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有太多后代在这夭折,触景伤情了吧?”谭静是背对着高冲说的,但讽刺犀利得仍旧能扎进被讽刺者的神经中枢。
“那没有,人家信着我了,我也不能给人家添麻烦,那不讲究事儿咱不干——”高冲急忙刹住口,想起了谭静也是他嘴里的“人家”,“我分明感觉到床上冒出来的股股杀气,直往我脸上喷!”高冲夸张地说。想尽快转换气氛。
谭静背对高冲什么都没做地站了半分钟,眼神“身在曹营心在汉”地落在手里的托盘上,托盘上盛着手术包、碘酒、纱布、酒精、胶布。
“没有麻药。”谭静在稳定了情绪和表情后转身走过来。
“不怕,也不是打完麻药才受的伤。”高冲笑说。
谭静打开手术灯,又拿来一只手术托盘放在床上,并指着它说:“胳膊放上来。”
高冲照做。她解下毛巾,看了看伤口,然后开始熟练的使用起了托盘里的东西。
“你们医院大夫怎么上班儿还让喝酒?”屋里安静了,高冲马上找话题。
“崔大夫人挺好。”谭静又想起了田护士下午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忍不住维护起了崔大夫。
“人好也不行啊,人再好该他干的也不能不干哪!就好比在大街上一女的遇着抢劫了,还给捅了两刀,老人儿童可以不管,我这样儿身强力壮的也可以不管——无非挨几句骂——女的当家的不能不管,自己媳妇儿让人抢了,还捅了两刀,他就在旁边儿卖呆儿,不能说这人挺好就认为他这干对了吧?”
“你那意思是丈夫也得让人捅两刀?”谭静问。已经完全跑题了,她却没觉得。
@我为001 101楼 2013-08-03 20:40:00
为了你的坚持
顶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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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我的坚持谢谢你!
“必须的,不为自己女人拼命那还叫老爷们儿么?”
谭静把高冲的话和在急诊室里他将她护在身后的画面串了起来,她赶紧盯住他的伤口,控制心悸,防止脸红。
“疼也忍着点儿吧。”谭静把缝针扎进高冲皮肉。
“无所谓,你该怎么弄怎么弄。”高冲说。
高冲满不在乎的神情让谭静想起了早些时候的周万成。
“今晚上早先还来个大哥缝针呢,”谭静微笑,“说是刚平了五个人。”
“伤哪了?”高冲问。很感兴趣。
“手掌。”
“扯淡,打架哪有伤手掌的,想砍也砍不着啊,自己划的吧?”高冲笑说。
高冲不当回事地态度鼓励了谭静,又笑盈盈地说:“他还说认识你。”
“那不稀奇。”高冲笑说。
“说打过你,扇了两个嘴巴——好像说是俩——踢了好几脚,你屁也没敢放。”谭静迫不及待地说。说完偷偷瞥了他一眼。
高冲满眼思索无门的困惑,诧异地笑了,“我是没少挨过打,屁都没敢放的时候还真没有过,这是哪一位神人?叫什么?”高冲问。
“姓周。”
“不认识周姓狠人。”高冲撇嘴,“叫啥?”
“叫周什么成,中间那字儿忘了。挺黑,挺瘦。”
“周——万成?”高冲迟疑地问。对这个名字没报希望。
“好像是!”
“小个儿,黢黑,精瘦儿,大眼睛,黑蜻蜓似的?”高冲连珠炮似的问。
“对对,你这一说还真像!”谭静笑,将周万成的长相与黑蜻蜓联系到了一起。
“吹牛逼的角儿,遇着个不知内情的女孩儿就在人左右嗡嗡,伺机要电话号码——你给他没?”高冲问。
谭静没说话,轻微地摇摇头,注意力都在他的胳膊上,没在意他的关注。
“以后再遇着这样没皮没脸的你就提我,保证好使。”高冲豪气地说。
“用不着提你。”谭静轻声说。抿嘴笑着。
“听这话儿还有比我好使的呗?”高冲笑问。
“嗯......”谭静调皮地应了一声。
“谁呀?”
“反正比你好使......”谭静笑笑。故意不说出父亲。
谭静缝合完了伤口,高冲端详着那排整齐的针迹,笑说:“手把儿挺好啊!”
“没这手把儿就得回家了。”谭静准备着敷药包扎。
“做针线活是不也行?”高冲笑问。
谭静没理他。
谭静低着的头离高冲的下巴最近的时候只有五六公分,现在也不超过三十公分,高冲还能闻着她头发的香气。看见她头上的发夹,牵住了他的情思,她还有只发夹那晚落在了他家,而那晚,他们曾同床共枕。她的侧脸,高冲看了几眼就痴了,仿佛比正脸还要美。不可能有正脸美,高冲马上把自己否了,正脸更美,正脸太美了,他被那炫目的美丽耀得花了眼,尤其她那双纤尘不染的纯净眼睛,每每让他自惭形秽地退缩,不敢正视。她的侧脸有平滑的额头,线条流畅的鼻梁,灵动优美的嘴唇和内敛低垂的睫毛,这种种,已经足以让他痴了。
“怎么伤的?”太长时间的沉默致使谭静的心跳又不稳了,主动找了个话题。
“为了英雄救美!”高冲得意地笑。
“他们都是你雇的?那个陶二。”谭静好性子地配合。
“真相大白了,是我请崔大夫喝的酒。”高冲嘻嘻地笑
“等会儿,接个电话。”谭静说着掏出了在兜里嗡嗡叫的手机,走到了门口。
“喂,爸......”
谭德辉听说了医院的事,要来接她回家。
“我没事儿,早早儿就出来了——电话是我打的......一会儿再说吧,有一个外伤病人,我在楼上给他处理了,还没弄好呢”谭静说,“他们来了就没事儿了......嗯,看情况吧,先这样......”
高冲收敛呼吸(忍不住的),不愿有任何杂音干扰他听谭静说话。声色俱佳啊!高冲想。谭静声音偏轻,稳重大气,音色清亮,轻柔而认真,加之与父亲说话的乖顺语态,高冲又痴了。
“吃几天消炎药,要是不感染的话就隔一天来换一次药——”
“七天拆线?”高冲问。斜身子凑到回到床边儿收拾的谭静。
“嗯。”高冲一脸陶醉的凝望让谭静感觉好像触到了电流,头皮发扎,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再次寻找话题,维持气氛的正常。可高冲却那么“没眼色”,一味引逗。心里暧昧的滋味吓得谭静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
“得谢谢你哈?”高冲跳下床,站在她身侧。
“不用,你也帮我了。”谭静躲开了些。
“那是应该的,不算帮忙!”高冲跟上。
“我更是应该的,别谢我,挂号交钱就行。”谭静把装着垃圾的托盘放在墙边的推车上,又转身回来铺手术床上掀开的白单子。
高冲紧随她身后,笑说:“你这不算职责所在,你是妙手仁心,看着需要帮助的就忍不住要救死扶伤,白衣天使主要靠衣服,你是真天使,把这身儿脱了扎人堆儿里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背后都长膀儿了。”
谭静扑哧一乐,眼也不抬。等铺好了床,高冲判断出了她接下来要做的,抢先走过去端起了那装着医药垃圾的托盘,笑问:“这得扔哪?”
“给我吧。”谭静握住托盘边沿。
但高冲不放,笑说:“别的不行,倒垃圾还力所能及吧?”
“不用......”谭静轻声嘟哝。微微垂首,还握着托盘,没抢,似乎在等他放手。
静默持续不到一秒,高冲就不能自已了,低头吻了谭静的唇。谭静心神飘飘荡荡,怎么也找不到主见落脚。高冲突如其来的吻吓坏了她这只惊弓之鸟,右手擅作主张,扇了他一个嘴巴,双脚擅作主张,退出一步,声带擅作主张,发出两个字:“流氓!”骂高冲的刹那她的大脑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骂得犹豫,不像从前那么气势凛然了,胆怯地仰视着高冲那张气愤,屈辱的脸,不用旁人指出,已然觉出做错了。
高冲声音颤抖地做了个深呼吸,逼近她,她退一步,逼近,她又退一步。如何是好?不知道,只会退一步。直到被身后的手术床挡住退路,她轻轻一声惊叫,身子打了个哆嗦。
高冲像头愤怒的公牛,重重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紧皱眉头:“你是缺心眼儿啊还是极度自恋?耍个流氓我至于费这么大劲吗?我是二逼呀还是没见过女人?”
谭静没在意高冲的质问——没太听清——只看到高冲越说越气,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什么都做得出来,一口把她吃了也是可能的。但他最后什么都没做,走了。
三
三角关系
高冲气得眼睛都充血了,他突然理解了梁山好汉为什么都不恋爱结婚,恋上女人,就做不了好汉了,如同鱼与熊掌的关系,不可兼得。因为被迷恋的女人会不停地摧残迷恋她的男人的自尊,而没有了自尊,男人都不算是了,更不要说做好汉。
火窝在心里没处发,高冲跑去公路上飙车,把油门拧到底才解恨,车像一团狂叫的怪风,超过一辆又一辆车,一只小虫撞到脸上都像被石块砸了一般刺痛。手机在兜里响,他不接,打电话的也不气馁,打个不停。直到高冲情绪平稳到可以接电话了,才减速,把摩托车停到了路边。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海涛问。已经很着急了。
“没在身边儿,怎么地?”高冲说得轻描淡写。
“啊!还寻思你栽了呢。”海涛说。虽然这回答不尽如人意,可他的语气已经证明了他的安然无恙。
“我还种了呢!你们怎么样,让110堵着没?”高冲问。
“没有。我们跟你前后脚儿走的......”
很快又有其他电话打来,高冲匆匆结束了与海涛的通话。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这个声音更急。并不熟悉,可高冲还是马上听出是姚洁。
“有点事儿。”
“上医院了吗?”姚洁仍然焦急。
“去了,缝上了。”
“缝多少针?”姚洁紧绷得颤抖的声音松开了。
“没查。”
“你在哪了?”姚洁听见了车来车往的喧嚣。
“东南公路上兜风呢。”
“跟谁?”
“自己。”
“这么有情调?”姚洁忽然变得开心了。
“闲的。”
“那找个地方喝点儿啊?”姚洁兴冲冲地提议。
“你不上班儿吗?”高冲问。
“我那叫班儿吗,还不说走就走。去不?”姚洁追问。
“行啊,去呗。”提到吃东西,高冲还真觉得饿了,今天晚上太折腾了。
“上哪?你说。”姚洁说。
“铁木真行不?”高冲问。
“行!”姚洁一口答应。不管高冲说去哪里,她都会一口答应。
“那你先去等着我吧,我这回去得一会儿。”高冲瞅瞅公路两边的景物,都不认识,由此断定已经出镇子很远了。
高冲回程的一路上没怎么想谭静,大都在想姚洁。作为一个男人,不管是快乐时还是不快乐时,身边有个女人都是一桩好事。但不是有个女人即可,顶好是你看着好的,也看着你好的,其次是看你好,你看着不坏的。高冲看姚洁就不坏,挺有意思一个人,也不褶儿(拿腔作势,扭捏作态)。
夜深了,马路上的热量也散干净了,穿着夏装骑摩托飞驰在深夜的公路上的感觉是寒冷。高冲裸露的皮肤被冷风狂吹,凉得像结霜的玻璃,只有臂上的伤口感觉舒服。
“你怎么这么慢呢?兜风兜哪去了?”姚洁深坐在椅子里,大眼睛向上看着他,以苦笑表现她的撒娇和不耐烦。
“不知道,反正交两回过路费。”高冲坐下,手放到炭炉上取暖。
“冷啊?”姚洁问。微微撇嘴。
“带你出去兜俩点儿你就体会了。”
“行啊,走啊,回来再吃!”姚洁竟然当真。
“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高冲瞅了眼姚洁,“痛快烤,我爱吃连襟(猪脾脏),鸡翅。”
“好嘞,大爷!”姚洁笑说,把早就等在桌上的食材摆到了炉子上,“喝什么酒,白的啤的?白的吧,暖身子。”
“准了。”高冲说。
“来两杯白酒。”姚洁回头喊。
“多少度的?”声音子从几米外飞来。
“60的。”姚洁说,对高冲笑笑,“纯爷们儿都喝烈酒是不?”
“为我着想啊?那你随意呀,用不着保持一致。”高冲说。
“那怕啥,不还有你么!”姚洁说,还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我醉不耍酒疯儿,可老实了,怎么摆弄都行!”说完笑眯眯地瞅着高冲。
“不耍酒疯儿更累人。”高冲哼笑。
“来一口!”酒刚上来姚洁就端起了杯子。
碰杯,各呷一口,高冲皱眉,看姚洁,不光皱眉,鼻子也揪起来了。高冲笑了,从炉箅子上拿起一根目前唯一能吃的火腿肠。一口咬去半根。
姚洁眯起眼笑,抿嘴,食指擦去上唇的汗,也拿起一根火腿肠。
“警察去没?”
“去了,你刚走,警车就嗷嗷叫唤着来了。”姚洁说。
“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两拨客人打起来了——都认识,一人拿盒烟就走了。刘姐还找你呢——我没告诉她出来是找你。”
高冲点了点头,“你爱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两个人很聊得来,话题与话题之间都是无停顿衔接,一杯白酒也喝的差不多了,酒劲儿缓缓爬上眉间。姚洁拿出包烟,抽出一支,把烟盒递给高冲,扬了扬下巴。
高冲摇头,“戒了。”
“来一根儿吧!”姚洁把烟盒又往前送送。
“拿走!”
“什么时候戒的?”姚洁问。
“上个月。”
“抽多长时间了?”
“七八年儿。”
“那看我抽你不馋?”姚洁叼着烟,低头点火,右边嘴角上扬,做一个挑逗的笑。
“操,那么惯着自己就什么也不用干了。”高冲不屑地笑。
“怎么想着戒烟呢?”姚洁一口烟喷到旁边,笑问。
“跟朋友打赌。后来觉着不抽难受,一来气,就戒了,不能让什么给拿住了。”
“弄药不?”
“烟都戒了能弄那些么!”高冲说。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
“试试行,不怕,你这样儿人什么都能戒了。”姚洁说。眼神中的赞叹比语气里的还明显。
“戒不了你供着我?”高冲说。
“行啊,风尘女子养活吸毒男朋友,多浪漫!”姚洁笑说。
“屁吧!男人有三条标准,不打女人,不吃软饭,说话算数。做不到不是男人。”高冲说。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女人?”姚洁问。
“不褶儿,懂事儿。”高冲说。
“怎么讲?”姚洁问。兴致盎然。
“好好说话,别装。现在丫头十个有八个都那样,说话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哎——呀’,声儿像猫叫春似的。还什么都不能接受,这也看不上,那也受不了,抽抽儿个脸儿瞅着你,那意思好像说你怎么这样儿呢?给她嫌弃的,好像她是住云彩里闻着花香长大的。两杯酒下去你再看——一直在眼皮底下了都得怀疑,还是她了么?等到床上那家伙热情的,我都不好意思!”
姚洁听着,不住地点头,眼神和笑容流露赞同,表示他说的就是她见到的。
“那怎么才叫懂事儿啊?”姚洁紧着问。
“懂事儿就是懂事儿呗......别瞎闹,瞎生气,看不着电视也生气,短信不回也生气,找你你有事儿不能去也生气。成熟点儿,不该生气的别生气,不该较真儿的别较真儿。得明白别人也有生活,不是狗,随便儿召唤来召唤去的。得能理解,有眼力见儿,能看出来我怎么了,我这边挺闹心的,她还看不出来眉眼儿高低,还在那撒娇——多烦人!”说到最后,高冲像面对知己一般身子前倾,情绪全部摊开在脸上。
姚洁“完全同意”地连连点头。又问:“挑长相儿不?”
“长相儿不算挑,好看的话就瞅住了,就看上了,不好看的根本就看不见,一晃就过去了,不是说非得大眼睛高鼻梁,前凸后翘。日久生情的都不是为长相儿。”
“那别的呢?”
“别的还有啥?”
“家庭,职业,过去着不着调。”姚洁瞟着高冲,就像是随便问问。
“挑那些还是爷们儿了么?”姚洁的问题显然超出了高冲标准的底线,“我这家庭,我吃这口饭我还挑啥,人家不挑我就偷着乐了!过去不着调无所谓,过去跟人家也没关系,干啥管那么宽?跟我以后着调就行。我又不洁身自好,凭什么要求人家守身如玉?男女那点事儿,在当下这社会,在咱们这个阶层,那不太正常啦?我从一开始就没在乎。”高冲笑说。
“那你第一次的时候多大?”姚洁问。大笑在脸上呼之欲出。
“十六。”
“她是第几次?”
“没问。”
姚洁终于笑喷,“怎没问问呢?”
“万一她也记不住了,光着身子在我身边使劲儿想,多尴尬!”高冲笑说。
“那第一次怎么没好好找一个呢?”
“命都不当回事儿,还想那么多。”高冲不屑地笑,“她人挺好,我们俩完事儿......第三天吧,我就劳教了,她还买东西看我呢。后来上日本了,挣了不少钱,回来还找我。已经都时过境迁了,还找啥呀。”
“不吃软饭,男人第二条标准!”姚洁笑说。
“可不么!”
“现在有人没?”
“前两天遇着个宝贝,幻想连篇,就是忘了,人家走的是阳关道,咱走的是独木桥,不是一路人。我以为已经成长到不二逼的年纪了,看样儿高估自己了!”高冲低头笑。
姚洁笑笑,想说的话没说出来。
“你第一次多大?”高冲笑问。
“以后再告诉你。”姚洁抿嘴,带笑不笑的。
姚洁的心思高冲一目了然,不用猜,差不多都路人皆知了。他不讨厌姚洁,甚至颇有些喜欢。和她在一起很舒服,他不用考虑怎么说话,不用顾忌行为举止,可以放出纯粹的自己。高冲的隐藏不是为了别人看起来顺眼,他的隐藏是不想别人看见他的那些让自己难为情的性格隐私。面对姚洁不用隐藏,向她显露高冲不觉得难为情。高冲感谢姚洁用了这种还隔着层窗户纸的表达方式,给他留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余地。假如她直白地提出来,高冲会因为对她的好印象和整晚都相谈甚欢而不好意思拒绝,而接受。他并不排斥和姚洁发生什么,换成昨天或明天他都可能很乐意,但今天不行,谭静的影子始终笼罩着他,对女人,什么心都没了。
对谭静的感觉让高冲在心里大骂自己,烟瘾难戒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大骂自己,之后顺利戒烟成功,但他还没下决心是不是把谭静戒了。自打从医院出来他就开始想,然后一边飙车一边想,在和姚洁喝酒的两个多小时里忘了,回家又想起来,躺炕上辗转反侧好半天,差点扇自己嘴巴。高冲最不能容忍自己优柔寡断,不是爷们儿的作风。
四
兼职
第二天,高冲还没睡醒,刘丽就打来了电话,这是高冲昨晚上就想到的。刘丽先一惊一乍地担心高冲的伤,高冲说了三遍没事之后才放过,极热情的表示起了感谢,高冲说了多遍小事不足挂齿之后话题引到了请客吃饭上,高冲推辞无效,最后说定了下午,高冲和他的朋友,“少一个都不行”
高冲先找到兄弟们通气。
“一会儿吃饭刘丽百分之百得找咱们照看她足疗,你们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海涛问。
“我是不想答应,传出去不好听,不过她要是太热情我还不好推,就得你们拒绝。”高冲说。
“没有什么好不好听的,于震不也给人罩着足疗么”铁楠说。
“主要看她能给多钱。”旭明笑说。
“对。”海涛笑着附和。
“答应的话我也不能管,我就有事去,平常儿我不可能往那出溜。”高冲说。
“那不怕,平常儿那些我们就能办,一天去转一圈儿,有喝多的劝两句,顶多就是陪着吃两顿饭,介绍人玩儿去呗。”海涛说。
“那行,”高冲笑,“她肯定先给钱,要是不低于四千块钱咱就答应她。”
四个人在海涛家的超市待到下午,刘丽打电话再次邀请。到饭店,刘丽等在门口迎接。她穿了件橘红色的绉纱连身裙,前短后长,袒胸露背,腰间一条细细的天蓝色带子,扎出腰身。裙子上的橘红色深浅不一,配合绉纱的质地,远处看去像一团火。米色高跟鞋,突出双腿修长,恰到好处的妆容,衬出三十多岁女人的风韵。
“兄弟们可来了,再晒一会儿我就中暑了!”刘丽和这些小她十岁开外的弟弟们说话没有年龄概念,照样撒娇。
“刘姐太客气,还出来等着,我都好意思了!”高冲笑说。
“兄弟帮我这么大忙,我这点儿表示再做不出来不太不懂事儿啦!”刘丽说着拉住了高冲胳膊。
“唉——”高冲发出一声自嘲,“咱们什么关系,这点儿事不太应该了,我还能干什么?”
“我看看胳膊,伤得重不?”刘丽捧起高冲受伤的胳膊认真端详。
一路聊着,来到二楼包间。包间里已经有两个姑娘了,一个穿着白色毛边热裤,黑色镂空上衣,一个着一件黑色抹胸连身裙,上面将将掩住乳房,下面将将遮住二分之一大腿。见到他们,顿时满脸堆笑。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
高冲见过穿白色短裤的那个,“媚儿足疗”被砸那天,两个哭花了脸的女孩中就有她。穿黑裙子的一定也是“媚儿足疗”的小姐,是来“助兴”的。高冲纳闷姚洁怎么没来,如果知道是和他们吃饭,她没理由不来呀。
那两个女孩活跃气氛的能力果然强,一个和铁楠拼酒,一个和海涛“相见恨晚”,很快,包间里就笑成一片了。吃喝过半,刘丽提出了请高冲照看“媚儿足疗”的事,被他说准,刘丽当场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拍在桌上,借着酒劲,用不容回绝的口吻,半撒娇半强制地要求高冲“不能不管姐”。两个女孩也各抱着一个玩命撒娇。
高冲扫了一眼那沓钱,有五千。又扫了眼三个兄弟,都在开心地笑,就没辜负刘丽的盛情,答应了。
饭后刘丽又请众人去唱歌。在了KTV,又来了两个女孩,还是没有姚洁。从KTV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刘丽又邀请大家去她店里“足疗”,这次四个人坚决不从,不管四个女孩怎么拖拽,邀请与婉拒斗争了十多分钟,最后高冲四人胜出,两边在KTV门告别,口各回各家了。
@园田梦人 141楼 2013-08-05 11:16:37
支持二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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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园田!
@墨斗池 147楼 2013-08-05 15:02:36
好贴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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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墨兄!
第四章
母亲的“审问”
高冲现在已经不是谭静的隐私了。自从那天晚上高冲把她救出急诊室,她就成了医院的话题人物。她身边有个把男孩不稀奇,没人关心,问题是那天的事件很大,他们成了舞台上的普通人,也就不普通了。那天晚上大夫和护士像犯人似的被扣在急诊室里,还程度不等的挨了打骂,只有谭静,第一时间就让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救走了。所以第二天凡是谈到那件事,都要着重提到谭静。
“昨天晚上那是谁呀?”下班回到家,谭母找到个机会赶紧问女儿。
谭母叫陈素荣,是医院妇产科的医师,也是医院的老人了。女儿的事上午就传进她耳朵里了。
“没,没谁......”谭静上次撒谎觉得很容易,这次给难住了。
“没谁是谁?”
是啊,没谁是谁呢?这解释谭静自己都通不过。
“是宫雨朋友。”谭静又想起宫雨了,除了她,谭静“借”不着别人,“在一起吃过饭,认识,他胳膊受伤了,上医院缝针,赶上了。”
“是吗?这样关系就护着你跟人家拼命?不能吧?”谭母虽然是嘴上是疑问,可语气根本就是否定的。
“哪有,你听他们瞎传。他和那边儿一个人认识,就说了一下就让走了。”谭静心虚地说。谎言的叠加和赌博的越陷越深很相似。
“那你没谢谢人家?”谭母问。欲擒故纵的样子。
“谢了。他受伤了我带他在你们手术室处理的伤口。还要请他吃饭,托宫雨联系呢。”谭静心跳得快一下,慢一下,就像深夜走有坑的路,心慌,没底。
谭母没问题了,但并不代表她信了女儿的话。她在晚饭前把这事偷偷告诉了丈夫,把她听到的又简要地说了一遍:有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当时把谭静护在身后,摔了个花盆,跟那几个拿刀的人恶狠狠地咆哮几句,那些人就服软了,说你的对象你带走。还看见他胳膊上有文身。他前些天还专门到医院找过谭静。
结果晚饭时谭德辉又问起了这件事。于是谭静把下午说过的谎话重复了一遍。
“他叫什么?”谭德辉温和地问。
“没问,好像姓王。”谭静对父亲隐瞒了高冲,没用考虑就隐瞒了。
“之前不是上医院找过你吗?”谭德辉问。
“没有啊。”
“什么没有,你们急诊小朱儿都看着过。”谭母说。
“没有,她净瞎说!”谭静低着头,一口咬定。
虽然关心女儿,可做父亲的——又不是婆婆妈妈的父亲——女儿的私人问题不好意思多问,即使女儿一句话吐出若干疑点,他的问话还是适可而止了。
但那夜之后,谭静再没见过高冲。每过一天,她就对自己多一点自责,对高冲多一点歉疚,还有种她不愿承认的情绪越积越多,终于掩盖不住了——想念,她想高冲了。她不厌其烦——甚至乐此不疲——地回忆那夜,除非他们的玩笑是真的(崔大夫是跟高冲喝的酒,那些人都是高冲雇来的),不然高冲那个晚上做的一切就是纯善意的,正义的,为她不惜代价的。他呵斥陶二众人时的威武气势,他在接受她处理伤口时的谈笑风生,都像个英雄。他毅然站在她身前,作为一个无畏的保护者。他那张英俊的脸,那双凌厉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吻她,他好像是她的英雄。谭静一遍又一遍分析他负气对她说的话,“你是缺心眼儿啊还是极度自恋?耍个流氓我至于费这么大劲吗?我是二逼呀还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分析都觉得有道理,她就算长得不难看,也没有出众的美貌,还不会打扮,他那种人,一定接触过大把大把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大可不必为了骗色付出这么多。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高冲喜欢她。
但谭静还是不能到此就相信这个结论,因为她对他的好感已经不可控了,她的意识完全一边倒地倾向他“特别好”,心里的防线一道也不剩了。这让谭静害怕,瘆得慌,于是把高冲妖魔化,捏造莫须有的罪名:他可能只是把他们当成游戏,逗得她对他认真,对他着迷,至于他的付出,他如此强大,为她做这些事都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为什么再不出现了呢?是他放弃了他的流氓意图,还是他放弃了她?诸多解答不了又回避不掉的问题困扰着谭静,促使她做了一个特别大胆(自以为)的举动,把高冲的号码从手机的黑名单里放了出来。谭静当然不会给他打电话,但他可以给她打电话,给她个结果。
谭静的电话几天来响了许多次,却没有一次是那个被恩赐赦免的号码。
二
第二次约会
高冲对谭静的气只限于当晚,一觉睡醒就忘了,而且惦记她的心还变本加厉了。这触犯了他的犟脾气,就像因为不抽烟难受所以坚决戒烟一样,不见谭静难受,高冲就跟自己较劲,偏不去找她,隔天去医院换药,到门诊换了就走。但是刚走高冲就后悔了,他认识到烟瘾和谭静不一样。所以再换药他故意拖到晚上,去了急诊。高冲大概推算了一下,白班夜班应该是交替的。但却他没遇见谭静。到了第七天,该拆线了,他白天去了医院,可急诊室还是不见谭静。高冲被医院护士上班的时间表弄懵了。看见一个胸牌名字“朱红梅”的护士眼熟,虚心上前打听。
“谭静今天中班儿吧。”朱护语速飞快,仰望着他,看他的眼神证实了他们是认识的。
“中班儿是什么时候?”高冲茫然。
“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朱护士说。
谭静下午上班,朱护士第一时间溜了过来,满脸喜悦、神秘兮兮地说:“那天晚上那人又来了,问你什么时候上班儿。”朱护士的大眼睛忠实地盯着谭静的脸,不放过丝毫表情细节。
“是吗?”谭静故作镇定,却声音颤抖。
“追你的哈?”朱护士笑问。
谭静沉默。
“行,长多帅!”朱护士年过四十了,激越的情绪还如同少女。
谭静暗自埋怨朱护士的多嘴,本来就不能安心工作,朱护士把这“惊喜”提前公布了,她就更安不下心了,好像上班是为了等高冲一样。不过一旦有病人来,马上就心无旁骛了。天刚黑,两个青年架来了一个青年,红白相间的T恤衫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但是龇牙咧嘴的表情证明他意识还清醒。剪开衣服,数清楚了身上共有六处刀伤,分别在后背肩膀以及手臂上,至于一些软组织挫伤暂时就忽略不计了。
高冲就在谭静忙着处理病人的时候来了,具体时间不详,她看见他时,他正在门口和那两个青年说话,向她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那俩青年高冲都认识,黄波,吕龙,两个泛泛之交。
“谁呀这是?”简单打过招呼之后,高冲问。
“张晓峰。”黄波说,“让张东砍了。”紧张的情绪还没有消退。
“砍怎么样?”
“不知道,”黄波说,又补充,“砍后背胳膊了,没捅,不能有大事儿吧。”
吕龙蹲一旁小声打电话,在联系张晓峰家人。
“因为什么呀?”高冲问。
“装逼呗。他俩以前打过架。张东现在不狠了么,俺们在小伟打台球了,不知道谁告诉他的——明显就是找事儿去了,晓峰一劲儿说好话,求他,都没行。”黄波压低声音,好像还在当时的情景里。
“操,干呗,砍你来了,求饶顶个屌用。”高冲说。
“你寻思谁都像你哪?”黄波提高声音,勉强地笑。
“张东那熊样儿谁不知道,以前都不害怕,现在怕什么?挨打也不怨别人。”高冲训斥的语气把黄波顶了回去。看着不远处忙碌着的那群人,不只看谭静,也看伤者。一种打抱不平的情绪迅速膨胀,高冲想如果当时他在场的话很可能会插手,张东就像与他有仇一样。
“你来干啥呀?”黄波忽然想起来这是医院。
“胳膊,拆线来了。”高冲举起胳膊让黄波看见。
“怎么弄的?”
“为女人。”高冲笑说。视线找到谭静。他是因为姚洁受的伤,但是现在看来,是为了谭静。
张晓峰的家人很快就来了,男人皱眉,女人流泪,黄波吕龙在不知不觉中不见了。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血渍呼啦的张晓峰白白地包了起来,围着病床的,也由医生护士换成了伤者家属。高冲就站在门口,没人理他,他也不招人注意,像个看热闹的。
“你站这干什么,怎么看病还得人请?”谭静等了高冲一会了,看他傻站在门口实在有气,忍不住上前质问。
“讲不讲理?”高冲笑了,“谁知道你忙没忙完,我哪敢添乱!”
“上这边儿来。”谭静说着转身。
他们来到张晓峰病床远端的一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高冲一如既往,没翻小肠,也没拿那事嬉皮笑脸跟她犯贱,他的表现和她心目中的高冲一致,所以她故意嗔怪他,这可是有足够信任才做的事。眼前的谭静像极了刚闹了别扭的媳妇堵着气喊丈夫吃饭,再激烈的吵闹,面对疼爱,也什么气都没了。看着谭静高冲只想笑,仿佛她知道他的笑穴,故意装出爱搭不理来逗他笑。爱搭不理是不是装的看眼睛便知。真的,眼里就像座冷库,冒着寒气,不分什么东西,放进去立马冻住;假的,眼里有群小鹿,随便身体怎么镇定,它们都欢蹦乱掉,恣意地奔突跳跃。而且假装的表情不稳定,说笑就笑,不受本人控制。
“你看看怎么样了,能拆了不?”高冲显勤快,自己就把绷带拆了。
“反正是应该的,随便使唤,刚才忙那样就像没看着似的!”谭静故意挂搭着脸。
“你瞅给我笨的,干啥都不对!”高冲长叹气,自怨自艾的样子。
果然,谭静嗤一声笑了,接管了高冲的伤口。
没人提及上个礼拜的那个夜晚,可两个人的感情却像雨后的春笋,长了一大截。
“伤口长得挺好。”谭静恢复专注稳重的工作状态。
“主要是缝得好,结实。”高冲一脸认真。
“又不是缝麻袋,结实管什么用。”谭静又笑了。
“拆了白瞎了!”高冲看着谭静剪断胳膊上的缝线。
“那给你留着?”
“不用,以后再缝吧。”
“瞎说!”谭静顿时露出不悦。
“哎呀,这么关心我?”高冲咧开嘴笑。
谭静低头对伤口,没知声,脸红很快就蔓延到了耳际。高冲一开始还憋着,但很快就格格地笑出了声。
“你再笑我找别人来了!”谭静站直了,对他怒目而视,沉着那张绯红的脸。
“没有......伤口一碰刺挠!”高冲找了个荒唐的借口。
“那就是还没长好,过两天再拆吧。”谭静垂目看八点钟方向,冷冷甩出一句。
“别介呀,别跟我一样儿的,我一个病人!”
八点钟方向不知道有什么,让谭静忍不住地笑,“你这样病人应该送精神科。”谭静白了高冲一眼,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天天缝血渍呼啦的胳膊腿儿你不害怕呀?”
“就是干这个,怕管什么用。”谭静说,接着又问,“你跟女孩嬉皮笑脸搭讪害怕吗?”
“害怕!”高冲肯定地低声喊,“我又不是干那个的。”
谭静没说话,露出浅浅的得意的笑容。
“你们急诊护士怎么倒班儿,抓阄啊?
“怎么了?”
“我白天晚上来找你好几回,你全都没上班儿——你这两天请假了?”
“怎么不说自己笨呢?”谭静轻声说。
“那你告诉告诉我?”
“不!”
“犯不上这么得瑟吧?”高冲看着她得意的脸,“活人不可能叫尿憋死,我再笨还记着鼻子底下有张嘴,我打听——哎,我上午问这的护士你什么时候上班,她说你今天中班,我当时都懵了,我寻思怎么还有中班呢,也不是幼儿园。”
“要不说你笨呢!”谭静笑说。
高冲的胳膊没一会就处理完毕了。高冲四下看看,知道这不是久留之地,谭静在他旁边蘑菇地收拾东西,貌似也有不舍。
“我在外边儿等你下班送你回家?”高冲小声说。
“我爸来接我。”谭静摇摇头。
“那你明天什么班儿?”
“总来医院不好!”谭静又摇摇头。
“那行,”高冲泄气地说,“你忙吧,我回家睡觉去。”高冲一笑,转身。
谭静感觉高冲很失落,这感觉野蛮地触动了她的心,她急忙喊:“欸,流......”噎住了。
高冲回身,苦笑,“姐,我姓高!”
谭静那羞涩的、自恃失言的嗤笑抵了她的道歉,“你给我打电话吧。”她鼓足勇气说。
“你不把我拉黑了吗,还有别的号儿?”
谭静眨眼工夫就扭过身子,端着医疗垃圾走开了。高冲的迟钝辜负了她的勇气,这让她很生气,连臊带气,脸又红了。偷瞄走到门口的高冲,狠狠白了一眼。
两分钟后,谭静手机响了,她看着号码,笑了。
“我今天出门没注意,脑袋让我们村老王家骡子给踢了,别跟我一样儿的啊!”
“别诬赖你们村老王家的骡子,你天生的!”谭静又气又笑,险些哭了。
“明天有空没,约个会呀?”高冲问。
“上午没有。”
“那下午几点?”
“......两点吧。”谭静思忖片刻。
“哪见面儿?”
“公园儿。”
高冲和谭静的首次约会是这样敲定的。没眼神炙热,笑容羞涩的当面点头应允,而是通过电话,这就让首次约会的神圣性质和重要程度稍显逊色。不过高冲对这初次约会也没报什么非同寻常的期望。假如谭静说的见面地点是红山公园或者是南山公园,那高冲恐怕要欣喜若狂了。谭静嘴里说的公园其实只是县政府和中学门前的一个小广场,广场南边有一座努尔哈赤骑马定江山的石雕,两条马路在广场前交汇,诞生了个十字路口。这广场,白天晚上都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老少咸宜,什么人都适合,所以来这的情侣不是已经感情冷淡了的例行公事,就是欢愉过后的闲散休憩。网友见面倒是经常约在这,因为心存戒心,用热闹防备万一。 虽然遗憾多多,但高冲还是美够呛,毕竟是约会呀!喜悦导致兴奋,兴奋导致亢奋,亢奋燃起了高冲的小宇宙,过剩的能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很想一边喝酒一边大说大笑,可兄弟们的局刚散,都一对对地归了温柔乡,攒不起来了。他将油门给足,飙出三十多公里,悻悻而止,发现这孤傲的驰骋是慰藉独来独往的,与他此时的心境冰火之差。折返。回程中高冲寻思睡不着觉的漫漫长夜该怎么打发,是奔麻将馆打两圈呢,还是弄两瓶啤酒就着花生坐炕上再看一遍《教父》?都回到镇里了,还没决定。兜里手机颤,他在一家美容院门口停下。号码没备注,但他记得,是姚洁的。
三
风云突变
谭静上午也没事,只是母亲中午可能回来——母亲总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她出门。母亲中午果然回来了,娘俩吃了午饭。母亲刚出门,她就开始急火火地收拾了,一切就绪却发现时间还早,又在家里浮想联翩地坐了会才出门。
谭静坐在出租车里,看见广场就看见高冲了。立着雕像的台基四周各种一棵松树,茂密的枝叶如同伞盖,高冲就在挨着十字路口的这棵树下,侧坐在他的蓝色摩托车上,单脚撑地,显出颀长的身材。身上披了些婆娑的树影,悠闲自得地打量着过往车辆。穿得还是上次茶楼门口的那身,不过这次谭静不必尴尬与之“撞衫了”。
谭静仍旧穿得中规中矩,平底鞋,牛仔裤,黑色短袖衫。衣服下摆没过腰带,头发盘在脑后,略施粉黛。从出租车下来,落落大方地向高冲走来。高冲视线里穿着性感的姑娘不少,但是同穿着朴实无华的谭静比起来全都成了池塘里的浮萍,成了她这朵荷花的陪衬,她的美,自然而然,却已是高不可攀。
“外头光太猛,找个室内环境坐会儿?”高冲对走到一米开外停住的谭静说。
今天的天特别蓝,云特别白,大朵大朵的,云遮太阳的时候微风吹起很舒服,太阳一旦露脸,就好像故意使坏似的,洒下酷烈的阳光。
“不,天天闷医院里,晒晒太阳挺好。”
“你细皮嫩肉不怕晒就行,我厚皮老脸的,搁哪都没事儿。”
“昨晚送去那人怎么样了?”高冲问。谭静不说话,避免冷场。
“住院了。没伤要害,就是失血过多。你们熟吗?”
“不熟,遇见打招呼的关系。”
“他——”
“我买冷饮去。”
谭静想问个问题,被高冲打断了。
“别去了,我不吃。”
“不想吃就扔了,垃圾箱就在手边儿。稍等会儿,五分钟肯定回来。”高冲发动车子,在广场另一头的残疾人坡道下去,又绕回来在她身前的马路上经过,朝她笑笑,驶进了熙攘的街道。
“香草,草莓,巧克力,你爱吃哪个?”两分钟后,高冲给谭静打电话。
“无所谓。”谭静踌躇半晌。
“好了。”
两分钟后,高冲从熙攘的街道中脱颖而出,在广场北面的那条马路,又兜了大半圈,从残疾人坡道进了广场,减速,缓缓驶来。谭静注意到高冲骑摩托的样子很潇洒,不像飙车的不良少年那么嚣张,不像拉活摩的司机那么卑琐,像是拂过河面又掠过发际的风,轻松,怡然,自由自在。
“你说都行,我就一样儿买了一份儿。”高冲买了四分冷饮,两份巧克力,香草,草莓各一份。他拿出一份巧克力的,其余都递给了谭静。
“浪费。”
“一样儿吃点几口,剩下给我。”
“你都能吃了?”
“两口的玩意儿,老爷们儿,那么娇就不用活了。”高冲的口气与伟岸的身材完全吻合。
谭静很欣赏男人这种粗犷、满不在乎的风格。许是因为有一个谭德辉那样的爸爸的关系,她自小直到青春期,都对清秀,俊俏,好修饰的男孩子不感兴趣,学了这个专业,解剖课上多了之后,她的偏见加深到了无法平复的程度,凡是一遇到刺激视觉的东西就溜边儿微笑蹙眉头的男孩,不管长得多么帅,都没法让她释怀厌弃之情。谭静对异性的审美与时下的大多数女孩相悖,“男人”在她心里不仅是名词,还是形容词。换一种表述方式,就是她不喜欢“红楼梦”,喜欢“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