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社会】《别了,海子》——名校学子的苦情路(已完成,每日更新)

  @小海阿毅 2015-01-30 21:57:23
  哎!前面的温馨铺垫就总是隐隐地觉着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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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眼金睛!
  “阮毅你他媽的混蛋!你這個不孝子!你他媽的到底幹了什麼,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你到底是混帳到了什麼程度!你還有沒有良心!啊?你都要把你媽給逼死了!!”
  “逼死……石頭你說什麼呢……”
  蕭海看見阮毅拿著手機的手在顫抖。
  “不孝子!混帳東西!你媽她自殺了!”
  “啊?!……”
  阮毅騰地從床上翻了起來,他的臉刷的就白了。
  “喂?!……喂!!……聽見沒啊?……喂!……”
  阮毅的淚忽然盈滿了眼眶。
  “我媽……她……她人……”
  電話那頭石頭媽奪下了石頭的手機:“死孩子,說話都不說全乎……喂,阮毅啊,你別慌,你媽人還在的,性命沒大礙的,你不要慌啊。”
  石頭隔空破口大駡:“媽你這麼輕描淡寫安慰誰呢,跟這孫子犯得著麼!阮毅!你媽在家開煤氣自殺你知道不知道啊!開煤氣啊!”
  “那……那現在怎麼樣!她到底怎麼樣啊!……”
  “怎麼樣,你還想著要問怎麼樣!……”石頭又奪回了手機,“你小子到底做了什麼啊你!怎麼就把你媽逼成這樣了!她上我們家來,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哭,啊?你都幹了什麼了?!你說啊!!!”
  “石頭你先別說這些了,先告訴我我媽怎麼樣啊!”
  阮毅也對著手機咆哮。
  “在高壓氧艙吸氧呢!不知道是不是重度中毒,發現的時候臉色都青紫色的了!還伴有癲癇。醫生說情況要是不好,會有後遺症的,記憶,智力都要受影響!”
  阮毅砰地一聲倚上了床頭,仿佛全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他瞠目結舌,眼淚汩汩流淌。蕭海覺得自己無用極了,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也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你他媽的說話呀!……你到底幹什麼虧心事了!……你他媽的說呀!!現在怎麼不吭聲了!!!……”
  “石頭……石頭!……石頭你聽我說……你怎麼怨我都行,但你今天先照顧一下我媽,請你媽也一起幫幫忙先,我今天就飛回來,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好麼,你到時候打死我都行,但現在……我求你了……幫我照顧著她……行麼……”
  聽見阮毅泣不成聲,石頭那頭說話也輕了:“這還用你說,我們一家都照顧著呢。你麻溜的,趕緊滾回來,看我揍不死你!操!”
  阮毅連說了幾聲謝謝,慌亂之中掛斷了電話,他的胸口仍在起伏,石頭呵斥他的一言一語都像是仍在房間中縈繞。窗外頭是蟲鳴和青色的晨曦,天正要晴。
  “海子……”阮毅抬起頭來看著蕭海,他滿眼哀痛,臉頰上掛滿了仍在湧動的淚珠,“怎麼辦啊……海子……”
  看著阮毅的無助,蕭海心裡亦如刀絞。
  “海子……就是昨晚啊……肯定是……就是我們……我們在……所以沒接……所以……”
  阮毅伏在床頭嚎哭起來,他一遍又一遍的罵著我操,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蕭海的負罪感也頓時如發酵的麵包一樣在心口膨脹,阮毅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是共犯。他的不冷靜,他的不堅持,他的自私,他的放任,全部都成了悲劇的催化劑。
  阮毅哭過之後,躍起來穿戴,蕭海也翻箱倒櫃找齊了他的護照社保卡之類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兩人都沒洗漱就提著箱子出門朝紐華克機場去了。
  一路上,阮毅倒在後座上,如同一具屍體,瞧不見一絲生氣。蕭海看著他,默默握住了他垂著的左手,想要安撫他此刻的心情。
  阮毅的手沒有回應。
  到了機場,阮毅沖進了check-in櫃檯,美聯航空有一班十點四十五的直飛航班,兩千五百刀,他不假思索的就買下了。阮毅從蕭海手裡接過了箱子,直奔安檢去了,蕭海緊緊跟在他身後,也不說多餘的話。阮毅一直奔到安檢隊伍入口處,才終於想到停下。他回過身來,對蕭海說:
  “海子……我……我這次回去,不知道會怎樣……”
  “阿毅,先別想這些了,趕緊回去好好照顧好咱媽是真的。”
  蕭海言辭淡定,在阮毅心急如焚的時刻裡,他需要維持這樣的淡定,給他安慰和依靠。
  其實他知道,阮毅這次回去,對他們的未來意味著什麼。
  “海子,你要知道,我和我媽……我媽她……”
  阮毅才說了半句,就又流了淚,蕭海用袖口替他抹掉了眼淚,輕拍著他的肩膀說:
  “我懂,阿毅,我懂的……”
  “海子,那我走了,你凡事也要小心,我到了會立刻Skype你的,咱要經常聯繫著,房租什麼的……”
  “傻瓜,別操這心了,趕緊進去吧,再半小時就要開始登機了。”
  “那我走了海子。”
  阮毅抬手抹幹了眼淚,走入了安檢的隊伍之中,蕭海站在圍欄外,靜靜的看著他緩緩的進入,阮毅的腳一刻沒停,一直在輕敲著地面,他一遍又一遍的檢查著自己的證件,一遍又一遍的探頭張望隊伍的盡頭。就這樣一直到過了安檢的門,阮毅朝蕭海揮了揮手。
  蕭海仍沒有離開,他看著阮毅奔跑著沖向了登機口,消失在了磨砂玻璃的後面。
  他的忍耐終於到了盡頭,他愣愣的站在安檢的入口處,眼淚落了下來。
  升職的事黃了,如夫妻般的和美也終結了。
  阿毅,我對不起你。
  原來我以為,幸福,要靠性命去拼。
  可現在我才明白,我與你的幸福,竟是要以別人的性命來換。
  還是你至親之人的性命。
  阿毅,你會怎麼做……
  阿毅,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他忽然察覺,分別的時候,怎的就忘記了一個擁抱。
  他忽然記起,每一次與阮毅分別的時候,他都那麼笨拙,給不出一個完整的擁抱。
  他忽然醒悟,也許,也許不會再有下次了。
  早安,冒泡
  @Mjj850418 2015-02-02 23:28:45
  谢谢楼主,写的很好,揪心的不敢往下看了,虽然自己已经编制出了一个结局,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是海子,我会成全阿毅,不让他难做,默默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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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新读者~
  阮毅回國後的第一天。
  蕭海醒來時覺得腦袋好沉,他如常摟了摟身邊,空空的,他伏在枕上默默念了句阿毅。他洗漱,做早飯,吃早飯。他臨出門前,查了一下郵件和Skype,想看看阮毅有沒有留下訊息,卻並沒有。
  是不是還在飛機上?或者,是不是剛剛到,沒工夫?
  他在博物館庫房忙碌畢業論文的時候時不常的走神,他想,如果是自己的家人以死相逼,他會不會屈服,他會不會就老老實實找個女人,娶了,生了孩子,慢慢麻醉了自己真實的心靈與欲望。他覺得他恐怕是會的。蕭海想,與其那樣戴著面具活一輩子,不如躲在美國算了,和阮毅無疾而終自然可惜,可留在這裡總還是比國內逍遙自在多了。
  蕭海一整天都在琢磨和阮毅分開之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以前是不敢想,不願想,眼下是到了不得不想的地步了。
  晚上回家,家裡空蕩蕩的,蕭海像是失了神。他打開Skype,阮毅沒有上線,倒是老媽撥通了電話過來。螢幕裡出現的是蕭海媽和爺爺的腦袋,蕭海媽問蕭海最近怎麼樣,蕭海說,畢業論文教授已經通過了,可還有些地方我想再改改,然後找地方把它發表了,就快忙完了。蕭海媽問,畢業典禮呢,要不要我和爺爺一起過來觀禮啊。蕭海說,別鬧了,就沒幾天了,張羅的過來麼,再說也沒啥稀奇的,學校也不把當碩士生當親娃,我也沒真把NYU當母校。
  “那,媽再多問一句,你別不高興。”
  “問唄。”
  “女朋友有了沒有啊?”
  蕭海媽又冷不丁的這麼一問,蕭海還真是有點不高興。
  “媽,這種事情催的來麼,沒緣分沒遇到好的,催也沒用啊。”
  “媽就是看你跟阮毅兩個人住得太歡了,怕你們倆男孩子玩啊玩啊的,都不想著這一茬了。”
  蕭海聽母親這麼說,心裡忽然一沉,怎的好像蕭海媽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可正琢磨著,蕭海媽又問:
  “阮毅應該有女朋友的吧,樣子這麼好看的。”
  蕭海想了想,不知為什麼點了點頭。
  “所以你看,你也得抓點緊。”
  蕭海不樂意的嘖了一聲:“幹嘛呢今天真是,怎麼忽然盯上這事兒了還!”
  見蕭海的嗓門提了提,蕭海爺爺在一旁說話了。
  “就是就是,你催他這個幹什麼,我們蕭海這麼優秀還能找不到女朋友麼。”
  “嘿,爸,你這見風使舵厲害呀,昨兒可都是你一直在叨叨這事情啊,說老同事老李家的孫子結婚啦,說你羡慕人家能給孫媳婦去老鳳祥買金項鍊戴呢,還說什麼身體不好了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一天,你說是不是都你說的啊?”
  聽蕭海媽這麼說,蕭海和爺爺都笑了,爺爺不好意思的說:“我也就自己念叨念叨,你也別給人家蕭海逼得那麼緊嘛。”
  蕭海謝爺爺替自己解了圍,爺爺又說:“蕭海啊,學位證書拿到沒有啊,給爺爺看看。”
  蕭海有些不耐煩:“剛才都跟我媽說了畢業典禮還沒過,證還沒到手呢。”
  爺爺卻不察覺蕭海的毛躁:“我就等著看你拿學位證書呢,我真替你高興啊,你爸爸看到你現在這樣,也一定會很高興的,他呀,最看重念書這件事了。”
  蕭海說:“拿到了第一時間就給您看還不行麼,瞧把您美的,也就一個碩士罷了。”
  “你是見過世面了,不稀罕了,爺爺稀罕,等你把證書拿回來,爺爺給你裱起來掛在牆上,以後等你有了兒子,我有了重孫子,我就拿這個好好教育他,要他像他爸爸一樣優秀,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不是說不給我壓力麼,怎麼重孫子都跑出來了!”
  “喲喲喲,怪我,說漏了嘴了。我呀,就總是想,你這樣一直單著,爺爺怕你啊,是太挑剔。你啊,別因為自己條件好,就非得找一個這也好那也好的,有些事兒啊,還是得有湊合的地方。我和你奶奶好的時候,那我當時也是挑來挑去,可你奶奶他就……”
  蕭海心裡悶,實在沒有耐性聽爺爺的舊事,他打斷道:“得得得,又扯這些老黃曆是作甚,我哪是要求高了,沒人要是真的!……爺爺,您那,就養好身子,少操閒心啊。”
  “誒,蕭海,你上回不是說吉他練得有長進麼,給爺爺彈一個聽聽嘛!”蕭海媽在鏡頭遠處說。
  “都這個點了,鄰居都睡了,回頭再說回頭再說。”
  蕭海沒說聲再見就把Skype給掛斷了,他重重的推了一把桌子,電腦椅的滾輪帶著他滑到了客廳的中央,他抬著頭愣愣的望著天花板,心中滿是彷徨。
  阮毅回國後的第二天。
  蕭海醒來,沒有洗漱用餐就先查看了Skype和郵箱,仍舊沒有阮毅的消息。蕭海想,阿毅回國之後的頭一件事當然不是與我聯繫,他肯定很忙碌,面臨著很多難以想像的壓力,我也不要去催他了。
  今天在博物館,蕭海去庫房取了一個清朝瓷瓶,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桌上,本是要端詳一番就要開始狀物寫進論文裡的,可看著看著竟呆住了。水榭樓臺,楊柳依依,他整個人像是被瓷器上的圖案吸了進去,成為了那故事的一部分。他頭腦中流溢著形形色色的對話,他想著,那個樓臺上翠繞珠圍的女人,我如果見了她,問她什麼,與她說什麼。她是從哪裡來的,在這裡盼著誰,等著誰,像是眼睛都望模糊了。那個小橋盡頭鶴骨霜髯的老者,執著那樣曲折的拐棍,我如果見了他,又該與他說些什麼。他的一輩子是怎麼過的,他來這裡拜訪誰,他臨終時的願景會是什麼。也不知怎麼了,蕭海腦海中來來回回都是爺爺那天的話,什麼兒子,什麼重孫子,瓷瓶上的小人像是活了過來,對著他反反復複的絮叨,用的還都是爺爺洪亮的聲音。
  今天蕭海大著膽子去找了史密斯博士,旁敲側擊的想要知道留在大都會博物館正式工作的幾率到底有多少,史密斯博士說眼下給不了什麼承諾,你還是先拿到OPT有償實習半年之後,我們再看彼此的感覺。昨天被爺爺這麼催促,蕭海從沒有像現下這般想要留在美國,可今天這麼一問這就算是碰了一鼻子灰,蕭海心想著,要是幹的這麼得心應手的活都沒有多少勝算,以他這專業要找別的工作肯定是更加希望渺茫了吧。
  下了班,蕭海不想回家,就去了阮毅公司對面的老唱片店逛逛。店主是個一頭金髮的年輕男人,領口靛青色的圍巾堆疊得有些詩意,蕭海之前帶著阮毅來逛過一次,阮毅東摸摸西看看的,沒什麼耐心,這次一個人來,怎麼竟似難得了幾分任性,一淘就是一個小時。耳畔流轉的是Glenn Gould的莫札特,手指在CD間翻閱也染上了節奏。他意外發現了Wilhelm Kempff的一張CD,是他1965年灌錄的貝多芬的四組奏鳴曲,這張拿了獎的專輯裡,有他喜歡的《月光》。蕭海看了看價錢,十八刀,有點貴,可他沒怎麼猶豫就買下了。
  晚上回家,家裡仍舊空蕩蕩的,蕭海拆開那張新買的CD來放。他放了《悲愴》,放了《熱情》,放了《華爾斯坦》,唯獨放到《月光》的時候,他跳過去了。
  @消失的曼珠沙华 2015-02-04 16:15:18
  这么好的贴子为什么人气上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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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没有雇水军呀~
  @萧小海2014 2059楼 2015-02-04 22:52:00
  @消失的曼珠沙华2015-02-0 416:15:18
  这么好的贴子为什么人气上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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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大白果 2015-02-04 22:58:11
  因为我没有雇水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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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楼主不来和我们一起水,木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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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啊,可是我真的很忙的。。。。。。sorry。。。。。。。。
  阮毅回國後的第三天。
  蕭海終於在清早接到了阮毅的Skype通話,螢幕中是阮毅的家裡而不是醫院,蕭海稍稍放心了一些。
  “海子,你還好麼?”他問。
  “別問我了,阿姨怎麼樣了,沒事吧。”
  鏡頭裡的阮毅點了點頭:“身體無恙,看起來沒落下什麼後遺症,感覺還挺好的,可是心病難除啊,見了我就哭,還是掩著面轉過頭去哭,像是連看都不願看我了,我……我都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好了……哎……”
  他告訴蕭海,石頭質問他到底做了什麼把老太太逼成這樣,他說我本以為說出這個理由一點都不難,更不會難堪,可是面對石頭的兇悍,我竟覺得說不出口。
  “海子,我好沒用。”他說。
  蕭海看見昏暗的檯燈照映下,阮毅滿臉憔悴,一看便知這幾日沒少辛苦。他的眼角下有一塊淺淺的陰影,獨這一塊陰影,並不隨阮毅燈光下的劉海而動,蕭海定睛一看,是一塊淤青。
  “眼睛這裡是怎麼了?”蕭海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哦……嗯……沒事……磕了一下……”
  “是石頭吧?……”
  阮毅喪氣的點了點頭。
  “還真打啊。”
  “是我該打,他打了我也心裡舒坦。”
  “阿毅,別再為這些事情自責了,眼下照顧好阿姨是第一位的,多想也沒用。”
  阮毅為難道:“海子,就是要和你說這個,我恐怕,最近都不能和你聯繫了。”
  蕭海心頭一緊,可也並沒有覺得十分意外。
  “既然阿姨不讓,那你且順著她,等你回來了,咱的事再說。”
  “嗯……海子,我回來的日子可能也沒個准,現在都說不定,你……你在家還好吧?……”
  “還成吧。”
  “小仙兒呢?小仙兒好不?”
  “嗯,”蕭海笑著說,“照吃照喝,沒心事。要不要我抱她來給你看看?”
  阮毅笑著點了點頭,蕭海正要起身去找貓,卻聽見鏡頭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婦人的對話聲和塑料袋的摩擦傳來,阮毅忽然神色就冷了,他說:“算了海子,改天吧,你們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還沒等蕭海說上一聲再見阮毅就關掉了Skype,蕭海乾巴巴的喂了一聲,對方沒有回應。

  阮毅回國後的第四天。
  蕭海這幾天睡得不踏實,於是決定給自己的運動計畫加點碼,原本和阮毅一起鍛煉身體總在下班點,現在他早上也給自己加了一趟,七點不到他就像是盼著天亮似的醒了,跑著步去了健身房,一個多小時後又大汗淋漓的跑了回來,直呼過癮。
  那天在博物館,蕭海經過庫房的一個區域,忽然聞見了醉人的檀木香,他覺得心中一熱,就順著香味尋了過去。他搖開庫房的大櫥,原來是一組清代傢俱在角落裡幽然馥鬱。也不知為什麼,蕭海覺得與這組傢俱有種難以言狀的親近,他戴上手套,仔細撫了撫椅子扶手上崩裂的傷痕,他看著椅背上繁複的圖案,像是聽它對他說著故事。
  蕭海離開椅子後脫下了手套聞了聞自己的手指,竟然也沾上了幽幽木香。這香味像是減淡了許多,蕭海這才聞出了那份久違的熟悉。
  這很像是衛遙身上的味道。
  衛遙。
  你要結婚了,終於。
  我其實,有點想來看看你的婚禮。
  一切都如你的計畫實現了,你是不是高興。
  我想看看你圓願時狡獪的笑容。
  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離不開我。
  其實情到深處的話又怎麼能當真呢,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離不開我的,衛遙離得開,阿毅大概也是離得開的。
  阿毅。
  我好想你。
  晚上回家,蕭海終於放了Kempff演繹的《月光》,他躺倒在床上,憂傷的旋律如同草原上的獵鷹,在他頭上盤旋,他等待著被捕獲撕裂的時刻,想借著音樂的力道,狠狠哭一哭,可是聽著聽著卻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燈還亮著,電腦已經進入了休眠狀態。蕭海猛然發現自己的下身硬邦邦的。
  他剛才做了個夢。
  夢裡的人不是阮毅。
  @平淡时光中的飞舞 2015-02-05 17:01:23
  就静静的看吧。还是和卫遥在一起那段最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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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中有谁共鸣 2015-02-06 01:17:29
  +1。最好看的部分似乎随着萧海卫遥两人感情的结束而结束了,555555555
  那部分,不仅情节好,语言也很有味,比如:【萧海正要关掉弹窗,见上面还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以为阮毅还有话说,就没着急关,可是半天也没再又消息过来,萧海就把电脑关了睡去了。】
  后面写吴大虎、写石头、写阮毅妈,都不及之前好。尤其是阮妈,不吐槽了吧
  在米国的萧海,各种拧巴,编吧继续
  一直记得卫遥的一句话——“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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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拧巴~
  阮毅回國後的第五天。
  紐約的天氣也日益熱起來,每天出門只走了幾步路都能熱出一身汗來。蕭海把畢業典禮的袍子裝在書包裡,坐地鐵去學校參加畢業典禮。他本想著,這個大日子,阮毅總該是會陪著他的,就像當年阮毅畢業的時候他也陪著他那樣,可是現在卻遠隔重洋,阿毅他來不了了。
  走到學校禮堂,他先遇到了高飛力,他和老高擁抱了一下,老高說,你咋不穿著robe呢,蕭海說,嫌熱。不一會,徐秋葉也來了,她的頭髮變了,不再是一片嫣紅或緋紅,而是變回了黑色。
  說起來也有半年多沒有見徐秋葉了。
  “Autumn!嘿!你的頭髮怎麼了!”
  “不喜歡紅的了,改了,好看不?”
  “好看,好看。”高飛力說。
  “你,”徐秋葉竟然難得的沒有掐蕭海,她指了指他說,“半年了,也不想著來找我玩!”
  “這不沒得空麼。”
  “你啊,記我的仇了,我知道。”
  “沒有,哪兒的話啊。”
  蕭海起初不與徐秋葉聯繫,還真是因為年初在博物館的事與她存了芥蒂,可現在與阮毅這樣身與心都另楚寒巫,對徐秋葉當時所為倒也不太介意了。
  “你不陪我,我那兩百個丸子怎麼吃得完啊!”
  蕭海聽她提起這茬,心中也是過意不去,徐秋葉此前對他倆的事確實是多有助益,也是一片真心。蕭海免不了閃過一個念頭:或許阿毅和老徐在一起挺不錯的。
  他心頭又是一絲熟悉的酸澀,他笑著對徐秋葉說:
  “一會兒完了就去吃,老高也一起去。”
  “阮毅呢,怎麼他沒來啊。”徐秋葉問。
  “對啊,Allen這麼重要的日子為什麼不在?”高飛力也納悶。
  “他……他家裡有點事,回國了……”蕭海說。
  蕭海套上袍子,和徐秋葉高飛力一起入場了,走到深處,蕭海回頭看了一眼,他想如果阮毅今天來了,一定是還杵著沒走,他一定會一直目送我進場直到看不見為止,他一定會朝我揮揮手。
  入席後,高飛力躡手躡腳的上廁所去了,徐秋葉得了空,趕緊開門見山的問蕭海:
  “到底怎麼樣了,你倆,他媽這事之後。”
  蕭海沒有回答。
  “不成了?!”徐秋葉有點吃驚的問。
  “不成了,再鬧要出人命了。”
  “靠,出就出啊!老太太這都什麼事啊,搞得跟言情劇似的。”
  “你倒說得輕巧,橫豎不是你的家人。”
  “那怎麼辦,你OPT申不申請,往後一年還呆不呆在紐約?”
  “申著吧,博物館還要我呢,往後的事往後再說了,興許也呆不到一年。”
  “你怎麼老是這麼悲觀呢,真是洩氣。”
  徐秋葉終於又擰開了。
  蕭海吃痛噢了一聲捂著胳膊:“這次是真的不行了,我也認了。”
  “你就投降了啊?”
  “其實,我從來就知道這事是很難的,熱戀的時候沖昏了腦子,以為真愛可以戰勝一切,仔細想想,都是真空裡的勇敢,放到外面遇到空氣,可不就得銹蝕乾淨了。再說,這結局在圈子裡有什麼稀奇的呢,大家都是這樣,反倒是你說你要在這個茫茫世界中找尋真愛,人家才要笑掉大牙了。”
  徐秋葉低著頭不吱聲。
  “其實以前,就有人對我說過的,兩個男人在一起,能有什麼結局呢。”蕭海想起了當年衛遙對自己說的話,原來衛遙不是騙他,原來不是找到了愛情,就能九死未悔石赤不奪,“我本來以為他說的未必對,但現在想來,他應該是比我懂得多,看得透。”
  “蕭海,你還挺慘的。”
  蕭海笑了笑:“習慣就好。”
  “那阮毅怎麼辦呢?”
  “不知道,他反正本來就和女人可以的,肯定會隨他媽的心思,這幾年找人結婚吧……你該高興了啊老徐,你可以接手了。”
  “你怎麼說這些話的時候,都跟不是自己的愛人似的,你這就不喜歡他了麼難道?”
  “喜歡,可是喜歡又有什麼用,阿毅的將來,我參與不了,也就臨別的時候,能替他著想著想,要是你和他一起,我倒是放心的,既沒有秘密,你也真的是喜歡他,虧待不了他。”
  “我還不樂意呢!”徐秋葉扭過了頭去。
  “你怎麼又不樂意了呢,你不喜歡他啦?”
  “他太愛你了,一般喜歡也就算了,太愛了,跟了我也沒意思。”徐秋葉從兜裡掏出手機,摁了幾下翻出了一條存著的短信,“我就知道這條消息留著,遲早能派上用場。”
  蕭海把手機接過來讀。

  老徐,你的心意我懂,我覺得很開心,可是我只愛蕭海一個人,今天要你來做戲本來就是我犯傻了,你假戲真做我不怪你,我覺得對不住你,可是真的,我只喜歡蕭海,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這是年頭逛博物館那次?”蕭海問。
  “嗯,晚上他發了短信給我,說了這些。”
  “他竟然這麼說……我那天發了這麼大的火,他居然還……”
  “對啊,真是沒意思,所以我也不想找你們玩了,上次你們叫我去你們家玩貓去,可是不想去,懶得管你們,隨你們去。”
  “別啊,貓還沒跑呢,這邀請還是成立,老徐你來,我把地址打你手機裡。”
  “切,才不稀罕呢……”
  蕭海還是把和阮毅的住址直接打進了徐秋葉的手機裡,他微笑著說:“老徐,你也挺苦的,哈哈。”
  “我苦什麼,我過了村還有下個店,還能一棵樹上吊死麼。倒是你們……尤其是你,蕭海,沒了他,你該怎麼辦啊……”
  徐秋葉說到這裡竟然流下淚來,她忽然就哭得那麼傷心,蕭海看了很是動容,他撫著徐秋葉的背說:
  “老徐,我沒事的……我從大學起,就是存了決心的,我厭倦了在情場上胡來了,如果沒有愛情,大不了就是一輩子吊形吊影,伶仃孤苦……現在阿毅要離開我了,我早早備下的那些決心,用上就是了,也沒那麼六神無主。”
  “你……你咋老愛把這些慘烈的話說得那麼輕巧,誰能隨隨便便就孤苦一生,你都是想得容易!”
  “那你說我能怎麼辦呢。”
  高飛力回來了,兩人的對話停止了。徐秋葉趕緊抹幹了眼淚,高飛力坐定之後見她眼睛紅紅的,就問蕭海Autumn這是怎麼了,蕭海說,沒事,要畢業了,她傷感呢。
  蕭海上台接過學位證書的時候,場上沒有響起多少歡呼聲,阮毅不在,就沒有替他放聲嚎呼的那個人。徐秋葉挨在蕭海後面上了台,她人緣好,倒是領受了不少,蕭海回頭看她,也並不見她高興。
  畢業典禮散場之後,徐秋葉拖著蕭海和高飛力去了學校附近的那家章魚小丸子店,老闆看見老徐就興奮的招呼了她,看來真的是常客了,徐秋葉站在櫃前點單,兩個男生坐在店門前的長椅上。夏日裡屋簷下爬了些藤蔓,雖不比春日裡開著花那樣好看,但綠油油的葉子隨風擺動,也解了幾分暑氣,有些清涼。
  不一會兒徐秋葉就端著幾盒丸子蹦了出來,高飛力是頭一次吃,直呼美味。徐秋葉笑著問,老高,你畢業了打算怎麼辦,繼續你的導演夢麼。高飛力說,不知道,這個碩士學位花了太多錢,我的積蓄有點不夠了,也許先找個工作對付一陣吧。徐秋葉問,什麼工作。高飛力說,可能回佛州老家吧,紐約房租太貴了,我得先省點錢。二人驚道,啊,老高你要走啦。高飛力聳聳肩,這沒什麼的,飛來飛去在美國多平常,我還會經常回來的,美國最好的戲院都在紐約,總有一天我會登上Lincoln Theater的舞臺,你們等著吧!蕭海聽罷多有惆悵。
  高飛力吞下一個丸子,又問老徐你呢,你打算留在美國麼。徐秋葉說,先留著看看吧,工作還在找,沒頭緒。高飛力說,我正好知道一個差事,亞洲影協在紐約正招人呢,你可以去試試看,主要的工作好像都是聯絡導演組織workshop之類的,我覺得你行,就是收入一般。徐秋葉興奮的抱住了高飛力說,老高你太好了你太好了,我正愁得要命呢,錢不要緊,能留下就好。
  高飛力笑著哄著推開了徐秋葉,又問蕭海:“海,你呢?你和Allen什麼打算?”
  蕭海想了想說:“大都會博物館肯定會要我一年,但正式工作希望渺茫,我在美國大概也就再能呆一年了。”
  “一年之後呢,回中國了?”
  “嗯……應該是……”
  “Allen呢,他就讓你走了?!”高飛力吃驚的看著蕭海。
  “這也沒辦法……”蕭海說,“誰讓你們美國移民政策這麼緊呢,還欺負我們這些文科生,Computer Science的能呆二十九個月呢。”
  “Allen要是願意,你們可以換個工作搬去California啊,或者近點Massachusetts也行,去了這兩個州你們就能結婚了,你不就能留下了麼。”
  “他……”蕭海搖了搖頭說,“他現在的工作還挺好的……”
  高飛力一臉納悶的看著蕭海,不明白他是怎麼了。
  徐秋葉說:“人家小倆口鬧彆扭你看不出來麼,真笨,還老問。”
  高飛力又探頭看了看蕭海,見蕭海一臉苦笑,他微微的搖了搖頭:“你們,不要放棄啊,我很喜歡你們。I know you guys separately, and together.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們都比自己的時候要更好!You complete each other!千萬別分開,真的。”
  那天晚上,蕭海回到家躺在床上,抬起手看著那枚黑色的戒指。他想著高飛力白天時候說的話,想著自己確實是和阿毅在一起了之後,每天都快樂,以前的許多陰暗和愁苦都一掃而空了,至於自己給阿毅帶來了什麼,蕭海其實說不太清。可是現在這樣,能怎麼辦呢。蕭海褪下了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捏著它,看著天花板,透過那小小的一環,蕭海看見了燈下懸掛的淺草風鈴。
  蕭海把戒指戴了回去。
  他把戒指戴上了右手中指。
  阮毅回國後的第六天。
  蕭海的心情還不錯,不管怎麼說,終於是畢業了,而且阿毅明天就該要回來了,他走時發郵件給公司請了一周的假,眼看著就要到了。雖然和阿毅之間的事希望早已渺茫了,可蕭海仍然喜歡有他作伴的日子。蕭海這幾天常常想,即便做不成情侶,即使以朋友的身份共度一生,即便在人看來是自欺欺人,他也想要那樣的生活。清晨出了門去了健身房,蕭海今天練得比往日更狠了點,手臂上的肌肉已有些結實,蕭海對著鏡子比劃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這麼個小書呆子有了點小肌肉還挺搭的。
  蕭海回家打開電腦,想著要如約給爺爺秀一下學位證書來著,他先去浴室沖了個澡,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動登錄了的Skype上的未接來電竟然有四個,全是來自蕭海媽。
  出什麼事了這是,蕭海惴惴不安的撥了回去。
  螢幕一亮,蕭海看見他媽在那頭泣不成聲。
  “媽!怎麼了啊!媽!”
  蕭海都來不及擦乾滿頭的水滴,焦切的問道。
  蕭海媽使勁平靜了自己的情緒,她徐徐對蕭海說:
  “蕭海,你爺爺他,沒了……”
  沒了?
  “什麼叫沒了?……”
  “蕭海,就昨晚,睡覺的時候……”
  “什麼叫沒了啊!……這不前幾天還好好的麼!還說了話了的!”
  蕭海這樣一吼,蕭海媽立刻落了淚。
  “是我不好,昨晚是我判斷失誤了……我也很痛心……”
  蕭海見他媽這樣,心裡也痛,他強忍著悲痛對他媽說:
  “媽,你別自責……”
  母子倆對著電腦螢幕陷入了沉默,蕭海看著母親的臉龐被籠罩在陰影之中,可試圖壓抑悲痛所化成的皺紋一下就把時光的指針在她臉上撥動了幾圈,蕭海媽憔悴,疲憊,眼裡是懊悔,蕭海強忍著眼淚問:
  “所以到底是怎麼會的……”
  “昨晚上他跟我說他心口有點不舒服,我……我還以為只是他平常那樣的不舒服,讓他吃了藥就睡下了……其實……其實我現在想想,可能是……房顫造成哪個血栓脫落了,堵在了肺裡大面積栓塞,一下就呼吸衰竭了……昨晚該送醫院的,送了醫院興許就不會這樣了……”
  “媽,你別這樣……你要是再慌了,家裡更要亂了……你這些年照顧爺爺這麼盡心,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蕭海媽又是哭泣,蕭海咬著嘴唇忍著淚,透過螢幕看著她,他的記憶中,即便是當年蕭海爸沒了的時候,她似乎也沒有這麼悲痛。他此刻好想沖過去抱住她,安慰她,讓她好好哭一場,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坐在螢幕的這頭,攥著拳頭,一言不發。
  “所以,爺爺是睡著的時候……走的麼……”蕭海問。
  “嗯,應該沒什麼痛苦,這樣的走法……很快的……”
  “奶奶呢,奶奶怎麼樣……”
  蕭海媽又忽然哭了出來,蕭海本以為奶奶老年失智已久,許多事情都已經不記得不在意了,每天就像一隻大倉鼠一樣被人喂著伺候著,興許她根本不知道,也就能少些痛苦,可是蕭海媽告訴蕭海:
  “奶奶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忽然就好像清醒了……早上我們把爺爺送醫院搶救的時候,她忽然就大哭出聲,像個小孩一樣,你小姑一直在勸,可是不頂用,現在都還在哭……”
  “這怎麼可能呢,分明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也奇怪……可是仔細想想,畢竟是共度了一生的人……”
  蕭海聽到這裡,也仔細辨出了裡屋正在嚎哭的奶奶,她在喊,老頭子呢,老頭子去哪兒了,那樣撕心裂肺,那樣神傷,他幾乎要噙不住眼淚。
  “蕭海……你爺爺,那就像是我親生父親一樣……媽媽可憐了,媽媽沒有爸爸了……媽媽……媽媽沒有爸爸了……”
  蕭海媽對著鏡頭哭出了聲,大顆的淚滴掉落下來。
  “媽……媽,你別這麼說……媽……”
  蕭海仍強忍著眼淚,不斷的勸慰母親。
  “媽,我回來一次吧……”
  蕭海媽抹了抹眼淚說:“不用的兒子,麻煩,你有你的事情要忙……你的心意爺爺肯定知道……”
  “你別強了,你等著我,我這兩天就回來……我起碼,得送爺爺最後一程吧……”
  蕭海的表弟正好從鏡頭裡走過,蕭海對他媽說:
  “媽,你去忙吧……叫我弟過來我跟他說幾句。”
  蕭海媽抹著淚點了點頭,回頭叫了表弟過來,表弟坐在電腦前,看見蕭海就嚎啕大哭。
  “哥!……爺爺沒啦……嗚嗚嗚,爺爺沒啦……”
  “我知道……你……你別傷心了……別哭了,你聽我說……”
  表弟用手臂拭去了淚,蕭海用盡全身的力氣平復了自己的呼吸,對他說:
  “我剛跟我媽說要回來,現在想了想,有些手續的事情,恐怕未必能及時回來……家裡的事,你要多照顧點,我不在,你就是獨孫,姐姐們比你年長,可是你是男人,你要扛起事來。”
  表弟抹著淚不住的點頭。
  “我們都不小了,有些事,我們不能總是丟給大人們做,我們得去一起做,他們其實也是子女,傷痛只有比我們更深。”
  “嗯……哥……我知道……”
  “我媽,別看她是醫生,別看她總是看著冷靜,其實不是……你得幫我……幫哥這個忙,多照顧照顧她……”
  “哥,你放心吧,我一直看著舅媽呢,我知道她最懊惱了……”
  “勸她別懊惱了……”
  “我知道……對了,哥……你想看嘛,最後舅媽他們和爺爺告別時候的照片……我媽讓我拍下來了,說一定要讓你見證的……”
  “是麼……”蕭海猶豫了一下,“那給我看看吧……”
  表弟把手機拿到攝像頭前,蕭海看見那張照片裡,爺爺靜靜的躺在床上,蕭海媽,小姑,和其他幾個伯伯站在床邊,對著爺爺的遺體默默的鞠躬。蕭海不敢多看,他只瞥了一眼爺爺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表情,根本不見所謂的安詳。
  都說死亡就是不會醒來的睡眠,可人死去了,和睡著了,是不一樣的。蕭海想起了當年田淳追悼會上的場景,也是那樣,乾澀的,像是失卻了靈魂的一具驅殼。
  蕭海忍不住哭了出來。
  “哥……哥你別哭呀……”
  蕭海顫抖著手掛斷了Skype,他狠狠抓撓著身子,仰著脖子嚎叫,像一條瘋狗一樣。爺爺,你要看的學位證,我拿到了的啊,我拿到了的啊……他把頭埋進了枕頭裡,痛苦的在床上翻滾,他真的不曾想到自己會有這樣多的眼淚,竟能哭濕一整片枕巾。
  那樣思維敏捷的老人,遇見路人就能攀談的開朗的老人,能對世界局勢說的頭頭是道的老人,一心系著國家,沒有多少私心,仗義疏財,每年為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捐出三分之一收入的老人,天天看報看新聞是他的習慣,而今天的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他卻永遠不能再知道了。
  蕭海與爺爺最後一次Skype通話,竟成了永訣。
  因為他的任性,爺爺沒能聽他彈上一曲吉他。
  因為他的任性,爺爺沒能訴說完他與奶奶的相識與相戀。
  戀曲的樂譜尚沒有開始,就已經這樣結束了。一個人,就帶著一生的故事,消失於這個世界,像是不曾來過。
  蕭海流幹了眼淚在床上翻過身來,想起那些他曾經可以叩問的往事就這樣湮滅在滾滾俗塵裡,想起人生的輕薄,想起死亡,恐懼如同利爪一樣攥住了心口,他狼狽的呼吸,仿佛要在沉重的空氣裡溺斃。
  蕭海沒有去上班,他整理了一下需要的檔,他之前就在等OPT的卡,完了才能辦社保卡,才能開到博物館的推薦信,不然眼下畢業了學生簽證已經過期了,回了中國就再也回不來美國了。現在這樣缺三少四,無論如何短時間都是湊不齊了,他咬著牙把所有的檔都扔在了地上,狠狠的踩了上去。
  為什麼我在美國,我留在這裡還圖什麼!
  他環視了房間四周,每一個角落都積蓄著他與阮毅的點滴回憶,他捨不得就這樣全部拋棄。小仙兒被他勃然的怒火嚇得躲在床腳,蕭海惡狠狠的盯著她,抄起身邊的水杯砸在了地上。
  他恨,恨自己不能下決心一走了之,不再回來。
  阿毅。
  阿毅,你在哪裡啊!
  蕭海撥通了阮毅的Skype,他癡癡的望著螢幕,一心盼著阮毅能接起來,他能與他說上話,能把那些在家人面前不能展現的脆弱,毫無保留的發洩了。撥號聲徐徐作響,蕭海已經哭成了淚人。可響了幾聲之後,竟然被掛斷了。
  蕭海以為是信號不好,又撥通了一次,這次才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
  阿毅,你這是幹嘛,你就真的這樣不聯繫我了麼。
  撥號,掛斷。
  撥號,掛斷……
  你接起來啊你!我想和你說說話啊阿毅你接起來啊你!
  阿毅你怎麼能對我這樣……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啊……
  阿毅我求求你跟我說話啊!……
  蕭海對著電腦螢幕的乾嚎,阮毅自然是一句都沒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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