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秋霞得宠,却一点儿也没像别人一样持宠而娇,还是该干啥干啥。老佛爷老了,就爱个花啊草啊的,还爱打扮,秋霞的本事正对了她的脾胃。因此一年到头手脚不停得做绢花和各种小玩意儿。获得赏赐也不少。

  深宫寂寞,宫女也不能出门,传递个消息啥的,只好通过太监,这一来一去的,秋霞就认识了当时任敬事房副总管的王公公。王公公虽说年纪大了,却是李总管的师兄弟,人性不大好,也不大坏,就相中了秋霞,要跟她结“对食”。

  啥叫对食?这还是个古词,打三代就有喽。夏商不可考,周武王灭了大商,周公旦定下传之万世的《周礼》,礼仪人伦也成了体系,宫廷才肃然整齐,阉人、宫女各有专责。不过呢,阉人都是男的,胯下的宝贝儿虽然没了,也是人身,宫女就更不用说喽,男女之事、人之天伦嘛,到了情窦初开,在宫内或是公公看上了漂亮的宫女,或是宫女爱上了利索的公公,也像外头青年夫妻似得,短不了有个亲亲热热的,虽说不顶真事儿,可心里毕竟有个依靠,两情也能相悦。暗地里,这就传下了“对食”的老规矩。这一传,就是三千多年。历代君主自己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对这些个身边的“猫腻儿”,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对食”说起来也不过是太监们看上了宫女,俩人偷偷私会,有些品级高、官爵大的太监,比如魏忠贤,公然设立府邸,跟宫女共处一室,同吃同住宛如夫妻,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不过呢,这种有其名无其实的关系,在太监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对宫女,可谓悲惨之极!

  秋霞虽命如浮萍,可毕竟是个正常女人,也有自己的心思。入宫日久,对宫中制度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这宫女虽是伺候人的活儿,自小入宫,衣食无忧,比不上各宫主子们金尊玉贵,比外头小康人家的小姐们也差不离,年节岁庆,上头多多少少都有恩赏,加上是老佛爷宫里的人,更是拿着头一份儿。最让秋霞等一干贫苦宫女有个盼头则是,大内的规矩跟历代王朝不同,宫女能出宫!

  单凭这点儿“恩典”,大清王朝就比秦汉隋唐以来的宫廷要“宽厚”些个。只因宫女卑贱,又是女子,自周代以后,历代宫女都没有出宫的规矩,不是运气好被皇帝宠信,升格成嫔妃,就是一旦红颜凋落,老死宫内。不介,哪有“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悲凉故事呢?

  清代入关后,大概齐是圣祖康熙爷阅读前代史册,对这种“永闭宫内”的规矩心里不安,于是传下圣旨——凡选取八旗宫女子入宫伺候,待25岁立即开恩放出,允许嫁给民人为妻。永著为例。

  这道谕旨不啻于浩荡春雨,普降甘露,引得八旗士民都山呼万岁呢。自打那以后,宫女们也就有了盼头。盼头是有了,不过其中也有不妥:那当儿结婚都早,女孩17嫁不出去,就叫老姑娘啦。等宫女25岁出宫,早已过了结婚年头,能找到啥如意郎君,再者宫女出宫,宫内不过赏赐个二三百两银子,剩下的日子,也是够受。不过,再怎么说,也比憋屈在宫里老死强呐。年方二八的秋霞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怎么能看上快50年老体衰的老太监呢?就没答应王公公,王公公知道人家不乐意,想使坏,还真有点舍不得,还时常给她传递些东西,送些吃食玩意儿,大面儿上照应着她,秋霞呢,看他年老心底还不算坏,也就帮着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这一老一少,在大内过得还算平和。

  等光绪三十四年万岁爷、老佛爷两宫驾崩,宣统皇帝即位,隆裕皇太后看看境况不好,下旨遣散了一批太监宫女,以节俭用度。赚够了银子的王太监瞅师兄李总管都出去了,自己也告老出宫,秋霞自然也出了宫。俩人就此分开。王太监仗着多年搜刮的银子买房子置地,带着俩过继儿子在景山后街的大宅子里纳福。秋霞呢,姥姥早已去世,舅舅舅妈待她也不好,在庆王府做了几年侍女,看看年华已逝,只好托亲戚找了个丈夫,也是穷苦出身,一把子力气,在南城拉洋车混嚼裹,家里穷的叮当乱响,20出头了娶不起媳妇,中人相了相,跟秋霞说,人还不错,年轻体壮浓眉大眼的,老实安稳厚道,就是穷了点。秋霞一听就乐意,都是穷苦人出身,谁还嫌弃谁不成?小皇上退位第三年,俩人成了亲。


  秋霞这就算苦尽甘来喽!

  她在家里一边干些缝缝补补、一边做些个绢花往花铺里送,有时也换了男装去早市、鬼市卖,混点嚼裹钱,丈夫呢,一个穷汉得了这么个知书达理、身干利净颇会持家的贤惠媳妇儿,乐得无可无不可,整天高兴得傻笑。俩人蜜里调油一样,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唯一遗憾,就是不知道咋回事,一直没个一男半女,就这样,秋霞的男人也毫不在意,一如既往爱护着媳妇儿。

  说来也巧,张大帅闹腾复辟那年冬天,秋霞正给住在景山后街的一位富豪内眷们做衣裳,猛不丁听见隔壁又哭又骂,一愣,咋这么耳熟呢?跟下人一打听,原来隔壁住的就是宫中那位看中她的王太监!

  王太监流年不利,过继得俩儿子吃喝嫖赌抽学得样样精通,不几年就把王太监的家业毁得海干河落,家里的东西也卖光了,俩儿子早扔下老爹跑没了影儿,仆人们也偷摸了些东西各奔东西,就剩下王太监孤苦伶仃一个人儿守着所大宅子混吃等死!

  秋霞是个善性人儿,念着往日恩情,觉得当年在宫中毕竟受过王太监的帮衬,这老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落魄如此,不能不管,便时常过来照顾,一来二去,就认了王太监当叔叔。老太监晚景凄凉,得此义侄女,大喜过望,只是家业败落,又染了大烟瘾,万贯家财被儿子们挥霍一空不说,大宅子也让他卖了,秋霞无奈,便把王太监接到自己家里住。


  王太监这一来,原本和谐美满的小家就乱套喽!太监嘛,本就是不男不女的阉人,最会拈酸吃醋、蔫损坏,又赶上俩人在宫中有那么一段,如今王太监见人家小夫妻俩过得滋润幸福,自己先大不舒服,原先还有万贯家财,威势赫赫,又一风吹没了,自己个儿落魄如此,寄人篱下,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气恼不已。把这些年憋得气和恨,一股脑发作出来,还能有个好?拉拉跨了的王太监是年老心不老,吃饱了闲着见天找事,指鸡骂狗、无事生非!把在宫里学来的那些尖酸刻薄好勇斗狠的话头一把把往外扔,什么菜淡了、茶浓了、饭凉了、说话声音大了,好家伙!真把自己个儿当成了老太爷!

  这还不算,只要瞅见人家小两口一亲热,王太监就嚷嚷着头疼脑热、叫死叫活,非得恶心人家一顿才算罢休。

  

  这种老宫女是宫女的领班,俗称姑姑,有些年龄二三十岁不出宫的,就老死在大内了。
  幸亏秋霞丈夫厚道老实,嘴也笨,根本递不上话,看着媳妇这么伺候老太监,爱屋及乌,知道他是风烛残年之人,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过老实人心里憋屈,只能下力气多干活,离得王太监远远地。这一番闹腾,好端端一个家,变得鸡飞狗跳四邻不安。秋霞看看不是个事儿,邻居们大都指指点点,瞅着这一家子就奇怪。只能搬家到南城烂面胡同,艰难维持。

  王太监这种人,成天喊冤叫屈,说自己老不死,真应了!还真就病歪歪的不死,不仅不死,那些卖宅子的银子,让他把得紧紧的,一点儿不露出来,还成日介嫌秋霞两口子不会赚钱,让老人受苦!这不,打去年开始,有个油头粉面装腔作势,号称贝子爷的男人,也不知怎么知道了王太监名号,巴巴儿找了来,每次来,跟王太监在屋里关上门鬼鬼祟祟一说就是个把时辰,门缝里,还经常传出俩人诡秘阴险的笑。

  这可把秋霞愁坏了!丈夫白天得去拉车赚钱,剩下个阴阳怪气的老太监本就令人心烦,再跑来个什么贝子爷出出进进,这日子怎么过呢?便找机会劝了王太监几句,哪知王太监一听就拍桌子勃然大怒:“什么?你还嫌人家来?!你知道不,这是贝子爷,正根儿的皇亲国戚!跟摄政王都有关系!不是我老人家在这儿,人家能跑到你们这个狗窝似得家里,做梦!告诉你,人家大号文四爷!现而今跟北洋衙门的官儿、琉璃厂各家买卖铺户都有生意,瞅瞅人家,哪朝哪代都得意!人家来也是冲着我的面子,要帮衬咱们赚钱花呢。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俩光吃不干、赚不来银子的棒槌!哎,现在咱们落魄了,人家还想着咱们,这就不易!今后我的事儿,你和你男人少掺和。秋霞,你就且等着吧,咱爷们靠着文四爷,还有一步大运可走!”

  秋霞姑娘对着这风烛残年的老太监,还能说什么?

  由打这儿,王太监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似得跟文四爷搅和在一起,不多日子,文四爷就带着些关外、南方的老客上家里来买东西,到底是些啥东西、打哪儿来的、卖了多少银子,秋霞两口子一无所知,就是王太监脸上有了笑模样,隔三差五也拿出几个钱,让秋霞贴补家用,卖点酒菜,跟秋霞男人喝一杯乐呵乐呵。秋霞的男人不懂,秋霞偷听了几次就明白了,这是做局骗人呐!骗人本就不对,那次秋霞瞅见王太监偷着往褥子里掖了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和票子,偷看了字码出来问了问邻居,是支票和银票!一张最少的就有三百两!

  天爷!没什么大学问的秋霞被吓坏了。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出宫上头才赏了几百银子。这王太监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才得了这么多银子!秋霞心软,没敢给丈夫说,劝了王太监几次都让他臭骂一顿。正急得热锅蚂蚁似得惶惶不安,生怕被骗的人告了衙门,这平和的小日子眼看要玩完。不久前,文四爷领着张丰财过来认门,仨人关起门来密谋好久,才引出来后头王文敏被诳买古董,秋霞姑娘忍不住送茶提醒这段过往。。。。。。。。


  王文敏耳闻目睹,外头大白天的车水马龙一片热闹景色全都恍然不存,只有眼前这位身世凄惨悲凉的女子那如泣如诉如哀如怨的声音一声声传入心中,听得他心里一阵阵凄惶苦楚难耐!原来这花花世界灯红酒绿四九城之中,还有如此生遭大难命运不平却坚韧顽强活着仗义慈悲的女人!看看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满屋子古董玉器书画,想想自己家里老父在堂、儿女双全,尽享天伦之乐,再看看眼前之人,顿时酸楚心惊:老天啊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王掌柜,事说完了。本就是我叔叔犯了贪心,做下如此恶事,不瞒您说,我来,他们都不知道。方才说了,我来不是为了表白什么,也不是为了央告您帮助,您、您以后可千万小心,那个张掌柜。。。。。。哎,我叔叔那儿,您也甭过去。只是这回损失不大,您可千万别上衙门口告状呐!”秋霞抿着嘴唇哀哀求告。

  看着眼前柔弱坚强中带着腼腆无奈和些许懦弱,王文敏感动地心中阵阵发紧。赶紧起身抱拳大大行礼:“大姐!哦,应该称呼您秋霞大姐,您是好人!您这份儿恩德和好意,文敏谨记在心,终身难忘!如此乱世之中,还有您如此仁厚忠义的女子,当受我一拜!”

  “不!不!您、您别介!”有几个伙计探头探脑,吓得秋霞摇晃着手福了又福,喊道:“您这是折我的寿!我本就是个伺候人的。能有这么个家不易,您、您多包涵吧。时候不短了,我得走了!”说完拿挎着篮子,抹抹眼泪就往外走。

  小贵子精灵古怪,在外伸头伸脑看着俩人言谈举止异常,早一步跨进来,拦着秋霞:“秋霞姐!您这是去哪儿?”

  王文敏也追了出来,扎煞着手左右阻拦,要掏银子。秋霞哪能要!又怕外人瞧见。还是小贵子机灵,接了王文敏给的一把大洋,拦了辆洋车,跑着送秋霞离去。

  不大会儿,“掌柜的!掌柜的!”小贵子蔫头耷拉脑回了铺子,把剩下的大洋给了王文敏。“人呢?!这钱。。。。。。”


  “嗐!甭提了,秋霞姐也不知咋了,原先挺爽利的人,一个钱不要,说是欠着您的情呢!当面不好说谢,让我谢谢您上回给的银票。去了珠市口的花铺卖货喽。我说上回在鬼市儿见她神情不对呢。敢情您认识她?!”

  王文敏颓然歪坐在椅子里默然不语,闹得小贵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王文敏才将张丰财领着去王太监收货的事儿说了明白,小贵子憋得脸通红,怒道:“这个不得好死的老杂毛儿!怎么不出门一个趔趄碰死!瞧着人五人六道貌岸然的,敢情这么没良心!您等着,这种狗东西,早晚不得好死!”

  听了小贵子臭骂了一通,王文敏无奈笑了,伸手给了他个脑蹦:“铺子里不叫骂人,你这是跟谁学的?!行了,这事儿别出去乱嚷嚷,我琢磨着他们合伙做局的那些人,定然是不好往回找补!你知道不,咱们行里买卖玩意儿,全凭眼力。名气越大的越不敢让人知道买了假货呐!这帮子魑魅魍魉,就是瞅准了这个才敢骗人。以后,咱们爷们得多长几个心眼。不过,秋霞姑娘是个好人,你记着,咱们不能忘了她的恩德!”

  “嘚来!掌柜的,您就瞧好吧,我跟秋霞姐好着呢!自小我就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跟大牛哥成亲,我还是‘压轿童子’呢!我大哥在车行,也跟大牛哥是拉过蔓儿的哥们朋友。嗯,掌柜的,现在不成,等过些个日子,我跟您去探望她,不介,我自己个儿去也行!南城我溜熟!不介咱们这会儿去,那个老不死的太监,还不得瞧出什么,欺负我秋霞姐?”

  “那不能!你那个大牛哥不废了他?!”

  “也是。不过,秋霞姐口风严实,她啊,吃亏就吃在这儿喽。”小贵子歪头叹了口气。

  俩人闲谈了半天,王文敏心里才渐渐平复了,可就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头了。他是个商人,但毕竟从小行得正坐得直,这份儿恩情不报答,那老天爷就不容他呐。要不是秋霞那天拦着,专研古书画的他,那天必得拿出一万多银子卖那副假画!一万两啊!这会儿王文敏想起来还一身冰凉,后怕不迭。损失了这一万多银子,东家必定不依不饶,连周、王两家两代人的交情脸面也得恩断义绝!更别说年高的老父一个痛心说不定就得疼死!
  招摇过市、诡计多端的文四爷和道貌岸然、笑面虎一样的张丰财、阴阳怪气的王老太监,打着旋儿在他脑中不断变幻着身影和嘴脸,只有秋霞那个淡然大方而坚韧的影子,让他敬佩中带着些许怅惘。
  十二


  王文敏最近有些窝心。也说不清是为啥,王清太老爷子很康健,孙氏媳妇也还是忙忙叨叨操持家务,家里俩小孩上学放学嬉戏玩耍不亦乐乎,连张丰财也半真半假地跑来邀请他去全聚德、东来顺吃饭,王文敏百无聊赖地支应着,感到十分无趣。心里好像装着啥事似得放不下。

  小贵子提醒说是该去瞧瞧烂漫胡同的秋霞姐姐了,哪知王文敏仿佛没听见似得,只打发小贵子跑去偷着瞧了瞧秋霞搬家没有。

  小贵子生生跑了一大趟,说是没搬,还在那儿呢。

  倒不是王文敏不想去,其实他恨不得提前去,可去了说什么呢?人家小贵子是秋霞看大的,自己一个琉璃厂掌柜的,跟人家家素不相识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还夹着王太监那个骗局,一个大男人溜溜跑去看人家太监家侄女,还是个有夫之妇,好说不好听呐。这话儿要是传出去,四九城老少爷们和琉璃厂这些人,还不定怎么编排谣言呢。既对秋霞名声不好,更对自己脸面抹黑。

  可要是扔崩忘了这事儿,装傻充楞,缩头缩脑,他觉得真对不住人家秋霞一番好意。知恩不报,见利忘义,这可是老王家家规里的大忌。又想到秋霞奋不顾身危急中点醒自己,万一让老太监、文四爷、张丰财晓得了内幕,必然对秋霞不利!

  想跟老爹说说,老爹又是个老牌儿人物,不定怎么琢磨自己看上人家姑娘呢。媳妇呢?女人家心事重,听风就是雨,更是连半个字都不能提。还没报答人家先闹得自家阖家不安,这就得不偿失喽。

  小贵子人机灵,不过年纪毕竟小,又是伙计,说多说少了让他怎么看自己这个掌柜的?

  因此,活了三十多年的王文敏第一次遇上世事时心里七上八下,左右踟蹰。

  这天,小贵子看出些端倪,假装擦桌子,悄悄问一脸木然的王文敏:“掌柜的,您还在为报答秋霞姐事儿糟心呢?”

  王文敏笑了:“就你机灵!多大点儿事,我还放在心里?”

  “掌柜的,您就别瞒我喽。多少日子喽,我瞅着您心绪不安,就琢磨着是为了这事儿!要我说啊,您甭糟心。想那么些干啥?您就大天白日正大光明的提溜着东西去,谁还能怎么着?其实吧。。。。。”小贵子眨眨眼,吐了吐舌头:“我说了您别打我嘿嘿,其实吧,瞧着您在生意上挺精明的,有些时候,就是想得太多,我们穷苦人家出来的,虽说老家儿为人处世也讲究个老礼儿,也没那么多忌讳。穷帮穷,富帮富。您就给她们家些帮助,也算不了啥。再者说,那老太监贼精、又贪,恨不得别人去他们家送东西呢!”

  “哈哈哈哈,这点事都让你小子咂摸透了!”王文敏呼噜了一把小贵子光亮的大脑门开了心:“那么说,你大哥跟秋霞的男人是拉过蔓的朋友,能不能先会会她男人,说明白喽。不介,我想不太妥当呢。”

  “您可别!”小贵子郑重其事摇摇头:“掌柜的您想呐,您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先不说不说一路人,不知道的还罢了,外头人最爱嚼舌头根子,听见点风就是雨,你俩见面满拧呐,我大牛哥虽然人实在,可不善言谈,娶了秋霞姐活赛捡了个大元宝,好嘛,您这一去见面,说出原委,大牛哥那个火爆脾气,准得把您想歪了,您一个大老爷们,跟人家男人说他媳妇儿的事儿,哪有这个道理?!下力气的汉子,脾气都爆,跟炮仗似得,一点就炸!言语不和还带动手的呢!就算大牛哥不想歪了,您把王老太监那档子事儿捅出来,他可是个实在人,本来老太监住在他们家,心里就熬头,这事儿翻出来,他必定得把老太监不打死也得撵出来哦!您让秋霞姐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小贵子一张巧嘴真格把王文敏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还真是!送银子送钱都不好办呐。这事儿闹得,嗨!

  “您呐,别大张旗鼓,等立冬、冬至这些节庆日子,卖点点心果品捂得,带点银子,我跟您一块去,做局这事儿别提,一提准坏事,去了就说拜访王太监,这老梆子见了您,心知肚明,更不好开口,您顺风答音给秋霞姐贴补些,她未准儿就收下了!您看怎么着?!”一腔热心的小贵子卖了个机灵,其实他是想认了门,多去秋霞那里吃点好吃的,秋霞那包饺子、包馄钝、烤肉的手艺,可是在寿膳房偷学的呢!


  “再说吧!”兴致勃勃听了半天,王文敏见外头来了客,立即恢复了淡然脸色,起身摆摆手,迎接去了。


  过了些日子,梁老掌柜的二公子请他听去前门外广和楼听戏,大轴是梅老板的《贵妃醉酒》,散了戏王文敏看了眼怀表:才2点多点儿,铺子里没啥生意,他也有心出来散散,慢悠悠溜达了一圈,琢磨着买点东西,去秋霞家里看看。

  那当儿虽说有了东安市场、天坛市场,这前门外历经数次战乱劫难,还是继承了由打明朝开始繁盛热闹,做买卖的铺子鳞次栉比接踵比肩,门挨门,户对户,大街上人马纷纷喧闹不已。

  在兰芳斋包了几个点心匣子,又去五香斋买了些香喷喷的酱羊肉、酱牛肉和些大街上的干果子。溜达着进了瑞蚨祥,早有小伙计陪笑迎上来接了东西,帮着选了些衣料和鞋料,付了钱,小伙计提溜着送出门,早招手大喊蹲在牌楼下等活的车夫:“嗨!过来嗨!伺候着这位爷!”


  车夫是个年轻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平头正脸,浓眉大眼厚嘴唇,大高个儿,宽肩细腰大长腿,隔着单薄的夹衣就能看到胳膊上敦实的疙瘩肉,一脸忠厚,拉着辆七成新的胶皮洋车,溜溜过来,一哈腰憨厚笑笑:“爷,您上哪儿?”说着便晃着膀子轻轻接过东西。

  “去南城烂面胡同。好小伙,真壮实!”两臂酸麻的王文敏赞道,看小伙子把大堆东西归置在车厢里,码放整齐,迈步上了车,一抖大褂坐下。

  “哦!烂面胡同呐,您给五毛钱吧,巧了,我也住那儿!爷您坐稳当喽!”
  说话间小伙子腰间向下一煞,脊背微微一俯,双手拢住擦得晶亮镶着铜活儿的车把,双臂一较劲儿,小腿轻轻努,大长腿迈开了,呼呼生风,这辆车又稳又轻又快,伴着一阵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铜铃声,在大街上飞奔而去。。

  洋车,又叫东洋车,清末从日本传入中国,在这儿以前,国内都坐那种大铁木咕噜的马车,因为没有避震和充气轱辘,所以震得人脑袋疼。自打东洋车传入我国后,立即传遍了全国各大城市,也形成了一个车夫帮。老舍先生的名篇《骆驼祥子》就是描写那个时代的最佳著作。
  
  大街上,俩人这就聊开了。小伙子拉着一堆东西外加一个人,一点没觉得累,车轮飞起来一样。

  “让让、让让!借光了您呐!靠边点!”小伙子欢快地的跑着,深秋初冬了,半件棉衣不穿,油亮的后脖颈子直淌汗,一边跑,一边拿毛巾呼噜一下子。

  “这位爷,您、您这是去烂面胡同哪家啊?保不齐那人跟我住街坊呢。”

  “哦,去中段那家,就是有个王太监跟他侄女、侄女婿住的个小三合院。”王文敏理了理头发,说。

  车子猛然一顿,拉车的小伙子身子仿佛一沉。步伐一乱,车子抖了几抖。

  “哎,怎么了?”王文敏身子一摇晃,赶忙扶着车椅问。小伙子并没说话,只是更深的哈下腰,大力拽着洋车开始飞跑,方才还笑语吟吟能答对几句的小伙子成了闷葫芦似得,一句话不说,直呼呼拉车。


  “爷,您、您认识他们家的人?”低头拉车的小伙子闷声闷气问。

  “啊?”王文敏一愣,“认识啊!他们家王公公算是我的。。。。。。故友,秋霞姑娘也是个好人呢!秋霞姑娘身世悲惨,可为人忠厚正直,令人敬佩!我其实是专门拜访她,你们街里街坊的,日常也常来往吗?”

  小伙子又不说话了,两臂较劲儿。憋了半晌,避开几个行人,抹了把脸说:“来、来往,我们。。。。。。熟着呢!比您熟!”

  王文敏奇怪,这话音儿怎么透着那么别扭呢?

  洋车穿大街过小巷,快半个钟头了,小伙子沉默不语,王文敏坐在车上,也不好意思再问,以为是王太监名声不好,可车走来走去,他觉得不对劲儿!

  “咦?我说拉车的兄弟,这、这是哪儿啊!你、你怎么把我拉这儿来啦?这算怎么回事啊!”南城的路,王文敏不是很熟,可等他看清了四周,是个人烟稀少的小胡同!便满心不乐意了。

  “嘎吱。”洋车进了没有啥人的小胡同,拉车的小伙子小腿一使劲,腰里轻轻一顿,车停了。

  “哎,我说,你这是。。。。。”看看四周没人,周围又是破屋烂瓦一片接一片,大白天都显得荒凉,对着这位五大三粗的车夫,王文敏顿时一惊,这大天白日的,莫不是要抢劫?!

  小伙子轻轻放下车,哐当把王文敏震了一个趔趄,转身一把揪住了他:“你啊,到地方啦,给我下来啵!”

  随着小伙子抖手一扔,王文敏跟个面袋子似得呼啦飞出去,哐!撞在墙上,把个好端端的王掌柜撞了个七荤八素,四肢剧痛眼冒金星,大口喘着粗气刚要爬起来。小伙子蒲扇似得大手早伸过来,嗵嗵给了他两个冲天炮!

  “别!别动手!有话、有话好说啊!哎吆!”嘴里哀叫地王文敏哪受过这个,早已被打的抱头乱滚:“住手!住手啊!”!小伙子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劲儿,乒乓五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你小子看着人五人六穿绸裹缎的,也不扫听扫听,她是谁?!”

  “谁。。。。。谁?”

  “你他妈说的谁?!”小伙子呸地啐了一口。

  “秋、秋霞?”王文敏一头一脸的土,眼睛肿的桃子似得,哀哀问道。

  “那是我媳妇儿!!”

  “啊?!”摇晃了两下,阳光闪了闪眼,王文敏脑袋一阵眩晕,昏过去了。。。。。。

  大家猜的很对,王文敏坐了大牛的车,还让人给打了一顿哈哈哈哈哈,其实,这跟后面故事有紧密联系,精彩继续,这几天不忙我会多更几章。请大家继续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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