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11)




  小邵奇怪,越问越嘴硬,越问越不承认。晓晨问来问去问急眼了,猜出了“为什么”,问他是不是因为跟她的事让人知道了,他害怕想变卦了,怒冲冲地让他放心,“我肯定不带赖着你的!”说完这句愤然起身准备离去。

  小邵眼看闹成误会了,赶紧探身拽住晓晨的胳膊:“你怎么说急就急呢,你说啥就是啥——不是!”积在心里的百感交集的激动顺着话释放出来了,因此嗓门儿有点大。

  “那是什么事儿你倒说呀!”晓晨又尖利了。

  “俺们家的事儿……”总算说出来了,像出膛的子弹,必须扣动扳机。

  “你家出什么事儿了?”晓晨一下软了下来,用承认错误的语气柔柔地问。小邵的样子使她以为他家出的一定是不好的事。

  “我奶,脑出血了——家里没有钱了,我干了这么长时间,攒了不到一千块钱——从小就我奶哄着我,一直到十五......”小邵编的瞎话,光大纲都比他说出来的详细、连贯。他的瞎话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首先出事的必须得是挚亲,否则显不出事儿大,其次不能说活人,万一给妨成真事儿了怎么办。小邵奶奶的确患过脑出血,在他十五岁那年,没到医院就去世了;他也的确是奶奶哄大的,感情非常好,奶奶去世他哭得几乎昏厥,这是他铭记终生的悲痛。

  可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晓晨不但听懂了,还切身地感受到了小邵的痛苦难过。是啊,现今看不起病的人家是大多数,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的悲剧已经被看淡得成为顺理成章了,而小邵依然视其为悲剧,演绎着悲剧,这是多么难得多么宝贵的呢!晓晨又在小邵身上新触摸到了一份感动。

  “那现在人在哪了?在沈阳了?”晓晨和声细语地问,然后更和声细语地安慰,“你也用不着难为自个儿,你一个小服务生儿,一月总共才那点儿钱儿,不借钱就不错了,上哪攒去!”

  下边的话小邵接不上了,只能低头不语,看见冷饮条件反射,想到:“都要化了!”
  “没事儿,干啥像要活不起了似的,没钱也不赖你。差多钱?我给你拿!”晓晨看小邵沁着头一筹莫展的样子很别扭,很不是滋味,很受不了,简单说来就是心疼了,疼得她迫不及待地要伸出援手。

  (12)




  现实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小邵的预料,他还没说借呢,她怎么就要求给了!他瞎编的目的是她不愿借,然后两人生气疏远,他从始至终也没想过,她一旦乐意借钱该怎么办?

  “不用……”小邵掘强地摇头,钱千万不能真借着,他想。

  “不用什么不用,都火燎眉毛了还装啥?才刚儿还说跟你奶亲呢,你就这么个亲法儿?——自己搁这穷装,让你奶那边挺死!得多少钱?”晓晨又变犀利了,拿数落白眼打击着小邵。

  小邵往死看着对面的姑娘,假装想着她只是说说而已,等真的跟她借该找引子躲了,实际却非常想验证一下她究竟愿意为他付出到什么程度,于是他狠心咬牙,说了个自认为的大数目:“五千!”然后垂下眼帘,又偷偷看晓晨,惴惴地等着她开口。

  “行!”晓晨的声音起在小邵话音刚落,爽快利落,“吃完就取钱去,是给你现金还是转哪个账户上?”

  “转账吧……”来得太快,小邵来不及反应,用本能给了个答复。嘴先动,心后动,激动了一下,心花怒放;又激动了一下,心慌意乱——拿这五千块钱怎么办!?

  晓晨把五千块钱打到小邵指定的账户(他的账户)后没有任何变化,只字未提那五千块钱的事,也没问他奶奶地病情,只在刚出银行时安慰了他一些话,反复说了几遍“不够我再给你拿。”

  小邵的银行卡里从没超过两千块钱,现在突然住进来五千,仿佛重量都不同了,顷刻间沉了许多,让他禁不住担心,裤兜会不会不堪重负坠漏了;又仿佛发出了黄金的耀眼光芒,四外迸射,他不住地环顾前后左右,严防有可疑人等可疑地接近。小邵只后悔了一小下,他对自己说:卖什么吆喝什么,站在什么路口说什么话,频频回头没用,看看路牌上的箭头,该往哪走往哪走。晓晨这么慷慨多半是一时冲动,她毕竟喜欢自己,黄品源唱得好: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她冲动欠考虑在所难免,只要不停地要,她自然会“清醒”。钱他一分也不会动,分手后如数还给她。小邵打定主意,但实施起来却不那么顺利——底气不足,先开口要三千,下次就两千,再下次是一千。而晓晨的态度一如既往,那声“行”永远在他的话音刚落,后来还问他这么少够不够。小邵终于把自己要怕了,再不敢开口。
  (13)




  对于借钱晓晨一度惊诧过,怎么会不知不觉借出去这么多钱?当时的脑子呢?怎么一点心思变化的记忆也没留下。至于小邵,她未怀疑过,不是因为他有多可信,而是“小邵就不会骗人”,在她是常识。晓晨偶尔的自我审视,发觉胆子越来越小,原来对小邵是没事找事,不呛他几句就缺点什么,现在是有事她都想睁一眼闭一眼的当没事,或者站在他的一边,帮着他尽快将事情磨平,维护他们的关系几乎谨小慎微,担心任何的风吹草动搅扰了他们的安宁,喜乐,不求有什么,只要没事比什么都强!

  小邵的计划完全落空,可他还是赢家,不但证明了一个女孩对他的死心塌地,还骗得了不小的一笔钱。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晓晨在他心里的性质了,说愁,不好意思出口,得了便宜卖乖是嘴边的话,他隐隐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有点无耻——真心认为。和晓晨分手的初衷仍不变,只是该从长计议,这么一个万全之策都不好使,一计不成,另一计迟迟生不出来了。然而这并不影响小邵和晓晨的关系。晓晨的钱小邵分文没动,可偿还利息的心思却蠢蠢欲动,欠她太多,还不起,那也不能“大恩不言谢”,还一点是一点,即使杯水车薪也好。他一再要给她买衣服,她总拒绝,换成鞋子包一类的,她还是总拒绝。小邵莫名其妙地火了,问她是什么意思,他没钱,买不起首饰之类的贵重礼物,给你买件衣服买双鞋为什么还拒绝,是不是担心自己穷酸,买些廉价货穿着丢脸?

  “你怎么那么歪呢?”被冤枉的晓晨无奈地苦着脸埋怨小邵,态度像弱质女流。她是最受不得冤枉的,换成平时,指不定怎么疯狂报复呢,话像鱼刺一样塞进你嘴里,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可这次的鱼刺却是拿醋泡软了的,没阻碍地就滑进了胃里。“谁嫌恶你穷了?我要嫌恶你穷咱俩就没有今天了,不是跟你吹,想找有钱的像玩儿似的,人好的不好找,钱多的还不好找?没有钱的多了,都跟你这么想还活不活?没钱就瞧不起?要我看那些有钱的王八犊子才该瞧不起呢!我知道你想对我好,那也得用对地方啊,那些玩意儿我自己买得都穿不着用不了呢,还用你买啥?你要真想对我好,就多陪我,少气我,咱俩高高兴兴在一块儿比你给我啥都强!”晓晨说着挽住了小邵的胳膊。小邵侧目瞥了一眼晓晨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像我挽着你、靠着你这样幸福了!

  (14)




  小邵的“既分手又不当负心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想再想,大半个夏天都过了,还是没想到。他的积极性也不强,懒塌塌的,好像在说:想不出就那么地吧。也许是来来回回折腾得太多了,惊动了天地,受不了小邵的没注意,在他丧失了主观意愿,借口听天由命的时候,给他降下了一个选项。

  那个下午正热,杜艳笑灿灿地跑来,小圆脸热成了个熟透苹果。

  “小卢儿还没起来呢。”在盥洗池洗脸的小李赤膊,眨着湿漉漉的睫毛。

  “谁找他,人家找他。”杜艳拿眼睛指着在一旁方桌上吃饭的小邵,又调皮又神秘兮兮地笑。

  如果不是小李,换做其他的人,听到这话一准会大肆调笑。所以小邵为之一惊,警惕而冰冷地说:“干啥?”

  “你出来一下……”杜艳说着掉转身体,做出要走的姿势,侧身对着小邵,扭脸瞟着他,眼睛里好像伸出双手来拽他,笑得也更显轻浮了。

  小邵后脖颈带后脑瓜皮像糊上了一桶冷饮,险些哆嗦出来,凛然说:“不,有事儿你就在这说吧,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不止为了避嫌,即使在天知地知的条件下,小邵也会离杜艳远远的。连他也觉得奇怪,她看起来哪哪都不错,但就是没有爱人肉,心情不好时接触还让人嫌恶。

  两人在出不出去之间纠缠了好一会,杜艳后来以至于笑着上手拉他,被他用力甩开,正颜厉色得接近生气了,杜艳方才作罢,屈服地笑说:“那我可说了啊?到时候你不好意思可别赖我!”

  小邵斜瞥一眼小李,见他微微发笑,脸上赫然写着:他俩有事儿啊!于是赶紧说:“你快说,我倒听听你有啥事儿能让我不好意思。”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