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部奇幻作品,故事说的是单纯少年杜林丰痴迷寻仙修道长生之术,偶遇道士葛鲜仁蒙骗,教之天云法术,修行数载除了饕餮异常外一无所得,家财败净不得不离家出走,在阆原星这个遗落之地走上一条看似死路的曲折寻道之途,却在不可能的路上走出了一条修行之路。当杜林丰修行初成,号称魔王的诡诈阿罗将他擒住带离阆原,进入一个更广阔天地。左手阿罗右手葛鲜仁相伴,杜林丰的寻道之途前景将会如何?
永生,还是毁灭,一切都在不可知的未来等待着。
好了,闲话先说这么多,正文接下就来。请朋友们多多顶贴,谢谢。
第一章 流星
一 仙缘
当天上的太阳升起,星月黯淡;当人间的太阳升起,群星璀璨。美好只是一瞬,永恒的是无奈与追寻。
阆原大陆西部群山起伏,地势险峻,人迹罕至。东部地势平坦,多为平原丘陵地形,人烟稠密,为大陆的繁华地带。
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分布着十数个国家。西南的古嵩国历史最为悠久,农业、商业发达,文化璀璨,百姓富庶,数千年独领大陆风骚。不过几百年来,随着东北的乌素国崛起,逐渐形成双雄相据的局面。近几十年来,乌素国势更是蒸蒸日上,日益显出咄咄逼人之势。而古嵩却颇显老态,虽繁华富庶仍冠于大陆,但面对乌素的进逼势头,倒常有疲于应付之感。
话说古嵩国西南庆怀府里有一富庶人家,主人姓杜,名林丰,这一年不过一十九岁。父母头一年上双双相继过世,留下偌大一份家业交由这年轻人打点。杜老爷子一辈子辛苦经营,年过四旬方始得此一子,夫妇俩爱逾掌珠,大小事情一应由两口子操办,见不得儿子吃上一分半分辛苦,只是督促儿子埋头苦读,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因而这杜林丰除了一味钻书本外,却是胸无城府,谈不上什么见识。父母相继亡故,少年人难免伤痛,平日里大小事情都由父母做主,失去靠山后,一时间手足失措,茫然不知所措。
时间是最好的治疗药剂。再痛苦的悲伤在时间的洗拭下,伤痕也会渐渐淡去。何况少年人心性最为蓬勃不过,再深的创伤也能恢复过来。随着时间一点点逝去,杜林丰的丧亲之痛渐行渐远,终于淡得只剩薄薄一抹影子。影子虽然淡薄,却再难以擦拭。偶尔仰望星空,看见划天而过的流星,杜林丰难免伤感——人生真如这流星般短暂吗?
没了父母督促,衣食不愁,杜林丰读书博取功名的心越跳越迟缓,渐渐再也难得动上一动,每日里虽仍手不释卷,不过多是些神仙志怪类的猎奇而已。
古嵩国千年前仙迹频显,各类经史笔记之中常有记载。传说一千年前仙人大量飞升,自那以后,仙踪再也难觅。不过民间求仙问道之风仍然兴盛,符箓长生之术也多有传承。杜林丰心伤父母之逝,读多了叹春悲秋的文字,常感伤于人生短暂,生命易逝,因而格外专注于神仙长生的记载,但凡能够收集到的书籍,千方百计搜罗到手,各种神仙修炼之术更是熟稔于胸,看得多了,免不得沉迷到求仙问道中去了。隔三岔五的,杜林丰就要到集市上走上一转,淘得一堆神仙之书,于仙人之道更多一分向往和熟识。
这一日,听说集市上又来了不少仙学论著,杜林丰自然早早赶去,埋头阅读挑选半日,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厚厚一摞书离开书铺。
日头已至头顶,正是用午饭的时辰。埋头于仙人著作之中,杜林丰头也不抬信步走入一家体面饭馆,抬眼瞥见一张空桌,随即落座,吩咐小二来几样拿手小炒,接着捧卷研读。
饭馆中面向大门处,桌旁早已坐有一人,桌上虽只一杯清茶,却已枯坐良久。见杜林丰衣饰华贵,埋头苦读,桌上一摞书,不外乎什么《仙府稽考》、《原仙之道》、《仙侣奇缘》之类,那人不禁心下喜欢,暗道一声:“妙哉,这一顿可有着落了。”狠咽一口唾沫,随即曼声吟道:
“神仙大道何处寻,寂寞空山听花语。”
沉浸于缥缈意境中,猛可听到这空灵之声,杜林丰心头猛地一震:“不料市井之中能有如此脱尘之语。”不禁端坐,暗暗体会语句中幽深之意。
那人见杜林丰丝毫反应也无,心里怪道:“如何不灵,待再来试上一试。”接着朗声道:
“朝传长生道,夕饮蓬莱翁。逝水岁月遥,卧听千岁钟。”
听到此句,杜林丰心里一震,暗自揣测遇到高人了——兴许,就是书中常提到的神仙机缘。仙缘可遇不可求,今日得遇,断然不能错过。他当即起身朝话语来处看去,只见窗边朝门处座上一人,一袭长衫勉强辨得出青色,须发全白但满面红光,皮肤光洁,只眼角处微微有些皱纹,举手投足尽显仙风道骨,神仙之姿扑面袭来。
杜林丰疾步趋前,拱手抱拳道:“学生今日有幸得遇高人,先生能否赏光,同饮一杯薄酒?”那人心头一松,展颜微微一笑:“相逢就是有缘。公子既然不嫌山人粗陋,就只好叨扰一二了。”林丰闻言大喜,拿过自己书籍,与那人坐于一桌,唤过小二,拿手菜肴尽管送上,吩咐完毕,对那人道:“还不知先生尊号如何称呼?”那人谦道:“山野之人,哪来什么尊号,几个相熟道友平素里以葛鲜仁相称。”
“仙人!”
林丰惊道:“学生今日不知何幸得遇仙人,还请仙人前辈不吝赐教,指点学生迷津。”言辞恳切,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葛鲜仁心知误会,却也不点破,怅然道:“不过是仙途羁旅人罢了。公子既有心向道,当是有缘之人。山人自会将些仙途感悟与公子慢慢道来。”林丰一时欢喜难以自禁,只是频频举杯相邀。
酒早过三巡,菜也早过五味,杜林丰酒食难进,只是陪坐于旁。葛鲜仁依旧不紧不慢,一杯老酒落肚,一只烧鸡相随。上菜小二饶是见过无数饕餮食客,对这葛鲜仁的食量仍然大感惊奇,不过见杜林丰衣物,料知是个有钱人家公子,不愁赖账,反倒是葛鲜仁吃得越多,上菜就越殷勤。杜林丰陪坐一侧,对仙人海量不住称奇——神仙肚量,焉能以常人度之。
葛鲜仁酒酣之余,伸手抹一把嘴上油渍,接着轻抚长须,岸然解释道:“昔日仙人一日得以尽三年之食,又可三年不食一物,只不过是吸纳天地精气的些许修炼小道而已,不足为奇。”林丰连连点头称是,估摸着身上所携银两不多,再吃下去就不敷酒菜之资了,于是提议道:“天色已经不早,先生能否移尊驾至学生舍下,好让学生时时讨教?”
闻言,葛鲜仁知道这一餐已经缘尽,但听得林丰之意还有个细水长流的缘分,于是欢喜言道:“公子既然仙缘匪浅,山人姑且就在这凡尘中多羁縻些时日,度得有缘,也算积分功德吧。”
杜林丰欢喜不尽,将葛鲜仁引至家中。见到杜家高宅大院,葛鲜仁心中笃定——这一缘不仅可以长流,而且大可不必细水。
晚上这一餐,林丰打点起十分精神全力款待。葛鲜仁放开肚量尽情笑纳,足足吃到半夜,普通人家一年食资入了肚,这才勉强兴尽。
趁着仙人酒酣耳热,还在兴头上,杜林丰扑地跪倒,肯请仙人收为门徒。仙人手捋胡须,只是摇头不允。林丰见仙人拒绝,知道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那个店了,跪在地上只是不起。相据多时,拿足架势后,仙人无奈,长叹一声道:“你我二人实无师徒缘分。但公子虔心向道,自是仙缘之人,我又怎敢藏私,姑且将师门秘笈倾囊相授于公子吧。只是仙途漫漫,他日仙道成就,还看公子自身福分了。”见拜师无望,但好歹得到仙人允诺倾囊相授,林丰微松口气。这遭仙缘总算没有白白错过。
自此,葛鲜仁在杜府常住下来,对林丰悉心传授神仙之道,当然也少不了从猪牛鸡鸭中汲取天地之精。仙人自报门户为天云仙宗。林丰从典籍中早读到过天云宗的仙迹,心里暗暗高兴——终于遇到名门大派的仙人了,遗憾的是不能列入天云仙宗的门墙而已。
葛鲜仁将天云宗入门仙诀珍而重之传与杜林丰,千叮万嘱不可泄露,反复交代:“公子非我天云宗门人,今后休要自称天云门下,切记,切记。”林丰满口答应,心里却暗自发誓,将来一定用功,迟早列入天云门墙,绝不有损天云门楣。
打修行天云仙诀数月后,杜林丰食量渐渐大了起来,一餐啖尽一牛成了寻常之事。当然,少吃也没有问题,只是仙诀修炼的速度难免要受影响。林丰见仙诀显效,自恃家底厚实,不愿为省吃耽误修行,自然放开修炼,但求早得神仙大道。
葛鲜仁见杜林丰食量渐增,与自己修行情形相同,心里暗暗称奇:“看来这仙诀是假不了了。只不知为何自己修行日久,却依然是一日可尽三年之食,却不可一日不食一物?估计是修炼的火候不足,汲取的天地精气不够,还得继续狠吃下去才行。好在杜家家底殷实,尽够吃上一段时日。”
二人为神仙大道,敞怀大吃。庆怀府所有有点名气的食府所在,均留下二人修仙的足迹。偶尔往西部群山中涉足一二,学仙人汲风饮露,过不得几日,二人就要靠些野果野兔之物来弥补风露不足的天地精华,再过上数日难免匆匆赶回,寻家上好饭馆,重新行基础修炼的功夫。
仙人于丹道之术也颇有涉猎,借着杜家的雄厚财力,四处收集名贵材料,选吉日吉时开鼎炼丹。每次丹成开鼎之时,仙人都沮丧呆立,嘴里轻声嘀咕:“为何这次又失败,方子难道有问题?”林丰问起时,仙人忙正容回答仙丹已成,只是药性刚猛,不适合凡人身体,待下次改变炼法,炼成普通仙丹来助林丰修炼。偶尔仙人也会偷偷拿些饭团、开胃药材搅于一处,和成丹丸交予林丰,算是炼丹所得。林丰服下后,自然大见功效,饭桌上汲取精华更加有力。
杜家家底虽然殷实,却再也抵不住这般折腾。两人全力汲取下,时不时林丰就要变卖些家产来弥补亏空。好在神仙大道,就算千金万金又如何能求,林丰倒是心安理得,不曾吝惜。
杜林丰父母在时,给林丰许下一门亲事。姑娘闺名黎露珠,两家门当户对,只是还未过门林丰父母就已去世,婚事就耽搁下来。转眼间林丰三年守孝期满,黎家催着林丰早些迎娶姑娘过门,不要再耽搁了。林丰此时正忙着和仙人修炼,不愿为婚嫁事耽误修行,只是一味推脱。女家托人催了几次,打听到林丰不务正业,在家只是与人胡混海吃,家境败落,早已不复从前。黎老爹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没了婚事羁绊,林丰长松一口气,仙途之上再无俗务烦心,和葛鲜仁益发努力,于是家境败落速度也一日快似一日。
这般情形终于有一日惹脑了一人。杜老爷子经商时,族弟杜宏飞常跟着打打下手。杜老爷子对宏飞时常照顾,两下里关系不错,过世前嘱其照看儿子。杜宏飞心怀感激,自然满口答应。
打一趟远门经商回来,发现侄儿如此胡混败家,杜宏飞怒气勃发,直奔林丰门来,指着桑树大骂槐树,怒斥骗子假扮神仙骗人钱财,这样天杀的狗才迟早要遭报应天打五雷轰。
骂完骗子,杜宏飞更怒侄儿不争气,好好一份家业就这样败掉,一门再好不过亲事白白丢掉,回过头来就数落侄儿, 叹息侄儿对不起九泉下的父母,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难以为继,方才止住。
临走之前,杜宏飞放出狠话,要多召集人手,来日好好收拾骗子一番,然后交由官府法办。杜宏飞又要林丰想想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哪一个,要林丰在父母灵前好好悔过,改日到那从前的未来丈人家里忏悔,求得丈人原谅,娶姑娘过门,今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安生过日子,再也不要和不三不四的骗子胡混了;如果娶不回姑娘,看你在宗祠里如何向父母在天之灵交代。
杜宏飞走后,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林丰深恐族叔言语得罪了神仙,正不知如何开言,仙人咳嗽一声,开言道:“修行之道,并非坦途。种种魔障天劫外,就算是凡尘俗世也少不了羁縻牵挂与阻障。无大恒心,大毅力,难以得窥天道。”
林丰忙道:“正是如此,还请仙人原谅家叔不敬,继续指点学生修行。”
估摸林丰家产将罄,又害怕林丰族叔纠缠送官,仙人怅然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仙途道友的缘分,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我夜观天象,山人魔障将临,再与公子耽在一处,公子修行日浅,魔障来临时,照应不到公子,一旦为魔障所侵,山人罪过就大了。日间公子族叔所言,不过是上天借凡人之口,提醒山人应那魔障,如今也该是我入山应劫的时候了。公子好自为之,勤加修炼,大道有成之日,你我在仙界重逢。”说完这番言语,仙人入房收拾好两年中林丰所赠衣物银两,道一声珍重,慌忙飘然仙游而去。
葛仙人走后,杜林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如何自处。想起叔叔所骂言语,回忆两年来行为,杜林丰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到底自己行为是对是错,大脑里只是一片迷惘,心底虽然隐约有些明白,可又实在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苦苦挣扎良久,想起要去求那未来丈人,自己现在如此破败境况,又如何挽回这桩婚事,到头来不过两面受辱而已。想到难过处,林丰再也无法忍受那番折磨,咬牙发狠,决定出门入山寻仙。
天刚破晓,杜林丰就逃一般离家而去,心里暗自发誓,寻仙不成就永不返乡,毅然决然往传说中的天云仙宗山门天云山脉寻道而去。
二 在路上
其时天下承平已久,繁华盛景于文人骚客笔下直追历史鼎盛时期。道路之侧,虽时有饿殍,但又怎么能掩盖得住盛世繁华景象;山林之中偶有刁民啸聚,但遇到官军清剿无不鸟兽散去,不碍太平大局。数千年盛世之巅,奢华昌盛,笔墨岂能一一道来。
杜林丰于集市上购得驴子行李,寻着一大伙商队,问明去路,搭商队伙跟随上路。
商队里一辆华丽大车颇引人注目。旅途孤寂,车上乘客不时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杜林丰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少女。少女妇人装扮,容貌秀丽可人,衣饰精致,面上含嗔带羞,少女风情宛然。商队少主人高头大马,精神抖擞,不时回顾车中少女,见少女旅途寂寞,微露思乡之情,打马跟前附耳低语。少女得少年关照,愁容稍减。抬头两人四目相注,情意脉脉交织。少女害羞,忍不住低头回避,红晕悄悄漫上脸颊。
见二人亲昵状,杜林丰询问商队伙计,原来两人是一对小夫妻,新婚不久。新郎王业彰是朔南府大户,做生意路过庆怀府,娶得黎家姑娘,如今正带新媳妇往家赶。
杜林丰打听清楚,新媳妇正是曾经许配给自己的黎露珠姑娘,不由一呆,心里微微泛起些莫名滋味。自己原本该是这新郎的,如今却人各一方,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成为他人之妇。王业彰拍着大马从跟前走过,杜林丰座下毛驴不服气地嘶叫两声,打断思绪。摇一摇头努力甩开杂念,杜林丰心道,为了证得神仙大道,又有什么不能舍弃呢?
到了前方市集,不愿再与这商队同路,杜林丰另寻商队搭伙。就这样,杜林丰随着商队朝行夜宿,一路穿州过府,往天云山脉荏苒而去。路途之上,兴许是畏惧商队护卫英勇,强人不曾出现骚扰。
到底是有钱人家公子哥儿,每到一地,杜林丰总要寻上家好馆子,将珍稀奇味点上。在庆怀府里,杜林丰与葛鲜仁什么稀罕东西没有吃过,但繁华盛世,尽有奇人异士,殚精竭智为那些不知吃甚玩甚的主儿,琢磨出新鲜玩意。一路行来,林丰倒还没吃过重样的珍馐美味。行过数地,腰里盘费急剧缩水,再这么好日子下去,直接打道回府得了。杜林丰只好收敛起纨绔公子哥儿习气,一路盘算着如何节俭开支往西北行去。
这一日来到酚阳县内,杜林丰又饿又疲。馆子是不敢再下了,看到路边馒头铺的馒头又大又便宜,杜林丰掏出一两银子,欲买几个馒头就着清水对付一顿。卖馒头的找不起零头,只是摇头不收银子。正待收起银子时,一只黑瘦手爪突然伸来,抓起林丰手上银子就跑。杜林丰大喊捉贼,一路向贼追去。
路边酒馆正冒出几个官差。听道捉贼,打量一番,见贼体弱,几个官差相互招呼一声“买卖来了”,然后抖擞起精神,大喊休跑,奋勇争先朝贼追去。
那贼颇为瘦小,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力气也不足,没跑多久就让几个如狼似虎官差追上。那贼满面菜色,神色惊惧,众官差一顿拳脚后,气息奄奄倒在地上,眼见得离断气不远了。
官差将银子追回交给林丰。杜林丰心中感激,对酚阳官差赞不绝口。官差张探颇不耐烦听林丰赞语,打断道:“弟兄们一番辛苦帮你追回银两,怎么都该好好请上一顿才是。”林丰连声称是,由官差引着,寻到一家体面饭馆。官差们熟门熟路,也不客气,好酒好菜尽量点上。林丰看着肉疼,却又不敢言语,心里暗暗计算饭资。
@望断心水 2016-03-06 16:19:00
楼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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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继续。回帖就是动力,谢谢支持。
好不容易伺候官差吃完,林丰脱离苦海,正长舒一口气时,官差陈复又道,如果不是县太爷施政有方,大家伙如何能如此神速破案,让林丰再拿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县太爷备一份谢仪。杜林丰闻言脸颊发白,如堕地狱,见官差雄壮威武,只好忍痛照办。好不容易打发走官差,林丰心里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送那一两银子与贼得了。
答谢过官差,身上盘费所剩无几,距天云山脉却还有几个府县的地界。驴子是养不起了,反正路途已经不再遥远,就到骡马市上卖了;身上衣裳质地不错,拿到当铺卖掉,换一身粗布衣服穿上,又多几个余钱。可住店的钱却怎么也盘算不出,林丰一时恻然:“难道老天也难为我,不让上天云山吗?”又一转念:“如果这点苦都受不了,如何能证到神仙大道?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天云山,死也要死在天云山下!”
正是盛夏时节,杜林丰思忖道:“反正天气暖和,就算在野地里过上一宿也不打紧。干脆就在土地庙里,或者人家屋檐下将就着就过去了。这个住店的钱省出来,身上的盘费就足够了,还可以略有盈余。”主意打定,林丰继续上路。难得这么个富家公子能够吃得许多苦处。
关西县境西边,就是天云山脉的入山通道,县城位于通道入口处。杜林丰一路风餐露宿,终于来到关西县城。这时的林丰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上又脏又臭,浑似叫花子,早已不复翩翩佳公子模样。
关西小炊饼在当地小有名气,制售小炊饼的周家饼铺就在县衙不远处。林丰见炊饼价格不贵,正适合拿来做入山的干粮,数数身上盘费,足够买几十个。正等炊饼出炉时,铺子老板和一个大汉闹将起来。老板大声喊道:“你这汉子明明吃了十个炊饼,为何只付一个炊饼的钱?”汉子答道:“你的前九个炊饼都吃不饱肚子,就第十个让俺饱了,当然只能付你一个炊饼的钱了。”老板只不答应,揪住汉子要钱,汉子就是不给,二人拉拉扯扯,老板连生意也顾不上做了,就往县衙而来。杜林丰见一时买不到炊饼,跟着二人往县衙走去,看看县令如何断这案子。
县令姓戴,进士出身,满腹经纶,文章锦绣华美,闻名于当世。夜间,戴县令在醉香楼与一群士林朋友吃酒赏月,半夜未归。县令太太脾气大发,不让进门,早点也没给准备。县令无奈,带着宿醉,饿着肚子就上堂办公来了。
周老板和汉子二人拉扯进衙时,戴县令正昏昏欲睡,梦着醉香楼的红烧猪蹄。听完二人陈述,戴县令沉吟半晌,没从哪本书上读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一时好生难以决断。正苦思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戴县令精神一振,早有计上心来,唤过衙役,吩咐去炊饼铺取几个炊饼来,县令大人要亲自身体力行。
四个炊饼落肚,县令就已吃饱,案情也真相大白。县令一拍惊堂木,衙役将诉讼二人带了上来。戴县令对二人怒喝道:“大胆贱民,为何都如此刁滑。这炊饼明明四个管饱,你却要说是十个?那饼铺老板为何要弄这些花头,赚昧心的钱,四个炊饼却只有一个管饱?”县令命大汉补足七个炊饼的钱,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罚银十两了事。
周老板临出门,县令语重心长教训道:“做买卖要实诚,昧良心的钱是万万挣不得的。以后本县还要经常检查你的炊饼,在本县治下,绝不容许有这样刁蛮欺诈的事发生,你好自为之吧。”
二人自叹晦气,出门各奔东西。杜林丰惦记着买炊饼,跟随周老板来到饼铺里。老板正没好气,见林丰要买炊饼,赌气嚷道:“不卖不卖,我这炊饼又填不饱肚子,不卖!”随即又不禁悲声道:“要不卖炊饼,我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想起县令还要常常来检查自家炊饼,叹气道:“这生意看来是没法再做下去了。”越想越是难过,老板不禁发起牢骚道:“没有我那前面炊饼铺垫,你能四个炊饼就饱吗?没见过种下的树就能乘凉的,都如你这县令一般,种树的人还有什么功劳。功劳都是乘凉人的,那大家就都别种树,都去乘凉吧。”
老板这头唉声叹气,杜林丰听入耳里,心里为他难过,有心相帮,搜遍枯肠,却没想起哪本书上有这解决之道。
正没着落时,老板娘拿着面盆到水缸边,用一个小小汤勺往面盆里舀水,一小勺一小勺的,颇为吃力。杜林丰看在眼里,脑中如闪过一片电光,隐约抓住了什么,偏偏就不分明,梗在心里说不出来。周老板看老板娘吃力,不耐道:“你不能拿个大水勺?真是个笨婆娘!”老板娘不服道:“我要找得到大勺,还要这小汤勺干嘛?”老板一时噎住,稍顿悲声道:“罢了罢了,管他什么大勺小勺,这生意反正是做不得了。”两口儿一时怔住,各无言语。
听到大勺小勺言语,杜林丰脑海里一片豁亮,刚才还隐隐约约把握不住的念头清楚出现在眼前,脱口而出道:“有办法了!”老板奇道:“什么有办法了?”杜林丰急道:“你这炊饼有办法了。大叔,以后你就别做这小炊饼了,改做大饼,无论是谁,一个管饱,这样就再没人可以找碴了。”老板喜道:“办法虽好,可这样大饼又怎么来卖?”杜林丰道:“你把大饼细细切成小块,只标出整个大饼价钱,卖饼时根据实购份量按整个大饼价打折计价,要十分之一的,就一折卖与他,要一半的,就五折售出,这样既实诚又不给人挑出毛病。”老板听后大喜过望,没口子称谢道:“小哥真是机灵,如此良策可救了我一家人喽。”
老板按林丰所言,苦思大饼的烙制方法,研制出一种馅饼,用双面平底锅两面文火细细煎烤,刚一推出就大受欢迎,成为关西县名吃。周老板感谢杜林丰的点子,将饼命名为杜饼。外乡人都称为关西杜饼,又因为饼的个头巨大,人们爱称为关西大杜饼。不知这杜饼的,听人说起大杜饼,以为是大肚饼,以讹传讹下,就成为关西大肚饼了。年深日久,杜饼之名反倒是无人知晓了。
戴县令再来周家饼铺检查时,对这馅饼也是爱不绝口,更对周老板有过即改赞誉有加,亲书周家饼铺牌匾以示嘉奖。士林才子聚会时,戴县令常提起这桩趣事以助雅兴,才子们无不称奇,纷纷称赞戴县令的教化之功。县令闻众人赞言也颇为自得。
听说林丰要去天云山里寻仙,周老板嘴上赞他志向,心里却对他前途不看好。感激杜林丰的帮助,况且小炊饼的生意今后也不再做了,周老板把剩下的炊饼一起卷进包裹,半卖半送交于林丰;又备好个大水袋,注满清水;送油纸雨伞一把给林丰挡风雨,从门后找出一根棍子用来防身;临出门突然想起,拿根麻绳出来给林丰扎于腰间,将来要捆扎东西也用得上。最后半句话是,一旦没活路了,这根绳也可以拿来上吊,自己寻个了断。话却始终出不了口,终于还是咽下。周老板心想:“以杜小哥的聪明劲,真要没活路了,自然想得到这根绳的用处。”
千叮万嘱下,林丰出门上得路。转过街角,前面食府步出两人。前面那人高大英挺,仪表不凡,后面跟着个须发洁白老者,似乎正是葛仙人。杜林丰双眼恍惚,一时不知是该见还是不该见那葛仙人。正犹豫时,二人早已走出城门。林丰快步跟上,却见二人越行越远,倏忽间就不见踪影。林丰揉揉双眼,不知是否眼花,想起葛仙人,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天云山脉终于从天尽头处一抹若有若无的曲线成长成眼前伟岸的巨大存在时,杜林丰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嘴里不住喃喃道:“来了,来了,我来了。”种种挫折艰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所有艰难付出在这一刻都已无足轻重。
天云山高大,雄奇,神秘,岿然不动于面前,无声地向林丰发出召唤:“来吧,这就是你追求的目标,来吧,来追寻你的梦想吧!”早已身心俱疲的杜林丰心情激荡,不知从哪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力量,放开大步,高举手中棍子,带着对未来无限希望与憧憬,怀着无限光明的梦想,向理想,向未来,向光明,向深山中快步奔去,口中放声高呼:“天云山,我来了。”远处群山不断传来“我来了,我来了”的回音。
才奔出数步,回声余音尚未断绝,杜林丰脚下一绊,扑的一跤跌倒在地,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揉揉身上痛处,歇息一番,方才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蹒跚而去。
三 仙府秘笈
虽然传说千年前仙人就已飞升而去,天云山香火却一直不绝,而且越烧还有越旺之势。进山路上,香客络绎不绝。远远石崖高处,“天云宗”三个大字历经千年风霜,字迹略微模糊,但仍然灵动飘飞于石上,默默见证数千年人世风雨沧桑。
进入山门没有多久,一个青石铺就的巨大广场平躺在脚下,各色庙宇道观林立于广场尽头。广场上人头攒动,玩杂耍的、卖小吃的、要饭的,林林总总,如市集一般热闹非凡。忽听得一片叫好声,林丰寻声望去,原来是玩杂耍的使出绝活,长剑吞入腹中,只留剑柄在外。众人高声喝彩。摸摸囊中所剩无几的铜子,趁那杂耍艺人未及索要钱场,林丰匆匆离开。
游离于人群中,杜林丰茫然不知所措,漫步朝庙观走去。
踱进一家无人道观,堂上供着个神仙泥像。仔细打量一会,杜林丰认不出是哪路神仙。正沉思时,一个小男孩蹦跳着进来,小跑到塑像跟前,扯下裤子,就在神仙跟前撒起尿来。男孩扭动腰肢,用尿水在地上画圈,嘴里喃喃数着:“一,二,三。”尿势渐尽时,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口里叫道:“狗子,好了没有?”见男孩正在塑像下挤出最后一滴尿水,老太太慌忙过去抱起男孩,责怪道:“傻孙子,尿到门后就是了。在神仙跟前尿尿,神仙会怪罪的。”老妇人抱着孙子出门,林丰无趣,也随后离开。
没走多远,男孩一道又青又黄的混浊鼻涕拖到嘴边,妇人伸手将鼻涕揩去,握在掌中。前面不知是哪路神仙的石像,光头凸肚,睡卧路中。游人中的博闻之士介绍,只要摸上石像肚皮一把,就能给人增福添寿。石像肚皮光滑油腻,已不知给多少人增了福寿。
杜林丰正想上前摸一把,老太太已先伸手在那肚皮上擦了两下,将鼻涕揩去,顺便为自己添了些福寿,石像肚皮也多了几分滋润。祖孙俩正要离开,一个修行装束的人急忙跑来,嘴里大叫:“老太太,摸了圣尊肚皮要半两银子。”老太太嘴里嘀咕:“哎呦,怎么这么贵,摸一下就要那么多银子!”和尚气壮道:“摸来的福气再多银子也买不到嘀。”妇人无奈,只好交银悻悻离去。听到半两银子的价钱,杜林丰悄悄将正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广场上也摆有书摊,各类仙道书籍与市面上所售无异,价格却贵上许多。林丰早已熟读摊里书籍,无所收获下,失望离开。
@望断心水 2016-03-06 22:37:00
楼主记得休息,我先睡了。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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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马上休息,明天继续。
道观之前,多有神仙、半仙为人求签解卦。见来人衣裳光鲜,仙人就双目金光灿灿,大显殷勤仙容,尽将天机透露,迷津指点,升官发财、多福多寿、美满姻缘批量相送;若来人衣衫褴褛,仙人仙容自是整肃,目光内视,高深莫测,天机再也不敢泄露上丝毫。林丰但觉仙途坎坷,希望能得高人指点,徘徊于侧良久,自顾衣衫褴褛,囊中羞涩,终究没敢去讨那没趣。
望着熙攘热闹景象,林丰觉得这一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心里只觉寂寥空荡。繁华富庶早已与己无干了,如果修仙不成,那结果……林丰不敢多想下去。
书籍记载,神仙洞府都在人迹罕至之处。天云山如今已成闹市,就算仙人要在红尘中历练,也应该有幽僻处的静修之所。林丰心想:“天云山方圆数万里,在僻静深山处应该才是真正的神仙居所。可如此浩瀚群山,该往何处追寻仙踪呢?没奈何,且往深山里最后搏上这么一搏吧。”临行前,杜林丰欲烧一炷高香,保佑自己仙途坦荡,无奈寻遍店铺,最便宜一支香也价格不菲,不是自己买得起的,逡巡良久,方才抱憾怏怏离去。
往天云后山行上一日,人迹已难见到。山里古木森森,参天而立,直欲遮天蔽日。密林深处不时传来野兽鸣叫,听来惊心动魄。握握手中木棍,林丰微微心安,用木棍拨开眼前齐腰深杂草,小心向前。
入夜,林丰爬到树上,用腰间麻绳将自己捆扎于粗壮树枝上,手中紧握木棍,在林海松涛中又惊又惧,久久无法入眠。终于挨到天明醒来,手里木棍不知何时已掉落地上草丛里。林间野果繁多,杜林丰捡熟识的塞进嘴里——包裹中的炊饼能省尽量要省下来,填饱肚子后继续上路。
就这样行了不知多少时日,路径早已迷失,杜林丰只是每日清晨背着阳光前进。
这一天来到一座山峰下,山脚一弯清流,景色甚是幽美,杜林丰欢呼一声,雀跃进溪水,尽情将身上污浊洗去。等大石上的衣物晾干,林丰抬头看天色,日已过午,正待收拾衣物,晃眼间看到山顶附近草木掩映中有个洞口。林丰心里一动,想道:“此地山水俱佳,会不会是个神仙洞府?”急急收拾好东西,连忙往山上爬去。
气喘吁吁进入山洞,杜林丰心生失望。那不过是一个浅浅石洞,一眼望到尽头,哪有神仙洞府景象。仔细再一打量,心跳不由又快了起来。洞中石几石榻,积尘虽厚,却清晰可辨。这石洞分明是个住人的石室,只不知多久没人住过了。如此深山之中,常人难至,什么人能在此居住?林丰心念及此,心情忽又激动起来。
走进石洞,石榻上一个蒲团,破败不堪,勉强能辨出形状。拍去厚厚积尘,林丰伸手小心捧起。蒲团下一本书册子赫然入目,面上写着“天云入仙迹录”几个字。心猛地激荡起来,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天可怜见,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访到了神仙秘笈。这荒废了的山洞,莫不曾经是那神仙洞府,又或者是仙人静修的隐僻居处?
杜林丰虔心翻开书册。书页已经发黄,不过纸质仍然结实。头一页上工整录着一篇文字,林丰用心阅读,内容熟悉,正是葛仙人传与自己的天云仙诀。林丰欣喜异常,原来葛仙人并未欺哄自己,所传授的果然是仙家口诀。随后几页上记载的是些如何采天地精气筑基炼体的心得与法门,与葛仙人所授并无二致。只是修炼的结果和体会却完全不同,修炼后食量大开的情形并未见仙人秘笈提起,林丰暗暗奇怪。
接着往下看去,秘笈提到了天地之气。秘笈记载,天地间最为充沛的是蒙荒之气,是万物的源起。但蒙荒之气过于平凡,缺乏特殊灵性,与脚底的泥土一般,虽然滋生了万物,却无法食用,对修行人来说不过是废气而已。修仙者需要的是蓓灵气。蓓灵气气性玄异,修行者可将蓓灵气吸纳入体中,然后将其转化为自身所养的真元力,再用真元力滋养肉体,长期修炼,炼就长生仙体。修真不过是这个过程的积累与突破而已。蓓灵气是天地中的精华,修真者修行的基础。矿物中有不少晶石也含有蓓灵气,是修真者必须收集的修炼物品。
看到这里,杜林丰心里奇怪,葛仙人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些。不安的感觉在心里悄悄萌生。
秘笈记载,阆原大陆所在的这个星叫阆原星,外面还有很多和阆原星一样可以住人的星。看到这里,杜林丰有些糊涂,外面,哪个外面?难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吗?可天上的星星那么小,怎么住得了人?流星又如何呢?接着看下去,秘笈转而提到,天云宗要将山门迁到外面的星上了。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就要到最后一批了。到此,秘笈流露出的情绪突然改变,充满焦急等待与不安。看样子秘笈主人等待得实在心焦。
林丰突然明白过来,千年前的仙人飞升不过是天云宗迁移山门而已。可为什么要迁移山门?有了更好的洞府,原来的山门也没必要丢弃啊。秘笈说的阆原星上会不会已经没有仙人?林丰的心悬了起来。一转念,希望又泛起来,手里的秘笈不就是仙人留下的吗。只是看这山洞,这么久没人居住,仙人不知到哪里去了?杜林丰急忙继续往下看去。
最后的内容只能用无奈与绝望来形容了。没有蓓灵气,没有晶石,秘笈主人修炼无法寸进,功力始终停留在入门阶段。苦等不见有人来接,岁月却滔滔流去,人一天天开始老迈,肉体力量不断衰竭,山里生活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只有离山而去,重返红尘之中。
杜林丰恍然大悟,手中的秘笈,不过是天云宗入门弟子的笔记而已。天云宗由于阆原星上缺乏蓓灵气,晶石耗尽,早已举派迁走。这弟子不知何故没有走成,留下修行笔记让自己发现,人大概早已消失在茫茫红尘中了。葛仙人可能是这弟子在人世间辗转留下的后世传人吧。杜林丰从秘笈中收回神,猛然想起,仙人既然已经遗弃了这里,此地已成荒废之地,没有蓓灵气就没有了修炼的基础,修仙岂不是再无希望,自己一切努力追求不就是镜花水月,不会有任何结果了吗?
真相如此残酷。林丰一时木楞当场。良久回过神来,心里万念俱灰。种种努力付出,不过是水中捞月,今后将何去何从?身心交瘁下,眼前突然一黑,脑子嗡的一声,杜林丰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昏睡了不知多久,杜林丰蒙眬醒来。身子麻木难以动弹,将梦将醒间,意识模模糊糊离开躯体,恍惚和大山交融在一处。
头顶是无遮无拦的烈日,山顶的岩石晒得微微发胀。一只山鹰飞来落在石上,张开翅膀用喙梳理几下羽毛,抬眼看见山下野兔,双腿突然发力,展翅向下猛扑而去,爪尖离地前在石头上留下浅浅一道划痕。
山中情景自然而然流入脑海。
日头逐渐西沉,流过山头的风不再温热,开始有了些清凉。天空由蓝逐步变成深黑,星星闪烁而出,镶嵌在天幕上,越来越多,渐渐繁星满天。
远处一团乌云,遮住了一小片星空。乌云翻腾膨胀,不断胀大,不多一会,漫天都为乌云覆盖,不见一颗星星。风势突然转强,乌云间电光乱闪,雷声隆隆传来,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接踵而至。雨滴打在山石上,微微发热的山石吸收蒸发掉雨水,落在石上的雨水只留下浅浅一点痕迹,大部化成蒸汽,同时也带走了山石的热力。
雨滴前赴后继而来。山石抵御不住雨水浸润,雨水一点点渗入石中。不及渗入的雨水顺山势向下流,沿途不断被干燥的土壤汲取,待土壤饱胀后和后续的雨水汇于一处,聚成一道道湍流,往山下疾奔而去,投入山脚溪流的怀抱。
山间的林木尽情从土里吸取水分。水分顺着树干里的通道输送到树木全身,多余的水分就储在通道里。
树下山鼠的巢穴进了水,洞里母鼠不安地把一只只全身粉红的小鼠叼往干燥地方。昆虫们躲避在山石林木的避雨处,几只虫子附在树叶背面扒住树叶,随枝叶在风雨中飘摇。一群山羊紧紧聚作一堆。不时有几只羊抵不住风雨侵袭,往别的山羊腹下挤去躲避风雨,带来更多羊往旁边山羊腹下拥挤。一阵骚动后,羊群挤得更紧了。一只花豹隐蔽在草丛中,炯炯打量着羊群,挑选捕猎的对象。
雨停下来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红日冉冉升起。草木尽情拥抱阳光,和着土壤里带上来的水分养料,贪婪吞噬着空气中的元气,转化成一点点自身精气,送往全身各处,不知不觉中长高长壮了一两分。
山中景象渐渐暗淡,袅袅如炊烟飘散。杜林丰悠悠苏醒过来,心中明悟,一切似乎都已清晰透彻,只是张口待言时却不知如何说起。
想起天云宗仙诀,想起葛仙人,杜林丰恍然明白,为什么修习天云诀后会饕餮异常了。
由于没有蓓灵气吸纳,修炼真元力的能量缺乏,身体就吸收食物精华来弥补,食量自然大增。食物滋养的肉体仍然受生死循环限制,盛极而衰,能量滋养肉体到一定程度后,不再支持肉体成长,仅仅维持肉体消耗。而修仙者修炼的真元力能突破食物能量的限制,淬炼肉体,使肉体获得无限成长的空间,摆脱生死循环约束,因而得以长生;食物能量却无法滋养真元力,即便食尽天下可食之物,也不过是南辕北辙,无法使肉体突破限制,摆脱生死循环,不过徒然空留饕餮之名而已。
葛仙人其实不是什么仙人,只不过是修行门槛上的招摇撞骗之徒罢了。林丰一时气恼葛仙人的欺瞒,转念一想自己的痴缠,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按那笔记所述,蒙荒气是废气。林丰此时明悟在心,有些怀疑,当下运起天云诀。身周立刻感触到浩渺无穷的细微存在,这应该就是蒙荒气了吧。林丰照天云诀吸纳蒙荒气入体,努力将其固于体内。蒙荒气却只是木然停滞。林丰运心诀转化,始终不见反应,心念一松,蒙荒气轻飘飘悠悠逸走了。反复试过无数次,都无法成功,林丰只有作罢。
想起明悟的道理,林丰若有所得,心想不如用它来试试看是什么效果。按感悟将心神沉浸入天地间,弥漫天地的蒙荒气慢慢自周身浸入体内,林丰只不理睬,任由蒙荒气游荡。渐渐全身似乎溶入蒙荒气中。蒙荒气穿梭过身体每个细胞,似乎留下些什么,又带走些什么,不太分明。不知过了多久,林丰悠然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挥手抬足气力充沛,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既然天云诀无法修炼,林丰决定就按自己所悟修行。至于修行的结果是什么,现在多想也无益处,留待以后再慢慢寻访吧。
此地山清水秀,野果众多,林丰决定留下修炼。每日里除了修行蒙荒气,就是下山取水,上树采摘水果,日子过得颇为逍遥自在。渐渐上山上树越来越轻松,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林丰将周围青山踏遍,也未再寻访到什么仙迹。
四 山匪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山里野果越来越少。冬天快要来了。林丰衣服早已破烂不堪,难以抵御冬天的风雪,食物也越来越难获取。杜林丰决定出山,回关西县周家饼铺打一冬的工,来年天气转暖,多带些生活物资再来山里长期修炼。打定主意,林丰简单收拾一下,带上平日里晒干的野果做干粮就出发了。
蒙荒气这时进出身体更加自如,不用专门凝思杜林丰也能感觉到身体与蒙荒气的交流。真元力却一直无法修炼出来。但身体一日比一日轻捷,力气也越来越大。原来双手抱不动的石头,现在单手就能轻松抓起。下山向东健步如飞,走了十多日,照说应该早到天云山门了,可前方依然是崇山峻岭,人迹难见,杜林丰仗着腿脚便捷,只是发力埋头向东。
山势渐渐和缓,差不多就要走出西部群山范围了,天云山门依然没有见到。“多半是走岔了道。”杜林丰自忖,“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打听关西县的路径。”
这一天才绕过一座山峰,脚下赫然出现了车道。杜林丰心中欢喜,沿着道路行走就可以找到县城了。还没走上几步,两旁山上突然响起锣声。锣声暗哑。接着一阵嗷嗷喊叫,路两边山上冲下几十号人,个个衣衫褴褛,手中拿着锄头扁担之类武器。一群人杂乱嚷叫着“留下买路钱”,向林丰冲来。林丰知道遇到土匪了,心里有些慌张:“身上还有几十文钱,到时给他们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想到这里,他定心站在原处等待。
只一会,几十人奔来团团将林丰围住,嘴里高呼:“抓住了,抓住了。”其中一人叫道:“弹子,快上山给大壮兄弟报信,就说开张了,抓到牛子了。”那个叫弹子的,拎着面锣,锣上好大一个烂口子,急忙往山上连滚带爬跑去,每走几步就咣一声敲下锣,嘴里高叫:“抓到牛子啦,开张喽。”林丰赔笑向周围山匪道:“各位大王要劫财的话,学生这里还有几十文钱,就孝敬给大王们买酒喝吧。”周围山匪却无人搭理他,只是站在一边嘿嘿直乐,并没其他行动。对弹子说话那人只顾自乐:“原来强盗这么好做。敲敲锣,冲下来一围,买卖就做成了。”
没过多久,山上又有几十号人跑来。为首之人甚是粗壮,对下面众人叫道:“抓住了么?”对弹子说话那人大声叫道:“大壮兄弟快来。牛子就在这里,跑不了。”大壮大声笑骂道:“笨蛋二锅,以后要叫俺大王。当强盗连称呼都不会,笨死了。”接着又道,“抓到人直接捆起来送上山就得了,还喊咱下山干什么。快些捆起来送上山杀了祭旗。今晚再把这人烹了,大家伙好好吃一顿,尝尝肉味。”二锅得了指示,带人拿着绳索朝林丰走来。
二人对答林丰听得明白,原来这伙强盗是要杀人吃人的,心里害怕,没等二锅走近,拔腿就跑。周围众人纷纷叫嚷:“跑了,牛子跑了,快抓住他。”林丰挥舞木棍朝前面拦路人手中兵器敲打,当前数人手里的扁担锄头纷纷脱手。兵器脱落之人慌忙退开,但依然围在外面维持着包围圈不散,换上还有兵器的来到林丰面前阻挡。林丰力大,不停挥舞木棍,将眼前山匪手里兵器打落。
@望断心水 2016-03-07 15:41:00
就我一个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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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知道,就当作看专场吧。希望人越来越多。
大王见林丰就要突围而去,急忙挥舞手中木棍赶来,近得身前,一棍当头劈下。林丰见他来势凶猛,举棍格去。大王身手颇为了得,木棍中途突然转向,朝腿弯敲下。林丰招架不及后腿中棍,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木棍脱手飞出。众山匪一窝蜂拿着草绳扑上。林丰看准最先扑上之人,伸手抓住拉倒在地,自己顺势站起,伸手推开两人,拔腿朝人群薄处跑,一路或推或拉,阻挡之人纷纷倒地。正奋力搏斗时,林丰双脚绊到一条绳索,上身一歪扑倒于地,一群人一窝蜂赶来扑下。几根绳索随即将林丰缠住,捆了个五花大绑。
二锅和弹子两人各拿绳索一头,走到大王跟前。二锅笑嘻嘻道:“怎么样,大壮——大王,还是咱厉害吧。”大王满意道:“嗯,二锅还是有些鬼门道,如果不是你和弹子把这人绊倒,他还真就跑了。”随即又不满道,“你们功夫也太差劲,那么多人拿不下一个,还差点让人跑了,以后练功勤快点,不然强盗没当成就给人抓去送官了。”一行人说说笑笑押着林丰朝山头山寨行来。
山头一座道观就是众匪山寨。道观房屋不少,道士却不多,被这群起事的好汉赶走后拿来作为山寨。
众人进得山寨,将林丰捆于大殿柱子上。大王吩咐磨刀捡柴烧水,准备杀人祭天祭旗后正式起事。杜林丰心里叫苦不迭。好不容易修道有了眉目,偏偏一出山就遇上这么凶恶强盗,不仅杀人,还要吃人,小命这番难保。听到众匪要杀人祭天,杜林丰心里不忿,开口对众匪劝道:“天心仁慈,你们却要杀我祭天,老天是不会领你们情的。”众匪无人理睬,各忙各的。只那大王闲着,听到林丰言语,冷冷回道:“天心仁慈?哼,每到水旱荒年就饿死那么多人,可见老天是喜欢拿人来祭的。你就耐心等着升天去老天爷那说理吧。”林丰瞠目无言以对。
众人准备完毕,水也烧开了。大王亲自点弹子动刀,命令他剖开牛子胸膛,取心口热血祭天祭旗,再掏出心来下酒。
弹子拿着柴刀,走到林丰跟前,恶狠狠举起刀,手却突然颤抖起来,忽然转头对大王道:“大王,俺们真要杀人吗,不杀人就不能当强盗?”
大王不耐烦回道:“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当强盗当然要杀人。弹子快点动手。”
弹子继续问道:“当强盗真那么好,咱不当行不行?”
大王觉得这话苗头不对,耐心劝导:“不当强盗咱们怎么活得下去?”接着诱惑道,“弹子你不想喝酒,不想吃肉,不想讨媳妇了?只要当了强盗,一切都会有的。”
舔了舔嘴唇,弹子回道:“俺不要喝酒也不要吃肉,俺只要媳妇。”
大王许诺道:“这还不容易,你跟着大哥当强盗,等咱有了银子,找最漂亮小妞给弹子当媳妇。”
二锅等得不耐烦,插话进来:“弹子你动不动手?不敢干让开,啰嗦那么多干嘛。”弹子不服气道:“你敢干,你来啊!”二锅急道:“俺来就俺来,怕什么。”
劈手夺过弹子柴刀,二锅举起刀,手却也微微发抖。二锅突然回头问大王:“大壮,俺们杀了人,要是给官府抓住,那不是要砍头的啊!”
大王顾不上纠正二锅的称呼,哈哈大笑,对众人解释:“乌素国都打过来了。官军这会正往北边和东边去,哪里有人来管强盗。如今正是咱们当强盗发财的好时机。今天咱们就是要杀了牛子,向老天爷递上投名状。”接着对二锅道,“既然弹子不敢干,那二锅你来吧,快些,水都烧开好久了。”
听罢这些话,二锅主意已定,举刀闭目向杜林丰胸口刺来。杜林丰见强盗这回真的动手了,不甘心地左右挣扎。柴刀没有刀尖,前头并不锋利,从林丰胸口划过,没有开开口子。
二锅感觉到不对,睁开眼奇道:“咦,这人有古怪,怎么刺不动他?”弹子颤声道:“莫非老天不许咱们杀人?”堂上山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见众人人心不稳,大王一急,破口大骂道:“二锅你个糊涂虫。睁开头顶上两个招子看仔细了,用刀剁他。”二锅被大王骂,一发狠,圆睁双眼,举刀向杜林丰胸口劈来。
自修炼蒙荒气后,杜林丰力气虽然越来越大,可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大潜力,见柴刀劈来,绝望之下玩命挣扎,运起浑身力量。道观里的蒙荒气似乎都往身上涌来,浑身力量充盈,杜林丰大喝一声,双臂发力,捆在身上的草绳尽数震断,再一错身,让过柴刀。柴刀擦着身子深深劈进柱子。
殿上众人顿时乱成一窝蜂,不住叫喊:“牛子要跑,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众匪向林丰扑来。有了山下的经验,林丰知道这些小匪三两个并不足惧,唯独那大王身手了得,斗不过他,因此只是留意着大王,不让他追近,小心不让众小匪缠住。见林丰辗转往殿门跑,二锅慌忙叫嚷:“大伙儿快守住殿门,让大王擒他。”几十个山匪蜂拥堵在殿门口。杜林丰见无法出门,只得在大殿里与大王周旋。
正乱成一团时,殿门砰地飞开,堵门山匪哗啦啦躺倒一片。门口大步而进一条威猛大汉,长刀悬在腰间,一双空手如电扫过,眨眼就将殿门山匪尽数打倒。杜林丰见救星来到,高呼大侠救命。
大侠直往林丰奔来,拦阻的群匪挥手间就倒地不起。大王见来人凶猛,招呼群匪围上,自己也朝大侠扑去。眼看大侠进到身前,大王一拳呼地捶向大侠面门。大侠随手拿住,顺势一带,大王脚步不稳,身体扑向大侠。不等大王挣扎,大侠左手在大王腹部轻轻一拍,大王就软倒在地。
余下众匪见大王倒地,舍命来救,不过三拳两脚被大侠尽数击倒。片刻间,大殿里躺满山匪。
杜林丰绝处逢生,欣喜万分,上前抱拳鞠躬致谢,盛赞大侠身手。双方互通姓名。大侠姓萧名问剑,正往前线投军,路过此山,向砍柴樵夫问路。樵夫听到山匪敲锣喊叫抓住人了,知道山匪凶恶,劝他改道。萧问剑要为地方除害,于是上山拿匪,这才凑巧救了林丰。
末了,萧问剑道:“不过是些小小蟊贼,不知在外放置岗哨,让人轻易进来。要是有人报讯,一起守住大门,迫住苦主,我也无法轻易得手。”大王听了惭愧,暗暗记住,又朝弹子瞪了一眼,心里恼他误事,嘴上不服,强辩道:“以你身手,俺再布置岗哨也不是对手。”
萧问剑微微一笑,环顾四周,见地上都是扁担锄头之类农具,没见着什么兵器,心里了然,见柱子上砍着把柴刀,拔下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杜林丰忙解释:“他们要用这刀来剜学生的心。”萧问剑嘴角忍不住绽出笑容:“你们用柴刀来剜心?”
大王脸上微红,粗声道:“爷爷愿意,怎么了。等俺干上几票大买卖,什么刀会没有,那时爷爷专门打造一堆牛角尖刀,一天一把换着来挖人心。”
“你还想当强盗挖人心?”萧问剑突然肃容问道,“你不怕被抓去送官杀头?”大王愤声道:“反正是个死,当强盗是死,不当强盗也是死,那还不如当强盗干上几票,快快活活过一回,也好过窝窝囊囊让贼老天给饿死。”
萧问剑见大王颇有气概,心里甚为赞许,接着问道:“你难道不怜惜这些跟着你的兄弟性命?”
大王一时惭愧难当,脸色涨得通红道:“俺朱大壮运气背,本事不济,强盗当不成,好日子没给兄弟们混上,一票买卖没做成就连累大伙儿一块送死。俺对不起兄弟们,来生做牛做马来还这份情吧。”
二锅急忙道:“大壮兄弟,说什么见外话。俺胡二锅誓与大壮兄弟同生共死。”弹子心里一热,也慨然道:“俺童弹子也与大壮兄弟同生共死。”殿里众匪跟着表态愿意共赴生死。杜林丰不由佩服这伙匪徒的义气。
萧问剑紧握刀把,环顾四周一圈,冷冷发问道:“你们真不怕死?”
一干山匪愣了一愣,轰然道:“不怕!”
话声刚歇,道观里突然静了下来。萧问剑微微拔刀出鞘,杀气陡然在道观里弥漫。堂上气氛突然紧张,格格的牙齿撞击声不时传来。
萧问剑紧握刀柄,缓缓走到弹子跟前,厉声喝问:“你真不怕死?”弹子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半晌作不出声。见萧问剑眼里露出鄙夷神色,弹子羞愤难当,不顾浑身颤抖,一挺胸脯,突然硬声道:“你杀了俺吧!十八年后俺还是条好汉。”
手脚犹在发抖的二锅见弹子如此硬气,忍不住,一横心叫起好来。观里其他匪徒受二人鼓舞,跟着鼓噪:“俺们不怕死,十八年后俺们再来当兄弟。”大王见兄弟们如此义气,既羞愧又有些暗暗得意。萧问剑脸色绷得越来越紧。
见萧问剑有意杀人,杜林丰心生怜意,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劝阻他。
“哈哈哈哈。”萧问剑突然仰头大笑,高声赞道:“好,好,有种!都是好汉子。”
越来越爱惜这些质朴汉子,萧问剑不再试探,向众人郑重问道:“你们既然愿意当不怕死的强盗,可愿意跟我上战场当不怕死的战士?”
众人闻言又惊又愕。大王试探道:“你不杀俺们了?”
萧问剑微微一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们?”
大王胆气登时壮了,接着问道:“你不嫌俺们是强盗?俺们行吗?”萧问剑大声道:“诸位都是好汉子,有什么不行。能有你们当兄弟,那是我萧问剑的福分。”
堂上众匪一时热闹起来。二锅问:“俺们跟着你有饭吃,有衣服穿吗?”弹子问:“将来娶得起媳妇吗?回家还被欺负吗?”其余众人各有问题。
萧问剑慨然作答:“众位兄弟跟着我萧问剑,有我吃的,就不会饿到大家;有我穿的,就冻不到大家。咱们战士欺负老百姓不算本事,要到战场上捡最凶恶的敌人欺负,这才显出英雄本色。”众人齐声道好。
顿了一顿,萧问剑接着道:“上战场难免会有一死。可人活一世又有谁不会死?老病饥疲,苟活一世是死;在战场上轰轰烈烈,壮烈杀敌也是死;当强盗是死,当战士也是死,可当强盗死得遗臭后人,当战士却英名长存。你们是愿意当强盗还是愿意当战士?”
众人齐声高呼:“俺们要当战士。”萧问剑出手时留有分寸,这时众人渐渐可以活动。大王爬起对萧问剑扑通跪下,举手向天发誓:“俺朱大壮誓死追随大侠。”其余人也发誓追随。萧问剑欢喜将众人扶起。杜林丰见状欣喜不已,贺喜道:“恭喜萧大哥收得这些好兄弟。”
萧问剑转身道:“杜兄弟,你可愿意和萧某一起上阵杀敌?”杜林丰迟疑问道:“我,行吗?”萧问剑正容道:“方才见杜兄弟身手敏捷,虽然不习功夫,但假以时日练习,定是了不起高手。当此国家危亡之际,即便老弱,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兄弟何必迟疑。”
杜林丰仰慕萧问剑豪迈,又见朱大壮等不过山野村夫,却都知道舍己为国,心里血早就烫了,当下将修仙问道的心丢掷一边,慷慨回道:“小弟愿意追随萧大哥,誓死报国。”
挽住杜林丰和朱大壮的手,萧问剑欢喜大笑。
朱大壮突然想起,对弹子叫着:“弹子快去拿酒来,咱们今天好好痛饮一番。”弹子赶紧一头钻进供桌下,抱出一小坛酒,喊道:“大王,酒来了。”朱大壮止住弹子:“弹子,今后不许叫俺大王,还是叫俺大壮得了。俺们从今往后不当强盗了。”众人闻言全都欢笑。
杜林丰见只是小小一坛酒,奇怪问道:“就这一坛?咱们这么多人恐怕不够。”朱大壮颇为无奈:“就这坛酒还是赊欠来的,大家伙还是将就着点吧。”杜林丰笑道:“大壮兄弟,你这强盗当得太寒酸了些。”朱大壮尴尬一笑:“俺要是有萧大哥一成本事,兄弟们就可以喝酒吃肉啦。”
萧问剑见大锅里翻滚的开水,接过酒坛,拍开盖子,将一坛酒尽数倒入大锅,大声道:“这样就人人有份了。”二锅又找出十多个土碗,殿中众人轮番饮过,虽然喝不出酒味,但无不觉得甘美无比。
喝过酒,朱大壮拿起一块破旧白布,正是准备杀林丰来祭的那面旗,请萧问剑题上旗号。殿里没有笔墨,萧问剑和杜林丰二人用锅底炭黑反复在布上涂抹上“卫国杀敌”四个大字。大壮众人虽然不识字,但听得是这四字,个个兴奋摩拳不已。
收拾好东西,众人打旗号出了道观。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已是一派银装素裹景象。萧问剑下山寻到自己马匹,牵着缰绳,和大伙一起顺山道步行出山。
弹子围着大马好奇不已。萧问剑见状一把抱起弹子置于马背上。生人骑在背上,马儿恼火不已,脾气上来,一通发作,人立起来。弹子一阵惊慌,抓不住缰绳,掉落马下。大壮、二锅和周围一干兄弟,尽皆哄笑不已。
见大伙个个对大马跃跃欲试,萧问剑轮番将这群弟兄扶上战马。众人歪歪斜斜骑上战马,或者一头摔下,或者趴着不敢动弹,或者抓住缰绳小跑几步。寂寞的山路上一时喧闹起来。马儿不断发作着,但抵不住众人车轮战,脾气泄尽,老实下来,任由众人在背上练习骑术。
山道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踩在脚底嘎吱有声。众人行后,原本洁白一色的山路变得斑斑驳驳,足迹沿着众人行进方向一路延伸出去。
雪花不断飘飘洒洒落下。渐渐地,斑驳的足迹被雪花层层掩埋,再寻不出丝毫印记。
五 募饷
天色已黑。在雪中行了几个时辰路,萧问剑干粮早为众人分食殆尽,一群人无不又饥又寒。前面朦胧现出一个大庄院影子。朱大壮识得是马老太太的庄园,萧问剑带众人前去求宿。打门良久,大门方才露出条缝,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还没听完众人言语就赶忙缩了回去。大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大壮、二锅气得直骂,嚷嚷着要打进门。萧问剑止住二人,与杜林丰继续打门解释。半晌,大门里火光通明,大门咿呀一声洞开。门里举火把的,张弓搭箭的,高举长刀的,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刀锋在火光下闪着森森寒光。中间站着位老太太,头发灰白,拄着龙头拐杖,虽已老迈,但目光仍然犀利,凌厉地盯向门外众人。
萧问剑、杜林丰、朱大壮三人连忙上前见礼,向老太太说明,大伙是去前线投军的,请求借宿一宿。老太太只不搭理,目光犀利地一一打量众人。一阵寒风吹过,掌旗的弹子打个寒战,手中白布顺风势展开,陆续露出已经字迹模糊的“卫国杀敌”四个大字。四字映入眼帘,老太太目光和缓下来,终于开口道:“进来吧。”说完转身,在家丁们簇拥下离去。自有人带着萧问剑和杜林丰诸人进入庄院,安排食宿。
风雪中辛苦奔波许久,众人终于吃上饱饭,睡上热乎觉了。
第二天黎明,萧问剑带杜林丰和朱大壮二人向马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打量三人一阵,严肃地盯着萧问剑问道:“你们这样能上阵杀敌?”杜朱二人闻言面红耳赤。萧问剑肃然答道:“吾辈有卫国之志杀敌之力,只消筹集到兵器粮饷,再好生训练一番,将来在战场上,焉知不能令敌人胆寒!”老太太微微点头,唤过管家,和声道:“既如此,你们和老身管家前去领些兵器,在我庄园里操演几日再出发吧。”萧问剑闻言心喜,拜谢后与管家离去。
拿到兵器,众人欢喜。萧问剑教授大家功夫阵仗。老太太亲来习武场观看,见他功夫了得,将自家家丁唤来和众人一起操练。
时间一晃就是十多天,萧问剑不愿耽搁下去,再次向马老太太辞行。老太太这次不再拦阻,喊人将一箱箱银两抬上,再领众人来到后院。几十匹马栓在柱子上,院子中十多辆大车装满粮食。老太太再一挥手,一队家丁着装整齐列队而上。
马老太太长叹一声:“老身一介女流,风烛残年,无法上阵杀敌报国,空有报国之心,却无卫国之力。孤身一人留下这些财物又有何用?如今变卖家产换成军资交予诸君,望诸位奋勇杀敌报国。这些东西和家丁你们都带走吧。”几人大受感动,纷纷推辞。马老太太不容推脱,断然挥手送众人出门。临行,老太太拿出一面大旗,旗上用金丝线绣着金灿灿“卫国杀敌”四个大字。杜林丰伸手接过,手上沉甸甸的。
一行人穿着簇新棉袄上路,精神抖擞,内心火烫烫的。
萧问剑要到落峡县城募集人手粮饷,带人向县城行来。弹子高举旗帜。大旗迎风招展,猎猎而舞。路上行人无不注目。沿途不断有人投奔而来,队伍不断扩大,到落峡城下时,已汇聚了几百号人。
朱大壮乐呵呵地跟杜林丰吹起落峡县城的富庶,一路指点,只要从哪几家募集到军饷,几千人的队伍就可以轻松拉起。杜林丰心里奇怪,朱大壮为何对城里富户如此了解。朱大壮只是笑而不答。
才到城下,城上情景就让大伙吃了一惊。落峡县城门紧闭,城墙上守着些丁壮,个个神情紧张,严阵以待,张弓搭箭对着城下。几个大嗓门汉子按萧问剑所教言语,向城楼上喊话,告诉城里人不要害怕,大伙是上前线投军的。
城楼后,落峡县龙县令听到喊话,如释重负,不快地对身边师爷道:“打仗是官家的事,这些刁民瞎掺和什么,闹得大伙一场虚惊。叫他们快些散去,不然小心办他们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
师爷颇为见多识广,听说过萧问剑之名,急忙道:“大人不可。那萧问剑曾经是军中出名勇士,只因性格直率,与军中风气不合,不善结交上司,受人排挤,早早辞军职回乡。如今战事紧急,正是此人大显身手时候,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大人应该善加结交,万万不要开罪于他才是。”
县令如梦方醒,赶紧命令打开城门,迎接萧问剑一行入城。
萧问剑与县令见礼毕,言及招人募饷之事。县令满口答应,令人在县衙前空地立起大旗,并派人在城内四处鸣锣通告。杜林丰依朱大壮指点,向各富户发出拜帖,共襄义举。
落峡富庶,尤以钱万贯冠之,家资以亿量度,富甲一方,城内富户无不惟其马首是瞻。钱万贯接到拜贴,愁眉不展,在厅里来回踱步。
不一会儿,城中富户接踵来访。大家聚在厅上,七嘴八舌议论起新来的义军。大伙个个抱怨,打仗是官府的事,既然成立义军,军资应该由官府出才是。前些日子官军出发,大伙儿已经出过钱了,如今又来一拨要钱的。没完没了这么弄下去,大伙都不用活了。平素里赋税大伙出的最多,已经是贡献最大的了,也没见给大家什么好。如今又来要钱,这不是把人当下蛋的鸡了吗?养鸡还得喂把吃的,可这会大伙儿不但什么都没捞着,看这架势还要杀鸡取卵来了。
见商议不出什么结果,钱万贯提议,先去看看情况,然后酌情量力出些银子吧。大伙称是,往县衙前而来。
县衙前已人头攒动。前来捐献军资的络绎不绝,少的不过几文铜板,多的半两数钱散碎银子。杜林丰动笔记录,手都没有闲过。
附近一个乞讨老丐,徘徊良久不肯离开,杜林丰不时抬头看见。天气甚是寒冷,老丐不住发抖,林丰让弹子拿些吃的给那老丐。老丐只是摆手不要,犹豫一阵,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烂布包递给弹子,然后径自走开。
弹子打开布包,见是几十枚铜钱,交到二锅手上,二锅又递给大壮,大壮一把搁到案上。林丰抬笔欲记,却不知姓名,欲待询问,人已去得远了。笔悬册上,久久难以落下。
钱万贯观察良久,心里有底,掏出十两纹银上前交给大壮,嘴里谦道:“众位从军辛苦,我等自该踊跃慰劳。只是家资微薄,这十两银子只当给大伙表表心意吧。”其他富户掏出五两八两不等银子递了上来。大壮气得脸色发青,就要拔拳出手。萧问剑一把拉住,答谢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各位慷慨解囊相助,问剑这里谢过了。”
大壮动弹不得,怪声怪气道:“钱大官人家大业大,养条狗哪天不是十两八两银子开销。这十两银子实在是慷慨得很啦。”
话说得刺耳。钱万贯听得脸色忽青忽白,犹豫一会,咬牙又掏出一百两银票,郑重递上道:“这位好汉说的也是。钱某虽然家大业大,可开销自然也大。外人不知的以为钱某如何富豪,可内里实际是个空壳。这些家业维持下来颇为不易。如今世道艰难,再多,钱某就难以为继了。”
其他富户只得跟着拿银子。萧问剑一一答谢。朱大壮不再吭气,眼珠转了几转,带领几个弟兄偷偷离去。
钱万贯诸人拔毛后叹气而回。众人怨气越来越大,终于发作起来:“官家的事就由官家做去就得了,与我们何干。咱们只要照章缴纳钱粮就是,偏有这么多摊派。长此以往,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啊!”
众人各自嗟叹。临别时,钱万贯提醒道:“今晚秋月楼兰溪姑娘头苞,大伙别跟我争。兰溪我可是志在必得的。”众人尽皆哄笑然诺。
晚饭后,天色黑下来。杜林丰枯坐地上,想起日间老丐和钱万贯之事,心潮难以平静。忽然帐外蒙荒气一阵轻微扰动,他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近过来。正疑惑时,来人掀帐进来,进来人却是朱大壮,进帐后,趴在林丰耳边低语。林丰神态犹豫难决,但经不起大壮反复撺掇,终于应允随他而去。
羞花坊是落峡县出名的风流场所,说起羞花坊的何子珈,更是无人不知。何姑娘不仅容貌秀美,歌唱琴艺也造诣非凡,在羞花坊里寄身卖艺一年,倾倒远近无数士子。钱万贯独子钱友直也是这些才子中一员。钱友直痴迷子珈姑娘,立誓非卿不娶。钱万贯竞夺兰溪姑娘头苞时,钱友直正陶醉于何姑娘琴歌之中。
歌声婉转,正与佳酿相配。钱公子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劲上头,钱友直执意要送子珈回闺房。子珈拗不过他,只好依允。闺房中红烛摇曳,美人如玉,兰香扑鼻。钱公子酒意上涌,满腔爱意难以克制,一把抱住子珈就要求欢。子珈百般抗拒不从。
屋里二人正混乱时,房门突然打开,一蒙面人猛冲进来。钱公子愕然住手,子珈趁机逃进床帐。没等钱公子明白,蒙面人一拳击在脸上,钱公子当即昏倒于地。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刻意改变的暗哑声音:“小心,楼下有人。”蒙面人一慌,见床上子珈惊惧欲叫,慌忙扑去,一把捂住子珈的嘴,沙哑嗓子低声威胁道:“不许叫,叫就杀了你。”见姑娘惊惧,蒙面人歉然接道:“姑娘不用害怕。我们有事,专为邀请钱公子而来。只要姑娘不出声就不会伤害姑娘。”见子珈花容月貌,蒙面人忍不住又赞道:“姑娘如此美貌,就算是强盗,见了也不忍伤害,最多请去山寨当夫人罢了。”
蒙面人边说边张望,看到床上枕席,抓起枕巾塞进子珈嘴里,然后回头欲找方帕子捆扎。遮面的汗巾却被挂帐子的钩子钩住,一用力,汗巾扯落,容貌露了出来。姑娘大眼扑闪扑闪,将面前人看得分明。
蒙面之人正是杜林丰。
原来朱大壮将钱公子行迹探明,拉杜林丰入伙,欲劫持钱公子勒索军资。一伙人在羞花坊外久候不见钱公子出来,杜林丰和朱大壮越墙而进。见钱公子进了何子珈的房间,以为钱公子留宿不归,杜林丰就入房劫人,朱大壮在外望风。
杜林丰犹如做贼被抓了个现行,心里惊慌,脸颊涨得通红,一张脸不知往哪里搁,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瞧向子珈,结结巴巴解释道:“姑娘千,千万不要误会,我等不,不是坏人,行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话语渐渐流利起来,“今夜多有惊扰,还请姑娘千万海涵。”说罢杜林丰扛起钱公子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又折回身。子珈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双手下意识紧紧攥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丰。杜林丰低头往子珈床上张了一张,却见那方汗巾正攥在子珈手里,犹豫一下,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条,胡乱蒙在脸上,又向子珈躬身施了个礼,这才匆匆离开。
盯着半掩的房门,子珈心如小鹿般跳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低下头,却见林丰那方蒙面汗巾还在手里,红晕立刻映上面庞。细细打量那方汗巾,早已破旧不堪,子珈小心将汗巾折好,呆呆坐在床上出神,脸上红霞久久没有褪去。
楼下二人汇合一处,扛着钱公子,翻墙出来,寻着同伙,把钱公子门外随从尽数打倒。二锅和弹子怪声乱叫:“俺们是黑风寨大王,请钱公子做客喝茶。钱老爷要想公子回家,拿十万两银子茶钱来接人。”最后还要城里其他富户准备好,大王要一家家请人喝茶。喊完话,一行人扬长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时秋月楼里,钱员外以一万两银子力压众人,拔得兰溪姑娘头筹,随即又宣布以五万两银子为兰溪赎身,纳作第七房小妾。现场哄然叫好。
喜事才刚入门,坏事就接踵而至。钱友直被劫消息赶在这时传来,钱万贯心急如焚,顾不上圆洞房,急忙奔县衙而来。
城里首户出了这等大事,龙县令听罢大怒道:“对这些刁民就该狠狠弹压。”随即又发愁道,“可是官军已经出发。目前城内空虚,没有军队驻扎,这可如何是好?”钱万贯小心提议道:“城内新来的义军,筹集了这么多粮饷,正好可以请来剿匪。”县令听得有理,二人匆忙出了县衙。
天色虽然还早,义军已开始操演。二人寻到人丛中的萧问剑,急忙请求剿匪。听到龙县令请求,朱大壮、杜林丰将脸转向一旁。萧问剑观察杜朱二人神色,又几个时辰不见二人踪影,大概猜到事情原委,于是答应寻回钱公子,剿灭山匪。见他二人只顾一旁躲躲闪闪,萧问剑下令二人带兵剿匪,寻不回人,军法从事。
朱大壮接令却赖着不动,不顾萧问剑催促,对钱万贯抱怨道:“俺们弟兄饭吃不饱,手里兵器都配不齐,怎么剿得了匪?”钱万贯知他是在要钱,但儿子性命要紧,顾不得吝惜银子,于是一千、两千的报出价来。大壮只是不理。钱万贯终于发狠报出一万两银子。大壮仍然懒洋洋不动。萧问剑不耐,大声呵斥,催促出发。大壮这才不情不愿领兵而去。
天明时分,钱万贯和其他富户将军饷物资源源运来。朱大壮领兵装模作样,在野外闲逛,待听到军饷到手,方才摇旗呐喊一阵,一鼓作气消灭山匪,将钱公子安然救回。
待他们凯旋回来,萧问剑捡个空子向杜林丰朱大壮二人正色道:“这事可是你二人所为?”二人低头默认。萧问剑严肃续道:“我们是战士,不是强盗。这样行径又与强盗何异?”朱大壮辩解道:“这些商家富户,钱粮缴纳虽多,实际从官家受益也是最多。如今大敌当前,偏吝啬这点军资,一旦战火烧来,损失何止百万。送来的这些军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偏生如此想不开。”
萧问剑奇朱大壮道理,赞道:“你倒是清楚得很。”朱大壮以为萧问剑说的是众富户家产事,赧然道:“当初要当山大王,俺已经打听清楚这些富户家底,所以现在知晓。”杜林丰这才明白,原来朱大壮早就把情报打探清楚了。萧问剑心里喜欢,朱大壮这人心思细密,谋定后动,加以琢磨,一定可以成为良将,不过现在却不能放纵了,于是又厉声道:“此事下不为例。”二人答应。萧问剑又严肃军纪,严令今后没有命令不许随意出营。二人齐声遵令。
时间在轰轰烈烈中悄悄过去。四乡八野的人不断来投。这支小小军队有了一千人的规模,筹饷也近尾声,明日就该开拔了。
清晨,一乘小轿悠然行来。到得县衙前,轿中人款款落轿。杜林丰抬头看见,不由一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人原来是羞花坊的何子珈。
何姑娘才一落轿,一双妙目就盯住林丰不放。林丰不敢抬头,头越垂越低,脸红到耳根之后。打量林丰一阵,何姑娘捧出一个包裹,里面足足百两银子,上前交给萧问剑。萧问剑接过抱拳称谢。何姑娘笑道:“将军不必客气。那天晚上强人又要杀人,又要抢人家做押寨夫人,可吓坏人了。如果不是军爷赶跑强人,我还不知怎样了呢!”
大壮、二锅、弹子几人听得言语不对,顾不得垂涎美人姿色,溜到一边去了。杜林丰如坐针毡,却又不能离开。萧问剑听出话中蹊跷,嘿然不答。
何子珈见众人神色尴尬,嫣然一笑伸手指道:“小女子今日要到城外进香,又怕漏网强人抢劫,能否请这位将军随行护卫?”手指的正是杜林丰。萧问剑一口答应。林丰领命,不知这位姑娘何意,惶惶低头随子珈而去。
子珈小轿才出城不远,就转了回来。林丰心里奇怪。原来何姑娘忽然不想上香了。林丰听着一喜,那不就完成任务可以回去了?却听得姑娘要他作陪逛街,林丰不由苦着脸,只想告辞。见林丰不情不愿,姑娘脸色一沉。林丰心里有愧,不敢推脱,提起精神答应下来。姑娘神色这才放松。
何姑娘袅袅娜娜前面领着,林丰垂头丧气在后面跟着。每经过一家铺子,子珈都要逛上一圈,有用没用,但凡合了姑娘心意就买下一堆,全都交与林丰拿着;各色吃食,中了姑娘心意,大包小包买回交与林丰拎着。林丰背上背着,手上拎着,浑身满满的,心里早已不耐,拖拖沓沓跟在后面,越落越远。
子珈这时回头,欲招呼林丰,却见他惫懒无奈,于是板起面孔,轻轻跺足作势就要发作。林丰慌忙打起精神,昂首挺胸,大步跟上。子珈这才满意回头。笑容却再也忍不住,悄悄绽放在嘴角。
逛过落峡县所有店铺,林丰身上再无多余容物之处。子珈这才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今天就这样吧。”林丰如蒙大赦,转身欲去,但身上东西总不能让姑娘自己带回,只好先送子珈回去。
杜林丰迈开大步,反在子珈前面到了羞花坊门口。等了好一阵子,何子珈才慢慢行来。正要送东西进门,子珈低声道:“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公子相陪了。这些东西是买给公子和各位弟兄们的,不必拿进来了。”言毕,悄然转身进门去了。
六 危局
半夜下起了大雪。清晨,众人顶着寒风匆匆上路。
队伍出城不到一里,纷飞的雪花中忽然传来叮咚琴声。乐曲轻柔婉转,曲调缠绵,若有所思。琴声传来处,一座小小凉亭,亭内俏坐一人,身披白色斗篷,双手轻抚琴弦。队伍行近,琴声忽地转为高亢,慷慨激昂,隐隐如战士冲锋陷阵,曲意悲壮。一曲弹罢,那人立起身,手捧酒碗,默默等待。
还隔着老远,杜林丰就认出,弹琴之人是羞花坊的何子珈姑娘,心登时扑腾扑腾跳了起来。子珈见林丰行近,走到跟前,举碗相邀。林丰微一踌躇,接过酒一饮而尽。何子珈柔声道:“战场凶险,刀枪无眼,公子请多保重。”言讫,双目泫然欲滴。林丰心里一热,低头回道:“多谢姑娘。姑娘好意林丰铭记在心。”说罢,递还碗回到队伍中。由始至终,他那头一直都没敢抬起过。
队伍唰唰走着,良久,杜林丰还能感觉得到,身后那双关切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自己身影。
“哇,好漂亮的姑娘!将来,她若没有嫁人,俺回来一定向她提亲。”弹子瞅着杜林丰,大声叫嚷。二锅不屑地撇撇嘴,挖苦道:“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德行,讨得到这样漂亮媳妇?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挺挺胸膛接着道:“咱二锅娶这样漂亮媳妇还差不多。”众人闻言一阵哄笑。杜林丰红着脸,跟着一起笑起来。风雪中,气氛顿时热烈了许多。
前方战局却不如大伙这般轻松,这时已到了危急万分的时刻。
河朔府位于古嵩国东北,是连接乌素国的必经通道。两月之前,乌素五十万大军突然出现在府城云陆下,连续猛攻,城中弹尽粮绝,城破只在旦夕。
太守府里,陶光岸无力地坐于案边,双目赤红干涩。围城初,陶太守就已派出幕僚任逸轩任先生前往西边九原府寻求救兵。救兵迟迟未至,而城内油尽灯枯,只怕不等救兵到达,云陆就要陷落。耳边隐隐传来嘈杂喊杀声,声音越来越响,很快到了府门前。“时候到了。”陶太守苦涩言道,起身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逸轩,你我来世再聚各展抱负吧!”说罢,拔剑朝脖颈挥去。
河朔陷落。通往古嵩腹地的门户洞开,富饶的古嵩完全向乌素开放了大门。
黄昏,一小队兵马远远来到云陆城下停下。远望城头飘扬的乌素大旗,任逸轩心如刀绞,自己终究来晚了。望着手下五千人马,任逸轩心头苦涩。九原太守未得朝廷命令,不肯发兵相救。任逸轩泣血苦求十余日,方才借得五千人马,虽然于事无补,但也聊胜于无,本想与好友共赴国难,不料陶太守已经先行一步。今后该如何是好?任逸轩皱眉凝视阴影盖住城头,这才领兵西去。
收拢河朔西部几县残余人马,任逸轩避开乌素大军正面锋芒,绕到后方,从侧背袭扰乌素运粮车队。急进的乌素军队深为困扰,领兵主将亚速台派出清剿部队,专门对付这支残余力量,主力大军继续南下,向古嵩腹地推进。后军将领石叁郎,担负起清剿残敌,保证侧后安全的任务。
两万军队在野地里辛苦追踪十多天,对手影踪皆无,运粮车队却不断遭到袭扰,虽然每次损失不大,但累计起来却不是个小数字。尤其讨厌的是,对方神出鬼没弄得后方人心惶惶,对军心打击颇大。亚速台几次来信,严令尽快消灭这股敌人,确保大军后方安全。石叁郎数次挨批,却始终无策。如果早知眼下的别扭劲,他宁愿去前方冲锋陷阵。
@大秦不死鸟 2016-03-09 09:45:00
顶起,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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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很受鼓舞。
迫于形势,石叁郎下了决心,把部队散开撒网捕鱼,处处设防,绝不让敌人有空子可钻。他将两万人分成十个小队,每小队间隔半天路程,各小队派传令兵互通消息,有事相互驰援。石叁郎对这部署颇为满意。有了这张大网,再狡猾的鱼儿也难逃脱。
敌情陡然发生变化。乌素人在几个县境内拉网出现,袭扰部队连续受到打击,再找不到合适战机。看完情报,任逸轩微微一笑。既然你叉开了十指,那我就收拢起拳头,一根根敲断你的指头。思索片刻,任逸轩传下命令,除留一部诱敌迂回向易县前进外,其余各部立刻到易县集中休整待命。
善于捕猎的饿狼,绝不会轻易放猎物逃走。屠黯就是这只饿狼。两天前,他的部队发现了一股偷袭粮队的队伍,于是一口咬了上去。猎物却滑溜得很,像是发现危险,突然转头离开。屠黯哪里肯舍,紧追不放。猎物忽左忽右,兜了两天圈子,突然加快速度朝易县方向行去。屠黯命令部队全力追踪,绝不能放跑猎物。
王家沟子绵延十多里长,两边是低矮丘陵,树木丛生,沟子中间可以并排走三辆大车。屠黯率部追敌疾行入沟子。前面隐约可以听见马匹奔跑的声音了。
刚刚行到沟子中间,部队停了下来。前行道路被鹿砦、拒马堵住难以通行。屠黯脸色顿时灰白,明白中了埋伏,急忙下令回撤。部队未及转身,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起,两边山坡上箭如雨下。乌素士兵一片片倒地,剩下人死死用盾牌护住身体,躲避铺天盖地的箭雨。箭雨稍住,喊杀声响彻山谷,漫山遍野的人向沟子里冲来。屠黯心胆俱寒,勉力抵抗。投降不杀的喊声响起,周围士兵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想起家中盼归的亲人,屠黯不由自主跟随跪倒地上。
战事半个时辰不到就告结束。仅仅伤亡数十就完全消灭两千敌人,任逸轩帐中众人兴高采烈。胜利固然可喜,但战事远未结束。平复下众人情绪,任逸轩颁下将令,留一支部队在易县继续与敌人增援部队周旋诱敌,其余部队立即向猛县进发,寻机歼敌。众将得令离去。
得知屠黯全军覆没的消息,元虎有些难过。难过虽难过,但至少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石将军亲自带一万人赶往易县,已经咬住敌人。自己这边不会有什么事了。天色已暗,元虎传令就地扎营。
十多天的辛苦疲劳让夜晚变得更加温柔,梦乡分外香甜。放哨的士兵羡慕着同伴的好运。舒舒服服睡在营帐暖和的草堆里,人生还能有比这更大的享受吗?哨兵抱着长枪,坐在地上,寒风里梦着营帐中舒服温暖的草垫。
不知谁喊了声着火了。哨兵吃力地睁开睡眼,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时还明白不过来怎么回事。越来越多的营帐烧了起来。哨兵猛然清醒,敌人来了。不须告警,睡梦中的士兵纷纷惊起,从燃烧的营帐中仓惶跑出,倒霉家伙的身上还带着燃烧的火苗。更加凄惨的是,敌人挥舞着雪亮的大刀出现在眼前。慌忙逃出营帐的士兵连武器都来不及带,跪地投降成了最好选择。血肉长成的拳头怎么敌得过锋利的长刀?
大势难以挽回。元虎带着几个亲兵悄悄逃离大营。野地漆黑一片,分不清南北。突然,前方火光通明,一支人马拦住去路。元虎这时唯一的念头就是绝望了。
愤怒,恐惧?石叁郎讲不清心里什么感受。短短十多天,四千部队彻底消失,而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这样的仗怎么打下去?石叁郎无奈将部队再次收拢,分成两支,在易县和猛县疯狂追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对手找出,至少,要给大帅一个交代。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接二连三进了家门。石叁郎疯狗般在易县、猛县大肆扫荡时,老巢黎县却遭到突袭,在毫无防备下失手,辎重尽失。这一下打断了他的脊梁,石叁郎只好紧急回师。易县扫荡部队走得匆忙,落在后面的人马撤离时被对手狠咬一口,损失惨重。石叁郎无奈收兵,等侯大帅处置。亚速台来信并未多讲,只让他退回云陆,确保后方通道安全。石叁郎黯然退回。
三战三捷,消灭敌人六千。河朔西部数县回到任逸轩手中,形势一度危急的九原府也安定下来。九原市井中,任先生用兵如神的故事不胫而走。任逸轩声誉鹊起,名动古嵩,各地英雄好汉纷纷来投。这支借来的小小部队逐渐成为古嵩军中的佼佼者。
任逸轩的胜利,稳定住了西部前线局面,但决定大局的主战场却无力回天了。
泗水关是前往古嵩国都的最后一道险要所在。古嵩汇集三十万大军与乌素四十万大军对峙于此。凭借关隘险要,古嵩军将乌素大军牢牢阻于关外。激战数日,战事渐渐平静下来。
泗水关以东,丘陵起伏,林木茂密,安溪江浩浩荡荡流过,自西向东将古嵩东部分为南北两半。安溪江水深江阔,人员来往只能靠船摆渡。
安溪江上最大渡口太平渡平时船只往来频繁,客商云集,是古嵩国一处繁华所在。如今战火烧至,太平渡封禁船只通行,平日里江面白帆点点,船只穿梭往来的景象一时绝迹。港口里密密麻麻停满各色船只。南北客商大量滞留,市面上反而热闹不减。一些小客商经不住客旅盘费消耗,各找门路重金雇船趁夜偷渡过江。
作为一处重要通道,古嵩派三万重兵驻守太平渡。守将刘宗裔出身显贵,仕途顺畅,是古嵩军后起之秀中最令人侧目的一颗将星。大战将临,却调到远离战场的太平渡,虽然明白兵部任职的叔叔好意,但不能上阵一试身手,刘宗裔颇感遗憾。
以三万大军和自己这个军中新秀镇守渡口,刘宗裔觉得太平渡稳如泰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素有儒将之名的他,军旅闲暇时,免不了诗酒风流一番。太平渡有方圆百里最大赌场。兵道如赌道,刘将军赌技也不泛泛,军务之余,不免在赌场里体会一下用兵的紧张与刺激。
天气虽然寒冷,汗珠却不断从额角冒出,大堂里的嘈杂声渐渐不再入耳。不知不觉中,刘宗裔已输去三万两银子。明明三局中自己可以赢上两局,偏偏对手一局就将自己几局赢来的银子一把赢走,累积下来,刘宗裔越输越多。偷偷打量对手,对面人四十多岁年纪,脸颊如刀削一般笔直硬朗,双目低垂,开阖时偶尔露出目光如闪电扫过,不论输赢只是不动声色。
又输了一把大的,刘宗裔再无法忍受输钱的煎熬,突然一拍桌子道:“你是何人,本将军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是不是乌素来的奸细!”
@望断心水 2016-03-09 14: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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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那人抬起眼,目光如剑一般扫过,散发出难以抗拒的威势,傲然回答:“不错,我就是乌素亚速台。” 刘宗裔大惊,呼唤侍卫将敌人拿下。随身侍卫刚要抽刀,几把钢刀已经架到各人脖颈上。刘宗裔四处环顾,赌场大厅早已都是对方的人了,自己十多人根本没有反抗余地。他缓缓瘫倒椅上,难发一言。
两眼紧盯住刘宗裔,见他颓唐样子,亚速台脸色微松,微微一笑道:“刘将军受惊了。几日来我见将军风雅,一时心喜,不揣冒昧,用这样方式和将军见面,还请见谅。些许赌资,游戏而已,待会自管拿去。我此来有求将军,还望将军不吝相助。”
双手一阵抖动,刘宗裔瘫在椅上,颤声回道:“我,我不会背叛古嵩的。”
亚速台闻言,双目一冷,森然道:“将军以为我此番带大军前来,今后还会有古嵩吗?”随即又和缓语气道:“将军如此俊秀人物为一不长久国家尽节,难道不觉得遗憾?将军年轻,风流俊雅,来日还方长。此时如能立下大功,得到国君封赏,家族仍然显贵。为将来计,如此立功良机千万不要错过了。”
半晌无语,刘宗裔颓然长叹。亚速台满意地哈哈大笑。
当日,太平渡三万大军得到将令,匆匆赶往下游百里外堵截偷渡的乌素军队。军队刚离开,封禁的渡口就出现了船只。数百艘大船来回穿梭,一队队乌素士兵顺利开进无兵防卫的太平渡。
亚速台站在高台上,望着船只往来,目光不由投向远处。天尽头,水天茫茫,无限美好江山尽收眼底。心潮一时起伏涌动,难以平静。这次身为主帅,孤身犯险,行为鲁莽,不是为帅之道,但亚速台不在乎这点冲动与风险。他就是要让自己不仅因一统古嵩而彪炳青史,还要因此次历险,为后世留下一段永远传唱的传奇。太平渡的明日之星,就让他成为这段传奇的铺垫吧。梦想中的光荣与荣耀如期到来了。
大军渡江完毕,亚速台命刘宗裔招回军队,向乌素军缴械投降。三万大军未曾一战就全军覆没。
乌素十万大军火速出发,长驱数百里向泗水关背后直扑而来。两路大军前后夹击,三十万古嵩守军腹背受敌,军心大乱,全军崩溃,主将领军投降。古嵩军队主力在泗水关损失殆尽,举国再无大股可战之师,几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朝野无不震惊。
这时,各地组建的义军还在路上。
随着修炼日进,杜林丰越来越觉得自己象个大气囊。渗透进来的蒙荒气,编织成一个椭圆型蚕茧。蒙荒气不仅穿过身体,也在身体里汇集。平日演习武艺,他虽还不是朱大壮敌手,但朱大壮赢过十几阵后就叫累罢手无力再战。萧问剑练兵严格,众人每日里赶路练武,休息时都累得不愿动弹,唯独杜林丰仍没事般继续练习,人人都将他当怪胎看。
与杜林丰走上几个回合,每次都能给萧问剑带来惊喜。杜林丰不单武艺进步速度让人称奇,身体的力量与轻盈更让人称道。假以时日,萧问剑相信,杜林丰一定能成为大陆首屈一指的武士。不光杜林丰,其他人也让萧问剑欣慰,尤其是朱大壮、二锅、弹子三人,就算现在将三人放到军中,能成为他们三人敌手的也不会太多。曾经松松垮垮的一千多山野村夫,不知不觉中有了百战雄师的气质,操演战阵时,肃杀之气渐渐显露。
部队成长带来的喜悦,却抵不住轻飘飘一纸消息——泗水关官军大败。这让萧问剑大为震惊,部队成长带来的欣喜顿时化为乌有。古嵩国的命运……萧问剑不愿多想下去。部队该向何处去,迷茫中他苦苦思索却难有决断。
逃难的难民带来任先生河朔大捷的喜讯。整个古嵩国随着泗水关大败犹如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在完全的黑暗中,任先生虽如烛火般的一点光亮,却是分外光辉夺目。
萧问剑凭籍难民口中描述,慢慢理出任先生的用兵之道,对任逸轩由欣赏转成仰慕。如果泗水关由任先生统帅那三十万大军——萧问剑毫无疑问得出结论:亚速台一定大败而归。如此人杰却无用武之地,想起自己遭遇,萧问剑只有向天长叹。
和大伙商量过后,萧问剑率众人向北,投任先生而去。
与众人的忧心忡忡不同,朱大壮对未来充满憧憬。有萧大哥这样人物率领,国家越是危难就越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如果立下大功劳,将来自己会怎样呢?朱大壮忍不住问杜林丰,将来打败乌素后干什么。杜林丰毫不犹豫回答修道。
这样回答实在让人不满。大壮又转问萧问剑。萧问剑淡淡道:“那时就回家给老娘生一群孙子带,再把这一身武艺传给儿子。一旦国家有难,自有儿孙们来为国效力。”二锅点头称是,是该养一堆小子,不然将来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大壮,你将来想干什么?”二锅好奇地问。
总算有人问起自己抱负,大壮得意接过话茬:“俺曾经听村里教书先生说过,大丈夫生平快事就是要走着掌握天下权力,喝醉了就睡到美人腿上。这就是俺朱大壮的包袱。如何,够沉吧。”
弹子想了一想,如果是何姑娘那样的美人,睡到腿上确实挺美的。只是要走着掌握权力,不能坐下来歇息,那不太辛苦?想到这,弹子回道:“俺只要美人当媳妇,不要权力。老站着太辛苦。”
大壮不屑回道:“瞧你那点出息。没有辛苦,哪有收获。如果不走累了,睡在美人怀里还能有那么快活吗?”想到未来远大前程,大壮忍不住嘿嘿乐了。
七 中流
新年到了。古嵩国却人人心头都如绑上了块大石般沉重。无人有心庆祝这辞旧迎新的时刻——或许辞去旧的一岁,就不会再有古嵩新的一年了。天寒地冻,可人心比这天气还要冰冷。九原府里的百姓除了冰寒,更多了慌乱与不安。
乌素三十万大军团团将古嵩国都围住。古嵩朝廷请求割地称臣。乌素坚决不允,要求古嵩举国投降。古嵩朝廷上下吵成一团,一时拿不出主意。亚速台围而不打,容古嵩君臣上下商讨,另遣十万大军回师河朔,冀图彻底消灭任逸轩所率义军,同时拿下九原,巩固河朔这个连接乌素的通道。
九原太守听说乌素大军来到,收拾好财产举家失踪。九原上下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乌素军势大,任先生不到一万的人马难与其周旋,全军撤离河朔退往九原。人心惶惶的九原军民听说任先生到来,无不群情振奋,欢欣鼓舞。九原人人都耳熟能详,任先生用兵如神,杀得乌素军大败。如今任先生来了,大伙就有了主心骨。父老乡亲纷纷要求任先生接管九原。正是危难之时,任逸轩也不推脱,顺势接掌九原。
获得九原一府之地,任逸轩终于有了个稳固基地,竖起抗乌大旗,全力备战。不知不觉间,九原成为全国瞩目的中心,古嵩的中流砥柱。
乌素大军这时马不停蹄朝九原杀来。
军情紧急。任逸轩对着地图思索,脑海里勾勒出作战方略,但环顾帐中众人,心里不免遗憾。学生董心朋,为人精明干练,长于政务处理,情报收集分析,虽然练兵治军也很拿手,但毕竟军略稍逊,不能统兵打仗。诸将中程中禾最为出众,老成持重,意志坚韧,可惜锐意进取不足,正面对敌主动出击,难以托付大任。如能得一独当一面将才,任逸轩自信不难击败来犯之敌。
正踌躇时,卫兵来报,萧问剑带人前来相投。任逸轩眼睛顿时亮了。董心朋惊喜道:“先生,萧问剑曾是军中闻名勇士,如今前来,我军添一大将。”任逸轩微笑点头,率领众人出城相迎。
出城三里,两拨人会聚到了一处。朱大壮早听说任先生事迹,人丛中见如此出众人物前来相迎,心中欢喜,大嘴乐得难以合上。杜林丰看那任先生,身材修长,双目神光内蕴,温和中透着坚定,目光扫过,一股温暖踏实感在心中油然而生。萧问剑不等任逸轩走近,抢上前向任先生躬身施礼。任先生一把挽住萧问剑双手紧紧握住。二人四目相对,英雄相惜之情不禁涌起。
英雄相聚,历史注定书写一笔传奇。
九原与河朔交界处,鱼脊山时断时续将两府隔开,中间断续分布着些狭窄山口成为连接两府通路。山口两边是平坦开阔地,唯独山口突然收窄,当地人称这些山口为漏斗嘴。
听完任先生介绍,萧问剑问道:“先生是要借漏斗嘴在两边歼敌?”
任逸轩含笑回道:“不错。我正是要借漏斗口将敌人先锋石叁郎部彻底消灭。石三郎部连败于我军,士气不振,加上补充目前大概有一万七千人,以我军实力足以消灭他,只是我军不能损失太大,否则难以承受;另外如不能迅速结束战斗,敌军后续大部队赶到,就无法彻底消灭石叁郎。所以我准备在敌军通过漏斗嘴时,截断漏斗嘴,将其分割消灭。”
萧问剑默默点头。任逸轩接着道:“我欲将石叁郎部一战彻底消灭以震慑敌军,使敌不敢轻犯九原。如只消灭漏斗嘴内敌人,外面敌人势必逃走难以全歼,起不到震慑作用。敌人大军再犯,九原备战时日不长,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计划将部队分为两部。一部迂回至敌后,截断敌人归路;另一部截断漏斗嘴,围歼里面敌人后,再内外夹击,将敌人完全消灭以收震慑之效。”
沉思一会,萧问剑脸色凝重,斟酌道:“敌军势众,而我军兵力薄弱却分兵作战,如果漏斗嘴内敌人不能迅速消灭,我军将处于腹背受敌的窘况,这样风险是不是大了?”任逸轩殷切道:“事在人为,将军可愿承担此重任?”萧问剑闻言抱拳沉声道:“问剑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任逸轩满意轻拍萧问剑肩头。
二人计议已定,各领兵一万出发。任逸轩星夜兼程,领兵绕道赶往敌后。
虽然在任逸轩手下连吃败仗,但以十万大军为后盾,石叁郎底气十足,一扫连败晦气踏上先锋出征之路——此番定要直捣九原,活捉任逸轩,一雪败仗之耻。刚刚到漏斗嘴,天就黑了下来,石叁郎传令前军后军就地安营扎寨。
立马山岭,望着山下长龙般营帐,杜林丰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握枪的双手微微颤抖。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记,杜林丰回头看去,萧问剑立马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兄弟,紧张吗?”萧问剑轻声问道。
点点头又摇摇头,杜林丰低声回道:“我怕下不了手。”
想了想,萧问剑道:“不消灭这些乌素人,咱古嵩百姓就要遭受他们屠杀。咱们没有选择。”杜林丰默默点头。
“全体出发!”重重在杜林丰肩上拍了一下,萧问剑结束对谈,一声断喝,纵马带头向山下奔。如雷蹄声跟着滚滚而去。
蹄声踏碎连绵的营帐,人流席卷而下将漏斗嘴截为两断,乌素人猝不及防被分隔为两股。杜林丰插入两股敌人之间,指挥人架上栅栏抢修防御工事。未待工事修好,两边乌素 军队就潮水攻来。嘴外乌素军队势大,攻势凶猛,一步步向抢修中的工事逼近。
形势越来越紧张。工事前守护的士兵拼死抵挡,血花四处飞溅,渐渐飘落到挖掘工事的士兵脸上。再有几步,乌素人就要杀到工事前了。杜林丰咬紧双唇,顾不得其他,只是如飞抡动镐子。
正危急时,一声长啸传来,啸声穿透战场的喧嚣,人人心里为之一震。啸声甫歇,喊杀声跟着响起。一千精骑疯虎般闯入乌素人潮。萧问剑冲在最前,长刀挥舞所向披靡,乌素军中无一合之将。三员乌素将领拍马赶来。萧问剑长刀飞落,三人未及联手,就给一一斩杀马下。乌素士兵失去头领,无心恋战,向后退走。萧问剑趁势掩杀,将乌素军逼退。
得此间歇,简易工事终于修好。漏斗嘴交由程中禾率两千人把守。萧问剑带兵回头向嘴内敌军扑去。嘴外乌素军为接应上里面军队,很快组织起来疯狂反扑,一浪浪冲击着防线。浪花一次次将防线淹没。但当潮水退落,防线依然兀立不动。防线里侧,五千敌军聚成一团,也在做着垂死挣扎。铁骑杀至,萧问剑领兵冲入敌阵,来回冲杀两道,乌素军阵这才崩溃。胜利的天平终于倾向古嵩。
来不及及体会胜利的滋味,杜林丰拍马回师,越过血肉筑就的防线,随萧问剑向漏斗嘴外狂攻的敌人冲去。
无数枪尖在眼前晃过。迎面突然一只长枪刺来,杜林丰手中枪微微一抖,长枪被格向一边,杜林丰顺势挺枪向对方全力刺去,长枪深深透体而出。还没来得及抽回枪,两只长枪又已刺来,他忙一侧身让过,枪尖擦着腹背皮肉而过。杜林丰双臂用力,夹住两只枪身,腰部猛转发力,身体一摆,两个乌素骑士抓着枪身甩翻地上。
这时,斜刺里空气一阵扰动。透过心念,杜林丰清楚看见,一只枪尖一点点越来越近扎向腰间。“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压根没法避开,杜林丰心里一凉,留恋的感觉不由自主生出。脑海中不知为何,葛仙人那张仙风洋溢的面容悠悠浮出,颌下长须飘飘,长髯梢处微微沾了点油渍。
枪尖入肉,腰间一阵剧痛,但不过寸许枪尖就停了下来。杜林丰掉头看去,萧问剑正抽出长刀,敌人手中兀自握着长枪,胸口鲜血汩汩流出,身体一歪倒下马。腰里一松,刺入腰间的枪尖跟着滑落而出。“原来是萧大哥救了我。”凉意从心里一扫而空,杜林丰收敛心神,忍痛拍马继续向前。
涨潮海水般汹涌而来的敌人,一波又一波凶猛冲击后,突然泄了气般退潮而去。乌素人后方大乱,不知多少军马从后掩杀过来。任逸轩终于带兵赶到,在敌人后背发起进攻。这猛然一击抽掉了勇气的阀门,再顾不得进攻,乌素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跑。眼看逃不掉的乌素人,一小队一小队的,在领头者带领下,熟门熟路地向古嵩军投降了。
战斗顺利结束。乌素军仅零星逃掉几百人,主将石叁郎被俘获。伴着众人胜利的欢呼,程中禾默默带领部下收殓阵亡士兵,为伤者裹扎伤口。杜林丰这时感到腰部伤口只隐隐作痛。身周蒙荒气汇集到伤口处,进进出出修补着,伤口缓缓复原,疼痛逐渐成为微微的瘙痒。发现蒙荒气如此妙用,杜林丰又惊又喜,打消了包扎伤口的念头。
第一次上战场就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二锅心情舒畅,忍不住开怀大笑。这太痛快了,比当强盗过瘾多了。看着旁边列队的俘虏,二锅得意地发狠道:“看你们还敢打俺们!”挥拳朝一个大个子捶去。大个子挥臂挡住这一拳。二锅大怒,拔出钢刀砍过去。大个子慌忙滚倒地上,左右躲闪。周围俘虏不住叫喊杀人了。
几个看管俘虏的士兵匆匆赶来,打落二锅手里钢刀,将他捆起。二锅不服,大叫大嚷为什么。大壮,弹子见状不安,找卫兵询问说情。卫兵回答二锅犯了军纪,要交给先生处置。大壮不敢造次,只得好生劝慰二锅,一路跟往帅帐。大帐中众人欢声笑语,正庆祝胜利。二锅五花大绑走了进来,嘴里大叫不服。众人问明事由,都有疑问,疑惑地望向任先生。
任逸轩悠然叹口气,向众人解释道:“乌素犯我国境,我古嵩百姓生灵涂炭,大伙痛恨这些乌素人,心情可以理解。只是诸位想过没有,这些乌素军人大多不过普通百姓,家中一样有妻儿老小盼望回家。他们为了乌素贵族利益出来征战,将性命丢在外面,同样也是可怜之人。如今侥幸活命落到我军手里,我何忍虐待迫害他们?不若善待之,将来送回与家人团圆,不必再受离别之苦。”
杜林丰心存疑问,开口问道:“先生仁义让人佩服。但先生可曾想过,我军既已擒住他们,善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放回去?这些人回到乌素军中,又重新来打我们,不是白白便宜壮大敌人了?”二锅正要提此问题,见杜林丰发问,耐心等任先生解释。
微笑着对杜林丰点了点头,任先生接着道:“问得好,想必诸位都有此疑问。我军目前处境大伙想必大概了解,物资人员极度缺乏,无力看管养活这许多人。那这些人怎么办,为了怕他们回去便宜敌人,难道都杀了他们不曾?”说道这里,任逸轩停下,目光扫着帐中众人,众人尽皆沉默不答。
“我相信没几人能下得了这个手。”任逸轩停顿一下,这才接着道,“为了不使这些人回去重新壮大敌人,放回之前,我军都反复向他们宣讲战争害处。那些悔过不愿再战者优先放回,其余依各人表现也逐步放回。悔过不愿再战者,即便再回军队,也不过混事而已,反而将我军善举在敌军中宣扬,影响他人,降低敌人斗志。伪装悔过者,由于我军对其优待,难有仇恨之心,战志并不坚定,遇到苦战,难免再次投降求生。这些人再影响周围朋友兄弟,敌军战力必然大打折扣,并不会增强太多。所以,我军严令不许打骂伤害俘虏,这不仅有利于战俘,也有利于我军,诸位以为然否。”
二锅这才心服口服,后悔行为鲁莽,甘愿受了十军棍处罚。杜林丰也将任先生这番道理牢牢记住。
石叁郎部覆灭,乌素军大为震动,行动变得谨慎,行军速度减缓,但仍不肯撤军回去。
九原形势依然紧张。萧问剑主动请缨,带三千轻骑进入河朔敌后。为震慑敌人,在敌军行进时,萧问剑屡屡从侧面发起进攻,将行军中的队伍拦腰斩断,赶在敌人合围前,率部扬长而去。短短十多天,萧问剑五次出击斩将七员,乌素军闻萧问剑之名无不色变。
反复骚扰打击下,乌素大军无奈退回河朔,九原危机解除。
朝廷上下的争吵这时也有了结果,古嵩举国投降。皇帝向全国发出诏书,命令停止抵抗,向乌素投降。各级官员暂行原职,维持秩序,等待乌素军队受降。古嵩皇帝受封为祥国公,其余王公贵族各降一等封爵。
劝降书送到九原,官民无不惊愕痛哭。“朝廷投降了,我们怎么办?”所有人心里都发出这样的疑问。是战还是降?大伙都在等待任先生的决定。众人的痛苦,疑虑,都落在眼里,大家的期待也鼓舞着任逸轩,思考观察几天,任逸轩召集众人开会相商,一起讨论今后的前途命运。
众人无言济济一堂,默默注视着任逸轩。任逸轩环顾一圈方才开口问道:“朝廷诏书已经到了,命令我们向乌素人投降。大伙愿意投降吗?”
“不愿!”众人异口同声。
“可皇上投降了,我们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拿不出一致意见。众人拿不定主意,朱大壮急了,再按捺不住,性子大发,一掌拍到桌上大声嚷起来:“皇帝要是不干了,那俺们自个接着干。这样没种皇帝,要他来做什么。”这话说得和造反一般,众人听着心头都是一震,安静下来,既动心又担心。
任逸轩接过大壮话茬向众人接着发问:“古嵩难道就是他皇帝一家的?”
这话更是大逆不道,杜林丰听着心里却微微一动:“是啊,古嵩国几千年来换了不知多少王朝,怎么可能会是一家一姓的。”
任逸轩接着说下去:“古嵩是所有古嵩人的古嵩,不是哪一家一姓的古嵩。皇帝投降了,是他皇帝自个的事,可并不代表我们古嵩人就投降了,我们为何要投降当亡国奴!”
场面突然热闹起来。所有人眼前一亮,但心里仍有疑虑。“没有了皇帝和朝里的大人物,光靠咱们这些老百姓能行吗?”弹子有些迟疑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