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敏定定神儿,便从鬼市儿奇遇开始,把机缘巧合买到通天犀至今的种种遭遇细细说了一遍,周太医、于三叔和孙老爷子,皆有补充,整整半个多时辰,才把这一段说明白,周太医意犹未尽看看于三叔和孙老爷子,冲净云子道长笑道:“道长,听闻您见多识广,您给断断,仙逝的王老爷子和我,都看它是通天犀,并以古书记载古人之法,救了大牛,喏,就是他。看看,活蹦乱跳的不是?然这位于三爷却说亲眼看到此物杀人害命!这可奇哉怪哉喽。”
于三叔冷笑道:“周老爷子,别忙,还不晓得人家道长知不知道这物件来历呢,您啊,且等着吧。”
俩老头又要开吵,王公公、孙老爷子不禁皱眉要劝,正在此刻,只听净云子道长笑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诸位居士不必争吵。这物件,我认识。”
“啊?!”众人闻言仿佛头上炸了个焦雷!震惊不已,心说这物件这么古怪,到底找到高人问清喽!
王文敏高兴地一颗心嗵嗵乱跳,差点蹦出来,使劲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似惊似喜似悲似恸,热血上涌忍不住跪倒“噗通噗通”对着净云子道长一通磕头:“道长,您、您真的认识此物?!我、我代死去的父亲给您叩头!万望道长赐教!”
“快起来!”净云子道长无奈摇头:“居士何苦执迷不悟呢?此物。。。。。。当日还是我亲自书写签条封锁的!实话实说,诸位居士说它是通天犀?大谬也。”
于三叔一听不是通天犀,立马喜上眉梢,周太医沉了脸就要强辩,被孙老爷子制止。净云子道长缓缓抚摸透着玄色静穆深沉的五毒捧寿盒子,慢慢打开,眼神由空寂猛然收紧,一瞬间前尘往事旧闻人物嗖然入心,却如梦如幻不可触及,闭目定了心神才缓缓仿佛对通天犀又好像对众人言道:“该来的总会来,你在尘世漂泊多年,奇材奇物奇遇奇缘,还未醒悟吗?”
“道长,这不是通天犀?它是。。。。。”
净云子道长摆手止住了王文敏,长长的远山青眉舒展,笃定地说:“这是一支比通天犀更万中难见、稀世之珍的虬角。”
“虬角??!!”屋里众人肃然惊悚。
净云子道长似悲似喜,扫视了一眼目瞪口呆众人,到底是周太医年高德劭渊博多闻,睁大眼一脸震惊:“道长、道长,你说这角是虬角?是前清造办处用海象牙染绿色而成的虬角?那绝不可能啊!那种虬角工艺虽精,却也没什么药性,这、这真是莫名其妙喽!”
“这位居士想必也在大内伺候过,然而不然,此物并非造办处精工制作了供奉御玩清赏的虬角。也非金非玉非铜非铁,平常海象牙齿怎么会有如此诡秘神效呢?乃是一只古书中记载的虬龙之角。在乾隆年间被高宗乾隆爷于香山之巅峰捕杀遗留下来的至宝!”
“虬龙?这可耸人听闻喽。”孙德胜捋须惊讶:“莫非这世上真有神龙?”
“非也非也。”道长小心取出那支角对着日影仔细转动欣赏,点点头:“诸位看,这角中蜿蜒如游龙的一条黑线,就是明证,而通天犀乃是一条白线,我大师兄刘总管当日请教过宫中老人,又传下来一段秘闻和此物种种神异之处。这话么,说起来就长了,诸位如有闲,贫道就跟诸位说说此物的来历,也算缘体归一,日后也使这段珍闻轶事不至流失。那是乾隆二十五年。。。。。。。”
乾隆二十五年,正是志满意得、心雄万夫的乾隆爷派遣大军,平定了绵延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君主残暴不仁、里通外国、抗拒天威的西域准噶尔部,修文扬武、海内承平之际。乾隆爷好大喜功,见连绵七十余年的外患已平,九州一统,便肆意铺张奢靡起来,大肆修建西郊园林并承德离宫避暑山庄,集合天下能工巧匠,耗费亿万,在所不惜。
北京城西郊就成了个大工地,尤其是圆明园一带,车辚辚马萧萧十数万工匠兵丁挥汗如雨、并力如山,打造着那座万园之园。乾隆爷也是个风流潇洒的富贵天子,时不常去工地踏勘阅工。
圆明园大修,夏季避暑,乾隆爷为纳凉、阅工便利,就迁居到香山静宜园驻跸。静宜园乃是圣祖康熙皇帝所修,乾隆爷扩建而成,包山跨谷绵延十余里,中有御题美景二十八处,又称静宜园二十八景——勤政殿、丽瞩楼、绿云舫、虚朗斋、璎珞岩、翠微亭、青未了、驯鹿坡、蟾蜍峰、栖云楼、知乐濠、香山寺、听法松、来青轩、唳霜皋、香嵓室、霞标蹬、玉孔泉、绚秋林、雨香馆、胎阳阿、芙蓉坪、香雾窟、栖月崖、重翠庵、玉华蚰、森玉笏、隔云钟。虽不比圆明园规模浩大、桂殿兰宫、丹檐飞阁,却自有一番山峦耸翠、天然佳妙之处。
那一日,乾隆爷正在园中避暑清游览,陪驾的是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山东诸城的刘统勋和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工部尚书舒赫德,君臣相得甚欢,吟诗作画、喝酒饮茶,午膳已毕,乾隆爷要遛弯儿消食,便起了大驾,坐着步辇,由打香山慢悠悠出了宫门,在宫墙外散闷。
宫墙外早有领班侍卫、禁军跟从,那日乾隆爷兴致颇好,也没去圆明园阅工,在香山丘壑四野绕了一大圈,便走便在御辇上跟骑马跟随的舒赫德、刘统勋闲聊。
一走多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处所在。乾隆见青山麓野、鸟语花香,忍不住要作诗,他老人家作诗有瘾,一天好几首,片刻想起来就说,传下全套《御制诗集》其中多达五六万首之多。盖过了《全唐诗》,可惜佳作甚少,味同爵蜡,自己不知,以天子至尊反而沾沾自喜,也算趣闻。
刚吟出第一句:步辇乘凉阅看工。突然耳中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声,幽怨悲恸,就把乾隆爷的诗兴片刻间打扰得无影无踪。顿时天颜不悦,舒赫德兼着御前大臣,赶忙命侍卫亲军查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搅局。
侍卫领班不敢怠慢,片刻带来几位穷苦乡民来到御前,叩拜在地,大呼救命!
乾隆爷皱眉纳罕,忙问:“你等小民身在盛世之中,处圣明治化之时,沐浴朕之天恩,宇内四海宁静,又无苛政暴政,怎么在此拦驾大哭,意欲何为?”
为首的是个六旬老头,哭哀哀掉泪叩头:“启禀万岁,我等小民确有冤情仇恨,只是不知向哪个衙门去告,今日又有本村乡民无辜失踪丧命,老朽与本家正在预备棺椁,不料想惊动御驾,万死万死!”
乾隆爷回顾左右,惊道:“这话说得离奇!京畿之内、帝辇之下、御园之外,哪有什么冤情仇恨?卿等可知?”
诸位随驾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晓得,离御园这么近,哪跑来一群山野乡民大煞风景呢?
刘统勋是个正臣,启奏到:“京畿御园附近有冤,乃是臣等不察,请圣上治罪!不过这里禁卫森严、乡民多安居乐业,又无苛政,臣等实在不晓得。可问问这些乡民,如真有冤情,恭请圣上圣裁!”
刘统勋是个聪明人物,深知乾隆爷心性高傲、乾纲在握、刚愎明察,这句毫无痕迹的奉承,让乾隆缓了颜色,亲自下了御辇,叫侍卫铺排金交椅,听乡民诉苦。
据乡民们说,此地名叫大沟乡,地处御园附近,山美水清、地产富饶,家家安居乐业,耕田为生,本没有什么苦痛,只是此处山峦连绵万山,旷野空寂,近十数年以来,多次见到怪异之物。老头指了指不远处山巅上一处古迹说:“启禀万岁,请看,那岭上有一座元代所修建的十三级古塔,荒废日久、人迹罕至,唯有不少犯了罪的无赖光棍儿隐藏其中,也有些想不开的村人在塔中自缢,久而久之,传出来种种怪异之说!”
“哦?怪异之说?”乾隆爷手搭凉棚,远望山巅,果然有一座直插云天废旧古塔。
“是!”大天白日,老头仿佛掉进冰窟似得猛然哆嗦了一下,才说了原委。原来这古塔虽是古迹,因里头经常藏匿匪徒、乡民自杀,所以平日里根本没人敢进去。几年前,不知哪里来了一伙儿匪徒,藏匿在内,勒索乡民,大家都害怕,便报了官,近处的正白旗旗兵进山搜索,搜到塔中,却见了一堆堆可怖白骨,并无匪徒。那些白骨身上长满绿色苔藓,恶臭无比,吓得兵丁们速速离开,回乡跟大家说,匪徒早已饿死,不用害怕。
乡民们便信了。可不久之后,便发生了种种诡异。
有那些放羊的、牧牛的,牲畜马匹,在山上吃草,不想放牧人眨眼工夫,牛羊马匹凭空不见!还有那不知底细来往的客商、走亲戚的乡民,大白天走在古塔附近,瞬间变找不到人影儿,尸骨不存。由此,这里慢慢被视为可怖禁地,乡民再不敢上山。
然而又过了一段日子,山上不安宁,山下也不安宁,大沟乡里夜里无故失踪人口牲畜,人出了门,在村里好好行走,忽然就不见了。牛羊马匹失踪越来越多,有些乡民白天下地干活,家里去送饭,刚走到地里,呼啦啦一阵风起,人迹皆无!
多年来,已然失踪了百十号人口,牲畜不计其数。乡民恐惧,上告无门,官府言道:“此事并非杀人越货、匪徒抢掠,又不见勒索之事,叫我们怎么判呢?”
既然求告无门,又有些善信请了大德高僧、高道们前来驱妖降魔,法事做了一场接着一场,乡民们该失踪还是失踪,闹得前财两空毫无灵验。只有哀叹搬走、留下的多是不怕死的老弱病残而已。今日村中又有两名壮年大白天不翼而失,本家无计可施,只好预备棺椁下葬。
老头一番话说地涕泪交流,后头乡民也伏地痛哭,此情此景,令闻者伤心、见者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