房间时,回头一看,他已经安详地睡着了。“啪”的一声,我的脑袋里像爆炸了一般,我像被上了发条一样马上跑回自己的房间。我向桌子上一看,发现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的盒式录音机,很便宜的,旁边堆了一堆备用的干电池。录音机的插头并没有插上,好象是里面的干电池带动的。我不应该一直注意不到这些东西的,我一直都没发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盒式录音机里面放了一盘磁带,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必须重新放一遍磁带的内容。我的大脑里好象被下了这样的命令,于是手指自动地按了重新播放的按钮,动作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从透明的塑料小洞里可以看到开始旋转的磁带,接下来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是我自己由于紧张而颤抖的声音: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这盘磁带已经播放几遍了?现在的我很难想象出答案。
听着磁带的你,可能就是几天以后,或者几年以后的我吧。
总之刚让磁带重新播放的你,肯定已经忘了发生了什么吧。我把一些必须的“咒语”录进这盘磁带里的话,就可以把一切都忘掉,过起很多事情都不会注意到的生活。
我准备这盘磁带的目的就是这个,我想将来忘了一切,过着日常生活的自己听一听自己曾经都做过些什么。
你可能会马上觉得必须让这盘磁带重新播放一遍吧,这也很正常,因为我在磁带的最后录入了这样一段有魔力的“咒语”:
“想杀某个人,或者想自杀的时候,你将在桌子上发现一个一直没注意到的盒式录音机,然后你回想重新播放一遍里面的磁带。”
听着这盘磁带的你,可能想杀掉某个人,或者在想用什么方法来自杀,这个我无法判断。
不过你正在听磁带这件事,表明你的情况符合其中的一条。从这一点考虑的话,重新播放磁带则是证明自己没有过上安稳的生活,因此你的表情就会变得难过。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个道理,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必要杀死某个人或者自杀。理由非常简单,因为跟你一起生活的所有人都已经不能动了。父亲,母亲,弟弟,班里同学,老师,还有那些没见过的人,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残留在这个世上的,可能就包括你还有其他少数几个人。
我以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我的形象在世界上所有的眼里都呈现不出来了,那我该怎么办。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那条狗死了的第二天早上,我仍然像往常那样装出丑陋的笑容,坐在桌子旁吃我的早餐。这时加豆谷揉着眼睛起来了,母亲拿了一盘煎鸡蛋从他面前走过。父亲正皱着眉头读报纸,他翻过一页的时候,报纸的一端正好碰到了坐在旁边的我的胳膊上。打开的电视里正放着飘着清香的洗衣粉广告,我突然感到自己受不了了,想杀了所有人。
也就是说我用了这样的“咒语”:
“一个小时以后,你们的头将从脖子上掉下来。”
接着我又下了这样的命令:
“你们滚到地上的头,把对你们施加的“咒语”传染给所有看到你们的人。”
当然我附加了把我自己排除在“咒语”之外的话,同时还对他们的记忆动了手脚。也就是说他们会忘了听过我的“咒语”,然后离开家。
在我对家人施加了“咒语“的一小时之后,我正在学校。这时加豆谷所在的班级一片混乱,我去看了看,发现弟弟的头躺在地板上,学生和老师们围在血泊周围,脸色煞白。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头,看到它的人一个小时之后就会死去。我推开发出尖叫和起哄的人群,离开了那里。这时刻父亲和母亲的周围肯定也发生着同样的情况。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在聚集到学校的警车和周围的居民面前,曾看过加豆谷滚到地上的头的几十个人,他们的头也一起骨碌碌地滚到地上。连一声尖叫都没听到,突然之间就有一堆头掉到了地上。这时有刚才一百倍的人目睹了这个场景。
好多人都陷入了恐慌和混乱之中,这时电视节目的摄像机也来到了现场,他们直播了这些一个小时以后将宣告死亡的头颅。这一瞬间我的”咒语“将通过电波传染,最终将取下无数人的头。
那天傍晚,街上静悄悄的,寂静的空气里夕阳投下长长的影子。我走在一片血红和腥味的街上,无数的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奇怪的是我的”咒语“好象对动物和昆虫也起作用了,地上到处都是没有头的猫呀狗呀蟑螂苍蝇等等。
好象很多地方发生了交通事故,可以看到很多地方冒着黑色的烟。绝大多数的电视里什么也没播放,我偶尔会看到没有头的新闻播报员朝下[趴在桌子上。
不久街上的灯都熄灭了,可能发电站没有操作的人了,最终没办法正常供电了。全世界应该都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吧。
我在确信世界上除了我没有其他生物活着之后,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没有一个地方没躺着人的,不管走到哪儿,地上的柏油都是脏的。
我看到撞在一起,冒着黑烟的车,车的驾驶席上坐着一个脑袋连在身上,一动不动的人。他可能是在看到某个人掉在地上的头之前死于交通事故的吧。
静静的夜空现出了点点繁星,我坐在过街天桥上仰望着星空。奇怪的是她到来之前我一直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正在仰望星空的时候,听到了某个地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还有求助的声音。我从天桥上往下一看,有一辆由于交通事故而正在燃烧的车,在火焰的照耀下,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颤巍巍地走着。我感到不可思议,就向她喊了一句。
她听到久违的有生命的声音,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然后把脸转向我的方向。
一刹那我就明白她的头为什么没有掉了,原来她是个瞎子,眼睛看不见。
她的运气真是太差了。我浑身战栗,然后从那个地方逃走了。我的心里涌起了翻江倒海的罪恶感,但是这个世界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有很长时间我一直很痛苦,我看到世界上到处都是腐烂的人,感觉自己受不了这个世界了。
于是我决定忘掉这一切。我要让自己产生错觉,让自己忽略现在的状况,忘记被死亡笼罩的大地,继续活在之前的世界里。我决定在这盘磁带的最后录上这样的“咒语”:
“你每次用雕刻刀在合作子上划上一道痕,你就会觉得自己正生活在过去的正常世界里。虽然实际上你知识在吃着食物,睡觉,保持健康,维持生命活动,但这些不影响你的的意识,你要认为自己还跟过去过着一样的生活。”
顺便我还考虑到把自己房间里的桌子排除在条件之外,我下了这样的“咒语”:“你的五种感觉欺骗不了桌子。”也就是说即使我过着跟以前相同的生活,但我的桌子是跟现实世界连起来的。
你听到这盘磁带,是不是正在后悔?你可能会想再次把这一切都忘掉,重新回到听磁带之前的自己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只要再在桌子上划上一道痕就可以了。
桌子并不是你的幻觉,因此可以通过你的划痕来记录下你听着盘磁带,洗去自己的记忆次数。现在桌子上有多少道划痕了呢?
在这之后磁带还有独白。过去的我好象通过磁带来对自己“咒语”,来对自己的记忆进行操作。我把脸凑近桌子,闻了闻臭味。从雕刻刀划的一道道伤痕,或者是从抽屉的深处,从没有光线的洞穴深处,传来异样而又潮湿的腐臭。对面的现实世界,通过桌子的抽屉,只有臭味飘到我见到的世界。
我坐在床的一端开始想象。在腐烂的肉附带着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穿着校服去上学。走到没有人的检票口,我举着月票,来表明自己不是非法乘车。我坐在摇晃的电车里,走着相同的路线去学校。我踏在地上各种各样柔软的东西上,悄悄地穿过校门。为了不让人觉得讨厌,我做着假笑走进没有打扫的教室。我在教室里做了一个梦,梦到班里的同学吵吵嚷嚷的,然后老师很生气,命令大家安静。但实际情况是我一直坐在寂静的教室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头发蓬乱,眼神空洞,就是这样还是拼命地装出笑脸。我这个样子更像动物,而不是人。
友人敲我的房门。我应了一声,接着抱着仙人掌的母亲打开了房门。
“你还没睡吗?快点睡觉!”
母亲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人好象也活着,不过她应该已经在某个地方了吧。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我的心理涌起一种感情,无法抑制。
“你的手在擦眼泪,你哭了,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在心里说一句“对不起”。我哭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感到放心了。我终于来到了梦寐以久的一个人的世界了,我的新终于平静下来了。
故事9完~~~今天就更新到这儿~~~明天继续~~~
故事10-----------往日夕阳下的公园里
小学的时候,在我家附近有一个很小的公园。
公园被楼群所环绕,因此一到黄昏时分,公园四周的汽车声与人们的喧哗声都会随之平静下来。
在这样一个幽静的场所中,或许还会有哪个小孩子落下的一边鞋子掉在地上。
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公园。
虽然一到晚饭时间和我一起在公园玩耍的朋友便都回家去了,我仍不得不留在公园打发时间等待迟归的双亲。
就在我玩腻了荡秋千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呼唤似的,我来到了沙池。
这座公园的一角有座沙池,但是平常孩子们总喜欢荡秋千或者玩滑梯,根本没有人会想起还有这座沙池。
在那太阳无声无息透过大厦之间的缝隙,把世界染红的黄昏中,我开始独自在沙池玩了起来。沙池上有个不知是谁放置的黄色塑料水桶。
我把鞋子脱了,赤脚站到沙池上。细小的沙子透过脚趾间的缝隙涌上来,感觉很舒服。
沙池到底有多深呢?在我玩用手插入沙池的游戏时突然觉得很好奇。我垂直的把手腕插进沙池,努力往下钻,最后连肩膀也埋进沙里仍没见底。后来跟爸爸说了此事,却被他一句“沙池怎么可能没有底呢”给打发了。
我觉得爸爸是错的,因为实际上我的手腕已经深深的插到沙池中了。而且在经过多次同样的行为后证明我才是正确的。
已经忘了那到底是我第几次重复同样的行为了,只记得那个时间连公园旁边长的树也被夕阳绘上了厚重的阴影。那一天我仍旧尝试把右手连肩一同埋入沙池中,却感到手指头碰到了什么东西。
沙池里好像被埋了什么,那个东西既柔软又冰凉。
我为了确认那到底是什么而拼命把手伸下去。
就在已经深到中指指头勉勉强强可以摸到的地方,我感到那是一个有弹力的柔软的东西。
虽然想拉上来,但我的手却老够不着。相反,我的手指却有种被什么东西所缠绕的感觉。
把手收回来确认,竟然发现那是女生的头发。
手上缠绕着的这几根头发,虽然因为沙子的关系而很脏乱,但我却相信那是女生的头发。
我再次把手伸进沙池希望能够再次触摸那个被埋进去的东西,但这次不管我如何深入,指头都再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遗憾感油然而生。
在一片红色的视线中,环绕着公园的每座高楼每个窗户都是紧闭着的。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墙壁把我和沙池隔离出来。
突然我感到伸进沙里的右手似乎被什么给碰到了。一开始只是像被鱼用嘴捅了的,、小小的感觉。
可是随即,沙里有什么东西大力的把我的手腕给抓住了。
我的手被死死的抓紧固定,即使想把手抽回来也无法抗衡那股力量。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即使想求救,声音也只会透过大厦外墙回荡到公园而已。
在沙里握紧的我的拳头被不知什么力量给撑开了。
我感受到手掌上有小小的不知道是谁的指尖的感触。
指尖在我的手掌上规律的运动,也许是在写字吧?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把我拉出来”
沙池里的某人在我的掌心上这样写到。
我把左手一同深深的伸入沙池,在抓住我右手手腕的手背上写下了
“不行”
二字。
沙池中的某人似乎很遗憾的松开了我的手腕。
得到自由的我立即离开沙池跑了回家。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靠近过沙池。
再后来,公园要被改建成商场时我曾经去看过沙池,却发现那个深度根本不可能埋下什么东西。
故事11-------------在一架即将坠落的飞机里
“问你个问题,你以前相信Nostradamvs的预言吗?”
有个人这样问我,于是我把目光从窗外的浮云上收回来。跟我搭话的是坐在我右边的那个男子,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西装,属于在街上走五分钟的话就能碰到五个的那种类型。他的年龄大概有三十岁,应该跟我一个年代的。
“你说的预言是指那个吗?说地球会在一九九九年毁灭的那个?”
我向那个男子他反问道,结果他点了点头。
“恩,我知道那个预言,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看过了,不过问句失礼的话……”
我透过座位间的缝隙看了看通道的那头。
“在这个时候说这个是不是不太谨慎呀?”
“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应该说这个呀。”
飞机里的座位是三个并排连在一起的,每个座位坐一个人。我坐的座位靠窗,那个男子则坐在中间的位子上,靠近通道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难道你喜欢色情的东西?”
“才不是呢,我已经结婚了。不过现在倒是和妻子分居两地。”
男子稍稍耸了耸肩。
“不过我曾经很相信Nostradamvs的预言,觉得人类肯定会在一九九九年灭亡,连我自己也会死掉。”
“我也一样,我是在上小学的时候知道那个预言的,当时害怕的睡不着觉呢。那个预言倒是让我们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自己和父母即将死亡的情形,在那之前死亡似乎和我们毫无关系。其实我当时只打算活到一九九九年,那一年我二十一岁。”
“啊,那跟我一样大,我们是同一年上学的”
“噢,是吗?我也只考虑过二十一岁前的人生。”
“不过最后地球还是没有毁灭。可能我有些夸张了,不过我真的感觉在那以后都是余生呢。”
男子感慨良深的说道。我们现在坐的是飞机尾部的位置,我左边是方形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眼前是平坦的云层,就像是有一群羊聚集在大陆的上方。真是一片和平的景致,让人感觉身处天堂。
“这样的姿势真有点累了”
男子苦笑着说道。我们一直弯着腰向前倾着,正好躲在座位的隐蔽处。我们用这样的姿势肩靠肩小声的交谈,由于老弯着后背,感觉脊椎都快断了。
“好像痛痛快快的伸个懒腰啊,唉,没办法呀”。
他也对我的话表示同意。男子把脸贴近缝隙,这样正好可以从缝隙处看到通道的那头。他保持这个姿势继续跟我说道:
“我坐上这架飞机之前就一直在想,出生在Nostradamvs的预言落空的一九九九年之后的小孩,他们是怎样看待死亡的呢?我觉得他们的生死观肯定跟我们不一样。对于我们这样在一九九九年之前懂事的孩子来说,不管童年过的多么幸福,都会感觉自己被施了咒语一样,那个预言一直缠着我们不放,在我们的心里形成了阴影。即使有的小孩认为地球不会毁灭,他们肯定也会担心发生万一的情况。可是在一九九九年之后懂事的小孩呢,我估计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吧,因为他们没有空去考虑地球会毁灭、自己会死去之类的事情。”
“不过也不都是这样吧,现在交通事故挺多的,环境问题也很严重,即使不强迫他们去考虑在Nostradamvs的语言中死去的情况,他们在长成大人的过程中也会自然而然的考虑到死亡的之类的事吧。我希望他们能多考虑考虑这些。”
男子盯着我看了一眼。
“是啊,可能你说的对。”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一次透过座位间的缝隙窥视了前面的情况,然后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微笑。飞机有些倾斜,可以听到空易拉罐滚动的声音。刚才飞机每次颤抖的时候,那个易拉罐就会滚来滚去。
“不过我真没想到自己会死于飞机坠落,你想过没有?听说一个小时以后,飞机就要坠落到一个地方了。”
“真是讨厌啊,我还有事要做呢。竟然要死于飞机坠落,我可不想啊。”
我耸了耸肩,然后微抬起头,越过前面座位的靠背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如果现在是新年或盂兰盆节的话,飞机里可能会满座,不过现在只有一半的座位做了人。罪犯的手里仍然拿着抢,站在被座位夹在中间的狭窄的通道里。
飞机是在半个小时前起飞的,起飞后就遭到劫机了。有一个大学生摸样的男孩从前方座位上站起来,开始从放行李的架子上取东西。看到这个情况的机务人员走了过去,批评道:“您这样很危险,请做到座位上。”这时那个男孩从架子上的包里去出了手枪样的东西,对准机务人员。
“别管我,别管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