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社会】《别了,海子》——名校学子的苦情路(已完成,每日更新)

  @灿烂大白果 700楼 2014-10-15 10:02:56
  大海,为什么今天没回复我!!!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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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回复了!不能一下子都回复掉嘛,帖子会沉的。。。
  @根号四等于二 690楼 2014-10-14 23:40:15
  我的帖子里面有人推荐,我过来留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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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大白果 691楼 2014-10-15 09:37:16
  二安,是我是我!!!你真好,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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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太仗义了!!!
  @灿烂大白果 700楼 2014-10-15 10:02:56
  大海,为什么今天没回复我!!!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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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小海2014 701楼 2014-10-15 10:03:50
  来回复了!不能一下子都回复掉嘛,帖子会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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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大白果 703楼 2014-10-15 10:44:16
  是沉得挺快的!~~~~~~~~捂嘴~~~~~
  我觉得你要一开始是发在一路同行里面可能看的人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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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花漂多斯 706楼 2014-10-15 12:40:35
  这个这么好的文字,我怎么没有发现呢
  前来顶贴,楼主好
  在别的帖子里面看到别人介绍的
  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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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萧小海2014 705楼 2014-10-15 12:34:00
  @灿烂大白果 700楼 2014-10-15 10:02:56
  大海,为什么今天没回复我!!!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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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小海2014 701楼 2014-10-15 10:03:50
  来回复了!不能一下子都回复掉嘛,帖子会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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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大白果 709楼 2014-10-15 22:33:00
  @灿烂大白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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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不知道”一路同行”!
  太不可思议了!你不是合格的gay!
  天涯首页左侧导航那里有”一路同行”专栏!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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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那怎么办呢,要不要在那里也发?
  @安落梦6616 711楼 2014-10-16 09:04:38
  海子哥好落伍…居然不知道一路同行…幸好我也看舞文弄墨…要不真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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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还请大家多多帮我做广告了。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有点忙,暂停更新一次
  @灿烂大白果 716楼 2014-10-16 20:14:38
  大海,我真的超爱你的。对于你要不要在”一路同行”重发这个问题,我想了一个工作日啊………结论是,你万一重发了,我之前的顶是不是没用啦?我的顶顶顶顶啊……
  我为这个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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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也会继续的啊,毕竟希望更广的人群能看到,我探讨的是社会问题,不光是爱情小说
  到了火锅店,连李陵这个重病号都来凑热闹,608算是攒了个小聚。这顿饭吴大虎吃得畅快,训练了快两个学期,终于大胜而归,再加上本来就钟爱火锅,手上的筷子就没停下过,啤酒也是一瓶接着一瓶。吴大虎的酱料是舒文给调的,萧海知道吴大虎喜欢麻酱加腐乳,还独爱香菜,舒文调配得浓稠鲜香,选料和比例都是吴大虎的口味,萧海瞧着,想着两人的关系应该是相当亲密了。
  吴大虎拿着酒瓶走到李陵身后:“李教授,你丫今儿没来看哥的神勇表现,不仗义,罚你……一瓶!”
  “一瓶啊……行,一瓶就一瓶!正好给我祛祛风寒!”李陵倒是爽快,接过吴大虎手里的酒就咕嘟咕嘟对瓶吹了起来。
  “你们看见没有?”吴大虎高兴,指了指李陵跟师弟师妹们说,“去完工地回来,都……都这德行……你们这群小厮也是迟早的!”
  “萧师兄,你和你那女朋友怎么样了啊?”
  也不知是哪个师妹没头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萧海顿时就错愕了,他心想,鲍兴国的谣言倒是粉碎得干净,但是和温宛宛之间这样的收场,单是想着也烦心。
  吴大虎的眼神忽的朝萧海这里扫了过来,只是这么抓到一耳朵,吴大虎就像是有些赌气。萧海怕要坏事,就小声扯了个谎:“异地艰难,凑合过呗。”
  吴大虎踉跄了几步走到萧海背后,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瓶酒来:“来,萧海,这瓶罚你……罚你……罚你……”
  萧海见吴大虎已然喝高了,他知道他酒品差,在工地的时候就是胡言乱语,身体上都跟他没了分寸,差点酿成祸,眼下他生怕他又要吐出些不能见人的来,便立刻接过了话茬:“罚我抛下608的兄弟出去快活!……来,马儿,李教授,这瓶也敬你们。”
  萧海刚要举起瓶来吹,吴大虎就从他后面把酒瓶摁了下去。
  “我……我不是要说这个……”吴大虎摆了摆手,“我是说……”
  萧海看着吴大虎,眼光里满是哀求,心口跳得厉害。
  “罢了罢了,你干了就是了……”
  旁人面面相觑,不知吴大虎这又是怎么了,萧海应了一声,举起酒瓶就饮了下去。吴大虎拍着萧海的肩膀直说好,只是这连声的好字间,非但没有高兴的意味,反倒透着无奈。马魏明起身扶着大虎,好哄歹哄的回到了他自个的座位上,舒文蹙着眉头说:
  “大虎你喝高了,给你要点茶水醒醒酒吧。”
  吴大虎摇摇头:“没事,我好着呢。”
  酒足饭饱之后,已是晚上十一点,宿舍楼都熄了灯了。吴大虎踉踉跄跄的先送舒文回去了,哥几个看着背影直笑,真说不好是谁护送谁呢。马魏明说,萧海你这个点回去何师兄不介意?萧海笑了笑说,他是昼伏夜出,他的白天才刚刚开始呢,何况今晚他还演出,这会估计才回来。


  等回到蔚秀园的公寓,萧海推开门发现屋里还是黑灯瞎火的,想必是何颀还没能着家。屋里暖和,萧海脱了衣服拿起毛巾进浴室洗澡去了。
  热水淋着头,顺着脸颊眼睑滴落下来。萧海长出了口气,想着今天这一天也是有惊无险的,先是生怕观摩个龙舟赛吴大虎都要嫌尴尬,后来又怕吴大虎酒醉了言语上有纰漏,当着那么多人面,那可真是连弥补的余地都没有了,好在都过来了。自己胸襟坦荡一些之后,与大虎的关系的果然也就自然了,从前总是赖别人不懂自己,看来确实是狭隘了。
  从浴室里走出来,萧海听见自己房间里手机正作响,他围着浴巾快步走进去,抬手一看,怎么竟是吴大虎打来的。
  “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啊,操!”
  才一接通,那头吴大虎就是高调门,萧海不得不把手机挪离了耳朵半寸。
  “哦……刚洗澡呢……”
  “怎么今晚你丫还不住宿舍啊!”
  “你也没说今晚就非得要住宿舍啊……”
  “你丫别老躲着我行不行!”
  萧海苦笑道:“大汗冤枉啊,我没有啊,这不今儿个比赛我也来看了么。”
  “唔……那我看你就老怕我说错话说出来,我又不傻,你怕什么呀你,操!”
  这个倒是说中了,萧海只好支吾其词。
  “赶紧的,这就穿好衣服,跟我回去。”
  “啊?……回去,回哪儿去啊……”
  “回608去啊,赶紧的赶紧的,不然我可撞门了啊。”
  “啥?!”
  萧海刚愣了一秒,客厅外就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莫不是吴大虎就在门外头?他提了提腰间的浴巾,慌慌张张的去开了门,只见吴大虎两手插在兜里,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他身上还是比赛时候那一件薄背心,北京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山,夏末就成了初冬,想必现在是酒劲过了,他也觉得凉了。
  “抖成这样还不快进来。”
  萧海伸手去拉吴大虎的胳膊,没成想他竟挣脱了开。
  “不进,这该死的地方,打死我也不进。”吴大虎像小孩赌气一般往后跳了一步,他吸溜了一下鼻子,“赶紧的赶紧的,换完衣服跟我走。”
  “那……宿舍里连被褥都没有啊……”
  “嘁,回去了再说!”
  萧海拗不过他,只好回屋换了衣服去,他拿起今天戴着的围巾递给吴大虎。
  “戴上,别冻着。”
  吴大虎一推:“这骚红骚红的,哥怎么能戴,少废话,路上走快点就是了。”
  萧海笑了:“真事儿,你不戴我戴。”
  萧海披上了围巾,带上了门,便和吴大虎走了。


  @灿烂大白果 728楼 2014-10-17 22:56:00
  大海,我刚看到你在一路同行里面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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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听了你的意见发了,希望能有更多人看见,也顺便能帮顶这里啊……
  从西面的蔚秀园到南区宿舍,还是颇有些路途的。两人从古色古香的西门走进校园,吴大虎快步走在前面,没有什么言语,萧海见他双手揣兜,两臂紧紧夹着身子,还时不时的传来抖索的吐息,暗暗觉得好笑。他那么大的个子,步伐比萧海阔上不少,每隔一会萧海就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未名湖边,这里连一盏灯都没有,又有水气,比一般夜路更加潮湿阴冷。
  一阵夜风袭来,吴大虎忍不住原地小跳了几步,他转过身来,见萧海在后头落下了一大截,狠狠啧了一声,气呼呼的反朝萧海扑过来。
  “冷死我啦,操!”
  他夺下了萧海肩上松散披着的围巾就给自己兜上了。
  萧海坏笑了几声:“叫你逞强,现在知道冷了?”
  “还不是赖你走得这么慢!”
  吴大虎刷的伸出手来抓住了萧海的手,又快步走起来。萧海反应不及,被拖拽了好几步,险些没跌一跤,慢慢的,脚步才又稳起来。
  萧海这才意识到吴大虎正牵着自己的手。
  不是自己的步伐加快了,而是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候他。
  吴大虎的手冰凉的,倒是萧海的手心还有几分热度,可是渐渐的,萧海觉得他的手掌也暖热了起来。吴大虎的手掌,厚实而有力,像是对自己前进的方向有着坚定的信心,萧海觉得自己像是从来没有这么果毅过,随着大虎的步伐,竟觉得自己像是要腾飞起来。
  吴大虎还是一个劲的冲在前面,萧海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表情,他一头卷发月色里也泛不出光来,在一团黑暗中倒是显得更蓬乱了。
  一会后,萧海又暗暗觉得这样不妥,他缓缓的团紧了自己的手,好从吴大虎的手心里慢慢的滑脱出来,可吴大虎却像是加了一些力道,虽没有捏着攥着,萧海却觉得自己退出的速度被减慢了。
  这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转了一个弯,博雅塔下一盏路灯照亮了前头的路,在灯光拖出两条影子的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放开了彼此的手,吴大虎渐渐的又快步走到了前面,萧海把手捂在心口,他看着前方吴大虎披着红围巾的背影,心中有些别样的温暖。
  回到宿舍,还没进门萧海就听见马魏明和李陵此起彼伏的鼾声,李陵本就是重病在身,马儿酒力不胜,还爱喝,每次都这般睡得死。吴大虎换了睡衣腾地一下就钻进被窝,总算是停止了哆嗦。
  萧海问他:“有没有新的牙刷,我还没刷牙呢。”
  “啧,真墨迹,大晚上的还刷什么牙啊。你看哥晚上几乎从来不刷牙,不也好好的。”
  “去年刚蛀了两颗牙,在屋里疼得哭天抢地的,这会硬气给谁看,嗯?嗯?”
  “操,忘了我的底细你都知道了,不比俺媳妇那么好骗……”
  萧海笑了声,拿着牙膏就去盥洗室洗漱了,他抹了点牙膏在食指上,往嘴里过过,只当权宜了。
  回到屋里之后,萧海望了望自己空荡荡的床板,现在不比夏天,分一条席子在地上就能对付过去。
  萧海挠了挠头:“得,你说现在怎么办吧,我陪你坐会,你睡着了我再回去得了。”
  吴大虎又忽然提高了嗓门:“别啊,都说了今晚你得呆屋里!”
  “嘘!……你小声点,又吼什么呢……”
  “谁叫你老惹我呢!”
  “嘘!”萧海见他嗓门还不低下,生怕再吵醒了马儿他们,“那到头来你也没说明白为什么今晚我就非得呆这啊。”
  “今天哥赢了比赛高兴,你别惹我不高兴,就这么简单。”
  萧海暗暗叫苦:“行吧,那你起开,我睡你的床,你睡光板去。”
  “你躺进来呗,”吴大虎掀起了自己的被子来,“这儿够两人睡的。”
  “大虎,你这是……你这逗我玩呢……”
  “没啊,就躺一下怎么了,我又不会怎么样,你喜欢男人,我又不喜欢。”
  萧海赶紧捂了他的嘴:“我撕了你的嘴信不信!”
  吴大虎掰开萧海的手:“行啦行啦,我这儿有一套多的被褥,我妈非要我带着的,还没用过呢,你拿上去用。”
  萧海从吴大虎的橱里找出了被褥,在他的铺位上整妥帖了,踩着梯子就爬上床了。
  萧海闻了闻枕头:“还挺香的。”
  “那是,全新的呢。”
  萧海笑着说:“肯定是比你的被窝强多了,单是你刚才一掀,我都觉得熏着恶心,跟死了个猫在里面似的,舒文姑娘八成也是鼻子不灵才答应跟你在一起的吧。”
  “靠,臭小子,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吴大虎一边咒骂着,一边踢起了萧海的床板,萧海怕吵醒马儿他们,使劲憋着笑。
  踢了五六下,吴大虎停止了颠簸,萧海还憋着笑抽搐着身子,可半晌下铺没有动静,萧海也停了下来。
  “大虎,你睡着了?”萧海问。
  随后下铺传来了吴大虎掀开被子起身的声音,萧海探了探头,发现他正站在自己的床前。他个子高,萧海的铺位他一览无余。萧海觉得吴大虎的一对杏眼在黑暗里忽闪忽闪的,像是在盯着自己看。
  吴大虎缓缓凑近了萧海的枕头,他小声道:
  “你看,这样多好。”
  “嗯……”
  其实萧海也觉得方才的嬉闹怀旧的很,虽然恍如隔世,却洋溢着久违的温暖。
  “上铺没人,翻个身都觉得床的分量不对。”
  “是么……”
  “你在这屋里,哥心里就踏实。”
  萧海听罢他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觉得脸上有点热。
  吴大虎伸手揉了揉萧海的头发:
  “睡吧,赶紧的。”
  “嗯……”萧海横着脑袋点了点头。


  龙舟赛之后,萧海还是没有住回宿舍。一来蔚秀园的房子确实宽敞不少,价格也过得去,而且那里萧海可以放开了手脚练吉他,他确实也喜欢那里。吴大虎也没有介意萧海不留下,只是打来电话埋怨他第二天一早走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该叫醒他才是。萧海说,这不是见你睡得瓷实么,我哪敢啊,你可是为北大立下汗马功劳的有功之臣啊。吴大虎得意洋洋的笑起来,也就不计较了。
  另一个萧海走不开的缘故,是何颀。
  萧海觉得何颀最近有点迷瞪,排练的时候神不守舍的,演出的时候也错了好几个音,观众在台下自顾自喝着聊着也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可是萧海却听得真切。沈恬这几天也失踪了,周五在后海的场子,她已经错过两回了,酒吧老板有些牢骚,说这和一开始谈好的可不一样啊,在这样缺勤我可要扣工钱了,你看看今天人都少了。何颀难得的低声下气起来,一连好几声对不起,说一回学校就去催沈恬去,下周一定一切如常,这才把老板劝好了。
  老板走了之后,萧海把何颀拉到吧台,给两人各要了一瓶啤的。
  “何老师你这几日是怎么了,魂游天外啊。”
  “还行吧,没那么糟,天冷了,手指有点僵。”
  “D转D7这么简单都弹错了,这可不是手僵的问题。”
  何颀笑了:“哟,你耳朵倒是有长进。”
  “说正经的,师姐这是怎么了,躲着你呢?”
  何颀深深的叹了口气:“沈恬,她多半是要去法国了。”
  “去法国?怎么突然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
  “说突然也不突然,她筹划这事也有半年了,没告诉你罢了。她的女朋友是个法国人,我们管她叫小林,老实说还真挺帅的,乍一看就是个金发美少年,中文说得也还地道,她来北大读一个短期的艺术系硕士项目,两年,她年纪比我们要大个几岁,在欧洲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了。上课的时候和沈恬勾搭上的,这么算起来也有一年多了,关系还挺稳定。沈恬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小林也要回法国了,彼此都是舍不得,就想要跟着一起去法国,可她给家里说了之后家里极力反对,说好好的干嘛去法国,一下就隔了大半个地球,能有什么好,法国人天天就吃得上面包,还有臭烘烘的奶酪,他爸妈还扯了一堆民族情感啊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什么的,反正都是些老掉牙不足入耳的论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早跟你说了,工人阶级就是这么有力量,还觉得自己特在理,辩不过的。沈恬就很委屈,她生日那天和小林吃饭,就把父母的态度说了,本来是想讨安慰的,结果小林也生气了,责怪她不真诚,拿父母当挡箭牌,说沈恬始终是爱父母胜过爱她。我觉得西方人恐怕是不懂的,在咱这,没有什么决定是自己能做的,除非像我这么活得没脸没皮的。沈恬就说你得体谅我,我的父母没受过多高级的教育,我不能一下告诉他们太多,他们肯定受不住。小林就说,为什么不能说,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们不懂只能怪他们太愚蠢。沈恬听了这话也恼了,凭什么这就是愚蠢,文化价值不一样罢了,不许你对我家人出言不逊。到头来闹了个不欢而散,就逃到咱家里来了。”
  “哦!就是那天!”萧海想起了他从上海回来在屋里遇见沈恬的那一个早晨。
  “嗯,她来,问我有酒没有。我说好好的喝什么酒,她说你别管了,去买就是了。我看她消沉,就去楼下买了七八罐回来,我问她怎么了,她就把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给我说了,我听完之后就说,别管爹妈的事了,趁着还年轻,再随着心愿折腾几年呗,真到了嫁娶的年龄那还真不好说了。”
  “在法国,同性婚姻是合法的啊。”
  “哈,我也是这么跟她说,说没准你就跟小林结婚了。她说她根本没想这么远,小林这样的艺术家,又是外国人,回了自己的土地上肯定跟在中国不一样,变数太多了,不敢想,她眼下只是觉得实在是舍不得,想走一步看一步,况且真要结婚了就得跟父母出柜,这个坎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高太难跨,也许终究有一天还是要像平凡女子一样嫁个男人生个孩子。我就说,那敢情好,我就在这北京城等着你水土不服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萧海噗嗤了一声:“何老师又开这种玩笑。”
  “说是玩笑,也不全是。”
  “嗯,我知道。”
  “她也知道,说你这人真是没救了,一棵树上吊死有什么好。我说,我还就看着你这颗树顺眼,给我森林我也未必要。沈恬笑呵呵的跟我说,弗洛伊德的力比多理论你听说过没有。我说没有,她就给我解释了一通。”
  萧海说:“我知道一点,力比多就是性之力嘛,精神分析学派认为它是一切心理现象的原驱动力,弗洛伊德和荣格都用这个概念。”
  “呵,你还真是啥都懂。沈恬说,弗洛伊德说了,力比多的量有个守恒定理,你在一个人身上用得多了,在旁人身上就用得少,你天天看着我,当然就觉得看着其他女人都不入眼了。”
  “也对,如果弗洛伊德说的是对的,没准她走了,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也这么说,我说,你要是为了我好,那还真没必要犯这趟险,你在或不在,我的那点力比多都在你身上。”
  萧海笑了。
  “笑我傻?”何颀说。
  “笑你执着。”
  何颀笑了笑说:“我这人,有话就要说的,更何况都是真心话。接着她就依偎进了我怀里,多半也是感动的,不是那种情色的,就是像妹妹赖着哥哥那样。”
  萧海说:“然后就像,妹妹赖着哥哥那样上了床去?”
  “你这小厮胡掰什么呢,哪有的事!”何颀忽然就有点不快,“就一块儿躺着,说说话,她喝得多了,不一会也就睡了,我就躺着,什么也没干。”
  “就躺着?”
  “就躺着。”何颀又喝了一口酒。
  “原来就躺着啊……”萧海笑了起来。
  “那一晚我想了挺多事的,我觉得我和她,她和她,我总有种不该有的优越感在,觉得男人喜欢女人就是有优势,胜算大,她,虽然我知道她喜欢女人,却也还是潜意识里觉着女人终究还是要和男人在一起的,所以才一直心甘情愿的这么傻等着,也不是真的不求回报,而是押一个大的宝。但我现在觉得,这种念头恐怕是错的。”
  “嗯,是错的。”萧海点了点头,“这是无知。”
  “那兴许有一天她家里逼着她结婚,她就得结啊,那我不就有机会了。”
  “何老师你傻么,这样两个人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对她是爱情,她对你是同情,你是全心全意,她是虚情假意,你就是再高尚,也有被折磨空的时候,她就是再能演,也有想退场的那天。婚姻的意义在于欢庆和见证两个人之间的结合,要是为了让旁人能欢庆和能见证而去结合,这不是舍本逐末么?要那么一个形式在又有什么意思。”萧海忽然觉得伦理史课上学到的东西真的有用。
  “可你那个卫遥不就是和女生也行么?”何颀问。
  萧海忽然就闷了,何颀见萧海不说话了,忙不迭的怪自己失言,萧海说不碍事的,都一年多了。
  “我只能说,”萧海低垂着眼神道,“卫遥是卫遥,师姐是师姐,你要是把宝押在这个上,比押在结婚这件事本身上要靠谱些。”
  “反正呢,她已经决心要走了,申请材料都交了,她虽然刚学了半年法语,算不上精,但有小林帮她改,小林还有些门路,申请法国本身竞争也小些,估计是没问题的。不过既然决定了,她就得跟家里苦口婆心的解释,最近是天天闹,所以才连来这里的功夫都没有了。”
  “难怪之前有阵子她总唱法语歌,合着是练习呢。师姐唱法文倒是很有味道。”
  “嗯,法国音乐内里就诙谐,所以我和她合也就没费什么功夫,这么说起来,没准我也挺适合去法国混的呢。”
  萧海笑说:“何老师,你就别去添乱了。”


  @萧小海2014 167楼 2014-07-27 09:13:05
  天越来越暗了,街边的路灯倏地亮了起来,哑黄的灯光四周飞虫萦绕。小卵的脸背着灯光,萧海愈发看不清他的神态。他觉得自己也仿佛成了一只渺小的蝇虫,像是被那团暗哑的黄色死死的吸引了,目光故意朝灯光移去。
  小卵是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就当萧海大脑空转的时候,阮毅的双臂忽然就从他胁下穿过来,这一袭来得太突然,萧海直接被拽下了一阶台阶。阮毅一手停留在他的腰间,一手停留在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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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世意之 743楼 2014-10-19 18:03:45
  小卵为啥要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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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保密~哈哈哈
  @灿烂大白果 738楼 2014-10-19 09:24:45
  @安落梦6616 731楼 2014-10-17 23:13:00
  是的…要不大白果建个群…要不说不定哪天就散了…社会学…海子哥…真没看到多少社会分析…大白果,看慕霆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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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过啦,你之前说了我就找出来看了,我还私了你,你没看到。这个悲剧!我看完后想了挺多。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慕霆。我的感觉是慕霆太作,自作自受!路都是自己选的!他走了错的路,一开始是迫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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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从最开始性取向的觉醒、到暗恋、到恋爱、到失恋、到混乱、到现在,一路内心挣扎变化,变得越来越坚强,我喜欢看这样的人”……

  感动,谢谢你
  过年在家的时候萧海收到一条短信,何颀告诉他沈恬的事情成了,夏天就要去法国了。
  “替我恭喜她,也恭喜你。”萧海回道。
  手机的那一头并没有动静。
  来年沈恬和何颀快要毕业的时候,萧海是真的感受到了离别的悲伤。那天他们三人一起在后海演了最后一场,没留下喝酒,和酒吧老板作别之后,沈恬说,今天夜风暖,咱去湖边上走走。萧海和何颀就背了吉他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到了湖边,沈恬把胳膊枕在围湖的石栏上,萧海和何颀坐在她身后的石凳上。萧海看着环湖一圈的酒肆霓虹闪烁,流光溢彩,衬得沈恬的身影愈发茕茕孑立,让人不忍看。何颀之前告诉了萧海,小林已经回了法国了,沈恬此刻仿佛心思既不在后海也不在毕业上,她微微扬起的头,像是在注视她并不能看见的远方。
  “好快啊,一转眼我们这样玩了三年多了。”沈恬说。
  萧海见何颀不应答,自己也不敢接话,三个人便这么沉默着,偶有喧闹声从身后经过,萧海回头看,不过是酒醉的年轻人之间的嬉笑怒骂推推搡搡。
  何颀默默的拿出烟盒,依旧是那样熟练的顶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用手护着点着了,他把这支燃烧着的烟从唇间取下,递给沈恬,努了努下巴。沈恬斜着头笑了,她转过身来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微微仰头把烟雾吹在了何颀的脸上。
  萧海看见沈恬气息轻缓,烟雾温婉如惠风和畅,拂过何颀有些沧桑的面颊,何颀面对着飘来的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沈恬后背倚着石栏,腰身玉软花柔,她在台上时冷艳,歌声如寒蝉凄切,此刻倒是眼光流转,柳宠花迷,显出几分对男子的迎合之意来,这是萧海在沈恬身上从不曾见过的。
  “我和你,是六年。”何颀说。
  “我知道。”沈恬说。

  那是萧海最后一次见他俩在一起,沈恬没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就飞去了法国,何颀也懒得披上学士服过那些形式,他跟几个朋友草草吃了饭便算是毕业了。
  他告诉萧海,逛了一圈求职市场,都不喜欢,都不想干,于是决定要靠音乐吃饭了。
  他还告诉萧海,那天喝酒聊天,我是唬你的,那一晚我和沈恬不只是躺着而已,可巫山云雨,交欢辗转,一切都似独角戏一般,也只当是我与她的告别吧。


  大四这一年里,发生了几件大事。
  萧海为了考英语推掉了与何颀的演出,没了这笔收入,他不得不从蔚秀园搬回了608住。他日日去自习,发愤忘食,十月份的GRE考得还算可以。
  李陵的文科高数基础从大一挂科一直挂到大四,年年重修年年挂,再不过怕是要影响毕业,李陵找到了助教,花重金请了他吃饭,还送了不知什么好礼,考试胡乱涂鸦了一番就过关了。他在608得意洋洋的说,这就是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先给你们提前上一课。
  马魏明参加了一个与北大力学系合作的文物保护工程,他告诉萧海,这活好,有趣,还不用喝那么些酒。这个项目后来获了奖,成了他的敲门金砖。马儿在考古系里本来就招老师们喜欢,有贵人加持,他在毕业前就锁定了国家文物局的一个空缺。马儿说他在意活有没有意思,对这个世界有没有意义,收入不高不打紧,彭宁也不在意,萧海说这可真是难得了。
  吴大虎挂科挂的太多,教务找他谈话,似乎是只能肄业了。那一天他垂头丧气的从系里回来,在路上竟然被一辆轿车蹭了个趔趄,他怒从中来,伙同几个路过的同学拦住了那辆冒失的车。司机慌慌张张的钻出来,说自己毕业刚学车,在校园里练练手。吴大虎一看,那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不是别人,正是鲍兴国。吴大虎的火气蹭的就窜了上来,不容他多分辩就一拳放翻了,摁在地上暴揍了一顿。为此,鲍兴国进了北医三院,吴大虎进了学校保卫处,还领受了一个违纪处分。萧海说,这种人,无视就是了,你还因为他动手受罚,划得来么。吴大虎说,你傻啊,才不是因为他,哥是因为你。
  何颀还是住在蔚秀园里,凭着自己计算机的底子,捣鼓起了软件编曲的行当。他接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活,期初单笔的生意不过一千,但是半年下来功夫好,圈内有了名气,倒是涨到了三千,只是生意来源不稳定,生活总是如走钢丝般摇摇晃晃。萧海说,看着你信科的同学都进微软谷歌雅虎发财去了,不眼红么。何颀说,我看着我以前一起玩吉他的哥们现在天天加班吃泡面,连摸琴的时间都没有了,该是他们眼红我。那一年,何颀没有给沈恬再写生日歌,他说他写不出来。
  石头家的风波平息了。石头爸虽然没能官复原职,但免了牢狱之灾,石头妈身体见好,没有复发和扩散的迹象。石头和小苏又奇迹般的复合了,石头告诉萧海,这次是石头妈出马劝和的他俩。石头说,现在公婆媳妇三方统一战线了,他在家里基本就是老幺了。石头要把复合的细节说给萧海听,萧海打断了他,说他不想听。
  那位伦理史课的老教授在正月举办了婚礼。马魏明告诉萧海,老头娶了同为哲学系教授的一个老太,据说他们年轻时一起在美国游学时,就已是两情相悦臼杵之交,可是女方最终遵了父母媒妁之言嫁作他人妻。那男人粗笨老实,与女子无甚话说,却也亲厚忠诚,老教授不忍涉足,数十年来一直孑然一身,从不谈及婚娶。日前老太的夫君作古,服丧过后,两人终于结成连理。马魏明听说,老教授在婚礼上乐得跟个毛头小伙似的,说鸾漂凤泊四十载,不悖誓,不逾矩,恪守的是一个德字,收获的是个爱字,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值。
  萧海为申请纽约大学的事费了不少功夫,可是远不及阮毅为此的付出。阮毅找了他的美国同学检查萧海的申请材料,替萧海改得精致得体,又主动去蹭了几个纽约大学的讲座,替他探探老师的风格和专长,阮毅教萧海怎么递送材料,怎么写美国的地址,哪家邮政服务最靠谱。当时答应为萧海写推荐信的那位来自大都会博物馆的女士欣然践诺,三月,萧海收到了录取通知,他高兴坏了,可是远不及阮毅为此的高兴。阮毅专程打了长途电话来,萧海隔了这么些年才又听到阿毅的声音,两个人在电话两头都是一边笑一边哭。
  既然要出国了,萧海就与杨陌提出了结束两人的关系,那是在一次欢爱之后,杨陌爽快的就诺了。萧海见他这样干脆,倒有些不快,他说,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是有情分的。杨陌说,你真的是单纯,我叫你一声哥,只是为了增添做爱的情趣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萧海笑了笑说,也是,我想多了。


  暑气炎炎,又到了沉李浮瓜的季节,萧海终于自己也穿上了学士服。
  学士服在肩上的分量,象征着别离的沉重,萧海自知要和燕园告别了,也不能免俗的和同窗一起去湖边留影留念,一塔湖图下依旧是苍松翠柏,水波粼粼,一切如旧,不见学子们心中那么浓的哀愁和喜悦。萧海经过这些熟悉的地方的时候,脑中泛起的都是回忆,关于燕遗,关于温宛宛,关于吴大虎,关于卫遥。萧海心里默数,自己在北大的四年间,无非也就干过几件值得圈点的事,可在旁人看来却已经了不得了。得知了纽约大学的录取消息后,晋华高中的校友会给萧海打来了电话,说是让萧海以先进校友的名头回去给来年高三的孩子们做个报告,主题校长定了,萧海一听,无非是一些成功学的小巧尔尔。他心中苦笑,自己做事最多的年头,高三,大三,其实都是只身孤影疗情伤的悲苦时光,但凡小有所成,都是为分心宁神,并没有多少是真的出自勤奋和上进,难道要跟小孩子们说这些么?他们又怎么会懂,所谓成功,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缺爱之人的奋武与狂欢罢了。
  晚上,608吃了个告别饭,仍旧是吴大虎喜欢的火锅,明天李陵和马魏明就要回家了。四个人才喝了几口酒,就哭得擂天倒地的,店主想必是每年都经历这番阵仗,毫不见怪,还拿了些纸巾过来。
  纸巾渐少了,酒也渐少了,四个人都醉醺醺的,时不时的回想起一些逗趣的往事,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吴大虎举起了酒杯,说这四年,虽然学位证都没拿到,但是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们几个。李陵大吼一声好,吴大虎便转过身去李陵说,挂了那么多课,把妹这门课绝对是过了,我敬李教授一杯!李陵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吴大虎看着李陵,想着他明日就要走了,忽然扶着他哭起来,李陵平日里冷言冷语,此时也是动情,两人抱头痛哭。
  萧海和马魏明看见了,先是笑着,萧海忽然揽住了马魏明,在他耳边身边小声道:
  “彭彭还有一年毕业,你们什么打算?”
  马魏明说:“我反正明年秋天起留在北京工作,随时回学校看看也方便,她离毕业还得有一阵,容她自己再想想呗。”
  “你倒是放得宽心,要是她留不在北京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呗,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也没用。”
  “也是。”
  萧海松了手,两人又坐回到位子上,萧海见那头吴大虎他们还在痛哭,李陵正嘟嘟囔囔对吴大虎说些什么,吴大虎只不停的点头,又是哭泣,萧海听着这样的声响也很是感伤。
  马魏明又忽然反把萧海揽近了说小话:
  “萧海,反正要毕业了,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嗯你说。”
  “我知道你这几年过的不痛快。萧海,你这人心事实在太多,你得想着要把一些事交托出去,也不是非得交托给上帝,交托给谁都行,不然这样要沉死,重死,要出事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就不痛快了。”萧海狠狠拍了下马儿的肩膀。
  “我跟你说个事。我有个姐,跟我很亲的,从小就待我好,后来我上大学之前,忽的就结了婚,那小伙看着人倒是挺好,谁想得到半年之后就离了。我姑父姑妈都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姐后来私底下告诉我,那男人是同性恋,他家里当时有白事,他家老的要不行了,所以要拿喜事冲,就找我姐结了婚。成婚之后,半年没法圆房,给我姐坦白了,就离了。我姐天天哭天天哭,这么冤枉的就成二婚了,我姑父姑妈气得血压都高了,我就总想着我要是看见他,我不揍死他,可是能怎么办。”
  “马儿你喝高了吧,”萧海干笑了一声,“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马魏明自顾自的说:“我以前,恨透了这样的人了,看圣经的时候恨,放下圣经的时候也恨,觉得他们不道德,作践别人的生活,该要下地狱。”
  他揉了揉鼻子,调门忽然哽咽了起来:“可是看着你这样,为了顾全别人的道德,作践自己的生活……我也不忍心……我想法就变了,你苦闷,我也觉得不好,你是我好哥们,你喜欢谁我管不着,但是你苦闷,我就觉得不好,你要下地狱,我就觉得这不行……”
  马儿说着说着便落泪了,他擤了擤鼻涕,用手掌抹干眼泪,端起了酒杯:
  “啥也不说了,你出国了要好好的。”
  萧海还没来得及端起酒杯,马魏明就已仰着头一饮而尽了。

  第二天,萧海和吴大虎在南门送别了马魏明和李陵,两人各自上了公车的时候,吴大虎都哭了一回。萧海回身看着南门,它不比西门华贵,登得上明信片,却是所有北大人梦开始的地方。再无红旗猎猎,再无新生喧哗,只有路边两排老梧桐,无声息的望着人来,望着人走。吴大虎和萧海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宿舍,608已经是空空荡荡的,该卖的该扔的该带走的,都没有留下。明天萧海也要走了,吴大虎说,我们今儿晚上去未名湖边走走吧,萧海当然是答应了。
  夜里,霁风朗月,未名湖的风光倒是有些不寻常,萧海他们走近一看,原来是有几个女生折了纸船放了游灯,烛光沿着湖岸一路摇曳,水中倒影又增添了几分明亮。吴大虎沿着岸边的石块席地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十来盏灯,要有触礁搁浅的,他就会伸脚拨弄两下把它踢回水中去。萧海挨着他坐下,嘲笑他是小孩子性格,随它们漂着就是了,踢踢弄弄的干嘛呢。
  “你懂什么,这都是许了愿的灯,漂不远就不灵了。”吴大虎说。
  萧海听罢笑了:“你一堂堂体育生,倒连这个都懂。”
  “小时候在村里河边也这样玩过,蜡烛没那么好看,还是拿最普通的白蜡烛铰成了小段点上,不过反正漂远了也看不出来。”
  “你当时许的什么愿?”
  “考上北大啊!我们村里就一个特牛的高中,每年都有能上北大清华的,到那时候头像就会被张贴在学校大门口的围墙上,全家人都跟着沾光,去银行去小卖店,排队都不用排。我当时就想着,要是我也能进北大就好了,虽然当时我连北京是啥样都不知道。”
  “这不是挺灵的么。”
  “不灵,学位证没拿到,指定是当时用的蜡烛太差了,操。”
  “我倒是没想过要念北大,却鬼使神差的来了。”
  “要不说你们这些上海小宁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吴大虎站起身来,走到那群女生中间借了一张纸和一支蜡烛,借着烛光,吴大虎熟练的叠起纸船来。
  “萧海,哥要去上海了。”
  他忽然这么严肃,萧海倒是有些吃惊。
  “我赛艇队的哥们在上海开了个电脑维修的铺子,专门针对高校学生的,还挺高端的,而且收入也很好,他缺人,知道我平时还挺在行装配的,就叫我也去。”
  “那……挺好啊……” 萧海皱着眉头问,“可,可舒文怎么办,她找的工作是在北京啊我记得。而且,你前阵子不是说你也要留在北京找工作的么?”
  “已经分了,就前几天,那个工作我也推掉了,看着体面,其实没劲透了。我想好了,要去上海,我要去试一试追宛宛,要不然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甘心。”
  “原来是这样。”萧海笑了。
  “嗯?你丫敢嘲笑哥!”吴大虎停下了手里的活,狠狠的盯着萧海黑暗中的脸。
  “没,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真的?你这么觉得?”
  “嗯,我也想不出能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是吧!”吴大虎笑开了,手上的活又续上了,“哥也这么觉得。就可惜对不住舒文了,其实哥挺喜欢她的,但不是对宛宛那种喜欢,要是去了上海,这么异地也是耽误人家。”
  “你们那啥了没有?”萧海呵呵笑着问。
  “操,你丫思想纯洁点,哥是李陵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么?!”
  “两面派啊,白天李教授走的时候你还梨花带雨的,这会嘴就毒起来了。”
  吴大虎努了努嘴:“这是两回事。”
  船做好了,吴大虎手工确实仔细,这纸船比湖上漂着的那些都要厚密结实。他把蜡烛盛到船上,轻轻的把船灯推向了远方。他闭上眼睛低着头,像是许了个愿。
  “许了什么愿啊?”萧海问。
  “靠,说出来还能灵验么!”
  萧海坏笑着说:“嘁,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许的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了,宛宛的事还用得着许愿么,那哥必须是手到擒来,哈哈哈。”
  “那你许什么了?”这下萧海倒真的纳闷了。
  “都说了不能说啊,哎你别问了,烦得很。”
  夜有些深了,风也清冷了起来,萧海抱着腿坐在石头上还是觉得冻得慌。
  “要不回去吧,这天阴森森的。”
  “别忙,看见我们那艘船没有,马上就要漂到最前头去了。”
  吴大虎的目光注视着远方,还真是,大虎做的船耐水久,船型佳,一旦有风吹过,它漂移的距离总是最远的,一转眼就快到石舫那里了。
  “你冷了?”吴大虎问道。
  “还行吧,有点。”
  吴大虎就伸出胳膊把萧海紧紧揽向了自己。
  “现在呢?”
  “唔……好些了……”
  萧海这么依着他,身子暖暖的,心里竟是难得的剔透。
  “你给那船起个名儿吧。”吴大虎忽然说。
  “马上就要沉了,还费这劲。”
  “就是因为马上要沉了,所以得取名字,得证明它在这个世界上没白跑一趟,你赶紧的。”
  “那就……”萧海想了想,“那就叫卷毛号吧,你做的船嘛。”
  “卷毛,挺好,好久都没人叫我这个了,哈。”
  “你以前叫这个?”
  “嗯,上小学时的绰号,到现在老家那儿还有人这么叫我。”
  萧海说着就伸手抚了抚吴大虎的头发:“大虎,你这卷毛是天生的么?”
  “天生的。”
  “打小就这样?”
  “打小就这样。小时候班里就我一个是一头卷毛,其他人都不是,他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抓我头发还揍我。我回家问我妈,是不是我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是不是我不正常所以要被人欺负。我妈跟我说,不要因为就你一个人是卷头发,就觉得自己不正常,不要因为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就怀疑自己,他们要是叫你卷毛,你就叫自己卷毛就是了,他们要是抓你头发打你,你抓回去打回去就是了。”
  “还有这样教育娃的。”萧海笑了。
  “于是我就叫卷毛了,揍了几个人之后,这名字也不像是贬义词了。”吴大虎少见的叹了口气,“人啊,总是活着活着就忘了道理,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是容易忘。”
  “呵,装什么老气横秋呢。”萧海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
  吴大虎的声音忽然低了些:“说真的,最近这两年,哥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萧海笑了一下,显得挺轻巧:“没,我不怪你,是我给你简单的生活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该是我来求你的原谅。”
  吴大虎没有说话,他又伸脚踢了踢搁浅的一盏灯,可这次竟是不小心踢翻了。扑通一声响,蜡烛跌落了水里,两人都啊了一声,随后相视哑然一笑。
  萧海伸手拨了拨吴大虎额前的头发:“卷毛你阴险,搞了竞争对手,损人利己!”
  吴大虎闪了闪脑袋:“靠,这就叫上了!你倒占便宜了,快说,你以前绰号是什么,赶紧的!”
  “我啊……”萧海想了一想,“海子。以前有人叫我海子。”
  “海子……”吴大虎低头沉吟了一会,“诶?那不是咱那仓鼠的名字么?”
  “你现在知道了啊,我才是白白被你占了两年便宜!”
  “哈哈哈哈,”吴大虎大笑起来,“说起来,海子也是葬在这湖里,毕了业离开了北大,以后也不能常回来看他了。”
  “诺,卷毛也沉了。”
  萧海用下巴指了指远方的游灯,刚才还在最远端闪耀着的烛火,现在没有踪影了。
  “没事,漂那么远,已经很牛逼了,就让他陪着海子去吧。”
  萧海抬起头看着吴大虎的侧脸,倒是不见他悲伤。
  “别了,卷毛!!!”
  吴大虎冷不丁的站了起来,他对着湖水大吼一声,那声音传了该是好远好远,竟似动了天意,也不知哪里忽然吹来了一阵大风,一瞬熄灭了湖上大半的烛光,一旁的那群女生忙捂着头发压着裙摆咿呀直叫。萧海正乐不可支,要嘲笑大虎果然是虎啸震山,抬头却撞见了吴大虎闪着泪光的双眼。
  吴大虎用手把萧海的头摁了下去。
  “别了,海子。”
  他柔声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最近很忙,才得空來更新,感謝有新的朋友喜歡,請大家繼續支持!……

  第三章到這裡就結束了,接著就回歸阮毅線了,至於後面還有沒有衛遙,先賣個關子吧
  @萧小海2014 764楼 2014-10-23 10:05
  不好意思啊各位……最近很忙,才得空來更新,感謝有新的朋友喜歡,請大家繼續支持!……
  第三章到這裡就結束了,接著就回歸阮毅線了,至於後面還有沒有衛遙,先賣個關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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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爱的那么明显 765楼 2014-10-23 12:49:54
  强烈建议楼主去一路同行里的左岸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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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发到一路同行了诶,还是不对么?左岸文字又是啥。。。好复杂。。。
  別了,海子 第四章


  间奏III
  我会说,这辈子,这样的人,我好像就遇到了他一个。
  ——萧海 二十二岁


  七千三百九十九英里,一万一千九百零七公里,十四小时十五分钟,是上海到纽约的距离。
  飞机的座位狭小,萧海坐着局促。他坐在最后一排,左侧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她戴着Revé的墨镜,从起飞开始就一直在哭,萧海想,这多半是恋家闹的,她的英语不太好,服务员问她晚饭吃beef还是lamb,她却回答了个yes;右侧是一个中年男人,松松垮垮的打着领带,爱马仕的皮带束得很高,他多痰,多尿,厕所去了好几回了,每次都是硕大的臀部在萧海脸上低空掠过,空气中夹杂着他的汗味。
  萧海觉得这样的座位布局,太有象征意义了,他被夹在了出国的两类人当中,不够年轻,也不够富有,他出国是为了逃离。沈恬毕业前曾对萧海说过,迷恋是瘾,忘却是福。他现在一走了之,也是存了不回头的打算的。萧海上飞机前与母亲告别,流了不少泪,萧海妈也哭了,但也没有再多叮嘱他什么,眼下他呆呆的望着面前的显示屏显示出的航路图,原来从上海飞纽约并非是横跨太平洋和美洲大陆,而是要从北极圈弯一弯才算捷径,他仔细想了想,地球是圆的,也须是这样。自己地理这么差,若是吴大虎听去了,少不了又要笑话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说起吴大虎,萧海离开的时候,他是在上海的,他的工作在徐家汇,刚稳定下来,又在外环外与人合租了一间小公寓。萧海走的那天,他只发了个短信而不愿来机场送他。萧海不见怪,离别最是悲苦,萧海想起多年前自己送别阮毅的情景,也是愁眉泪眼,不尴不尬的。
  说起阮毅,一早航班信息就都告诉了他,眼下阮毅就在大洋彼岸等着自个,萧海一边盯着地图发呆,一边满脑子都是五年前那个未完成的拥抱。这个悬在半空中的拥抱,该如何落定呢,飞机过了北极圈之后,萧海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设想了好些与阮毅在接机口重逢的场景,他或是与他生疏的握手,或是拍了拍胳膊举重若轻,萧海也想过深深的把阿毅拥进自己的怀里,就像是那个灯光昏黄的街角里他试图要做的那样,一想到此处,萧海的心里既是惴惴然,又是飘飘然。
  可当真的见到阮毅的时候,萧海吃了一惊,别说是什么样的拥抱了,这个人,都跟他认识的不一样了。
  “海子!”
  萧海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有个人这样唤他。他穿着青灰色的衬衫,笔挺的黑西裤,米色的麂皮鞋,衬衫的头两个扣子是松开的,隐隐露出了里面内衬的一件白色棉背心,萧海见他肌肉结实,把衬衫撑得实实的,他头发整齐的向后梳去,还泛着发胶的油光,跟回忆里精瘦邋遢的小卵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萧海不记得阮毅的形象变了这么多,之前阮毅妈得意洋洋的给他看儿子女朋友的照片的时候,萧海也不曾注意到。
  萧海忽然想起来,看照片的那次,他的眼光根本都不敢在阮毅身上停留,像是生怕触动了哪根心弦,像是万一见证了因历练而改变的阮毅,自己和他的过去也就要失焦模糊了,而阮毅身边的那个轻熟女子,虽然他目光驻留,却也并未过脑子,只是空白的注视,敷衍过去罢了。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萧海不明白。
  “海子,发什么呆呢?”
  萧海走近了之后,来人又喊了一声,他看着他笑了。
  “阿毅。”
  这样熟悉、英挺、温暖的眉眼,总是阿毅错不了的。萧海的手尚未来得及松开行李箱,阮毅上前就抱住了他。
  阮毅的步伐来势凶猛,萧海见他强壮,甚至都准备好了被他撞个趔趄,可到了身前,他却忽然刹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单手的拥抱,就像NBA球员之间那样,一只手探到背后,另一只手在你的肩头狠狠的拍一拍,阮毅的动作熟练而干脆,浅浅贴身之后迅速的就分开了,像是个正宗的美国人,这和萧海一路上所设想的都不一样。
  “怎么了,一路下来飞傻了啊,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怎么……你怎么这副打扮了?”
  “Business casual嘛,上班的要求,我也不乐意搞成这样。”
  “头发不一样了。”
  阮毅不好意思的咬着嘴唇,拍了拍自己硬梆梆的发型。
  “块头也不一样了。”
  阮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作势鼓了鼓自己的二头肌。
  萧海笑了,他还想说,气味似乎也不大一样了,为什么透着甜淡的香味,莫不是美国的洗衣粉跟我们的不一样,但这句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你倒是跟高中时候差不多,还是一点没长高。”
  阮毅倒不客气,伸手便要去摸萧海的脑袋,萧海没好气的拍掉了。
  “十四个小时,油的很,怕弄脏了阮总您的袖口。”
  “嘴也是没变,还是那么贱。”
  阮毅掐了掐萧海的脸颊,萧海这下没有挣脱,他抬头看着阮毅喜悦的眉眼,心里嘀咕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阮毅拖着萧海的行李找到了停在外面的一辆面包车,安置完行李坐定之后,车上又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陌生人。
  阮毅说:“早知道你行李这么少,就不合租这车,直接地铁回家了,还省钱。”
  “原来是拼车啊,我说这些都是谁呢。阮总都挣美金了,还差这点银两?”
  “开了源也要节流啊,汇率一比六,算成人民币都是大钱。不过这样也好,给你瞧瞧纽约的夜景。”
  萧海与纽约的第一次照面就是这个夜里,曼哈顿远远看去灯火璀璨,如同浮在暗夜中的一座孤岛,酒绿灯红,光华夺目。阮毅见萧海兴奋的把脸都贴在玻璃上了,搭着他的肩膀一路给他指点解释,诺,那个是帝国大厦;诺,那个是911之后新建的世贸中心;诺,那个是麦迪逊花园广场,诺;再往那里开一点就是时代广场,改天咱来玩。
  灯火从辉煌到稀疏,这夜路越走越黑,路上的行人也见少了,十点不到的光景,店铺都已经早早打烊了,仿佛还不如上海的夜里热闹。到最后乘客里只剩他俩的时候,车还在一路向北。
  “诺,这就是我家了。”
  阮毅带着萧海下车的时候,萧海觉得这里全然不是方才灯烛通明的风景,几个路过的黑人似乎在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们和他们的行李,不禁让人寒毛卓竖。阮毅倒是游刃有余,给了司机小费,还与他说笑了几句,便提着行李走进了楼里。萧海发现,这几年下来,阮毅的英语变好了。
  阮毅的家很不宽敞,一卧一厨一卫而已,厨房还算有点空间,容得下一张小餐桌。可萧海的箱子一打开,卧室立刻就得从床上翻着才能过了。
  “地方小,但是便宜,我一个人住就是挑的最次的。”阮毅从床上踩过去走进了厨房,“你找房子期间就先凑合在这住着,想住多久都行,只要你不嫌挤。”
  萧海四处看了看,也觉得占了人家的地方不太好意思,“我这几天就赶紧的吧,我是不嫌,怕你嫌。”
  “胡说,我怎么会嫌你。”
  阮毅把头探进了冰箱:“海子,喝可乐不?”
  “百事?”
  “当然不是。”
  阮毅笑着把一罐可口可乐丢给了房间里的萧海:“你先收拾收拾,今晚你睡床,我睡这里。”
  说罢阮毅便拍了拍身下的一张沙发,萧海见那沙发破旧,皮都皲裂了,而且虽是两人坐的但也决计容不下阮毅的身长,便说:
  “我睡沙发就是了,我这不青春期都白瞎了么,这时候也算是有点用处。”
  “你别闹了,你最近几天都得倒时差,睡床睡得踏实,倒得快。”
  “那你明显塞不进这沙发啊!”
  阮毅像是没外人似的脱起了衬衫,他双臂一展,露出了贴身的白背心:
  “天热没关系,我打个凉席睡地上也成。”
  萧海见阮毅丝毫不理他,又反手掀起了背心来,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去,他看见房间的地板根本不能用来睡觉。
  “那哪行啊,地上这么脏,还踩着粘粘的……”他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多嘴唐突了,“我是说……你就睡床吧,别惹得我不安心。”
  阮毅旁若无人的光着身子,他挠了挠头:“行吧,我洗个澡,出来了再说。”
  阮毅拉上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龙头。洗澡的水声萧海听得真真切切,卫生间离卧室基本是零距离,大约是拉个屎屋里都得臭上一阵。萧海看着阮毅这样的住所,倒也不是同情他,却还是叹了一口气。
  阮毅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他肩上搭着浴巾正擦着头发。萧海在理东西,抬头见他油光锃亮的头发又野草一般的蓬乱起来,顿时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小卵可算是回来了。他又多看了几眼,见阮毅的身体着实比走前壮了一大圈,胸膛厚实了,腹肌随着呼吸若隐若现。阮毅似乎也注意到萧海在盯着自个,拍着肚子说:
  “最近几天没练,都快要看不出来了,哈。”
  “没,挺厉害的。所以阿毅你是天天练么?”
  “嗯,差不多吧,单位附近就有一个,下了班就去,有时候几个哥们一起。”
  萧海笑着说:“还挺有美国人样子的。”
  “喂,要不要摸一摸?”阮毅一边笑,一边来回抚着自己的腹肌。
  “鬼才要摸。”萧海没好气的说。

  那天晚上,萧海终究是没有拗过阮毅,不得不睡了床。时差的缘故,他一晚上没有睡踏实,断断续续的总醒,枕头上沾染着阮毅的气味,萧海把头埋进里面猛吸了一口,觉得这个味道要比他身上的气味熟悉的多。蜷在沙发中间的阮毅一晚上一直在动,他不断变换体位,但似乎总也找不到舒坦的姿势。萧海借着幽幽的月光都看在眼里,心里免不得有些酸涩,却又有一丝微甜。
  天快亮时,萧海才开始真的有了倦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萧海腾地起身,看见阮毅正在厨房里忙活,他走到他身边,看见他正在煎蛋和培根,一旁的烤面包机和咖啡机也都亮着灯。阮毅的发型又恢复成了昨晚相见时的商务模样,比昨天看上去更加正式了。
  “醒了啊?”
  “嗯……”萧海揉了揉眼睛,“今天周四吧,不上班?”
  “怎么不上,上午去过了,有个presentation要做,下午请了假,回来陪你。”
  阮毅一边说着,却也并不看萧海,手上的活丝毫没有停下。
  “陪我?用得着陪么,我自己也能行的。”萧海说。
  “别了啊,你老实点,先得办手机卡吧,你知道去哪儿不?还得配钥匙吧,不然你出得了门不?找房子你知道怎么找么上哪儿找么?再说,总得要吃饭吧,你知道吃什么吗?”
  “反正饿不死,对面不就是一麦当劳么。”
  “哎,又不便宜又不健康。”阮毅正说着,两片吐司忽然就从机器里跳了出来,咖啡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煎锅里的培根与蛋也差不多成型了。萧海只刷了个牙的功夫,回来一看,餐桌上就摆起了完完整整的一顿早饭。
  “蛋我喜欢煎单面的,不知道你是不是。”阮毅说。
  “我也喜欢单面的。”萧海说。
  萧海给面包抹了果酱,大口吃起来,算起来也有十多个小时没进食了,还真是饿了。阮毅则是坐在桌子对面,支着脑袋笑着看萧海狼吞虎咽。萧海吃完了面包,执着刀叉,不知该怎么弄培根和煎蛋,这算是最典型的美式早餐了,他也是头一遭摆弄,不知道是不是用刀切开。他斜眼看着阮毅求助,阮毅却只笑说,看我干吗,自己琢磨呗。萧海没辙,只好把叉当勺使,一股脑铲起来全塞进了嘴里。阮毅正呵呵笑着,谁承想萧海那样满嘴都是东西,一咬下去,蛋黄液竟如高射炮一般喷了出来,正溅在了阮毅的白衬衫上。阮毅大叫一声炸了起来,萧海一边大笑着一边把嘴里的东西给吞下去说,活该,让你耍我。
  阮毅低头看着胸前的一团淡黄,只得悻悻的脱了衬衫,换成了夏天里休闲的T恤装扮。萧海穿戴完之后走到阮毅背后,趁他还在打理衣服,忽然伸手,狠狠的扒乱了他一本正经的发型。
  “干嘛……你干嘛……”阮毅扭着头向后退。
  “你别动!”
  萧海两手并用,借着发胶的力道抓了几下,弄出了一个有些糟乱却很是活泼的样式。
  “这才看着差不多。”萧海满意的笑了。


  呜呜呜,压力也是蛮大的,周末在忙论文啊亲们。。。。

  现在来更
  阮毅领着萧海出了门,白天的这片街区,比起晚上来看着可亲了许多。不过,满眼的英文,满眼的美国人,黑的白的,陌生感本能的约束着萧海的行动和情绪,街上只有阮毅一人是熟悉的,可看上去也有点不一样。一路上阮毅告诉萧海,曼哈顿也是分了条条块块的,基本上越往北越不安全,咱这里基本就是极限了,再往上去就不好了,你挑房子的时候得看着点。
  “你还是住我附近吧,初来乍到的,我也好照应你。”阮毅说。
  “我咋在你眼里就跟个废人似的呢,”阮毅照顾得周全,萧海倒有点不乐意了,“这里离纽约大学多远啊,每天去上课还得坐地铁,不如我住到那里去得了。”
  “那里算是曼哈顿最好的地段之一,房租吃不消的,单间起码一千刀往上。”
  “那怎么办呢……”
  “你听我的,住我这里附近,往南一点,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做饭,平时也好来我这里蹭。”
  “那我哪好意思。”萧海说。
  “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阮毅说。
  到了手机营业厅,阮毅拉开门让萧海进去。一个大个子黑人大叔如同一堵墙一般横在他们面前。
  “How can I help you, sir?”
  阮毅刚要说话,萧海就把他拖到了后头,说我能行,让我试试。萧海本以为自己的英语是够使的,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才发现,什么内容都得费好大劲才能解释清楚,比如包月,比如手机的后盖,比如SIM卡,比如SIM卡的插槽,总是不知道哪个最准确最妥帖的词汇。阮毅站在后头叉着手,望着萧海远远笑着。最后搞定了,萧海心里忐忑,生怕有什么误会或是他没听懂的,回头多收了自己的钱也只能吃哑巴亏。
  “知道了吧,”阮毅笑着说,“英语书上教的完全不顶用,你这么会说的都这样了,你想想我刚来时候是什么样。”
  “还真是,充值也不会说,话费也不会说,包月也不会说,都不知道那些年学了什么鸟语了。”
  “要不小平同志怎么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呢,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说罢阮毅掏出手机来,“诶海子,号多少来着,我记一下。”
  萧海报上了自己的号,阮毅拨通了电话,阮毅的号码出现在了萧海的手机上。
  “我的号,记好了。”
  “记好了阮大爷,”萧海拖长了音调道,“整个手机里现在就您一个号,够尊贵吧。”
  “嗯,就我一个也就够了。”
  “那怎么够,”萧海贼笑道,“来之前就听说美国妹子奔放的很,我怎么也得要讨几个她们的号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片性自由的热土,哈哈。”
  “又犯贱,”阮毅说,“就怕你这样孱弱文艺青年类型的,在这片热土上只能贴冷屁股喽。”
  “跟阮大爷比肯定是孱弱了,您胳膊都赶上我腿粗了,想必你练得这么辛苦,一定也是为了哪位金发碧眼的佳人吧。”
  “臭海子,我让你嘴贱!”
  阮毅恼了,伸手就要抓萧海的脑壳,萧海嘻嘻哈哈的闪开了。

  手机钥匙都弄妥之后,阮毅在回家路上买了披萨。
  “累了,今天一天太多事了,不想做晚饭了。”阮毅说,“披萨就可乐,第一顿晚饭,很美国吧。”
  “啊,真没劲,还指着尝阮大爷的手艺呢。”
  “改天呗,只要你住这儿附近,总有机会的,这几年下来我厨艺可不是盖的。”
  萧海点了点头,心里想,阿毅还真不是高中时弄性尚气的脾性了,凡事都稳重了起来,厨艺也好英语也罢,或是样貌,都是今非昔比,可唯独他待我的方式,怀着那种阿毅特有的担当与体贴,与在晋华时并无二致,五年间两人落下的这段光阴似乎也没有造成一点隔阂和生疏,该开的玩笑,该有的默契,都在分秒间有着呼应。萧海看着阿毅,只觉得他的侧脸仿佛比以前更加英姿勃勃,透着自信与成熟,而相比起来,自己初来乍到的,犹如一只雏鸟,竟是连窝都离不开半步。
  到家之后,阮毅整了整餐桌,把披萨盒子打开,美国货就是料多实在,尺寸也大,萧海瞧了口水直流。阮毅从冰箱里取出两听可乐来,萧海拉开了易拉罐,一手操起了一片披萨:
  “就差一电视机了,美帝国主义的腐败生活就齐活了。”
  阮毅边吃边说:“去年捡了一个回来,可惜年前坏了,给扔了。”
  “电视都有捡的?”
  “有啊,夏秋之交是搬家季,好多低价转让家具家电或者白送的,你最近也可以留意些街上,能为归置新家省不少钱。”
  “名校生在纽约街头淘垃圾,岂不是要上新闻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纽约好就好在什么人都有,干什么都没人说没人管,更不会有人鄙视你,呆久了你就尝着好了。再说学生本来就该勤俭,你又不挣钱。”
  “我发现阮大爷现在可爱教训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以前都是我教训你来着。”
  “没……没啊,我这不就看不得你瞧不起俺们穷人么。”
  见阮毅忽的认真了起来,萧海逗他的心又起了,他阴阳怪气道:“阮总莫谦虚,阮总求包养。”
  “包养个毛,包养你我能捞着什么好了,净喷蛋了!平白无故多出许多干洗衬衫领带的钱来!”
  “哈哈哈,那不如就你出钱我出力呗,你让我白住,我帮你干家务,我就跟那田螺姑娘似的,你每天下了班都能吃现成的。”
  “你做的饭能吃?我倒是好久没吃田螺了,要不我先吃了你!”
  阮毅知道萧海怕痒,扔下手里的披萨就去挠他,萧海放下可乐朝卧室里逃去,房间里还摊着好些萧海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萧海一边喊着阮大爷饶命,一边踮着脚在包裹衣物之间跳来跳去。阮毅倒是胆大,纵身一跃就把萧海截住摁在了床上,一阵猛挠。萧海笑得停不下来,两条腿在地上乱蹬乱踩,只忽然听得啪嚓一声脆响,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萧海猛的翻起身来,看了看地面,凄惨的嚎了一声。
  “怎么了踩着什么了?”阮毅扶着他的肩膀问。
  萧海从地上捧起一个瘪了的纸盒子,那纸盒子用淡紫色的绘纸包装着,上面还印着浮世绘的局部,精美别致。萧海也不打开它,只是捧在手里沮丧的对阮毅说:
  “这……本来是要给你的礼物,我能来美国多亏你帮我……”
  “海子你整什么礼物啊,跟我客气。”
  “不是客气!贼真心一礼物!我姑妈去日本旅游,我专门让她替我去东京浅草带了个风铃回来,那个庙的风铃薄瓷片做的,可漂亮了,你还可以让那边的书法家为你写上一句话,随便什么都行,挂在风铃下面,我姑妈认得日文,我特地让她翻译的。拿到之后我看包装好看,都没舍得拆开看过,居然现在……就这样毁了……”
  “那……反正也毁了,现在拆看我看看呗,也别浪费了你的心意。”
  萧海点了点头,他扯开紫色的绘纸,小心翼翼的弄开了纸盒。
  “小心划着手。”阮毅说。
  “不碍事。”
  萧海挪开盒盖,果然铃身碎了个稀烂,只剩下碎渣了,唯有垂坠在风铃下的那个字条还完好的卷着。阮毅拿起那个字条慢慢舒展开来,上面用毛笔工整的写着一句日语:
  “あなたが恋しい”
  萧海也是头一回见了他请的那句话,他并不通日文,可日语汉字中国人都能认得,见到那个“恋”字,萧海很是意外。
  阮毅看了半天,说:“海子,我就认得这一个字。”
  萧海觉得自己的脸忽然热了。
  “在日语里跟在汉语里,是同一个意思么?”
  萧海看着阮毅有些慌张:“我……我不知道……我原本请的话是……”
  萧海正要说出来,阮毅猛的就捂住了萧海的嘴,萧海有些惊诧的看着阮毅,阮毅的眼神则是一贯的平静清澈。
  阮毅说:“甭管是什么意思,我都觉得挺好的。”

  第二天,萧海起的比头一天早不少,可也已经快十点了,阮毅早已经不在屋里了。他洗漱完走到厨房一看,阮毅又如常替他准备好了早饭,只可惜面包冷了,不脆了,咖啡凉了也就不那么香,煎了一面的蛋更是见腥味。萧海沉默的进食,心想着,若是没有阿毅在,即使是这么狭小的空间,也犹如一座空城般浩大森冷。萧海嚼着僵冷的培根,抬头一看,竟发现那张风铃的字条孤零零的挂在厨房的窗前。
  一定是阿毅了。
  也真是的,他都没闹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这样挂起来了。
  依旧是那个意义不明的“恋”字,像是一张人脸一般从高处望着萧海。没有铃铛在,它纵使随风摆动,也发不出声响来。
  “あなたが恋しい”的意思是,我很想念你。

  萧海吃完早饭洗完了盘子,照着昨天阮毅教的法子在网上找起房子来。这个中介平台上房源倒是充沛,只是由于来源过于广杂,又没有什么认证标准,房型和房东都是良莠不齐。萧海记得阮毅叮嘱说,务必要挑近的,就着重看了阮毅家附近的几处房子。萧海手头确实也没什么钱,家里的供给用在昂贵的学费上就已所剩无几,他当年卖唱挣来的那些钱,按汇率一算,也不过是零头而已,所以还真的是不敢看贵一些的。可是在曼哈顿这样高人口密度的地界,寸土寸金,一分价钱一分货是绝对真理,萧海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挑了几处价格公道些的去看,而那几处公寓,都在阮毅家的北面。
  萧海拿着手机钥匙出门,往北走了三条街,顿时就觉得有些阴森,这路上没人没车,只有一些破旧废弃的旧库房。萧海看了看记在手掌上的门牌号码,没费多大劲就找到那栋公寓楼。
  走到楼前,只听见里面传来喧闹的拉美舞乐,夹杂着亢奋的吆喝叫唤,又时不时的有狗吠,狗也就罢了,人的怪叫也不绝于耳,萧海顿时就有点胆怯。可是不能第一处就怂了啊,萧海拉开了楼门走了进去,拾阶而上,只见那阶梯虽然勉强能容二人通过,可是下楼的大妈身型都巨硕如磐石小丘,她们若要下楼,萧海不得不候在楼梯转角让她们先行方可。就这样走走停停让让,单是上个四楼就费了好一会儿工夫。
  萧海敲了敲4C的门,应门的是一个戴着头巾的黑大哥,他粗眉大眼,髯发凌乱,萧海表明了来意,那人看着凶神恶煞的倒也能忽然殷勤起来,他领着萧海看了房间,给萧海狠狠吹嘘了价格优惠公道,性价比如何如何优越,萧海觉着黑人的口音调调有些难懂,大概明白了七成,他觉得这位头巾大哥还算好相处的,对自己一口一个sir的,便有几分动心想要即刻签下来。
  头巾大哥兴冲冲的回屋拿合同去了,萧海这才忽然担心自己是不是草率了,他左思右想,拿起电话拨通了这个手机里唯一的号码。
  “喂,海子,起来啦?”
  “嗯,我在看房呢。”
  “几街?”
  萧海心想,阿毅可真是直击要害啊,就说你家往北三条街。
  “不行!你赶紧走!都跟你说了只能往南不能往北你咋就听不进去呢!”
  阮毅嗓门忽然就大了起来,萧海也有点委屈。
  “不是不听,是没钱啊,南边一点的都贵,我有点承受不起。”
  “那也不能将就,钱要紧还是命要紧啊。”
  “也没那么可怕啊,人家这黑哥哥对我挺好的,挺热情的,还叫我sir呢。”
  “你傻呀!你手里晃着绿票子他当然热情好说话啦!住起来保不齐什么样呢,有的音乐开特别大,有的吸毒,有的天天带女人回来,晚上都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你别闹了,必须往南去。”
  萧海油腔滑调道:“咳咳,阮毅同志,我发现你有严重的种族歧视倾向啊。”
  “没……没啊……陈述事实啊,大家都知道的啊,你别在那里高风亮节了啊。你听我的,出门在外,别干冒险的事。”
  萧海听他这么上心焦急,也有点动容,便不再反驳了。头巾大哥拿了合同出来,萧海苦笑着说要再考虑考虑不签了,头巾大哥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说话也难听了许多,说中国人都狡猾,出尔反尔,还凶巴巴的把萧海赶了出去。萧海心砰砰跳的走出公寓楼,还真是有点庆幸,还好给阮毅打了这个电话,不然有这样喜怒无常的二房东,往后恐怕真是要枕戈待旦了。
  萧海看了看手心,其他两处公寓比这处还要靠北,单是要走过去他都心惊胆战了,便悻悻的回家重新搜索了。
  那天阮毅下班回家,狠狠的批评了萧海一通,说他不听老人言,萧海说,我也得考虑实际的经济条件是不是,倒是有两千刀一个月包网包水包洗衣机的,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住不起啊。
  阮毅一边做菜一边说:“那我不管。总之你记住,你别匆忙,合同一签就是一年,仔细点好,你在我这呆多久都行,我不会赶你走的。”

  之后的两天,萧海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误判与过失,要么价钱贵,要么不安全,有几个有希望的萧海还专门约了人家等阮毅下了班一起去看,结果都没几分钟就被阮毅否决了,搞得他心里也很毛躁。后来萧海忽然想明白一个事儿,他觉得阮毅这样横竖都不认可他挑的房子,会不会根本就是为了让他留下了跟他住。几天下来萧海也得了个曼哈顿房市的大意,要按照阮毅提出的条件来选,根本就不可能有合适的。他明白阮毅对他的关心,他也觉得受用,和阮毅同住虽然条件是艰苦了点,但是确实省钱省心,又有乐趣。自打这么想了之后,他再看见阮毅对他选的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觉得气馁了,反倒觉得好笑起来。有几日他赖在家里不去看房,阮毅也只是哦了一声了事,并无苛责。萧海左右看来,愈发明白了阿毅的小心思,入学典礼前的晚上,萧海仍没有寻得好的居所,眼看着学期就要开始了,晚饭的时候他对阮毅说:
  “要不我跟你住得了。”
  “我看也是。”阮毅倒也不迂回,抿着嘴就笑了。
  萧海笑着说:“你丫就是故意的!之前都给我设套钻呢!”
  “没有……”阮毅挠了挠头,“不过,海子,你不嫌脏嫌小吧?”
  萧海摇摇头:“脏可以整饬嘛,之前我是觉得反正我是过客,就不宜干涉他国内政了。至于小,小也挺好的,小了温馨,两人住太大的屋子也清冷。”
  “你不嫌就好,我是怕苦着你。”
  “哪儿那么矫情了。”
  阮毅拍了萧海一把:“等我涨了工钱,咱搬大的地方去住去。”
  萧海狡猾道:“听阮总这话的意思,是根本不要我出房租啊?”
  “你看着给呗海子,你念书肯定比我清闲,你多做家务就行,平时伙食的钱你出,就算是扯平了。”
  “合着我还是成了田螺姑娘,在家里守着当贤妻良母呢!”
  “别美了,开学了你就知道厉害了,美国大学读书可凶狠,国内根本没法比。”
  “刚还说我清闲呢,现在又凶狠了,”萧海作势捶了捶背,“我这田螺姑娘当的,上得了课堂,下得了厨房,可苦了我了哟。”
  “还差一条呢!”
  “什么?”
  “还得要入得了闺房!哈哈。”
  “好你个死小卵,又占我便宜!今天的碗你自己洗去!”


  翌日,萧海随阮毅赶了个早,穿戴整齐去下城参加学校的入学典礼,也算是随着早高峰体验了恶名昭彰的纽约地铁。脏也罢,臭也罢,大耗子也罢,都没能拂了萧海的兴致。阮毅教了萧海怎么买卡,怎么刷卡,又指着站台上的地铁全图对萧海解说了半天,告诉他哪些是纽约值得一观的好景,萧海听他说得津津有味,便问:
  “你还挺贪玩,这么些门票,这个你倒不想着节流了。”
  “我也就是道听途说,自己去过的统共没超过五处,常常是我走到一处地方门口,譬如这博物馆那博物馆什么的,就想着海子你要是来了,肯定高兴,那我肯定得陪你,再说我自己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就想着不如等你来了一道去最好。”
  那些他自己还未曾去过的地方,却已经帮萧海打探的门清,萧海喜好什么,厌弃什么,他竟好像比他自己更清楚一般。萧海说:
  “那要是我申请没成怎么办?你还就一直不去玩了?”
  “一个人多没劲啊。”
  “怎么就一个人了?”萧海接着要说的话在他唇间停留了两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了,“你不是还有女朋友么。”
  阮毅摇了摇头:“哦,她不喜欢你喜欢的这些。”
  “是么……那她喜欢些什么……”
  萧海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了,他压低了声音,遮掩来路不明的慌张。
  “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什么?”
  萧海勉强摆出了笑脸:“还用问么,肯定是看NBA呗!”
  阮毅摇了摇头,他一只手摁在了地图上对萧海说:“景不重要,人比较重要。风景再好,没有一起看景的人,也是空城一座,没劲。”
  萧海看他说得认真,不像是玩笑话,心怦怦直跳。可他有些迷惑,这话算是对我说的么?阿毅有女朋友,而且他热情开朗,在这里人缘肯定也好,陪他看风景的人,又怎么会少我一个。我算是他的什么,恐怕不过是儿时玩伴罢了,就连循着他过去的喜好做出的猜测,都已经不再跟得上他的成长与变化了。
  他直瞪瞪的看着他,他却转头指了指隧道尽头。远处的地铁,携着一股炎热的夏风,驶进了站。
  纽约的早高峰虽然拥挤,比起上海来还是差远了,萧海没费多少功夫就和阮毅挤到了车厢深处,两人拉着扶手相视一笑,彼此都知道对方要说的是什么。两人起初还是并肩而立,可没几站下来,乘客越来越多,萧海被挤得够不着吊环了,便只能与阮毅紧紧贴在了一起。萧海的头恰好够到阮毅的锁骨处,阮毅抬起一只手来抓着萧海的胳膊,尽管萧海刻意的把头转向阮毅的外侧,可胸口相贴,阮毅胸膛的雄伟轮廓萧海用身体感受的一清二楚,还有他的温度,以及正在加速的心跳。
  地铁与轨道之间的碰擦,发出一声声金属的回响,萧海觉得,怎么这声音竟如战鼓一般擂动,连自己的心跳好像也加快了。
  “海子。”阮毅小声道。
  “嗯?”萧海微微扬起了头。
  “以后每天都陪我上班吧。”
  “行啊,车票给报销么?”
  阮毅笑了,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容,眼神如同池水一般闪着光。
  萧海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要是能一直这样相依着,一直不分开,那该有多好。
  萧海先到站了,他下了车,不一会人流就盖过了阮毅,他看不见他了。萧海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车站。到头来,与阮毅同行的这一路,竟是比参加入学典礼还要叫萧海开心。来美国之前,一家老小都很是为他骄傲,觉得萧海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从国内名校到国外名校,俨然走在了通往成功人士的路上。萧海听着这些褒赞,虽然虚华,倒也受用中听。但是在阮毅身边的时候,虚名和荣耀似乎就失却了魅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简单,温热,仿佛有了他,这一辈子就够活了。入得什么学堂,念得什么学位,又打甚么紧。
  走着走着,眼前的大楼就飘起了紫色的旗帜,阮毅告诉过萧海,紫色就是纽约大学的象征,NYU没有校园,看见紫色的旗帜,就是NYU的地盘。萧海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大礼堂,听了一些个大演讲和安全须知,又随一群人去了主图书馆。萧海只道北大的图书馆建筑瑰伟,却不成想,NYU的图书馆从外面看就是普普通通一栋楼,里面却是汗牛充栋,如同城堡一般,让人心生敬畏。那一天,萧海结识了几个外国朋友,可是毕竟没有遇上同系的同学,所以萧海也知道大多不过是一面之缘,对话一阵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英语原也只是凑合,不禁有些沮丧。
  开学典礼结束后,萧海就一个人回了家,用新的钥匙打开门,这好像还是头一回。阮毅的公寓采光不理想,只有上午的一两个小时晒得到太阳,到了下午,虽然外头还明媚,家里却是有些暗。萧海顺手打开了灯,又转念想,我反正也是呆着不干什么正事,就甭浪费这电费了,既然阿毅节约度日,我也得谨慎点。萧海看了一眼他们二人简陋的卧室,又看了一眼厨房窗前的风铃字条,心里也有了一丝淡淡的归属感,似乎上午那些英语对话带来的头疼,也一下消失不见了。
  既然是共同的家,就也需要我好生呵护。萧海起了念,决定要在阮毅回来之前,把房间好好打扫一番,一想到阮毅回来兴奋的笑脸,他胸中的热情就燃烧了起来。他从超市买了些去除强力污渍的喷剂和线刷,伏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洗刷起来,也不知阮毅之前是在地上泼了什么东西,竟黏腻至此,好在房间不大,不然真是要跪断了腰了。萧海把地面弄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他光着脚在地上踩了几步,原来的地面竟是如此光滑。真是不知道阿毅这家伙怎么折腾成那样的,萧海想着想着就笑了。
  地面清洁完毕后,萧海又跑到附近的街区晃悠。阮毅说了夏末秋初是搬家的时节,能捡到好东西,还真是,萧海拣着两三个外形还算完好的柜子桌几,统统都带回了家。萧海又从一个正在搬家的人手里免费要来了一个单人床垫,这样就可以有一人席地而睡,他俩也就不必再为了谁睡沙发谁睡床而推来推去了。萧海找来一块抹布,把捡来的家具每一寸都擦干净了,连桌脚都没放过,生怕招来什么虫害,他把卧室里的家具都仔细码放了,比原来多腾出了些空来。家具多了,空间反倒大了。他又把沙发挪到了床脚处,想着如果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两人就能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了。整理完这些之后,萧海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鲜花回来,鲜花不便宜,萧海咬咬牙,掏出十刀买了一捧回家。他洗了几个可乐罐子灌了水,在家里的关键位置装点了几处。紫色的菖蒲,黄色的雏菊,一瞬间小屋子里就有了灿烂的生气。看着自己辛勤了一下午的成果,想象着阮毅回家后欢欣的神色,萧海带着满足的微笑躺倒在了床上。
  阿毅,赶紧回家来看看,我可比田螺姑娘还能干呢,哈哈。
  时差还没彻底扭转,他原本只是劳动累着了,想小憩片刻,谁知这一小睡睡得颇沉,再醒来的时候,竟然天都已经黑了。
  阮毅今天似乎回来得晚。
  萧海拿出手机看了看,有一封voicemail,萧海点开一听,是阮毅打来的。
  “海子,我今天……大概要晚点,你先自己吃饭吧。今天学校还顺利么,有没有认识什么人……什么的……嗨,咱见面再聊吧,Bye。”
  萧海一看手机的时间,原来已经八点了,他这才察觉自己饿了,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吃的了,他锁了门,不得不去了对面的麦当劳。
  萧海随便要了两个汉堡包,坐在窗前的座位上,看着车来车往,支着脑袋发呆。阿毅他在做什么呢?是工作上的事么?在美国加班不知道有没有钱拿?或者是别的什么事?
  女朋友?……
  对,阿毅是有女朋友的。
  街对面的自助银行前,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举着一个纸杯,向路过的人乞讨。路人们僵硬的脖颈刻意转向别处,把这个可怜人逼入自己视线的死角,而流浪的老汉,也像是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一样,他乞讨的如此漫不经心,甚至连摇晃纸杯的动作都显得敷衍。萧海想,即便是这么华丽的城市,也有人这么绝望的生存在灰暗的角落里,而他那份在千百次失望后锤炼出的无动于衷,此刻在萧海看来竟有些羡慕。
  萧海觉得自己可能被伤害的还不够多,所以他无法释怀自己一下午徒劳的劳动,他在回味自己清扫时满心的期待,而此刻干坐着干等着的悬空的渴望,将自己的心思和汗水,全都变得可笑了。
  是啊,他既是有女朋友的,我又何苦腆着脸赖在别人家里,还真当自己家一样给用心装饰了。萧海忽然觉得,来美国来纽约本来就是为了逃他个逍遥自在,这里父母鞭长莫及,那些流言蜚语也追随不来,萧海本想着是可以一切重来的。三四日下来,与阮毅之间倒是投缘亲密一如往日,可是兄弟般打闹无间的简单日子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可是既然他有女朋友,又为什么处心积虑的邀我同住?既然他有女朋友,又为什么留白了这么多纽约的好景致对我说那样的话?萧海愈发有点闹不明白了,阿毅到底在想什么。他也闹不明白自己对与阿毅一同生活,期待的是什么。如果是纯粹为了高兴,这几天是高兴得很啊,但是现在心中这样的不安定又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期冀?为什么会有怨妒?……
  我和阿毅,到底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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