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忍
姚洁回到自己病房就守着窗口往外看,不是新奇或放松的四处看,而是监视般的只看一点——门口。扎针的时候不得已回床上坐了两分钟,之后又马上回到窗口,推着点滴架陪她一起站岗。窗口不是一年四季都是好地方,冬天就是凭窗眺望的淡季,这个季节的窗口风大,冷,而且窗外也没什么风景。姚洁站了一会,从额头凉到脚趾头,就像站在开着门的冰箱前。她使劲忍着疼,可还是浑身疼,找不到一处不疼的。这会正是她的疲劳期,伤最疼,人最乏,即使在一间没有床的屋子里,她也会把这东西想上千百遍,而现在身后就有一张给她随便躺的床,她却忍痛站在窗口吹冷风,她没想自己缺不缺心眼儿(轮不到想这个),大脑疯狂地发布着一个指令:折磨,折磨......
姚洁看见三个人进医院,海涛和旭明她不会认错。她又看见海涛旭明出医院。谭静不走了?之前没说呀!没说也正常,来之前是生气的,等见面了,看见高冲那层层包扎的手,蜡黄的脸,一定心疼死了,还有什么气能存在心里?恐怕撵都撵不走。人家不光是爱得深,还是正经的两口子,他们的感情,岂止是别人比不了的,简直是别人理解不了的。
姚洁即使这样盛赞高冲谭静,人却依然站在窗口,在想怎么拿回自己的行李,见面太尴尬,感谢都说不出口——“谢谢你老公为了救我断了根手指头。”找骂!把行李偷回来?也不好弄,首先谭静什么时候不在病房她不知道,而且退一万步说,她能顺利把行李偷出来,那她在谭静心里的形象想来会比地沟里的老鼠还龌龊。人以群分,她不能给高冲丢人,她不仅要见谭静,还要不卑不亢的,让谭静看到,她也是不错的。可现在的她像个被洗坏了的布娃娃,没法证明自己,还是先拜托护士把她的行李拿回来,等几天,她养好了伤再去见谭静。
也许这个决定对姚洁很重要,可也不是非要站在窗口才能想明白。促使她坚持的是“不放心”。她怕万一谭静只是走得晚点,那高冲的晚饭怎么办?晚上谁照顾?回县里最晚的一趟车是五点,还有两个小时。
姚洁只在窗口站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里,她看见海涛旭拎着些东西明回来,又看见谭静和他们离开。那时候太阳刚落尽,天还没黑,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姚洁脸上泛起打心眼儿里跳出来的笑。
“你在哪猫着了,点儿抓这么准?”看见姚洁,高冲问。
“我回去睡觉了,睡醒上窗边活动活动,正好看着他们出去。”姚洁说着结结实实地坐到高冲床上。
高冲疲惫地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你俩生气了?”
“没有。”高冲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他们吵架只能因为她。
“那她怎么走了?不留下护理你。”
“不是有你吗。”
“那不还是生气了吗!瞒着我干啥啊?”姚洁的急脾气又出来作祟了。
“该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它也折过又接上了,现在掰扯那些还有意思吗?”
“抱屈你当时想什么了?别管我呀。”
“废话,你不找我谁他妈知道你那烂事儿!早八百年就告诉你离他远点儿,他就不是人,跟他扯,不出事儿才稀奇呢。”
“不让你走吗,你走呗,左右我这条贱命也不值钱。”
“你要死随便,想怎么死怎么死,关我屁事,你死你的,想死还找我干什么,卖呆儿啊?我能眼看你死吗?”
两个人一句比一句声大,高冲最后这句震得满屋子响,也震住了姚洁,同病房的人刚确定他们吵起来了,纷纷侧目,他们已经吵完了。
沉默从高冲的床上向病房扩散开来,当即将蔓延到走廊时,沉默又在高冲的床上终结——传出了啜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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