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23)




  孙红重重在嗓子里吼出一口气,顷刻间好像全身的劲儿都泄了,单手捂着嘴,呜咽起来。李茂伸手扶她头,她顺势靠在他肩头,号啕大哭。李茂摩挲着她的头,又摩挲着她的背,自抑地板着身体,稀疏的几声抽泣淹没在了孙红失控的号啕里。

  “我对不起你!”哭了好半天,孙红才勉强能说话了。直起身子,打开随身的包取纸巾。李茂那么习惯殷勤地接过孙红的包,但这次却任由她提在手里——人家的东西,不能乱动。

  “别这么说,”李茂自嘲地笑笑,接过了孙红递过来的纸巾,他脸上的泪痕跟眼角还没断,“自来就配不上你,娶你就把你委屈了,哪能还带累(连累)你呢。”

  “你就打我我也没说的,用不着整这个……”孙红哽咽着说。

  “这话说哪去了!”李茂淡然一笑,“咱俩这么多年了,我动过你一下么?不是我不敢,是我不舍得!在我这,你就是我心尖儿上那块儿肉,碰你一下劲儿使大了我都难受得不行,哪还下得去手打你!说实在的,能娶着你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儿,我又没能耐又孬又窝囊,没有一样儿能跟人显摆的,不过我有你这么个好媳妇儿,我腰杆儿就直,到哪一说你是我媳妇儿,看他们偷摸羡慕那劲儿,我心里可得劲儿了!”

  “我不是好媳妇儿,要好的话也不能让你得这病了!”孙红刚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生硬劲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真诚的自责和羞惭,已经要打住的眼泪,一时半刻又收不住了。

  (24)




  “瞎说!我就是再歪也怨不到你头上。”李茂笑说——不是装出来的——笑得释然平和,“这两个来月我想了挺多,不光想咱俩,也想自己,想自己从小儿到大这些事儿,想自己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的今天——全都怨我!”李茂又一笑,原意还是要自嘲,却笑得苦兮兮的,“我从记事儿就受气,受爷爷奶奶气,受大爷大娘气,受大哥大姐气,有那么个妈也不顶事儿,有心无力,童年是没体验着多点儿好。那阵儿我就孬,不管是不是我错了,挨骂挨打从来都老实儿的,哭都不敢。巴巴儿地瞅着人脸行事儿,还得上赶子挨个人儿溜须(殷勤讨好)。天天搁心里盼,盼着赶紧长大,快点儿离了他们,不用指着他们了,哪怕要饭我都高兴!

  “十六岁下来学徒,头两年儿也不行,让人数落,看人脸子,不光师父,师兄弟儿都辖唬我。还得忍着——谁让咱孬呢!抹玻璃拖地,端茶倒水儿,我抢着干,年轻不怕卖力气,少干点儿也攒不下,能学着东西就行。该不该说师父真不错,对我挺好,也愿意教我,三年头儿就出徒了,还帮我介绍地方儿上班儿。

  “刚上班儿挣钱前儿那心真是老敞亮了!觉着这下可行了,能挣钱了就什么都有了,再不用听别人喝了。那阵儿可爱上班儿了,可爱干活儿了,都不知道累,说是为了挣钱吧,也不是,弄不明白是哪股劲头儿——”

  “我也记着你那股劲头儿,老实是老实,不过有那么股朝气蓬勃的劲儿就不一样了,显着整个人儿都生龙活虎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当时就觉着这辈子跟着你,又踏实又放心又有奔头儿。”孙红被李茂带进了回忆,也悠悠地说起了当年。

  “结婚以后慢慢瞅着就够了哈?哪哪都不行,啥都不是!”李茂这次自嘲的笑容很准。

  “不至于……”孙红嗫嚅。她本可以把话说得很受听,但她觉得没有比这时候,面对这个人,更该诚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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