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梦》这里没有高贵的生命,没有屏蔽残酷现实的金身,只有梦一般的爱

  “我愿意跟他扯吗?让人糟践有瘾啊,我还没贱到那份儿上!过去是为了我妈,急着挣钱,再苦也忍了。我以为以前都忍了那么多回了,接着忍呗,一样挣钱——实在是受不了了......”姚洁意志上阻挡眼泪的堤坝一个个崩塌,哭得越来越厉害。

  “你妈都没了,你还这么拼命干吗呀?你躲开他他还能找你妈?”面对哭泣的姚洁,高冲声音和缓了很多。

  “往哪躲?县里除了你我就认识刘丽,不在那我能上哪?”

  “你就不会换个地方吗?”

  “我不是舍不得你吗!”说完这句话,姚洁的眼泪彻底失去了管束,捂着脸大哭起来。

  “行,别哭了,说你说错了。”高冲扽了扽姚洁手肘的衣服,小声说。

  姚洁不予理睬,仍旧哭得汹涌。

  高冲握住姚洁胳膊,拽了拽,姚洁顺势扑到他身上,抽噎着,眼泪一时半刻还是止不住。

  他们俩的折腾惊动了护士,站在门口询问情况。

  “刚接了个电话,”高冲扭头看护士,“说她对象儿出车祸了,多处骨折,最主要是把睾丸撞坏了。她一听说睾丸没了,受打击了。都谈婚论嫁了,冷不丁听说谁能接受了!”高冲苦着脸,说得一本正经。

  姚洁手在身子下掐高冲,身子的颤抖也不再是因为哭泣了,涕笑之间的转换太快,自己都没法适应。

  “因为什么也不能这么大哭大闹的,医院又不是自己家,替别人想想。”护士虽然是专业人员,可毕还是女孩子,匆匆撂下句话就走了。

  “欸,一定注意。”高冲诚恳地说。说着拍拍姚洁,放低了声音,“收了吧,本来眼睛就睁不开,再哭一会该长死了。”

  “我愿意!对我一点好心眼儿也没有,你倒是不打算要我了,这么咒我,你看着,我以后有对象儿那地方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我饶不了你。”姚洁爬起来,抽纸巾擤鼻涕。

  “怎么可能,你看你这副藏不住的旺夫相,娶你比吃六味地黄还补肾。”高冲笑说。

  “滚!”姚洁纸巾捂着脸,笑骂,“火刚都让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让他剁?回家过你小日子去多好。昨天晚上你要是磨身走了,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你能去我就依足了。”

  高冲长叹一声:“人都去了,什么都不干就走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下半辈子给我什么日子也过不出好来。”

  “你要是事先知道最后这样,还能去不?”姚洁认真地问。满脸的伤丝毫不影响她表情的郑重。

  “没那么多如果,发生了就接受,经历了就变成过去了,再想是浪费大脑,精力留着面对现实。如果是个解不开的扣。假如有如果,我就不打让我劳教的那一架,听人指使听人劝,混一张老实的身份证,那我今天就什么纠结也没有了。可那样我就遇不着谭静了,没有她,就是活成万众瞩目又有什么意思?”高冲的声音低沉、厚重还有一点沙哑,仿佛心在痛哭。

  “我买饭去。”姚洁起身朝外走。这时窗外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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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微妙




  谭静隔三差五就要给高冲的主治医生和她的同学打个电话,问问高冲的情况。找大夫是问他的病情,找同学是问他的生活。在大夫那得到的都是好消息,高冲的恢复特别好;而在同学那听到的消息是好是坏,就不好判定了。

  “你放心吧,你表弟他俩可好了,在一边瞅得我都羡慕了。那女孩平常大咧咧,对你表弟那心细得头发都插不进去,喂饭喂水,端屎端尿,没差过一点儿。没事儿就在床前围着,喳喳的,嘴一会不闲着。你表弟话不多,出口就逗乐,我去他们病房,没一回不笑的。你还怕那女孩跑了,看他们这样儿,撵都撵不走......”

  假如谭静这位同学的性格与她类似,没这么好的口才,对别人的事也不这么感兴趣,谭静绝不会这么受刺激。这位同学倒更像是姚洁派来和谭静谈判的,用炫耀的口吻向她展示姚洁高冲的幸福般配,好像她已经耽误事很久了。

  高冲接受了姚洁的护理。既然他认识了她,又让她爱上了,那么他为她断一根指头只是对拒绝她的爱所做的一次深重忏悔,而接受她的护理,就算是他们这段感情善始善终的结尾吧。不足与外人道的感情在生活中处理起来总是麻烦重重,往往事与愿违,而现在的高冲和姚洁跳出了生活之外,有一个优越的环境让他们从容地抉择。

  卧床一周后,高冲能适度活动了,接上的小手指也越来越像自己的了,这让他心上的负担少了许多。海涛打电话说要来看他,而他这时候对谭静的想念也过了承受的警戒线。高冲和海涛约好后就联系谭静,可电话打了几遍谭静都拒接,高冲发了条短,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说了想见她。

  ——我们暂时别见面,也别联系,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想清楚一些事。

  ——有话当面说不是更好?

  ——见面就没有理智了。冷静下来,问题会变清晰,暂时痛苦好过将来后悔。

  谭静以为她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了。既然他和姚洁相处那么像不离不弃、患难见真情的爱人,那就应该冷静下来认真想想感情该何去何从,或者说应该认真反省一下他对姚洁暧昧的态度对她也是种背叛。她的短信里本来还有句“不要被曾经的誓言绊住”,但她觉得太刻意,无异于直接指责高冲变心了——爱情在她的意识里与生命一样,是专属于自己的,如果要像怨妇一样用乞求、埋怨、泪才能守住的爱情,那和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宁愿用生命维护的感情,是爱情;一个人千方百计地留住另一个人的,不是爱情。

  但在高冲这边,却觉得谭静的话不明不白,引人遐想。她要冷静地想清楚什么?“暂时痛苦好过将来后悔”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怕将来后悔,要冷静下来想是不是继续和他在一起?

  心里存着事,没什么谈性,海涛来两人净没话找话了,倒是姚洁加入之后才真正像好朋友聊天。临了姚洁好像是高冲的什么人一样,非要替他请海涛出去吃饭。海涛“心领”了好半天才推辞掉。

  “别送了,快回去吧,”送到走廊,海涛拦住高冲,拍拍他胳膊,“过两天再来看你啊。”

  高冲想对海涛说的话早就放嗓子眼儿里预备着了,可姚洁一直亲密地站在他身旁,差得只是没挽住他臂弯。

  “海涛你站一下。”高冲在海涛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把他叫住。

  “我跟他说两句话。”高冲对身旁的姚洁说。这句解释显得多余,不过说过之后姚洁就不会再跟着他走到电梯口了。

  “谭静和我这劲儿一直没过去,见不着她我也不好解释。让宫雨找她唠唠,不用非得替我说好话,知道她什么想法告诉我就行。”

  海涛一口应下了高冲的请求,看了眼身后的姚洁,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再次告别,走了。

  海涛多少辜负了高冲的希望,没给他带来任何关于谭静的有价值的信息。但这不能怪他,他只是个中转,而鉴于宫雨一贯的表现,把事办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做。

  姚洁陪在身边,可以分散注意力,但大部分时间,高冲都是捱过去的,度日如年,只差没在墙上一横一竖地写“正”字了。到了出院的日子,高冲的表现就像只看见笼门打开的麻雀。

  “大夫不是说了么,有条件的话最好再住几天,恢复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就差这么几天吗?”姚洁态度几乎和高冲相反,高冲也看在眼里了。

  “怎么不差,看公示的医药费噌噌往上涨,病床都快成针板了。”高冲笑说。

  “又不用你拿钱。”姚洁瞪着今早才退尽淤青的眼睛说。

  “就因为不用我拿钱才受不了呢,这就好像趴澡堂子里让搓澡的在全身上下搓来搓去——不得劲儿。”

  “你为我折得手指头,我拿钱给你治,还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我为你折手指头是因为咱俩交情到这了,别说手指头,折条胳膊也是分内的,你不欠我。你也别急,看脸抽抽的,像找不着厕所了似的。不是钱的事,我也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人。谭静从那天走了之后没接过我电话,两口子大吵大闹寻死上吊都没事儿,就怕对方拿你当路人甲。在这多待一天我得少活二年。”

  “没事儿,你踏实在这住着,好利索再回去——我不信她这么两天就找别人了——我跟你一块回去,我跟她解释,不行我给她磕两个,放心,肯定不能耽误你下半辈子幸福。”姚洁一脸甘愿两肋插刀的豪气。

  “入洞房有帮忙的么?感情是绝对单纯的两个人的事儿,外人帮忙,越帮越忙。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真没工夫谨小慎微地想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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