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社会】《别了,海子》——名校学子的苦情路(已完成,每日更新)

  晚上回家,萧海在饭桌上把今天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阮毅听,阮毅说:
  “海子你别现在就开始干活,太亏了,等OPT了再去,每天能挣一百多回来呢。”
  “可是那是大都会博物馆诶!贴钱我都愿意干。”
  阮毅苦笑道:“那你要真那么贱,我也不拦你。”
  “这怎么能叫贱呢,在知识的殿堂里谈钱,多俗气啊。”
  “我就那么俗气,俗气也是为你好,为了咱们好。你想想你要是现在去了,就算你挣了几个学分,要是活干完了怎么办呢,等你毕业了再要去没准人家就不需要你了。他们这样的大牌单位就是这做派,一副店大欺客不差你一个的样子,看了就烦。”
  “那人家就是不差我一个啊,纽约那么多中国学生呢,要是现在别人顶了我的差,结果不也一样么,还不如我先占着坑,静观其变呢。”
  “我就是看你白干活不拿钱,怕你委屈。”
  “我没觉得委屈,怎么说都是重要的经验,况且我还欠了人家的人情呢,要不是她的推荐信,我肯定也来不了美国。”
  “这倒也对,”阮毅想了想,“那你自己决定吧。”
  “诶阿毅,今天可算是逛了博物馆了,东西海了去了!看了一下午,就是走马观花都看不完!”
  “是么。”
  阮毅见萧海手舞足蹈的在那里比划,也觉得就随他去吧,海子觉得开心就是了。
  “是啊!人家说了,回头我开始实习了,肯定能搞到票,每个月五张呢!到时候我再带你进去。”
  “你要是为了这点小恩小惠要下这份工作,那我还真是担不起。”
  “怎么就担不起了,我靠劳动换回咱俩一直想要的,这不好么?”
  “好,当然好,我就是不想你为了这些小事……”
  “不是小事,”萧海打断他道,“这是我在纽约最喜欢的地方,咱俩必须得走上一遭啊,这是大事。”
  “才逛了小半个曼哈顿,连时代广场都没见过,就在这里说什么最喜欢,回头保准得见异思迁,改来改去的。”
  “难道还非得所有的东西都见过了,一样不落,才能说自己最喜欢什么吗?那世人还不都要累死了。喜欢什么东西,那还不是几下子就明白的事。”
  “才没有那么容易呢。”阮毅笑着摇摇头。
  “总而言之,喜欢的东西就要和喜欢的人分享,你要非拦着不让我干这实习,那才憋屈呢。”
  喜欢二字脱口而出,萧海自己都不察觉自己对阮毅竟已这么情深意浓,可阮毅却已是喜不自胜,他笑着说:
  “哟,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喜欢我啊。”
  看着阮毅顽皮的笑脸,萧海这才惊觉自己措辞的疏忽。
  “喜欢……说句喜欢怎么了……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友谊行不行……再说我还喜欢吃喝玩乐喜欢拉屎放屁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阮毅皱了皱眉头。
  “不然你以为呢……”
  “哎哎,我以为是那种喜欢呢。”
  “哪种啊?”
  “就那种啊。”
  “哪种嘛?”
  阮毅笑了,他走到萧海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一边扭着身子朝萧海身上磨蹭,一边阴阳怪气的嬉笑道:“诺,就这种啊,阿毅,我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啊……”
  萧海拧着脸笑着把他推开:“滚滚滚,真恶心,要是这种肉麻的喜欢,那还真是从来没有!”


  得了阮毅的默许,萧海便开始在大都会博物馆打工了。一周三天上课两天实习,日子一下就满满当当了,萧海觉得可贵的是,实习的那两日,他都能与阮毅一起坐地铁上班,然后又在差不多的时刻下班,只要是自己的生活与他接近了哪怕是半分,萧海也是喜悦的。
  博物馆的工作萧海干得兴致盎然,在库房里隔着手套抚摸着千年前的精致文物,元代的青花瓷也好,商代的青铜器也罢,都是世界级的宝贝,比起在考古工地上的破陶片,总是强了千百倍的。库房虽然阴森干冷,可萧海每天都像是鸢飞鱼跃般快乐充实,回了家他会把一天的见闻说给阮毅听,阮毅总是说,海子你的工作又这么有趣,你又这么喜欢,我真羡慕你。
  “阿毅,带我去华尔街看看吧,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工作。”
  “真要来?”
  “真的啊。”
  “行啊,明儿你上完课了来,好多地铁都能到,不过你来了也上不来我们公司,安保烦得很,到了你给我打电话,我下来接你。”
  第二天,萧海下了课见时间还早,就没有坐地铁,而是徒步去了华尔街。沿着百老汇大道一路向南,虽然天很阴沉,乌云密布,但萧海见两边的楼越来越高,古典主义的装饰部件渐渐繁盛,心里很是欢喜。终于要看到阿毅的工作单位了,萧海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阿毅这家伙从那样一个懒散的毛头小伙一下跃升至此,他打心底里觉得骄傲,就好像自己也沾了华尔街的光似的。
  可其实,走到华尔街的时候,要不是游人攒聚,真是要一不小心错过了,原来大名鼎鼎的世界金融中心,竟是这样不起眼的窄巷一条。萧海站在路口给阮毅拨通了电话。
  “阿毅,我到了。”
  “海子,我现在有点忙,还有一个小会要开,你要不先自己逛会儿,我过会儿再来接你。”
  “行,你忙吧,没事。”
  萧海挂了电话,就随着人流走进了街道。整条华尔街不过百米有余,萧海东张西望了一番,毫不意外的发现了纽约证交所犹如神庙一般的门面,萧海很想进去一探究竟,想看看那些财经新闻中犹如战场一般的场面是不是真的,无奈证交所被铁栏杆和警察围了个严严实实,根本没有进入的可能。游客再多,世界的金融中心也不能停下它的脉动。萧海看着那宏伟的门面想,每天这么多的财富在这里进进出出,我却被隔在咫尺之遥,纽约的繁华与我和阿毅的生活,终究是没什么关系。萧海回头看,华尔街尽头的Trinity教堂犹如一名瘦削的老者,沉沉的注视着街上熙攘的人流,那是他来时的路,始终还是这样带着历史味的旧日风景让他陶醉,他心头一动,逆着人流走了回去。
  走到教堂门口瞄了几眼阴森的墓园,萧海忽然看见左边的街口人头攒动,就又朝那里走过去。原来是游客们正围着有名的华尔街铜牛照相。原来外国游客也不像传说中的多守规矩,这不,眼前这个白人小姑娘正努力的要爬上牛头拍照呢,萧海在街对面倚着墙,看着热闹,天色不知怎的忽然暗了。乌云卷聚,遮蔽了水泥森林缝隙中的最后一道阳光。萧海正抬头看天上风起云涌看得入迷,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阮毅忙活完了,小跑着来到了萧海站着的地方,他看了看街对面的铜牛和热闹的游客。
  “你要不要也爬上去,我帮你拍一张。”
  “别,太俗气。”
  “这怎么就俗气了,好玩嘛。”
  “你看看你这发型这西装,”萧海拍了拍阮毅的头,“咱干这种事合适么?”
  “哈哈,也是。”
  “天色这么不好,一会儿下大雨了就惨了,赶紧去看一眼你办公室咱就回家吧。”
  “嗯,那走着。”
  阮毅带着萧海走进了一栋摩天楼的大厅,地面墙面全是莹白的大理石,纤尘不染。进了门得通过一道闸机才能坐上电梯,萧海没有Pass,还得登记了访客姓名身份才能进去。等电梯的时候,萧海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小声对阮毅说:
  “好大排场……华尔街就是不一样啊……”
  阮毅笑着说:“什么呀,我听我同事说,911之前根本不是这样,他们现在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八台电梯中的一台叮的一声响了,阮毅带着萧海朝那里走过去,如镜面一般的门扇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一身职业装的女人,她本在低头看着手机疾步朝外走,瞥见阮毅他们,高跟鞋与大理石地面相叩发出的声响忽然停了下来。
  “诶,Allen,你朋友?”
  阮毅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不自在:“呃……嗯……是……”
  那个女人把手机放进了包里朝萧海走了过来,萧海闻见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气。
  “你好,我是Cindy。”
  “哦……你好……”萧海见她本应跟自己差不多高,但是她蹬着高跟鞋一下就高过了萧海小半个头,笑得职业又妩媚,萧海自觉输了气势,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我……我叫萧海……”
  萧海近距离扫了一眼Cindy的容貌,她酒红色的头发微卷,面带脂粉,睫毛刷得很厚,嘴唇上一抹华贵的铜红,看上去比他俩要年长不少。萧海又隐隐觉得,缘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以前是见过这个人么。
  “不是刚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阮毅说。
  “天不好,我怕出了地铁要下雨,回来拿伞。”Cindy挥了挥手里的伞,她对萧海说,“那你们自便,我失陪了。”
  与她告了别,阮毅带着萧海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前,萧海仍然听得见Cindy干练的脚步声,方才还满面笑容的阮毅,不知道为什么就一言不发了,不过萧海没有留意,他沉浸在游历华尔街的欣喜之中,只觉得阿毅的同事都那么有派头,那怪他得每天穿得那么道貌岸然了,他抬着头盯着数字慢慢变化,三十八楼到了。电梯门打开时叮的一声清铃,阮毅好像这才回过神来。


  @wassertag 899楼 2014-11-10 00:43:05
  樓主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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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前阵子有点忙。。。。。
  @灿烂大白果 908楼 2014-11-11 23:15:24
  大海,现在完全掌握不了你更文的节奏啦!!!
  你的论文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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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周六到周二都很忙很忙。。。周三四会缓一点,不好意思!明天我会多更新一点!
  阮毅带着萧海来到厨房:“海子,要不要喝可乐,公司冰箱里随便拿。”
  “百事?”
  “当然不是。”阮毅笑着把可乐塞到萧海手里,“是百事我就不跟你提了。”
  “这样好么,我一个外人,占贵公司的便宜。”
  “你能算是外人么,你是我内人!”阮毅笑着说,“再说这会儿人都走光了,你不用怕丢人。”
  萧海知道阮毅懂他的心思,也不再介意他开那样的玩笑,笑着就喝了起来。阮毅领着他七拐八弯的参观了一下,随后又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诺,就是这里了,你要看的,我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隔间,就像每个大公司都有的,只是阮毅的名牌挂在桌边,除了Yi Ruan之外,还写着Allen。一台电脑,一台电话,好些张A4纸散落了整个桌面。萧海笑着对阮毅说:
  “好乱。”
  “你不懂,乱才显得你工作认真呢,都顾不上收拾。”
  “鬼脑筋!”萧海笑着说,“你这样的工作环境也太没人味儿了,回头买一盆小花小草什么的,给你这里添点生气。”
  “哪儿那么麻烦啊,回头别被我养死了……”
  “诶,阿毅你坐着,我拿手机给你拍一张。”
  “别了吧,傻不傻啊……这地方有什么好拍的……”
  “就拍一张呗,华尔街金融大鳄诶。”
  “少埋汰我了,”阮毅苦笑着坐下了,“你看看,每天就是这样坐井观天,就对着个电脑,其实没啥意思。”
  萧海拍了照之后回头又四处看了看,阮毅斜对面有一张办公桌,看上去比四周的都要大一些,萧海定睛一看,名牌上面写着Cindy。
  萧海问:“那个Cindy坐那里啊?”
  窗外一阵滚雷炸响,阮毅说:“海子,咱走吧,你也算是见识过了,一会儿要下雨了,看这天黑的,雨肯定小不了。”
  “喔,那走吧。”
  萧海仰头把可乐一饮而尽,摆出了投篮的姿势朝墙角的垃圾桶扔了过去。他本就不是什么运动健将,动作又是僵硬生疏,结果连边都没沾着,尴尬的落在了地上。
  “真臭。”
  阮毅拍了一下萧海的后脑勺,走过去把易拉罐捡起来,像是灌篮一样跳了起来把它狠狠扣进了垃圾桶里。萧海在他身后呵呵笑了。
  等坐电梯到了楼下大厅,窗外已经是大雨滂沱,惊雷阵阵,萧海和阮毅傻了眼,就差了那么几分钟的功夫,现在这样的雨势,即便地铁站不过是三条街外,也是无论如何冲不过去了。
  大厅里有一家星巴克,那里滞留了不少被大雨困住的人,阮毅说,要不去那儿买点喝的,这种雷暴雨应该长不了。
  萧海说:“你没有也在公司备把伞么?”
  阮毅没有回答他。萧海笑着说:“想来你也不会这么仔细。”
  “走吧,喝咖啡去。”阮毅说。
  萧海摇了摇头:“没事,就站会儿就好。”
  萧海走到了玻璃幕墙跟前,雨水像瀑布一样沿着玻璃倾泻而下,眼前的街景如同燃烧中的蜡烛一般,在萧海的指尖模糊,融化。
  “我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夸张的雨了。” 萧海说。
  “你这个小灾星,”阮毅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我也好久没见了,你一来就捎上我一起倒霉了。”
  “就该倒倒霉,这是天意,洗洗你们华尔街人的一身铜臭。”
  阮毅拉起西装来作势闻了闻:“有么?……没有啊!……我倒想臭呢……”
  萧海笑着回头白了阮毅一眼。
  “海子。”
  “嗯?”
  “你在北京的四年里,没下过这么大雨么?”
  “没,北京不下雨,光下沙子,糊人一嘴。”
  “又胡说。”阮毅笑了。
  “真话好么,哎,别提了,特别特别干燥,一到秋天啊,就得处处提防着静电,我开个宿舍门都得先把袖口裹住手才行!”
  “海子你记不记得,咱上学那会儿,有一次也是这样大的雨。”
  “哦,那次,我记得。”萧海都没有费时间回忆,就宛如这些事就发生在昨日,“那天也跟今天这样,天黑得像是世界末日来了,雨特别特别大。”
  “你不也没带雨衣,记不记得,还说我,切。”
  “是哦,看来我也不是多仔细的人,”萧海笑了,“你那天是带了雨衣的,可是我走不了,你就也没走。你当时也是这么说,说雷暴雨来得凶,去得也快,等等就好了,结果我们等了一个小时,雨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然后你说你的雨衣借我穿,我说你疯啊,我穿了你的雨衣那你怎么办。你说,不打紧,说到后半程咱不同路的时候我再还你就是了,这样就一人一半扯平了。”
  阮毅说:“有一段路,水都漫到膝盖了你记不记得,每蹬一下踏板都费好大劲,跟开水路两栖坦克似的。”
  “是啊!其实现在想想很后怕,要是哪个窨井盖子被冲走了,那一不小心掉进去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哪会那么背运啊。”
  “还有,你小子使坏啊,到了我要拐弯的那个红绿灯口,我正要停下脱雨衣还给你,你居然猛的一加速逃走了,叫都叫不住。”
  阮毅低着头笑了。
  “那天雨那么大,”萧海看着外面,“就跟今天差不多,你肯定里外全部都湿透了……”
  萧海转过头来看着阮毅,他待他的目光温暖亲切,就和五六年前没有什么差别,可微微隆起的商务头,却像是一顶囚牢般的皇冠,提醒着萧海今日的不同:“一转眼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小卵,现在叫Allen了,名牌都挂在华尔街的办公室了,真是物是人非。”
  “怎么就人非了,我还是那个我啊,没怎么变的。”
  萧海摇摇头笑着说:“怎么能一样,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样笔挺的西装,这么硬梆梆的发型,我可不认识这样的阮毅。”
  “你咋就这么不待见我这发型呢?”
  “没啊,我觉得挺好的,挺适合华尔街的阮毅的。”
  阮毅皱了皱眉,他三两下就把头发拨乱了。
  “这样行了吧?我和无产阶级革命斗士海子同志的阶级矛盾算是解除了吧?”
  萧海笑着说:“你我阶级仇恨深似海,这样哪够?”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行,要不要我去洗洗我的铜臭去?”
  阮毅说罢就把公文包扔在了地上,他脱下了西装,塞到了萧海怀里,他松开了领带就要朝外头走去。
  “阿……阿毅……阿毅,喂,你要干嘛啊你……”
  “你在这儿等着。”
  阮毅走到了大楼的入口处,然后后退了几步,做出了一个起泡动作。外头的华尔街早已是一片汪洋,他像是要预备潜水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喂……喂,你别发神经啊……”
  阮毅朝一脸慌张的萧海坏笑了一下,随后突然发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冲进了瓢泼的雨幕之中。
  阮毅每一拍坚实的脚步都扬起一片水花,他走到了街心,打开了双臂,昂着头,任凭雨水冲刷下来,他在雨中旋转,兴奋的嚎呼,像是重新获得了自由的囚徒。
  萧海见他这样胡来,对着雨里急嚷:
  “疯子啊你!快回来啊!要生病的!!喂!!!”
  阮毅听见了萧海的喊声,笑着跑回到他身边,像一条大型犬一样使劲甩了甩头发。水滴飞溅,打湿了萧海的眼镜。
  “怎么样海子!”阮毅兴高采烈的说,“我是不是变回来了!就跟你说我没变吧!你看,只是发型的问题……那天顶着雨骑车回家,我也是现在这幅德行,落汤鸡,哈哈哈,但我可高兴了!”
  星巴克里坐着的人无不看向这厢的热闹,萧海拉着阮毅的袖口把他拽进了大厅里。
  “疯子!”他把西装一把扔到了阮毅脸上,“快披上啊!挨冻!”
  阮毅嘻嘻哈哈的拿着昂贵的西装抹了把脸,咧嘴笑了,他的头发散乱的垂在额前,萧海看着他这幅狼狈样子,竟真像是真的回到了高中的年光。他的肌肉与湿透了的衬衫紧紧相贴,健壮的轮廓呼之欲出,萧海瞅了几下不禁有些心动。
  “可爽了海子,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你自己疯还要传染给我……”
  “嘿嘿,你这么乖,疯不起来,算啦,不勉强你啦。”
  “操,别瞧不起人啊,我可没白活这过去五年。”
  “那走着呗?”
  “走着!”
  萧海大喊一声,拉着阮毅就奔进了雨里。阮毅万万没想到萧海会这么干脆,他一边奔跑一边在雨里畅快的笑着,心里像是与这阴郁的暴雨天截然相反,放射着灿烂的阳光。他追上了萧海跑在他的身边。
  萧海的T恤衫只三五秒的功夫就湿透了,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他放声大笑。他听见雨点重重打在皮革上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阮毅提着公文包用西服为他撑起了一小片遮蔽来。
  两人冲进了地铁站里,浑身上下都是滴滴答答的,随便走上一步鞋里都能踩出水来。他们支着膝盖,大笑着,喘着粗气,毫不躲闪的注视着对方。
  “阿毅。”
  “嗯?”
  “谢谢你……那天你把雨衣让我,我一直都没谢过你……第二天还你的时候,还把你亏了一通……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傻瓜海子,谢什么,咱都飞美国来了,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
  “一码归一码,不一样。”
  阮毅笑着说:“也是,你不把欠着的恩情说清了还清了,肯定也是痛快不了,随你吧。”
  他撸了一把头发,扶着萧海的肩说:“可是海子,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变的,我对你……不是,我是说,我和你,我们之间,不会变的。”


  @灿烂大白果 913楼 2014-11-12 23:07:40
  哎呦……这么暧昧……什么时候能突破啊,求突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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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暧昧多么美好~~
  纽约在用中央公园所有的红叶黄叶提醒着萧海秋天的到来,阮毅说,你要是那么喜欢,就跟我一起去跑步呗。萧海答应他的时候只以为阮毅会带他,却没有想到阮毅会捉弄他,每次他都是远远落下一大截,眼瞅着阮毅越来越远,又眼瞅着阮毅转身疾步回来绕到他身后边笑边骂踢他的屁股,他本以为自己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了,可每次阮毅那样激他,他又总是能再发力跑上好几步。一个月下来,萧海慢慢能够跑在阮毅身边了,阮毅一边如节拍器一样匀速呼吸,一边对萧海说,你看吧,你总以为自己体育不行,其实你就是不愿意突破那个狼狈的瓶颈罢了。
  秋意正浓时,萧海买了一盆小雏菊送去了阮毅的办公室。那天等电梯的时候,萧海又撞见了上回看见的Cindy。她的步伐风风火火,依旧是浓妆艳抹,手机不离身,与萧海短暂的对视擦身而过后,萧海发现她早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但萧海心里却仍然萦绕着一丝不可形状的似曾相识。
  十月中旬的一个晚上,阮毅在饭桌上跟萧海说:
  “海子,下星期是我的毕业典礼,你要不要来捧个场?”
  萧海纳闷的看着他:“你不是早毕业了么?”
  “你不知道,美国的毕业典礼一年里有几场,因为大家毕业的时间都未必一样,所以可以自己选一场,我其实可以选二月的,或者五月的也行,但我想,还是等到十月这场,到时候你也可以一起来。”
  “那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得去啊。”
  “好啊,到时候介绍我的同学给你认识。”阮毅忽然又闷了下去,“不过我的同学,肯定都不如你的有意思就是了,你看看你们徐秋叶高飞力他们,一个个鲜明得跟花儿似的。”
  “红花也要绿叶来衬,没有绿叶满世界都是红花,那也叫人眼晕。”
  “是,”阮毅笑了,“到那天,我这朵红花就由你这片绿叶来好好衬了。”
  萧海皱着眉头说:“怎么你倒愿意当起红花来了,不净占我便宜说你是我男朋友来着么。”
  “对啊,红男绿女嘛,当然是我是红花你是绿叶。”
  “傻了吧,红男绿女不是说非得男的是红色女的是绿色,而是指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
  “原来是这样啊……”
  “哈,你个学数学统计的,怎么因果和相关都分不清,就这样还毕业典礼呢,不会是皮包大学的假学位吧?哈哈哈。”
  萧海逞了口舌之利得意洋洋,可阮毅竟是没有笑,反倒是蔫了。萧海觉得自己恐怕是玩笑开过了头,可是以前阿毅似乎是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分上的事,以前的他一定会漫不经心的挠挠自己的鸡窝头,然后说,管他什么鸟学校还不都一样,能出来挣钱养活自己就是了,可是现在却怎么好像介意起萧海的恶毒来。
  五年了,毕竟时迁世移,阮毅虽然说自己没有变,可许多心境与当年总是不同了。
  “阿毅,你不高兴啦?”萧海探着头问他。
  “海子,我知道我学校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挺没出息的……”
  “你……你胡说什么呢,你都华尔街了,我就一句玩笑话……”萧海苦笑着想要解围,“我就是一张贱嘴你还不知道么……你别跟我计较啊……”
  可阮毅依旧是连头都不抬起来。
  “华尔街归华尔街,工钱不好啊,海子,跟着我过这样拮据清苦的日子是不是也挺没出息的……”
  “你还越说越离谱了,我没这么想过……”萧海见他这么较真,也是慌了阵脚,“你以前这些话肯定就是耳边吹过拉倒,怎么现在这么开不起玩笑了……”
  “现在咱一起过日子,这话就不全是玩笑了。”
  “我没……我不是……我是说……”面对阮毅的认真,萧海这厢是百口莫辩了。
  “海子,你一直都是优秀生,成绩也好,学校也好,现在的工作也比我的有意思,你也喜欢,将来的前途肯定也好。咱是一起长大的,以前都是打打闹闹的,谁比谁差了也不打紧,可是现在我每每想到这些,其实都挺难受的。”
  “那……那还非得我什么都不好了你才高兴么……”
  “有时候其实我真那样想……”
  萧海没想到阮毅会这么答,又是一阵语塞。
  “我就想着,要是海子什么都没有就好了,这样我有什么给你你都会觉得是好的,要是海子没别人稀罕就好了,这样我要是对你好你就会觉得世界上只有我一人对你好,要是海子离不开我就好了……”
  “傻瓜,我……”萧海推了推面前的盘子,凑到桌前,“我什么时候想过要离开你了……”
  阮毅忽然抓住了萧海的手,他把萧海的手合着捧在手心里,郑重的捏了一捏:
  “海子,你要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疯了啊,我真的就是一句玩笑……你看我又有什么出息了,名校什么的头衔都是浮云,现在还不是半分钱都挣不着,还巴巴的坐地铁往里头贴路费,入不敷出啊,惨啊……”
  阮毅终于是笑了,萧海见了如释重负,他把自己的手退出来,又捂住了阮毅的。
  “阿毅,跟你在一起,左右都是好的……上海最好的馆子我也去过,高档牛排,三角钢琴,一点没意思。有你在,什么东西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暖暖和和的,咱就是一辈子都住在这里,我也觉得是好的。”
  “我可不会让咱一辈子都住在这儿,”阮毅义正辞严道,“等我涨了工钱,或者有了更好的去处,咱立马就搬家,对,搬去上东区去!”
  “上东区啊……”萧海松开了握着阮毅的手,揉了揉鼻子,又不正经起来,“也行,明儿开始我就找黑市卖身去,捐精卖血割个肾,没准能对付半年房租。”
  “你这又变着法数落我了是不是……”阮毅没好气的说。
  “我这是激励你,回头你有钱了,我的精啊血啊腰子啊,你就一拍桌子,尽数都买了!然后再替我安回去呗……”
  “有没有保质期啊,你的腰子?”
  “你这么出息,肯定过期之前就买回来啦!”
  阮毅坏笑着说:“血和腰子怪恶心的,精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喂,那必须是腰子优先啊,没有腰子以后还哪儿来的精啊,你这不可持续发展嘛!”
  “行了行了,就知道贫嘴,”阮毅轻轻弹了一下萧海的额头,“臭海子,反正我横竖是说不过你。”


  顶一顶~
  阮毅这毕业典礼的排场,大大出乎萧海的意料,没想到Pace这么有钱,竟然租下了麦迪逊花园广场来。那是个周三,阮毅请了假在家里仔细准备着,他去的地铁上就穿上了学士服和学位帽,宝蓝色和金黄色相间,颜色倒是好看,就是招摇了点。萧海笑话他,这是提前过万圣节了。阮毅说,就是要以母校为荣的,今天就该是一路走一路炫。
  萧海随着阮毅到了麦迪逊花园广场,只见那里人头攒动,个个都是穿着蓝金相间的袍服,阮毅一会儿就找到了组织,他热情的和人拥抱,握手,攀谈,他总是招人喜欢的,所有的朋友见到了他都像是久违了一般,很是亲热,他时不时的把萧海介绍给旁人,说自己是他的Best Bud。萧海见他操着这么熟练的英文,虽然语调仍是有些不纯,但用词断句都已娴熟自如,境界远在自己之上了。萧海的心里,竟是纯纯的欣慰与快乐。
  入了场之后,家属来宾坐在观众席上,应届毕业生则是坐在场内。萧海这下落了单,免不了有些茫然。典礼开始了,先是少不了校长和校友的发言,内容总是些殷切劝勉鼓舞人心之词。随后就是重头戏,应届生要按照系别,一个个的上台去领取证书了。
  萧海见美国人这风俗也是好玩,但凡有人上台,观众席上认识他的亲友团都要大声嚎呼,像是开派对一样,原本该是肃穆的场景,一下就活泼了起来。萧海琢磨着,阮毅上台的时候,自己该不该嚎呢,可是跟人家拉帮结伙的不同,他就一个人,一个人在那孤军奋战的干嚎是不是有点傻呢。萧海还没拿定主意,场上就已经行进到数学系了,阮毅站了起来排进了一条长队,萧海见他在仰头四处张望,他懂他的意思,他是想听萧海不管不顾的嚎呢。
  等校长报出阮毅的名字时,萧海一下就丢开了面子,像个白痴一样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连连呼喝了好几声,那气势倒还真不比一群人差。阮毅肯定是听见了,他高兴的朝萧海这里望过来,挥了挥手中卷起的证书。
  只是萧海适才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也是在阮毅的名字出现的时候响起,那尖声的叫唤应该是个女孩,萧海四下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个一头红头发的女孩。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秋叶。
  徐秋叶也循着声音看见了他,她还是那样,扬了扬下巴就算和人打过招呼了。萧海坐下了,心里好像有点不是滋味。
  典礼结束之后,依照美国人的习惯,是一个小茶会,萧海起身离场的时候,看见刚才还站在楼梯口的徐秋叶已经不见了。等萧海到了楼下茶歇的地方,看见徐秋叶正在和阮毅有说有笑,她还是像个小男生一样,一会儿抢走阮毅手里的饼干,一会儿踢上阮毅几下,阮毅也不见怪,什么都由着她,就像是宠着妹妹的长兄一般,总像是已经熟识了的样子。萧海想,阿毅为什么也叫了徐秋叶来,阿毅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
  萧海的这些不快得先按下不表,今天是阮毅的好日子,一切都该是以他为重,他邀请了谁来,只要是他觉得是朋友就是了,当然也不必和自己报备。萧海跺了跺脚,长出了一口气,带着微笑朝着阮毅和徐秋叶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海!”徐秋叶看见萧海,砰的一下打了他一拳,嘻嘻哈哈的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在。”
  “呵,现在都流行这么打招呼的么……”萧海揉了揉胳膊,他看了看阮毅,阮毅也只能抿嘴苦笑。
  “我发现我跟你真是有缘分,在哪儿都能碰上。”萧海对徐秋叶说,“上回是饭馆里,这回又是在这里。”
  “哪里是跟你有缘分,怎么不说是和阮毅有缘分,每次他都在。”
  “什么缘分啊,还不是你吵着嚷着要的票子。”阮毅笑着应付完徐秋叶这头,又看向萧海说,“我在这里真的能请的朋友也没几个,她来了也热闹嘛。”
  徐秋叶瞅了他俩几眼,然后笑嘻嘻的说:“怎么,我碍着你们啦?”
  “没有……”
  萧海和阮毅竟是异口同声,就连个中的仓皇,也有一致的韵味。
  徐秋叶鬼头鬼脑的笑了。
  “刚跟你说了半天了,你也还是没答我,”她冲着阮毅说,“我上回就说了我喜欢你了,发短信你也不回,你倒是给个准话,到底是接不接受啊。”
  萧海忍不住插话道:“姑娘家的有这么追人的么?……”
  “姑娘家的怎么了,姑娘家的就非得等着好男人找上门来?谁说这世界上女人就得等着男人追,男女都一样,我可不爱玩矜持,看见好的你不出手,别人就要抢了!”
  阮毅挠着头苦笑说:“该怎么跟你说呢……”
  “怎么了,你不是上回说了你没有女朋友嘛?”
  “是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
  “嗳哟,可是什么嘛!……”
  “可是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阮毅说出这句话来,是一个字比一个字轻,到末了都快淹没在派对的熙攘中了,眼神也低垂下来。
  萧海听到他这么说,蓦地有点高兴,可是又一想,也不知道他这究竟说的是谁,可以是我,也就可以是那个他素未蒙面却与阮毅每周相约的女子。他暗暗觉得,竟然有点希望阮毅心里喜欢的人就是自己。萧海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了一边,打量桌上的小点心去了。
  阮毅的目光这才又勇敢起来,紧紧追随着萧海移步的背影而去,那份专注,就好像这嘈杂的人群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彩色的。
  徐秋叶瞥了眼阮毅的表情,咯咯一笑。她走到萧海面前揪住了他的领口就往阮毅那里拽过去,阮毅见她愈发粗莽,要过来拦她,她又一把揪住了阮毅的学士服,用力把两人撞在了一起,然后说:“我去拿点喝的。”
  眼看着她又是那样插着兜大步流星的走开了,萧海和阮毅看了彼此一眼,都笑了。
  “叫她来这种事你都要瞒我。”萧海说。
  “怕你不高兴,还特地叮嘱了让她晚点来,不要和咱们一起进场。”
  “我怎么会不高兴,有人捧你场我高兴的很。”
  萧海见徐秋叶刚才那样一拉,阮毅的袍子整个都歪了,就顺着他的肩膀替他正了正衣襟。
  阮毅抚了抚他的头:“你看你,说这赌气的话。”
  “人家可是够主动的,放得那么开。”
  “她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要追,我哪拦得住啊。”
  见阮毅一脸委屈,全不见春风得意,萧海想想也是,笑了。


  @I_rene_ 2014-11-14 07:33:39
  写得真好,好喜欢楼主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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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请多多留言啊!!!
  @sarah2910 2014-11-14 19:42:27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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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资辞!
  正说着话,徐秋叶拿着两杯红酒就回来了,一杯给了阮毅,一杯在萧海的面前晃了一圈,萧海刚要伸手接过,徐秋叶就又把酒杯倏地藏进了自己怀里,笑着朝萧海瞟了一眼。
  “你这又是干嘛……”阮毅有些怪她。
  “来来来!敬你!毕业了好!趁早赚钱去,读书有什么好!”徐秋叶不管不顾的与阮毅碰了杯,自己就喝起来了,喝到一半,见阮毅傻愣着不动,又说,“喝呀,还怕我下药了么?”
  阮毅愣住,是因为实在跟不上徐秋叶跳跃的节奏,没辙了,他朝空手的萧海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萧海想着,高中的毕业典礼没能一起,现在这样补上了也不错。他见他穿着袍服戴着方帽,俨然是长大了,拿着酒杯的样子都有成年人的稳重,不禁露出了微笑来。
  正望着阮毅出神,徐秋叶又冷不丁的用胳膊肘顶了萧海一下。
  “唷……疼得很呢……你又要干嘛呀姑奶奶……”
  徐秋叶把空酒杯往萧海手里一塞:“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拿一杯。”
  萧海一脸哭笑不得,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空酒杯,阮毅的杯子也已经空了,但萧海还是朝阮毅举起了酒杯:
  “阿毅……那个……这话该怎么说……毕业快乐?……”
  “快乐,快乐得很。”


  那次阮毅的毕业典礼之后,萧海和徐秋叶之间亲近了许多,他和阮毅送了她一个外号,市井大妈般的事儿,就叫老徐了。萧海与老徐原本也就是课前寒暄课后道别,最多是他被她数落几句不解纽约的风情,现下倒有了许多话说。萧海爱和她说话,她心直口快,又有见解,还幽默逗趣,可也怕跟她说话,一来是因为萧海渐渐发现她是个女权主义者,三句不离男女平权,动不动就说萧海因为是男人所以大脑天生比她的小,她想明白的事情他偏想不明白,二来,自然是不想多提及阮毅的事,他和他之间已经是千丝万缕难解难分,要是再添上一个她,真是要乱了套了。
  徐秋叶这样聪敏的人,当然明白萧海的心思,那次毕业典礼之后,她其实就放弃了追阮毅的念头,现在嘴上说的狠话,也多只是戏弄萧海罢了。
  十月底是阮毅的生日,这日子在中国的时候稀松平常,到了这里却撞上了万圣节。萧海正在犯愁这生日该怎么庆祝,他知道阮毅一不喜欢凑热闹,二不喜欢乱花钱,似乎怎么都张罗都合不了他的心思,徐秋叶给他出了个主意。
  那天晚上,萧海正在洗碗,他问阮毅:
  “阿毅,万圣节要到了,打算怎么过?”
  “能怎么过,搁家里过呗。”
  “今年我来了咱玩点不一样的呗。”
  “你想玩什么?”
  阮毅从房间里走出来,倚着冰箱看着萧海刷碗。
  “我们系要搞一个Costume Karaoke Party……”
  其实萧海自己也觉得这个计划没谱,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果然,阮毅不屑道:“就穿着怪衣服唱歌去?麻不麻烦啊真是……”
  “好玩呗,我这不从没过过万圣节么。”
  “你要真想过这鬼节,第五大道上会有游行,咱去看就是了呗,还不花钱。”
  “那派对才每人八刀,也没有很贵啦。”
  “十六刀也是钱啊……”
  萧海一听这话就是借口,他不等阮毅说完又道:“再说你都多久没听我唱歌了。”
  “怎么没听,天天洗澡这不都唱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呢!哈!”
  “靠,澡堂子里唱的也算么!”
  “怎么不算,挺好听的啊。”
  “你这人真没劲……那算了,就搁家里过了。”
  阮毅见萧海腮帮子气鼓鼓的,也绷不住了。
  “行吧行吧,听你的,去就是了。”
  “那徐秋叶会早些来给我们化妆……”
  萧海就知道阮毅肯定会依他,早有后招在这儿等着了,说了半句就笑了起来。
  “臭海子,合着跟老徐都商量好了啊坑我呢。”
  “老徐人学画画的,你吃不了亏!”
  “那我要画了你也得画才行。”
  “我本来就想着要画呢,谁像你这么不爱参与异国文化活动啊。”

  把阮毅诓进了这个派对,徐秋叶又对萧海说,你得偷偷的再找点他的朋友来,这才能算是surprise party啊,不然就真成了咱系里的内部活动了。萧海可犯了愁,阮毅这么多朋友,他又几乎都不认得,这可怎么好。徐秋叶说,真笨,看看他手机,请几个常联系的人来不就是了。
  萧海当晚就趁阮毅洗澡的时候展开了谍报行动,他在阮毅的通讯录里找到了几个平常总听他提起的名字,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同事,给这些人一一发了消息,告知他们情由,邀请他们来共襄盛举,还得留意跟阮毅保密,当晚就有五六个人答应了。萧海眼看着阵容就要齐全了,内心的兴奋按捺不住,躺在床上一直在笑。阮毅问他怎么像是傻了,萧海说就是傻了,乐傻的。
  至于要送阮毅什么礼物,萧海又是拿不定主意。徐秋叶说,你想想他喜欢什么呗。萧海说,我只知道篮球,不过现在好像也不那么喜欢了,我也不知道,他这人跟我不一样,没啥特别的爱好。徐秋叶又说,那也好办啊,就按你的爱好送他个什么呗。可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不怎么喜欢,萧海说。徐秋叶说,你真笨,只要能时时刻刻提醒他那东西是你送的就行呀。萧海一下豁然开朗了,他想起前些日子从博物馆回家的路上经过的一家小店,他拖着徐秋叶去了那家店,拿起一条厚厚的围巾来,对她说:
  “之前路过看到这个就觉得他戴着一定好看,大方,而且这店的货看起来都不是批量生产的,你看这手工,这花样也很别致,不是那种单调的感觉,有人的气味在。”
  徐秋叶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嗯,这个蓝色确实不错,应该是很精神的,也像是他母校的主色。”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买呗。”
  “七十刀,我没钱……”
  “别扯了,七十刀怎么可能拿不出来,那学费都两万多了。”
  “学费归学费,我和他的生活费是另一回事,我们平时节俭惯了,他要是知道我花了七十刀在这个东西上,没准还要不高兴。”
  “那你想个法子额外挣点钱呗,诶,你不是在大都会实习的么?”
  “那个没收入的,我是学生签证,不能挣钱。”
  “这样啊……”徐秋叶托着下巴想了想,“你有啥看家本领没有?”
  “你说的是什么,胸口碎大石啊……”
  “差不多,咱去Union Square卖艺去呗,那里人多,表演摆摊的人也多,我可以给人画肖像素描赚点,你会什么?”
  “我会……我会弹吉他唱歌……”
  徐秋叶响指一打:“看,这不就成了么,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中午咱就去。”
  “可我的琴没带来美国啊。”
  徐秋叶想了一下又是一响指:“我室友有,我问他借一下,就两三天,他肯定答应。”


  ding yi ding
  顶一顶,今天会更新
  第二天中午,徐秋叶就和萧海去Union Square卖艺去了。
  Union Square是纽约的名胜之一,这个地铁站是多条线路交汇之地,所以人流不息,也是街头艺人喜欢攒聚的地方,这里有人作画,有人跳街舞,有人摆棋局,总之是各色人等一应俱全,几成纽约的缩影。萧海和徐秋叶两人都是头一遭干这事,也知道这里的同侪都厉害得很,各自心里都是既新鲜又紧张。萧海都不好意思和徐秋叶站在一起,他说,那你在这里搞着,我到那头去唱去了。不想徐秋叶一把拽住了他,说你傻呀,我这得让生意滚雪球滚起来才行的啊,总得先挑着一个人画起来,别人才会凑过来吧。萧海说,你要画我啊。徐秋叶说,你不当托谁当托!一把把他摁到了凳子上。
  徐秋叶把一家一档都拿出来,画架,炭笔,平时她永远没个正经,现在倒一下严肃了起来。萧海以前见她喜欢戴着一个灰色的贝雷帽,穿着背带裤,只道是装模作样拿腔作调罢了,不成想老徐真的作起画来的认真劲,倒是十分专业,十分迷人。
  “老徐,很有专业素质啊。”萧海正襟危坐的笑了一句。
  “啧,别动!正在画你的贱嘴呢!”
  萧海见她眉头皱得厉害,也就不敢再胡乱打趣了,当真是面无表情一笑都敢不笑。徐秋叶手势熟练,拈毫弄管,落笔成形,马上就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萧海像是个活标本一样,被众人盯着,那些人一会儿看看萧海,一会儿看看徐秋叶的画,然后频频点头。萧海见状心里也痒痒,也不知道到底画成了个什么模样。
  “Done!”
  就当萧海的表情快崩溃的时候,徐秋叶大喝一声,把画作一翻,众人都鼓起掌来,果然是妙手丹青,看上去和萧海一模一样。
  萧海接过画仔细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刚要解说,徐秋叶就把他从凳子上轰走了。Five dollars! Five dollars! 她大声喊了几句,立马便有人接着萧海坐了下来。徐秋叶冲萧海使了个眼色,他就捧着画到广场另一头去了。
  萧海提着吉他,挑了些当年酒吧里常演的歌,又以披头士的名曲为主,路人耳熟能详,才觉得自己听得出好坏,也才愿意给钱。萧海的策略挺管用,虽然起初还有些拘谨,羞于放声,可是一两个人给过钱之后,他的自信心倒足了,吐字转调也自然了起来,更显出老练来。
  唱着唱着,不知不觉天边就有了暮色,萧海面前的吉他套子上也垒起了一座绿色的小山,徐秋叶那头撤了摊扛着画架走到这头来找萧海,见萧海唱得忘情,也就坐在一旁听了一会,他唱的是披头士的Till There Was You,她也喜欢这首曲,轻快开朗,又情意绵绵。

  There were birds in the sky
  But I never saw them winging
  No, I never saw them at all
  Till there was you

  There was music and wonderful roses
  They tell me in sweet fragrant meadows
  Of dawn and dew

  There was love all around
  But I never heard it singing
  No, I never heard it at all
  Till there was you

  直到萧海睁开眼看见徐秋叶就坐在自己边上,才忽然哑声了,他手掌一摁,六弦琴也立刻没了声音。
  “怎么不唱了,唱得多好啊!”徐秋叶又是那样对他推推搡搡。
  “不敢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萧海笑着说。
  “唱歌这么好听,难怪阮毅喜欢你。”
  “又胡说八道……”
  萧海捡起放在身边的那幅素描,指着图中的自己说:
  “我挺乐观一人,怎么被你画得有种愁云惨雾的氛围。”
  “你平时就是这个样!还觉得自己乐观,真是的。”
  “是么……原来看上去这么不高兴。”
  “嗯!不过在阮毅身边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改明儿再给你画一幅高兴的!”
  萧海瞪了她一眼,她也不以为意:
  “嘻嘻……诶,你挣了多少,快数数。”
  萧海抓起面前零碎皱褶的钱来,一张张捋平了,又捡起硬币来,掐指一算,十块不到吧。
  “哈,我赚了三十呢!”
  徐秋叶从背后拿出一小叠五刀的纸币来,得意洋洋的在萧海面前甩了甩。
  “得,要不是老徐帮我,我唱破了喉咙也赚不到七十啊。”
  “那,是,当,然,的,厄,厄!”
  徐秋叶把三十块钱猛的往萧海手里一塞,又是那样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三天下来,在徐秋叶的帮助下,萧海攒够了七八十刀。他和老徐兴冲冲的跑到那家小店里,心满意足的把那条围巾给买下了。萧海对着镜子给自己围上试了试效果,觉得这个戴法阿毅未必喜欢,又换了一种,老徐在一旁又没正经的说:
  “切,怎么换都比阮毅看上去差远了!”
  她这话原本是要激一激萧海,谁知萧海却说:“那肯定的。”
  徐秋叶见萧海小心的把围巾解下,闻了闻生怕沾上自己的汗味,又轻手轻脚的收进包里,咯咯的笑出了声来。
  “阮毅有你这样待他,也挺有福气的。”
  “又来……都跟你说了,就是朋友。”
  “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阮毅的生日惊喜派对大大的成功了,那天徐秋叶把阮毅画成了灰太狼,把萧海涂成了喜羊羊,笑盈盈的拉着他俩去了中国城附近的一家卡拉OK。萧海和众人的保密工作非常到位,阮毅毫不知情,直到上了楼梯走进包厢,见里面黑乎乎的,阮毅嘟囔了句,咦,怎么没人呢。大家这才从各处的隐蔽中跳出来,大喊了一声surprise!倒差点把阮毅给吓破了胆。萧海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见阮毅整个惊得倒退了三步,他在一旁笑弯了腰。
  阮毅本来是打算为了萧海凑个陌生派对的热闹,打开灯之后才发现,桌子中央放着蛋糕,自己竟成了主角。虽然有一半人他都不怎么认得,因为是萧海和老徐NYU的朋友,但另一半人都是自己的中国同学和同事,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你们怎么也来了!……”
  “有人那么有心安排,我们当然要来捧场啦,灰太狼同志!……Happy birthday!”
  他们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阮毅道了谢,还没来得及接过去,就被徐秋叶猛的拉到一边,把他介绍给了她和萧海的同学们。阮毅又用英文和那些人照面了,握了手道了谢,又收了不少礼物。好一阵之后,才被徐秋叶放回来。
  派对算是开始了,萧海关掉了包厢里的灯。他一直站在门口,他倚着门,面带微笑的看着阮毅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是满心幸福。眼下阮毅忙活完了,宾客们也点起歌来了,他缓缓的走到了萧海面前,把他拉到了走廊里。
  “都是你这小坏蛋整的?”
  萧海笑着说:“嗯,我和老徐一起。”
  “情报工作很到位啊,刚才吓死我了……”
  “哈哈哈,瞧你那怂样!”
  “闹了半天,根本不是万圣节派对,只有我俩傻里傻气的画了油彩。”
  萧海笑着说:“这下放心了吧,你那八块钱不用出了,今天你可是主角。”
  “哎,喜羊羊同志足智多谋,佩服佩服!”
  “知道你肯定不同意过生日,不骗你能行么。”
  萧海正笑着,阮毅忽然一手托住了萧海的后脑勺,他俯首下来轻轻抵着萧海的额头。
  他轻柔的说:“谢谢你,海子。”
  这话全世界该是只有萧海一个人听到,因为阮毅说得太轻声,太缠绵,他的言语像温热的泉水一般。感受着阮毅轻柔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鼻尖,萧海竟不自主的忘情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与嘈杂之中,他似乎觉得阮毅的脸庞正在靠近自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骰子三 2014-11-17 22:10:21
  *_*海子哥太会吊胃口了,期待期待
  -----------------------------
  hahahaha~
  萧海正笑着,阮毅忽然一手托住了萧海的后脑勺,他俯首下来轻轻抵着萧海的额头。
  他轻柔的说:“谢谢你,海子。”
  这话全世界该是只有萧海一个人听到,因为阮毅说得太轻声,太缠绵,他的言语像温热的泉水一般。感受着阮毅轻柔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鼻尖,萧海竟不自主的忘情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与嘈杂之中,他似乎觉得阮毅的脸庞正在靠近自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来,笑一个!”
  闪光灯一亮,徐秋叶不知从哪里忽然杀了出来,拿着相机拍下了阮毅萧海的这个动情的瞬间,她嘻嘻哈哈的又风一般的跑开了。阮毅像是被闪光灯闪花了眼,他眨了眨眼退了一步,萧海也一下脸涨得通红,用拳头堵上了嘴。
  这是怎么了,萧海的心跳如同飞驰的蒸汽列车,急速得像是要七窍生烟。
  本来想趁和阿毅独处的时候把背包里的围巾送给他的,可经历了刚才的场面,又加上老徐这么一搅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送出手了。
  “阿毅,我给你准备了一个……”
  萧海硬着头皮的话正说到一半,忽然被远处传来的招呼声打断了。
  “Allen!”
  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一个女子,萧海见那个身影曼妙且熟悉,高跟鞋的声音徐徐逼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Cindy。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Cindy给萧海也打了个招呼,她走到阮毅面前,萧海知道他们是同事,上次去阮毅公司送花,他瞅见Cindy那张桌子大一些,兴许是阮毅的上司。他心想着阿毅的面子可真够大的,我一条群发的短信竟然连上司都请得动。
  可萧海万万没有想到,Cindy把脸颊贴上了阮毅的脸颊,她作势亲吻了一下。
  这是西方人男女之间常见的招呼方式,但是发生在阮毅身上,发生的那么自然随意,萧海觉得不可思议。
  阮毅却没有惊讶的神色,他只是一脸尴尬。他瞥了萧海一眼,又慌张的看向了Cindy。
  “来了啊。”阮毅说。
  “马上又要走,一会儿还有个应酬,我就来一下给你送个东西。”
  Cindy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橙色的扁盒子,萧海认得那个醒目的颜色,那是Hermes。
  Cindy说:“生日快乐。就一条围巾,没多少钱,拿好。”
  阮毅愣愣的接过那个盒子,Cindy又吻了阮毅的脸颊一下,说了句你好好玩,就走了。
  待高跟鞋的声响远去,阮毅把手里爱马仕的盒子藏到了身后。
  萧海终于想起了他是在哪里见过Cindy,是那张照片里,那张阮毅妈得意洋洋塞给他看的照片里,那个成熟的女子,就是Cindy。当时是在石头妈的病房外,萧海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的仓惶,他都没敢定睛细察那女子的容貌,可身姿和气质仍然是有印象的。从他见Cindy的第一面起,就从没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因为毕竟她年岁明显长些,气质也是婀娜妩媚,萧海心里勾画的阿毅的女朋友,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相貌。
  原来她就是阿毅的女朋友,阿毅果然是有女朋友的。
  “海子……那个……刚才……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阮毅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他像是要试着笑,却酿成了破碎和干枯的言语。
  萧海觉得自己好可笑,他看了一眼背包里的围巾,把开了一半的拉链默默的合上。
  “没什么……快进去吧,寿星不唱一曲说不过去啊……”

  那晚的派对中,阮毅喝了好些酒,醉醺醺的把着麦克风一首接一首的唱着。萧海被徐秋叶架着也唱了几首,阮毅坐在包厢的另一端对萧海糊里糊涂的大嚷,海子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那个癫狂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平日里的他。等派对结束,徐秋叶说,阮毅连走路都够呛了,你要不要人帮忙啊。萧海说,不用了,我能应付得来。
  回家的地铁上,阮毅一直在念叨,说好久好久没有听海子你唱歌了,你唱得真好听,你再唱几个。萧海由着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胡言乱语,不去弄醒他,也不去扶正他。萧海脸上喜羊羊的油彩,派对一结束他就去洗干净了,可阮毅却不舍得洗掉他的灰太狼,萧海看见阮毅额头上灰色的油彩沾上了一抹纯白,想起了两人之间的一触即发的亲昵,一时又是心如鹿撞。
  可是,一想到Cindy,萧海的心又像是结了冻。
  萧海看着阮毅的睡脸。
  他内心无法遏制的想要完成那个没有完成的亲吻,他想吻他。
  萧海终于彻底明白了,他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阮毅。
  我知道他有女人,可是我爱他。
  没有理由,没有事由。
  情愫自有情由,也只需情由,便也足够了。
  李冠诗云: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箇安排处。
  回家的一路上,萧海的心里又是急切,又是悸动,又是仓惶,又是惊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怎么竟一下子全都乱了方寸。
  他扶着阮毅回到了家,怕他伤了皮肤替他擦掉了油彩,他替他脱了衣裳,为他掖好了被子。阮毅睡踏实了之后,萧海却没了睡意。他没敢就着他身旁躺下,而是抱膝坐在了沙发上。
  他觉得有点冷,就从包里拿出了要送给阮毅的那条围巾来,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他看着睡在墙角的阿毅,忽然很想让老徐画下他现在的表情。

  酒醉睡得熟,第二天,阮毅比平时醒的更早,他翻了个身发现萧海没有睡在自己身边,而是躺倒在了沙发上。那里离暖气远一些,他看见萧海在被子里蜷着发抖。
  “海子,海子!……”
  阮毅焦急的把萧海叫醒了,萧海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来,迷迷瞪瞪的被阮毅扶到了床垫子上,迷迷瞪瞪的又合上了眼。那条萧海买来的围巾从被子里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阮毅拾起来看了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对着熟睡中的萧海说:“海子,你送我的,原来也是围巾啊。”
  萧海迷迷糊糊的竟然嗯了一声。
  “海子,我是不是该死呢……我就是个混账……”
  这句话,萧海在梦里没有回应。
  阮毅毫不犹豫的围上了萧海的蓝围巾,他又捡起了那个包装纸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扔,最终叠好了揣进了自己胸口的内袋里。出门的时候,他拿上了那个橙色的盒子,把它丢弃在了街角的旧物堆里。


  萧海昨晚没有睡好又受了凉,下午三点才醒过来,觉得浑身乏力,好像是发烧了。他看了看四周,阮毅当然不在家。
  萧海觉得头很痛,他揉着脑袋梳理着昨晚发生的事。他终于醒悟了,阿毅终究是要有自己的人生的,情侣,妻子,家室,他怎么可能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哥们,我们友谊的长久,只是他未来人生之外一条纤细的故事线罢了。他下了决心,我买的那条围巾,得把它处理掉,免得多此一举。他勉强的爬起身来,嘶的一声又觉得好冷,只得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翻起书包来。
  围巾不见了。
  萧海仔细想了想,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呢?
  翻箱倒柜,始终是找不到,萧海心急如燎的给阮毅打了电话。
  “喂!阿毅!……”
  “喂,什么事啊,海子?”
  “家里有一条蓝色的大厚围巾,你看见过没有,怎么找不见了!”
  阮毅想了一想,忍着笑说:“没啊,什么围巾啊,没看见啊。”
  “啊?……我以为你看见了拿去戴了呢!……这可怎么办……”
  “什么围巾,这么要紧啊?”
  阮毅那厢是憋着笑想下班回去给萧海一个惊喜,萧海这头却是万念俱灰,眼泪都在打转。
  “没什么……你回来再说吧……”
  萧海挂了电话,坐回到床垫上,被子只盖着他的下半身,他也不觉得冷了。他记得昨晚自己也喝了不少酒,是不是迷糊了忘记带回来了,可他印象中又好像昨晚还用上了来着,但如果用上了,起码纸袋子应该还在屋里啊。再来,昨晚他分明记得自己睡在了沙发上,怎么眼下又到了床上了?此刻他也搞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了。
  总而言之,围巾不见了。
  和老徐一起辛苦了三天的成果没有了。萧海打了一个喷嚏,他把被子捂过了脑袋,又想起了昨晚上的事,他又急又恼,在被窝里狠狠吼了几嗓子。
  他就是害怕事情变成这样。
  他就是害怕与阮毅之间变得复杂。
  他有女朋友,他有女朋友有些时日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吻我?
  他到底他妈的是不是直的!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吻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觉。
  萧海觉得真是乐极生悲。
  这该是天意了,或许,是时候收手了。


  等萧海晕晕乎乎的听到阮毅回家的响动从被窝里坐起来,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还赖在床上呢,懒虫。”
  阮毅脱了西服走进房间,见萧海垂头丧气的,脸色也发白,赶忙蹲在了床边。
  “海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阮毅伸手要摸萧海的额头,萧海看也不看他,啪的一声打掉了他的手。
  “别碰我。”萧海冷冷的说。
  “靠,打那么重,你真舍得啊。”
  阮毅甩了甩手,又要去摸,萧海把头冲着墙壁一转,吼了一句:
  “别碰我!”
  阮毅捂着自己的手,注视着萧海的侧脸,他知道萧海是为什么生气,他自知理亏,没有要澄清辩解的意思。
  他想着,兴许拿围巾的事情逗一逗萧海他能高兴一些。
  “喂,海子,你是不是郁闷蓝围巾的事?其实没丢啊,我逗你玩的呢,你看看这是什么?”
  萧海听他提围巾的事,便扭过头来。
  原来他已经戴上了。
  “我一天都戴着呢。”
  原来又是耍我……
  萧海死死的盯着那条围巾,胸中的火气突然炸开了,他把围巾从阮毅身上一把扯下,那条围巾如同冬眠的蛇一样,从离开阮毅身上的那一秒起,忽的就没了生气。
  “这样耍我好玩么……”
  “啊?……”阮毅见萧海压低着声音,没听清刚才他说的什么。
  “这样耍我好玩么!!!……”
  这一声萧海喊得声嘶力竭,阮毅被震得退了半步。
  “我……我不是耍你……我就是想逗逗你……我……”
  “阿毅,你别再逗我了……我这个人,逗不起……你可以有两条围巾选着戴,我没有……凡事只要我以为是真的,其实都是假的……凡事只要我以为是对的,其实都是错的!……我受够了!……”
  萧海猛的一拳头捶在墙上。
  “阿毅,我觉得我……”
  有一股不具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可苦闷的心迹才说到一半,他抬头看见阮毅满眼的哀伤,忽然就又改了口。
  何苦还要给他添乱,都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的错。
  “我觉得我想一个人呆会。”他说。
  阮毅没再说什么,他想抚一抚萧海的肩膀,可是手落下之前又犹豫了。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披上了西装,关切的看了萧海一眼,沉默的离开了。
  萧海缓缓收起了地上的围巾,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那围巾上一天下来已经有了阮毅身上的气味。
  “阿毅……我……我觉得我爱上你了……怎么办……我觉得……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萧海把头埋在围巾里,泣不成声。



  阮毅好几天没敢跟萧海说话。
  萧海下课早,依旧会勤勉的买菜,洗菜,等着阮毅回来,阮毅也依旧勤勉的做菜,他们一同吃饭,却一言不发。阮毅也没有再喊过一声,我回来了。
  几天下来,萧海觉得这样的冷战是在雪上加霜。
  一同吃住,一同作息,只有那么一个房间,只有那么方寸大的地盘,和阮毅之间的紧张,根本无处可藏。古人说,上策伐谋,中策伐交,下策伐城。萧海觉得自己是活活把一座城给屠干净了,转圜的余地半点没剩,简直是下策中的下策。
  萧海想,阮毅是不知道我喜欢男生,也不会知道我喜欢上了他。他有女朋友,收女朋友的生日礼物何错之有。萧海见阮毅像小狗一样小心翼翼的绕着自己,当然是于心不忍。他想,乱子既然是我弄出来的,那也就我来收场,起码,我们应该还能做朋友吧。禁欲的个中苦涩,我自己承受就是了,怪不到阿毅头上。
  于是,某个阮毅即将上班去的早晨,萧海叫住了他。
  “阿毅。”
  “嗯?”
  这是他们几天里各自说的第一句话。
  萧海手里拿着蓝围巾,给阮毅围上了两圈,然后又在他西服的领口处抓了一些层次出来。
  “最近这么冷,还是戴着吧。”萧海说。
  “海子,你不生我气了?”
  “早不生气了。”
  “对不起,海子,以后我再也不耍你了。”
  萧海摇摇头:“我以后要是再凶你,你别让着我,狠狠揍我一顿就是了。”
  阮毅笑了。
  “对了,海子。”
  “嗯?”
  “这个……挺好看的,我就戴了那一天,但我们公司的都说好。”
  “那是,我什么眼光。”萧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那你把我打扮的这么光鲜,就不怕我跟人跑……”
  阮毅玩笑开到一半戛然而止,萧海其实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可是他却不敢说下去了。
  “那……那我走了海子。”
  “早点回来。”
  阮毅关上了门,萧海叹了一口气。
  两人之间,到底还是有了嫌隙了。


  @灿烂大白果 2014-11-19 12:41:04
  海子集傲骄腹黑于一体,想什么从来不透露。阮毅,你好苦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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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傲骄腹黑于一体,哈哈哈哈哈
  在学校里,萧海正坐在校区中央的华盛顿广场上发呆,今天的喷泉挺给力,一直哗哗哗的喷个没完,小孩子们脱了鞋袜进水池子里玩耍,嘻嘻闹闹的声音,总好过安静,能让萧海心思不那么沉重。
  “远远的就看见这边一团小,乌,云!”
  是谁拍了一下萧海的左肩,萧海抬头望去,没看见人影,转头一看,徐秋叶如精灵一般,忽的就坐在了自己的右边。
  “是老徐啊……”
  “刚才上课就看你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那天生日趴多么完美啊!诺,给你看这个。”
  徐秋叶不知道Cindy的事,所以还以为派对是完美的,她拿着数码相机给萧海看那天晚上的照片,萧海看见她贼眉鼠眼的,就知道是哪张照片,他把相机推开了。
  “回头再看吧。”
  “怎么了?怪我了?碍着你们打啵了?”
  “没……该是谢你,没准真亲下去了现在反而更糟了。”
  “得,终于承认了吧!我就知道你俩有,一,腿,的!”
  “靠,老徐你好狡猾!”
  “哈哈哈,承认喽承认喽!”徐秋叶在悬空晃着腿,“我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看出什么来了?”
  “这很难么?阮毅多喜欢你啊。”
  “是么,我以为你看出来的是我喜欢他呢……”
  “你是喜欢他,但他也喜欢你啊,傻子都看得出啊!”
  萧海冷冷的笑了一声:“是吗……”
  “你肯定是比傻子还傻,才看不出来。”
  “是,我就是比傻子还傻……”
  “这愁肠百结的,是不是小两口吵架了啊!”
  “其实都算不得吵架,都是我凶他……”
  “凶了好,凶跑了他就归我了。”
  “你别闹了……”
  “没啊,我说真的,我一直候着呢,嘻嘻,我看中的人错不了。”
  “你看,所以你也觉得他是直的吧!”
  “什么直的弯的,这重要么?”
  “当然重要啊!他如果喜欢的是男生,你再起劲又有什么用!他如果喜欢的是女生……我其实觉得,他不可能会喜欢我的……”
  徐秋叶朝着萧海的后脑勺就是结实的一下。
  “喔,痛!”
  “你这个白痴,”她依旧在半空中摇晃着腿,“男的女的,直的弯的,有什么要紧。你要是真喜欢他,他就是直的你也会想把他掰弯了,就像我,我就是真喜欢他,所以就算他是弯的,就算他喜欢你,你要是不要他了,到了我手里我也要把他给掰,直,喽!”
  “你说真的?……”
  “对啊!我是比不过你了,你和他认识一辈子了,我和他才认识几个月。他看我的时候,就像是个纵容个野丫头,他看着你的时候,如果你放一枚硬币在他眼皮上哦,一下子肯定就烤化了,就像小时候吃的金币巧克力一样。”
  “这些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知道……”
  “傻!看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感情,两人相视的时候未必是真的,口是心非,笑里藏针,多了去了,但是一个人怎么看一个人的背影,那感情就是真真的!”徐秋叶说着又掐了萧海一下胳膊,“他看你的背影,你当然不知道啦!”
  “可是……他有女朋友啊……”
  “假的。”徐秋叶像是回答抢答题一样说道。
  “他真的有啊!那天他跟你说没有,他……”
  “肯定假的。”徐秋叶继续在抢答。
  “那天派对我都见到了!那人叫Cindy,是他的老板好像,而且他几乎每个周五晚上都不回家,不知道去哪里过的夜,他跟我什么都说,唯独这事他一直不说,我也就不敢问……肯定是跟这个Cindy……”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一点,你是他此生最爱,对不对,这是肯定的……”
  “也不一定啊……”萧海小声打断她道。
  徐秋叶啧了一声就扬起了手背:“再胡说八道我大嘴巴子抽死你!”
  萧海举手投降:“啊行行行,您接着说接着说。”
  “他那么爱你,却瞒着你这件事,唔……说明……不知道,我想以阮毅的为人,总有他的道理吧。”
  “可是……”
  “关于你!……”徐秋叶狠狠的掐了萧海一下打断了他,“我也只知道一点!”
  “什么呀,我靠……你说就是了,痛得很……”
  “你怕这怕那,怀疑这怀疑那,说白了你就是怕受伤,怕受伤就说明不够爱他。”
  萧海沉默了。
  “至少没有像他爱你那么爱他。”徐秋叶又补了一句。
  萧海托着脑袋陷入了沉思:“所以只是不够爱的问题么……”
  “对啊!”徐秋叶的双脚仍在空中摆荡,“至少得像我这么爱,根本也不管对方三七二十一,看着感觉对立刻就上了!谁还会去想东想西的。”
  萧海抬起头来苦笑说:“你一女孩子家的,还真是豁得出去……”
  “女人的心,以你那点雄性的脑容量是不可能理解的!我只是比一般的女人勇敢罢了!”
  “那他跟别的男人上床,你也不在意?”
  “喂喂喂!什么叫‘别的男人’啊!……我再爷们也是女人好么,真是的……”
  “哟,亏你还记得。”萧海笑着说。
  徐秋叶又是冲着萧海一肘子飞去,萧海忙求饶:“行行行,就男人,男人……没有‘别的’……”
  “再说了,他的情况跟咱俩刚才说的能一样么,反正你就只记得一点就是了!”徐秋叶竖起食指直勾勾的盯着萧海,“甭管直的弯的,阮毅爱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萧海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啊,喜欢男人,却没有女人的牺牲精神,这可怎么整,啊,啊!”
  萧海又是点了点头。
  “诶,你那照片我看看。”
  “切,现在终于想着看了啊。”
  萧海从徐秋叶手里接过相机,屏幕上是他和阮毅即将亲吻的瞬间,萧海看见阮毅也是闭着双眼,如痴如醉,完全就是要吻下来的姿势,两人之间的吸引那么强烈,原来那一晚上真的不是他自作多情。
  阿毅真的爱我么?
  应该是爱的吧,应该是很爱的吧。
  正是因为很爱我,所以才有不能说的苦衷。
  傻子阿毅,你也有很多烦恼吧。
  傻子阿毅,我也爱你啊,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会问。
  既然你等了我五年,我也能等,等到你这件事了结的时候。


  自己顶一下~谢谢大家踊跃留言,感动
  萧海内心十分感激徐秋叶的解说,真可谓醍醐灌顶。以前奋不顾身的爱过一次,后来落了个满身伤痕,现下大概是杯弓蛇影了。阿毅他不知道什么缘由,不得不做了减法,如果我也怄气做减法,大概我们之间就要清零了。爱情里肯定是没有负负得正的,他做了减法,我只有加倍的做加法才行。前几天自己那德性,简直就是拿着负数在做乘法了。
  萧海又猛然想起那年与卫遥惨烈收场的时候,他曾对阮毅说过自己失恋了,阿毅当时说了好些安慰他的话,也说了不少对爱情的见解,像是颇精通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的道理。
  也许,早在那个时候,阿毅就已经在爱我了。
  也许,是我做了减法在先也没一定。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萧海里里外外都变得更殷勤了。他在网上找了一些家常菜的菜谱,趁着没有课的中午,在家偷偷研习,但手艺可真是叫人着急,好几回都是硬着头皮把菜塞进肚里,用了几周才算是渐渐摸着了门道。那天阮毅回家,家里已经摆上了三个菜。
  “好香啊!海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阮毅兴奋道。
  “田螺姑娘终极大技!哈哈哈!”萧海叉着腰得意的说。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就想起这出了,”阮毅还没坐下,就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还成嘛。”
  “还成?!……就还成啊……”
  “你这个肉块,要先简单炸一下才好吃,才裹得住酱,你看现在这样,一夹起来都……”
  阮毅只顾拿筷子戳来戳去检查萧海的劳动成果,都没见劳动者已经跟泄了气一样,他说到一半抬头一看,立刻就给自己掌了一嘴。
  “你瞧我……难得你有心……”
  “你把话说完,我得学着,以后我还要做呢。”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阮毅笑着说。
  “说呗……”
  “我真说啦……”
  “说啊!靠!……”
  “那……肉要先炸一下才挂得住酱,不然没味道,然后青豇豆你两头忘记铰了,炒的也太久了,都干了,然后这个青椒切得有点大这样不入味啊,然后这个……”
  阮毅说着说着,萧海的脸色就难看了,一副懊恼的样子。
  “然后……然后我这张臭嘴……”阮毅捏起自己的面颊嘟起嘴来说,“诺,海子,臭嘴给你,你给撕了吧。”
  “认错也晚了!今晚你滚去睡沙发,两张床垫子都是我的!”

  好在萧海的厨艺在感恩节之前达标了。
  感恩节在美国是合家团圆的大节日,阮毅休假在家,难得能睡懒觉,倒是萧海起得早给他做了早饭。两人吃完早饭之后,萧海说,感恩节不是该要吃火鸡的么。阮毅比划了一下,说,火鸡那么老大呢,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萧海说,那我们就买只鸡回来烤呗,烤箱都没怎么用过,这都算在房租里的啊,不用岂不是亏了。阮毅笑了,海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阮毅带萧海往南走了两个街区,去了一家高级的超市。现如今已然是萧海走在前面挑菜买,阮毅跟在后头推着车了。两人路过了卖火鸡的柜面。
  “看见没有,”阮毅指了指烤箱里的火鸡,“那么大呢!”
  萧海瞪着眼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旁边的一只普通的烤鸡。
  “我第一年感恩节在一个美国同学家里过的,美国传统做法,往火鸡里面塞一只鸭子,再往鸭子里面塞一只鸡,鸡的肚子里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stuffing。”
  “咦……听着就好恶心……”
  “吃起来还成吧……不过我那时候刚来,英语太烂啦,一直听他们说turkey turkey的,我还以为是土鸡……”
  “土鸡?!……”
  “对啊,你听嘛,tur-key,可不就是土鸡么……”
  “哈哈哈哈,这么傻人家还愿意收留你过节,你真的是该感恩了。”
  “嘿嘿,刚来就是傻。”阮毅挠了挠头,又说,“还有一回,也是刚来的时候,在公交车站等车,抬头一看那个站牌上写着No Standing,我就纳了闷了,那我等车不站着等还怎么等呢,还蹲着么!于是我就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反正就是不停下。后来我问同学才知道,No Standing的意思是,车辆不许在这里逗留……”
  “哈哈哈哈哈哈,走来走去的,哈哈哈哈……”
  萧海才超市里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觉得有失体面,赶紧闭了嘴。阮毅伏在购物车上,看着萧海笑得那么高兴,觉得自己似乎还挺有谐星潜质的,就又说了一则故事。
  “还有一次还有一次,也是刚来那会,我去麦当劳吃饭……”
  “啊?!你也去麦当劳的啊……”
  “刚来的时候不稳定,没心思做饭。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然后就去买麦当劳,我就说我要一份鸡翅。那个收银大妈满脸狐疑的看着我,然后说You’re in the wrong place, young man. This ain’t one of your Chinese restaurants……”
  “靠,怎么能这么说,这赤裸裸的种族歧视啊。”
  阮毅倒是还笑着:“那也不能怪人家啊。我当时也是发火了,觉得她是欺负我是外国人,有鸡翅故意不卖给我,胡乱骂了几句fuck就走了,后来跟同学说起才知道,中国的麦当劳才有鸡翅,美国的没有……难怪人家要这么说了,哈哈哈……”
  “你还笑,这个一点都不好笑。”
  “我觉得还行啊……”阮毅又说,“不过,我当时犯这些傻的时候,总是想到你,常常想到。想着如果是海子,肯定都没问题,要是海子跟我在一起,他英语那么好,我也就不会这么二了。”
  “别抬举我,那个No Standing我也不知道是那个意思,但我肯定不会走来走去就是了,阿毅你个傻子,呵呵……”
  走着走着又到了一个卖蛋糕甜品的柜面,萧海看见一个南瓜派,觉得有点新鲜。
  “这就是传说中的pumpkin pie啊原来。”
  “嗯,感恩节基本就是个秋天的节日,就得吃好些秋天的东西。”
  “那咱也应应景买一个?”
  “行啊,不过不怎么好吃就是了。”
  “试试看呗。”
  “八刀呢,又这么大。那要是你觉得不好吃,也得都给我吃完了,不许浪费。”
  “是……遵命……阮大爷……”
  回家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正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汽车像是要急着右转,鸣了鸣喇叭从萧海面前呼啸而过。阮毅反应快,猛的拉了萧海一把,萧海人没被撞着,手里捧着的南瓜派却翻在了地上。
  萧海抹了把冷汗:“靠,右转也得让行人啊!……吓死我了……”
  “海子你没事吧?”阮毅提着一堆塑料袋,扶着萧海看了看。
  “没事……”萧海捡起地上的南瓜派,还好有个塑料盒子,虽然馅料完全从饼底里倾泻了出来,变得丑陋不堪,但也不至于弄脏了不能吃,“就可惜这个毁了。”
  “还能吃的,你要嫌不好看,我吃就是了。”
  “没想到美国人里也有这么没素质的。”
  “你以为都素质多高呢,其实到了哪儿都有人渣。”
  回了家,两个人在厨房开始忙活起来,阮毅说,咱今天就搞个中不中洋不洋的感恩节晚餐了。萧海高高举起烤鸡说了句,Happy Chinksgiving!阮毅笑着说,你这才叫赤裸裸的种族歧视呢。
  萧海觉得太安静了,家里没有电视,也没什么过节的氛围,就想打开电脑想找点歌,他问阮毅:
  “阿毅,感恩节都该是听什么音乐?”
  “你等等,我有,我来找找。”
  阮毅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点开了音乐,又走回到了厨房,笔记本里传来的竟然是萧海本科时候录的弹唱,唱的是James Taylor的名作Sweet Baby James。
  “靠,耍我啊!……”萧海又羞又急。
  “没啊,正经感恩节音乐!哈哈哈。”
  “你还留着啊……”萧海苦笑着说。
  “当然留着!”
  “你听那时候吉他弹得多水多糙啊,每个和弦都是疵的,刚学会就得意洋洋的录了,还恬不知耻的到处发。”
  “哈,我反正听不出来,挺好的嘛我觉得。”
  “赶紧关了关了,窘死我了……”
  萧海伸手就要去关电脑,阮毅哐当一声丢下厨具,一个箭步过来拦住了萧海。
  “不许关,今晚就听这个了。”
  萧海皱着眉头说:“这……这瘆的慌啊……”
  “怎么就瘆的慌了?”
  “我人就在这里,然后电脑里又是我的声音,多奇怪啊,跟有两个我似的。”
  “要是有两个你,”阮毅刮了一下萧海的鼻子,“那我笑都笑不过来了。”
  他又走回到灶台前,一边翻炒着菜一边说:
  “每年感恩节我都是听这个过的,人家都合家团圆,我又没有家人在这里,一个人怪冷清的。”
  萧海四下望了望这个房间,这间清冷的陋室,那个时候应该丝毫没有家的感觉吧。他想象着阿毅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的在这里住着,别人都在宴飨,他却吃着简单的饭,别人都在派对,他却早早的睡下了,年复一年,年复一年。
  以前他老觉得阮毅来美国是独自享福去了,心里少不了怨他。呆了那么几个月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也经历过那么多委屈,那么多孤苦,这些磨难不是身处异乡的人是根本不会懂的。
  萧海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今年就好了,”阮毅笑着说,“总算不是一个人了,总算有家人一起过节了。”
  “阿毅,别说了……”
  “感恩节嘛,总得要说些感恩的话。”
  Sweet Baby James一遍又一遍的在那里重复。


  这顿感恩节大餐,萧海他们花了四天才吃完,烤鸡当晚就解决了,主要的难关在于那个稀烂的南瓜派。味道虽说还清甜可口吧,但是经那么一摔,面目实在是可憎,每次晚饭后把派从冰箱里端出来,两人都觉得那浅棕色,那烂糊样,看着就跟一盆子屎似的。每次都是勉强吃上几口,胃口就倒了。阮毅到后来就直接问,海子,今儿咱还吃屎不?萧海每次都摇摇头说,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阮毅说:“感恩节从今往后就算是毁了。只怕这么一折腾,以后看见南瓜都要觉得跟屎一样了。”
  萧海说:“只要你别看见屎觉得跟南瓜一样就行。”


  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月,对萧海是期末论文大突击,对阮毅则是年终结算,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萧海经常在图书馆呆到深夜,凌晨一点才坐着地铁回到家,每次晚归,阮毅都会坐在出站口的长椅上等着萧海。萧海说,就那么五分钟的路,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阮毅说,在家也是等,在这里也是等,在这里等我心安些。
  那些个行踪诡异的周五夜里,阮毅依旧不愿和萧海提起,萧海也都不问,只是圣诞节前的那个周五,阮毅在电话里对萧海说,海子,就这一回了,圣诞假我哪儿都不去,咱俩天天在一起。萧海笑着说,我还没找到由头发威,你怎么倒先检讨起来了。阮毅认真的说,海子,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萧海说了一句,傻子阿毅,别老整的跟欠我的似的。
  转眼就是圣诞节假期了,两人突击完了年关,都觉得筋疲力尽,赖在家里两天没出门,家里天天响起的是The Rat Pack的圣诞专辑。阮毅问,这是什么歌,这么老美国百老汇的感觉,怪好听的。萧海给阮毅解释了几句The Rat Pack的来头,Dean Martin和Frank Sinatra是个什么地位。阮毅笑着说,海子你懂得真多。
  “海子,想不想去洛克菲勒中心看看。”
  “嗯?那是哪儿?”
  “洛克菲勒集团盖的,就是第五大道上一个楼群,那里每年都会点亮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号称是世界最大的,然后大家都会去看,中间还有个溜冰场什么的。”
  “听上去好像挺傻的……”
  “那……洛克菲勒中心对面是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巨华丽的一哥特式建筑,比巴黎圣母院都不差的,里面可有氛围了,还不要钱!”
  萧海笑了:“阿毅你不去做营销真是可惜了。”
  两人吃过午饭就出门了,到了外头才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雪,虽然路上还没积雪,但路旁已经是琼枝玉树,粉妆玉琢了。阮毅说了句,海子你等等,就折回房间去了,再出来的时候,他围上了萧海买的那条围巾。
  萧海笑着说:“咱从这里走过去吧。”
  “疯了啊,快一百条街呢。”
  “那可不是挺有意思的么,咱从中央公园穿呗。”
  “你说真的?”
  “真的啊,反正还早呢,现在去了天也是亮的,也看不出圣诞树的好来。”
  “行,那走着。”
  萧海用手机继续播放着The Rat Pack的音乐,和阮毅一人分一个耳机,喜庆的氛围一直跟随着两人,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走进中央公园,阮毅指了指湖边的薄冰,让他看新鲜,萧海告诉阮毅,他每年都在未名湖上滑冰来着,这有什么稀奇。阮毅不服气,又拉着萧海来到了公园南边的贝塞斯达喷泉,阮毅说这是中央公园里最好看的地方了,这座铜喷泉乌黑乌黑的,顶端矗立着一座天使的雕像,手里攥着一朵百合花,喷泉的半边都被一池湖水围绕着,眼下虽然天寒地冻喷不出水来,但是萧海仍然觉得这出景典雅静谧,很有看头。阮毅说,这雕塑是1842年纽约从外湖首通自来水庆典的时候落成的,一百多年了呢。萧海瞪着眼说,阿毅你什么时候也懂起这些事来了。阮毅揉了揉鼻子说,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来之前我就做了功课的。
  走出了中央公园,来到了曼哈顿中城,这里都是高档商务楼和住宅区,四处都装点着圣诞树和圣诞装饰,很有节庆的氛围。阮毅指着一栋建筑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卡内基音乐厅,我听我同事说好得很,你喜欢巴赫贝多芬,以后咱来这里也欣赏欣赏西方高雅艺术。又走了几步,萧海指了指一个门面上挂着的圣诞老人头像,问阮毅这圣诞老公公为什么是黑人的样子。阮毅说,黑人家里自然觉得圣诞老人都是黑人啦。萧海说,那好不公平,为什么我们大小看到的圣诞老人就是白人而不是中国人。阮毅说,中国人长不出那样的胡子呗,要是真留长胡子就跟个仙人老道似的了,看着也是怪。萧海说,也是,计较这些干嘛,管他黑的也罢白的也罢,家家户户挂着的反正都是Made in China。阮毅说,海子说得好!
  两个小时不到的功夫,其实也就走到了目的地。这么一路下来,萧海身上已是汗津津热乎乎的。阮毅指了指街角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诺,就是这里了。萧海看了看,两幢哥特式高塔尖耸入云,建筑立面上繁复的雕花如史诗般壮丽,萧海迫不及待的过了马路,跃上了台阶就走了进去。
  “哇……”萧海抬头望了望,立马就惊呆了,“太漂亮了这也……”
  “好看吧。”阮毅手插在口袋里对萧海说,脸上写满了得意。
  萧海猛点了几下头。新哥特式建筑特有的颀长俊丽,再加上巨型的建筑体量,一瞬间就有了肃穆的感觉,仿佛和外头不再是一个世界了。萧海快步走到前头,看见讲经台后立着一座中等大小的圣母圣子像,西沉的阳光从紫色的彩玻璃透进来,洒在萧海身上,他被笼罩在幽静玄幻之中,一时竟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海回头看了看,不见阮毅,原是他挑了一处坐下了,萧海走过去在他身边挨着坐下。前头的椅背上挂着一本破旧的圣经,萧海拿起来翻了几页,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当年马魏明的话来。
  忽然心里就难受了。
  想起了末世地狱之论,想起了田淳和林跃的事,又想起了毕业的时候马儿对他说的话。
  他转头看向阮毅,阮毅见萧海的眼神又是关切又是伤痛,问:
  “怎么了海子,怎么忽然哀怨了。”
  萧海摇了摇头:“没,就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一些话来。”
  两人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萧海忽然问:
  “小淳子死了,你知道么?”
  “嗯……我听说过……挺可怜的……”
  “他是因为感染了HIV才自杀的,你知道么?”
  “真的啊?……我以前不知道……这也太惨了……”
  “你相信世界上有地狱么,阿毅。”
  “也许有的吧,谁能知道呢。”
  “你害怕死么?”
  “嗨,谁能不怕死啊。”
  “我是说,审判日了,死了,要裁定你是不是下地狱了,那种怕。”
  “这太高级了,不知从何怕起。”
  萧海噗嗤笑了,他跪了下来,十指交叉,拳头紧紧贴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阮毅有点纳闷,可看萧海有板有眼认真的很,也不忍打扰。等萧海又睁开了眼睛,阮毅问:
  “什么时候还信起上帝来了?”
  “那可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么,哈哈。”
  萧海又坐了起来,手里捏着那本被人翻烂了的圣经。
  “我是怕的,地狱什么的,马儿说过,我这样的人是要下地狱的。”
  “胡说,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萧海想了一想:“怪人。”
  他含笑对阮毅说:“Q开头的,你明白么?”
  阮毅有些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他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他知道萧海这句话的意思,他的心忽然被惊喜占据了。
  “明白。”他用力点了点头,“可怪人就要下地狱?那我觉得我也是怪人,我也会下地狱。”
  “你不是,我刚才替你祷告过了,上帝仁慈,你不会的。”
  阮毅听罢倒有些气呼呼的,也学着萧海刚才那样跪下了,他比划来比划去,最后双手合十了,倒像是在拜佛。
  “手是这样么?”阮毅问。
  “怎么样都行。”萧海笑了。
  阮毅合上了眼,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了一大通,然后坐起来,大出了一口气。
  “你这是干嘛呢?取笑我了又。”
  “没,我跟上帝说了,如果有个叫萧海的要下地狱,我要跟他一起去。”
  “瞎说,”萧海狠狠一拉,勒紧了阮毅的围巾,“乱开玩笑,你这么好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会去天堂的,嗯。”
  “你才是瞎说。”
  阮毅慢慢扯开了围巾,把它系在了萧海的脖子上,他温柔的看着他说:
  “傻瓜海子,没有你在的地方,又算是什么天堂。”
  他站起身,朝萧海伸出手来。
  “走吧,天也要黑了,看圣诞树去。”



  @灿烂大白果 2014-11-23 22:51:45
  大海,你给我出来!
  今天的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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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是真的真的很忙啊,求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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