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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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九,是玉皇上帝圣诞,特意去清虚观进香,参观了道家为玉皇上帝圣诞日做的祈福法会和颂念《高上玉皇本行集经》、《玉皇宝诰》、《斗姆宝诰》,参拜祈祷多时,祝愿所有的朋友们平安喜乐、阖家幸福、康宁平安!也祝愿我自己的婚事今年能有所成。





  二十


  且说那天杨爷赶车,载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大杨回家。大杨在车上就觉得委屈,觉得老爹是不是有点“老悖晦”了,明明人家出价到3万块大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对桃子,在他眼里就算到了天价,咋老爹就是不吐口呢?大杨是个直性子人,肚里憋不住话,对父亲又爱又怕,还不敢多问。可他脸上一阵阵红的发胀,早被杨爷看在眼里。


  杨爷挥鞭赶车,嘴里咕噜噜抽着旱烟,一会儿想到庚子那年与杨大人陌路相识,不几天杨大人托孤惨死;一会儿想到偶遇崔玉贵,被强迫入宫,赶着大车一路载着两宫大驾避难;一会儿想到西逃路上险象环生艰难险阻,一会儿又想到当日随大驾回銮时真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回京后又遭猜忌九死一生和当日八国联军在北京城里犯下的种种惨不忍睹的滔天血债。一时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纷纷如乱絮一样涌到心头。


  他无声长叹,摇了摇头,看看虎头虎脑颇似自己的儿子。爷俩相视有些尴尬。杨爷暗想:这才几年,年轻后生们,连当年国耻家恨、山河破碎都不记得喽。真是可叹!



  回了家,四姑娘还担着心呢,爷俩进门无语,把盒子搁在桌上,摆上饭来,相顾无言,谁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四姑娘纳闷,看看丈夫神色忧郁,儿子仿佛着了什么气,询问良久,大杨回了几句,末了说:“……人家给到3万块大洋呢,我爸他、他就是不卖。我看,这东西搁在家里也不值什么,卖了能争回我师父的院子,还能贴补点家用,省的您二老成天介担惊受怕不是?我……”



  “啪!”大杨还没说完,脸上早挨了杨爷一巴掌,登时惊愕地站起来,难以置信看着气的胸膛起伏的老爹,杨爷嘴里叼着烟袋,也不说话,喘着粗气开门走了出去。



  四姑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出门远望丈夫去了埋那匹老马的土堆,摇摇头回来,拉着大杨坐下说:“儿啊,你这巴掌挨得不冤!你哪知道你爹的心思!”


  “咋?”大杨捂着腮帮子有点不忿:“还不是为了庚子年那档子事儿?”,四姑娘沉吟道:“你爹是恨洋鬼子,当年的事儿,连上你那位没见过面的杨大爷被杀,你奶奶和我担惊受怕,咱们得了这根鞭子和桃子,你爸拉着西太后老佛爷、光绪爷西巡逃难,起根儿上说,就是洋人闹得。哎,他呀,仁义爽快了多半辈子,临了临了,把人家托付的物件为咱自己个儿的事儿卖了,本就心里不得劲儿。再卖给东洋人,你叫他怎么不发火?”


  听了母亲的话,大杨一腔子火气才平静下来,细一琢磨,可不是这个儿理儿?他虽生的晚,没遇上庚子年八国鬼子进京,可起小听父母邻居老少爷们说,早灌满了一耳朵。这才觉得自己想偏了,多少体会了些老爹的心思,有点后悔。


  找回杨爷,一家人吃了饭,杨爷提议改天去琉璃厂问问。谁料第二天上午,还没出门呢,外头有人叫门问:“杨爷在家吗?”


  四姑娘疑惑地擦擦手,过去开门一瞧,外头站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为首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瞧着就不那么地道,撇着嘴问:“您是杨爷的夫人?”


  四姑娘赶紧敛容福了福,问:“您是?”。那人竟是个自来熟,也不避讳,大喇喇走进来转悠了一圈,瞧了瞧小院,嬉笑道:“我可是杨爷和你儿子大杨的旧相识喽!你叫我韩二爷就得!”



  “韩老二?!”闻言出屋的大杨早大踏步出来,一把揪住他衣领子大吼:“你小子跑我们家来干什么?滚!”


  “别、别,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呐!”韩二爷胸有成竹,喜笑自若道:“我是特意来拜访令尊、令堂的,这不,还有礼物送上。”一挥手,后头从人递上几个包装精致的点心匣子。


  “不要!”大杨掐着腰喊:“拿走!爱给谁给谁去!韩老二,甭给我使这个。我不接。”


  “呵呵呵,兄弟啊,你气性真大。我来自有我来的道理嘛。杨爷,咱京城人可不能这么待客,您说是啵?”韩二爷嬉皮笑脸耍起了无赖,后头堂屋下,杨爷背着手瞪着他,看他拱手作揖,便冲大杨摆摆手,请韩二爷进了屋。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都是场面上混的。你也别玩你那一套,光明正大的来,我们接着。”杨爷连比划带呜呜呀呀说。


  “嗨!不愧是车行里有一号的人物!我就喜欢您这脾气。杨爷,我可称呼您一声爷。敢情您也知道我,我呢,也知道您。咱虽说都在京城,可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德胜门外邵大爷那所小院儿,闹得不太和睦,我过来,一是特来拜望,二呢,那事儿老这么耽搁着,不是个事儿吧?”


  四姑娘头一次见这种无赖混混,端上两杯高末儿茶,战战兢兢退出去了。大杨站在老爹一旁冷笑道:“韩老二,甭来这套,有话说有屁放!”


  “听我慢慢说嘛。”韩二爷翘起二郎腿,点了跟烟卷,笑道:“咱呢,算是平头百姓。俗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打前清那会儿到如今,都这样。你说那院子是你的,我说是我的,闹得你们南城局子还想插一杠子,兄弟,不是我说,你觉得值得吗?”


  “值!”


  杨爷一摆手制止了大杨,比划问:“你想说啥?”


  “我觉乎着,咱不能便宜了那个警察局的局长!嗬!凭啥他身不动膀不摇,一张嘴就跟咱要那么些钱?哦,合着便宜都叫他捡了,咱两下里认这个冤大头?我呢,也是街面上混的,您二位在前门外也有一号,这么着,我说个主意,这事儿咱们私了。不管结果咋样,咱自己认,咋样?”


  说着递过一张纸,杨爷皱眉拿起来一看,是张契约,上头写的明白:“为德胜门外邵大爷遗留小院事,特此立约于后:甲方韩二爷、乙方大杨,因争端韩大爷小院,多方论说,今经中人做保,为一劳永逸和解此事,特设擂台于德胜门外,韩二爷出一人,大杨出一人,各尽其力,较量武艺,以三局评出胜负。以邵大爷小院为注。另,韩二爷以大洋3000为押注,大杨以家藏蟠桃摆件一对为押注,胜者得小院及对方押注。身伤及死各凭天命,不听官凭。口说无凭,立此为约,一式两份。民国十一年春月日。中人:黄得贵。立约人,甲方:韩。”乙方那空着。


  杨爷沉了脸,拍了拍契约,比划着问:“这就是你的主意?”


  “不错!”韩二爷扬脸笑道:“您想问,我咋知道你家有件桃子摆件?这话说来就长喽。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你就说敢不敢应下吧。咱两下里这事儿我不想叫警察局子得了便宜。就这法子最公平!一边出一人,能打得赢,院子和3000大洋就归你;打不赢,你们家的桃子和那小院就是我的。咋样?”


  大杨轻蔑瞧着韩二爷:“就你,跟我打?”


  “呵呵呵,兄弟你别瞧不起人呐。”韩二爷晃着脑袋:“我是打不过你,不过咱约定里写的明白,我这边出一个人,又不是车轮大战三英战吕布?你瞧,你身大力不亏,说不定就能赢呢。”


  杨爷知道这小子没憋着好屁,心里直盘算,那院子大不了不要?可儿子必然不忿。谁的种谁知道,大杨瞧着厚道,胆大如斗,为了一所小院败了名头是小,万一他血气激发,说不定干出杀了韩老二的事来!可拿桃子做押注……对!杨爷看看中人“黄得贵”,猛然醒悟:这俩坏小子果然成了狼狈。他比划问:“黄得贵是谁?”


  韩二爷转转眼珠儿说:“这人也许你认识,就是地安门里开铺子的一位。咋样啊杨爷?我可听说您老盖世英武,大杨又是邵大爷的关门弟子,哈哈哈哈,这擂敢不敢应?要是不敢,咱可继续打官司。不是我吹嘘,您家那物件,就是拿到琉璃厂卖了,那院子我不松口,您也买不下来!要是应了约,说不定还有几成胜算呢。”


  大杨顶看不惯韩二爷那副小人得志骄纵跋扈的张狂样,杨爷心一横,冲大杨使了个眼色,大杨喊:“签就签!”说着要去找笔墨,韩二爷闻言两眼笑成一条缝儿,掏出一枝顶时兴的镀金墨水笔递过去道:“好,痛快!咱说好啦,三天后在德胜门见!我可先说下,约上写的明白,受了伤、被打死了,可不能报官,不能找补后账。”


  “滚你的吧!我是站着撒尿的老爷们!谁找后账谁就是丫头养的!”大杨在两份契约上画了押,把笔扔还韩二爷,提溜起点心匣子,连人带东西推出门外,韩二爷出了门还叫唤呢:“三天后见呐!哥们儿,可别吓尿了裤子哈哈!”说罢揣好契约,坐上洋车领着从人扬长而去。



  




  名词解释:骑驴。


  上次有书友私信交流,说故事里山中有志跟黄掌柜说的“骑驴”是什么意思。这个当年古玩行特有的名词,现而今在行里也逐渐湮没了。简单说几句。


  骑驴:它的俗语叫“骑一道”,在老北京话里,很多时候加“儿化音”。意思是,买方同意中间人为了自己利益,可以在买卖双方都知情(或一方知情)的情况下,把古董的价值加几成,买方宁愿照价付款。

  这个名词有它的特殊意义。老时年间做古董生意,大铺子和小铺子不一样,大多数时候,老字号大铺子因名气大、口碑好,买东西和卖东西的都比较信服,如果手里有古董送到里面,铺子收物件的价钱也略高于小铺子。古董的来源渠道也比较多。有些古玩行店铺,也可以给同行介绍买卖,叫“会行”。凡是介绍来生意的本行人,叫做“中人”,就是介绍人的意思。凡是介绍人介绍的生意,做不成的不必说,如果做成了,无论别家店铺掌柜的收了货或是卖了货,要给介绍人包一个红包,初期呢,多少不论,算是一份心意。

  到了光绪年间左右,古玩行里的生意人改变了一点策略,凡是介绍到别家铺子买东西的,要加点价,最多不会超过一成,加的这点价格,算是自己的辛苦费和介绍费,买方和卖方都习以为常,也有些同行明知物件不是自己铺子里需要的,也不再介绍给别家,自己收了再卖给别家铺子,叫“交行”或者“串货”。但如果自己看上一些贵重的宝物,又没实力收,也不再介绍给别家,而是跟实力雄厚的铺子“伙着”(一起搭伙)收,自己出一少部分,现在话说叫“参股”,等收了宝物卖了,再按比例分成。这种买卖情形在民国时期大盛。


  不过那时候很多小古董铺、“暗铺”和人脉广、专吃古董饭又没有铺子的人,却从中发现了赚钱的窍门:他们或是本小利薄、眼力不好,或是自己没有铺子,靠着人脉广,脸皮厚,专门像保媒拉纤似得,他们不出资、不合伙也不开铺子,只给买卖双方拉纤,专门给各个比较大的古玩铺拉拢生意,逐渐形成了专门的古董“中人”体系。这群人大都不知道物件具体值多少钱,通常也不会叫双方见面谈价,而是穿插其中。后来古玩行说的“中人”,不再专指同行里的介绍人,而是统称所有中介人,大多数时候指的是这些人。


  有些中人介绍买卖,为了利润,不让买卖双方见面,便于左右逢源上下其手。如果卖方不知道物件的具体价值,要贱卖,中人自己或中人通过买方知道物件的市价和珍贵程度,便可以对买方加价了。有的时候会加几倍的价格卖给买方,只付给卖方很少的价值,自己赚钱。当时颇为古玩行鄙视。而且一旦生意做成,卖方明知被耍了,也不能找补后账。中人这种左右坑蒙、自己赚钱的方式,时人俗称:骑驴。也叫:骑一道。意即被剥了一层利润。

  后来,古玩行内部比较厌恶这种不太公平的买卖方式,慢慢形成一个传统:中人加价不能超过物件成交价的三成(30%),否则就合力挤兑这种人,叫他以后在行里名气臭了,无利润可赚。

  因为这种中人奸猾狡诈,即便自己赚不到钱,也会想方设法不让买卖双方会面谈成生意,以防止破坏自己以后的活动,所以又叫“硬骑驴”。


  还有一种“软骑驴”,是比较正常的介绍买卖双方做成生意的古董中人,他们也不出资、不跟别人合伙,只靠着一张嘴给各方拉拢买卖,买卖双方可以当场见面谈价,说生意。他们一般不会帮着双方任何一方说话,只坐在那儿等。假如买卖双方谈不拢,谁也不再出价,此时中人会用非常委婉而动听的话语给双方台阶下,或加或减,双方生意差不多就成了。买卖双方的生意一旦谈成,必须要付给中人佣金,行话叫“成三破二”,意思是卖方拿出成交价格的3%,买方拿出2%,一起当场送给中人。后来行里也习以为常,渐渐成了“行规”。这种骑驴,比“硬骑驴”那种既出钱少,也符合双方的利益,还能让中人本身满意,所以盛行一时,为大家遵守。



  山中有志为了急于得到杨爷的蟠桃,给黄掌柜说的是第一种“硬骑驴”方式。意即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加几成的利润,必须要把蟠桃搞到手。由此可以看出,1,山中非常熟悉老北京古玩行的行话和交易方式,2是表现出他急不可待的心情,不惜多花大价钱,多分利润给黄掌柜。使他甘心快速搞到蟠桃。
  当年的很多古玩术语和文玩术语有的随着时代湮没不存,有的则跟当年的原意发生了重大改变,有些以讹传讹被广泛传播,还有则是因北方和南方的古玩术语不同,南北双方以长江为界,双方术语差异非常大,所以有时间我会在公众号里多写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大家有兴趣就请届时移步公众号阅览。

  闲话不多说,故事继续。

  老话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真是一点没错。大杨拜在邵大爷门下这事儿,早就让心怀不满又嫉又恨的吴老二传的满天飞,北城一带没有不知道的,南城右安门外大杨的老街旧邻虽不明了,也多少听见些个风言风语。这会儿韩二爷亲赴杨家,跟大杨签下了生死擂约。不到两天便像一股带着沙土的旋风吹得四九城大街小巷世人皆知,众人自然添油加醋议论纷纷,都呼朋唤友吆喝着去瞧热闹。自然,多数是瞧热闹,右安门外的老少爷们,去给大杨助阵。这消息越穿越邪乎,有的说邵大爷的关门弟子大杨学了邵大爷的子龙枪和盖世绝学,为了给邵大爷英灵拔份儿,要故意会会北霸天座下的韩老二,连京城武林门派也有所耳闻,纷纷诧异不止,都知道邵大爷离群索居,单蹦一个老头子生活,咋过了这些年,忽剌巴跑出个“关门弟子?!”。


  不过,江湖上各门派,对三十年头里邵大爷那身精湛深厚的武功和走镖时的壮举记忆犹新。不少老江湖在邵大爷去世后也都感叹不已,都觉得邵大爷这等宗师,没留下一男半女也就罢了,连个知心的徒弟也不收,空带着一身好本领和那杆当年威震塞北的大枪下了幽冥,失传于世,腐烂成泥,也是大为遗憾可惜。今儿听闻猛不丁出来个关门弟子,还为死去的邵大爷“拔份儿”,无不感到新奇惊诧。加上吴老二等人煽风点火,大家都耐不住,纷纷派人去观擂。


  老年间北京人爱瞧新鲜热闹,什么刮风下雨、打架斗殴、杀人失火、东家长西家短,鸡零狗碎的事儿都能让这座古城里的百姓们平淡的生活起些波澜,兴奋不已。民国这些年战乱不止,草头王们打得天下大乱,城头变换大王旗,老百姓们也见怪不怪,失去了新奇。老少爷们都觉得,还不如看前清杀人有意思呢。袁大总统登基前闹腾过一阵子各色请愿团,着实叫大家伙儿瞧了一阵热闹,没看几天也就偃旗息鼓。后来则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大学生们,也举着花花绿绿的小旗喊着口号大街小巷到处逛游,这种数千年来没见过的“西洋景儿”,起初还能引起老少爷们的关注和欣赏,看长了也没了兴趣,便给学生们油行起了个典型的老北京外号:过学生。有时候胡同里响起大妈大娘们欣喜的叫喊声:“过学生啦!老街旧邻都去瞧热闹啊!”,指的就是这事。

  这种任凭门外风吹雨打闹翻了天,我自闲庭信步瞧热闹的心态,也是四九城老少爷们引以为豪的美事。所以,大杨跟韩二爷约擂这事儿一传出来,登时轰动四九城,到了第三天,甭管有事儿没事儿的老少爷们,都呼呼啦啦涌到德胜门外瞧热闹。
  早晨七点多,晨曦初升,盈盈嗡嗡清脆的鸟叫,唤醒了北京城里的老少爷们,才刚起床,洗漱完,在院里掐腰对着蓝盈如翠玉的晴空大声咳嗽两声,家里的女人捅开炉子,泡一壶浓浓的茉莉花茶,拿杯子倒出半杯茶卤,兑上开水慢慢喝下,去去肚里一宿的“夜气”,润润肠胃,听着外头叫卖火烧、芝麻烧饼、焦圈的小贩叫声,便端簸箩出门买几个,就着桌上的香茶饱餐一顿,这就身心舒坦透喽。天空上日头升上来,不少老少爷们结束了这种数百年来日复一日百吃不厌的早饭,溜达着出了胡同,奔大街。街上人熙熙攘攘,闲的没事儿干的聚在一块嚷嚷:“早啊,哥们,也奔德胜门?”


  “没错儿啊,今儿这热闹可不能不看。我们那胡同来了一多半呢。”

  “走着走着!去晚了赶不上喽。”人群一拨拨从四面八方涌到德胜门外。


  说是打私擂,北洋政府的衙门也不是不管,早得了信儿的内政部警察总署,觉得这事儿透着新鲜,怕出什么乱子,便派了北城警察局拨出一些巡警,稀稀拉拉到了当场维持治安。这些人来的时候懒洋洋,肚里憋着气:这点事儿还用跑到外城来维持?真是闲的慌!到了这儿才发觉,敢情不来还不成!


  出了城关不远,就在离邵大爷小院那条街不远的地界,好家伙!一眼望不到头,全是哄哄嚷嚷的人群,东一群,西一堆,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形形色色都聚到一块,七嘴八舌滔滔不绝说的煞是热闹。还有不断从城关里出来瞧热闹的老百姓涌过来,挤得满坑满谷都是人,比都城隍庙赛神仙还热闹十倍。更有些花子帮的叫花子打着牛骨头板儿,趿拉着破鞋挤进挤出,城里那些爱瞧热闹的富贵闲人、力巴儿和东南西北四霸天的手下、江湖各门派观擂的汉子,或是坐车、或是骑马、或是步行,早围满了场子。这些巡警们咋舌道:“我的妈呀!这比天桥庙会红火呢!赶紧的吧弟兄们。”


  巡警们跑过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累出一身臭汗,才把人群疏理整齐不少。领头的嘴里这个骂吆,人越来越多,把他这点骂声全压下去喽。



  擂台不大,也不那么规整,不仅比不得天坛、地坛那种大场子,甚至寒酸的跟天桥闹市上打把势卖艺的地摊差不离,瞧着就小气:四边拉上粗麻绳,中间一块几十丈宽阔的土地,被韩二爷手下打扫地算是干净,地下泥土散发着春日暖融融的地气和不甘落后,露出小脑袋瓜瞧热闹的杂草,北霸天韩大爷没好意思来,总归念着香火情,派了些徒子徒孙来维持秩序,这帮人守在当地,也被老少爷们挤得人仰马翻满头热汗,一个个气喘如牛,向德胜门城门楼张望。


  场子北边是个临时搭的茶水座青布棚子,韩二爷讲究吃穿享受,也懂礼儿,总不能叫官面、江湖上来的诸位站着干看呐。棚子搭的倒是齐整:里头十几张硬木八仙桌,杂七杂八的硬木椅子一水儿的清漆皂光,细瓷茶具配上小碟子里的花生、瓜子儿,每张桌子边站着个穿青布半截大褂的仆人,茶水炉子和一色精铜水壶,都是打北城大茶馆里“借”来的。这趟活儿做的漂亮,韩二爷也高兴,把家里能用上的人全撵过来帮忙。乍一瞧,比北城外几处野茶馆光辉体面呢。


  只是老阳儿升到半空,一身西装皮鞋的韩二爷有点急,跟棚子里的众位武林、江湖人扯了几句闲话,背着手在棚子外头大步转磨,为啥?他这儿算是摆布好了场子,可天光大亮,两下里不论杨爷爷俩或黄掌柜请的山中有志和他那位吹得厉害的保镖,还没到呢!


  掏出亨得利的赤金大怀表瞅了瞅,差十分十点钟,韩二爷挥挥手叫上茶,自己叼着烟卷大骂:“他娘的,全没影儿!都他妈练我一人儿!来个人,去德胜门城楼洞子里瞧瞧呐!”


  底下几个小跟班拔腿就跑,此刻四周围拢的人更多喽,有些做小买卖的见有机可乘,挑着卖小吃糖果的摊子也在周围摆了摊儿,闹得周围沸反盈天,哪里像擂台,活脱脱就是个庙会场面。


  两袋烟工夫,有小跟班来报:“二爷,来啦!”


  正举着茶杯要喝的韩二爷蹦起来问:“谁来啦?”

  “呃……南城那爷俩!”

  “哼!”韩二爷慢悠悠坐下,摇晃着脑袋吩咐:“来了就带过来!快,再去催催黄掌柜的!”


  德胜门城门洞里,响起一阵“咦咦喔喔”的声音,随着人群大溜,出来辆看起来怪里怪气的马车:马身上披着金光耀眼的锦缎,笼头缰绳无不镀金嵌银,连门帘子都是缂丝彩绣的,马头上勒着条杏黄缎带,上头竖起一颗红彤彤的大红夹金丝红缨,配上这匹马“踏踏踏”稳健潇洒的步伐,显得异常精神。懂行的老人瞧了倒吸了口冷气!妈呀,这跟头三十年里,大清国那会儿大内銮驾里全套的马饰咋这么像?谁把这老古董翻出来啦?众人看了莫不惊诧,纷纷缓缓让道。
  车辕上头坐了俩长得十分相似的汉子,穿着干干净净的玄色短衣,兜裆裤子,短腰步靴,腰里系着宽板大带,气宇轩昂威风赫赫,年老的那位面色肃然挥着手里足有一丈多长的大鞭子,小心翼翼赶着马车,生怕碰到一旁的老百姓身上。车后头跟着不少走路跟过来的老少爷们带着兴奋嚷嚷道:“杨爷来啦啊!大家伙儿让让道儿!”


  “借光了您呐!老少爷们请让让!咱们南城车行里的杨爷和他儿子大杨到啦!”


  前头这些人一听,甭管认识不认识的,赶紧躲开,有的拱手、有的抱拳,有些老人都踮脚带着欣喜往这儿张望,有些年轻也抄着手冷眼看。人群潮水般让出条不宽的“人胡同”,杨爷不慌不忙,在车辕上拱手朝大家伙儿行礼。


  不远处的韩二爷瞧见,撇嘴不忿道:“嗬!穷棒子还真有点名气!今儿这彩儿,全叫他占了!再派人去催黄掌柜!告诉他,他再不来,爷可自己派人动手啦!”


  车到了擂台外,大杨爷俩下了车,进了棚子跟众人抱抱拳算是打了招呼,韩二爷起身笑眯眯说:“好硬气。不愧是咱京城的老爷们。说到做到。来啊,请二位入座,稍待会。黄掌柜还没到呢。不过,咱先把话说到头里。我这儿可预备好啦。”说着话,韩二爷叫人端上个红漆木盘,揭开上头的红布,众人当即惊了:里头满满当当堆着十几封大洋,前头几封开包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白光。还有张写着字的白纸。


  韩二爷冲大杨爷俩一挑眉:“瞧见了没?这是3000大洋和咱们的契约。可见我是诚心诚意了吧?你们的诚意呢?”

  大杨跨前一步冲他冷冷问:“啥诚意?”


  “咦?你小子装什么傻啊。我要的房契和桃子呢?”韩二爷有点上火。


  “在车里装着呢。”


  “不成,放在桌面上,叫大家伙儿瞧着。咱们正大光明啊,万一你们打输了不认账咋办?”


  杨爷掏出烟袋锅子点着,见韩二爷咋咋呼呼,摆摆手叫大杨把东西拿上来。韩二爷瞪眼瞧着那只精致的盒子,笑着过来说:“我还真没见过这玩意儿,赏个脸叫咱瞧瞧?”


  杨爷轻轻刚揭开盖,一道柔和的彩光迸射而出,耀得韩二爷眼前一花,“啪!”盖子又被他盖上了。韩二爷贪婪地往前一扑,被大杨挡住,他退后两步点点头嘀咕:“我说那东洋鬼子能看上什么玩意呢,好家伙,原来真是件宝贝呢。”说罢心里有点后悔,不该那么痛快答应黄掌柜那只老狐狸。


  “你们的人到了没?!”大杨冷脸问。韩二爷也有点慌神:本家都来了,黄掌柜请的东洋人和保镖咋还没来到。今儿来的人可不少,万一他们不来,自己坐蜡。这伙子老百姓一怒,也得把自己撕把喽。看热闹被耍可是京城老少爷们的大忌,这群平时看起来老实文雅的人,一旦发了怒,甭管你是霸天还是王爷,准得让人家掀了摊子,面子丢出去八百里。因此韩二爷叠声叫人去催,下头人被指使地滴溜溜乱转。一时间场子外头老少爷们发出哄笑:“瞧瞧嗨!二爷这头还没来,别是不敢来了吧!”

  “扯吧你就!韩二爷是谁?响当当的爷们,吐口涂抹是个钉!人家他叔不来,你没瞧见其他几城的霸天都派人来助阵?”

  ……

  正嚷嚷地不可开交。德胜门城门洞里,人们又潮水般散开,那头有人喊:“来啦嗨!快瞧呐,还坐着洋汽车呢!”

  一辆黑大锃亮的洋汽车在人群里“嘀嘀嗡嗡”死命嚎叫着,缓缓而来。
  @ty_酒醉心明 2018-02-20 09: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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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矮墩墩的司机下来,小跑着转身给后面开门。老少爷们哪见过这种大汽车,纷纷涌过来瞧新奇,也想瞅瞅来打擂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谁知车门一开,先下来个獐头鼠目一脸谄笑的黄掌柜,观擂棚子里代表南城来的正是刘三眼,一眼瞧见他,刘三眼两眼圆瞪浓眉倒竖吃了一惊!心说这小子怎么跟洋人打上连连还这么出头露面?猛然想起前几天黄掌柜来说道山中那事儿,他骄纵已久,根本没放在心上,再说三叔跟大龙去了彰德府,南城地面上他能做半个主,本以为黄掌柜说说也就罢了,不料他竟跟北城的韩老二闹出这么大阵仗!这可坏喽!刘三眼脸色突变,一双手都不知搁那儿好,直愣愣呆在当场。

  此时志满意得的黄掌柜自然体会不到棚子里刘三眼的惊慌失措,接圣驾一样搀着矮刺猬似得山中有志挺腰迈步往前走,老少爷们纷纷嚷嚷:“嗬!大家伙儿瞅瞅嗨,这是东洋人怎么跟个门墩子一样?”

  “你没见识了吧?”旁边有人起哄:“东洋人都这德性!小短腿、小鼻子小眼小爪子,大脑壳子贼精,永定河里的癞蛤蟆就属他们家亲戚呢!”


  “哈哈哈哈……”这话引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山中带着高筒礼帽,撇着胡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火冒三丈还不敢答应。


  “不对啊,这么个矮个子,能打得过杨爷爷俩嘛!别是来凑数的吧!”

  “不,人家后头还跟着个大个子呢,快瞧!”

  果然,山中有志在黄掌柜引领下大摇大摆身影后头,跟着个彪形大汉,旁人见了还没啥,只是棚子里武林各派、江湖道连大杨在内,一见之下纷纷起立大惊,这人他们都见过!


  只见这人穿着件宽大的灰色和服,腰间配着一柄硕长的东洋武士刀,脚下一双呱哒板鞋,唇下留着一字小黑胡。身高马大满脸横肉,高傲地扬着头,一双牛眼精光四射打量众人,嘴角带着轻蔑的冷笑。
  大杨忍不住两眼圆瞪咬碎钢牙,周围各路好汉也怒火万丈,有几个忍不住的早抓住莫名其妙的韩二爷脖领子大叫:“好啊,你个韩老二!你小子勾结洋人也罢了,今儿个怎么敢把当年辱我中华武术、背祖忘宗、认贼作父的假洋鬼子请来打擂!”


  “啊?!我、我不知道啊,诸位、诸位高高手,我真不知道!”见众位暴怒,顿时吓得心胆俱裂的韩二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赌咒发誓不知道缘由。


  韩二爷不知道,大杨和一众江湖人士就是把这小子化成灰也认得:山中有志带的此人非是别人,正是两年前在天坛摆擂台狂妄无比,张牙舞爪肆言大骂中国功夫,又被邵大爷拿大杨鞭子狠狠教训一顿的那位假洋鬼子米斯特余——姓余的中国汉奸!
  老少爷们里有头二年在天坛看过那场擂的,登时也跳脚喧嚣起来:“这不那年骂咱的假洋鬼子啊!”

  “他娘的!他不是西洋鬼子的跟班儿?咋又跟了东洋鬼子啦!”

  “谁知道!这年月,有奶就是娘!姥姥的!这他妈不要脸的东西又来恶心人,打他假洋鬼子!”

  “揍假洋鬼子啊!”


  ……


  四周的老少爷们一扇乎,场面顿时乱了营,又冲又挤,潮水往前涌,慌得当场的巡警、北霸天手下的人手忙脚乱咋咋呼呼往外推,韩二爷被又推又搡一脑袋冷汗,原本不知底细的他乍明白原委,悔得肠子都青喽!忍不住暗骂:姓黄的,你可把二爷害惨啦!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二爷一张俊秀的脸拧巴成一团,冲走过来嘻嘻谄笑的黄掌柜狠瞪了一眼,看着他满脸菊花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二爷,这位是山中商社的山中有志先生!山中先生,这位就是咱们四九城闻名的……”

  “韩二爷。”山中不待介绍,庄重一点头,拉住他的手笑道:“大名鼎鼎地!我的如雷贯耳。”


  “不敢,山中先生请!这位是?”韩二爷提着气,装糊涂问米斯特余。


  不顾周围形形色色怒视眼神,那个姓余的呵呵冷笑冲韩二爷点点头:“我的,山中先生的贴身保镖!”


  黄掌柜笑着伸出大拇指,故意提高了嗓音:“这位保镖先生,大号犬养太郎,是咱们山中先生打日本请来的剑道高手!出自名门,打遍半个日本无敌手!今儿特意来给二爷助威捧场啊!”


  “请诸位多多关照!”山中有志得意洋洋冲棚子里众位一点头,后头米斯特余更是不可一世,连招呼都不打,挎刀而坐。大杨气鼓鼓两眼冒火,有几位武林人实在看不下去,冲韩二爷一抱拳,早走了。剩下几位也憋着气就座,根本不理那个茬。


  棚子里气氛紧张,犹如干柴,一触即发。外头老百姓嚷嚷的更厉害喽。韩二爷毛了抓儿,他平日里豪横惯了,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精通,就是正经事做不来:不仅做不来好事,就是坏事也做不来。想着出去吼两嗓子,见人情汹汹,有点胆怯不敢出头;不出去吧,人家都等他呢,谁也不好意思多嘴。


  半晌,黄掌柜侧身过来问:“二爷!人都到了,快开始吧。您还磨叽啥吆?”轻轻一指正贪婪瞭望不远桌子上杨爷带来的那只小盒子的山中:“人家可是帮忙帮到底啊。我跟山中商量好了,人家不小气!打擂赢了,小院归你,桃子归他,不白要,人家出2万大洋呢!”

  “不是,”一听2万,韩二爷真动了心。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我说老黄,山中带的这保镖可是麻烦呐,赢了输了都不好办!你可别给二爷我惹事!你瞧老少爷们可认出他来啦。”

  “哎吆我的二爷,这都什么时候啦。您可别往后倒退!”黄掌柜叹口气:“我哪儿知道他的来历?还不是为了赚点银子?南城那头也来了人,这回我也悬!不说这个,2万大洋的银票,等到了手,二一添作五,咱俩一人一万。出去躲几天避避风头就过去啦。不介,人家东洋人可不答应。您赶紧的吧!”


  老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本来惴惴不安的韩二爷还有点怵头,被黄掌柜一番鼓动,索性心一横、气一鼓,站起来说:“嘚!二爷豁出去啦!”


  大步流星走到棚子正中,挥手叫过个管事嘱咐几句,管事的是个大嗓门壮汉,听完运运气大声喊:“老少爷们,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今儿,是咱北城韩二爷跟南城杨爷约的擂!”


  下头渐渐没了声音,大家伙儿竖起耳朵倾听。

  “……韩二爷这头,是日本山中先生的保镖,犬养太郎先生出战!”话音刚落,外头一群愤怒吵骂:“打死这个假洋鬼子!揍死他!”


  管事的脸上也见了汗,双手向下压一压:“老少爷们,老少爷们!静一静!听我说,杨爷这头,是……”


  “我跟他打!”大杨晃着膀子走过来喊道:“孔圣人说:父兄有事,子服其劳!”


  “好!是条汉子!”老少爷们欢呼道。


  管事的点点头:“嘚来,爷们。大家伙都知道,两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全是为了德胜门外这处院子。擂约上写的明明白白,谁赢了,院子归谁!再有就是两家各自下了押:杨爷这头是蟠桃摆件一对,韩二爷这头是大洋3000块!明白无误!先说好了,拳脚无眼!谁要是伤着死了,跟对家无关!老少爷们做个见证啊!”


  四周杂乱无章嚷嚷了一阵,米斯特余,哦不,现在应该叫他犬养太郎,眼看大洋晃着膀子走进擂台,也起身解下腰刀,踩着拖拉板往前走,叼着烟卷的韩二爷凑过来:“哥们!知道你听得懂中国话,实话告诉你,打死这小子,桌上那3000大洋就是你的!二爷就要他的脑袋!给我往死里揍!”


  犬养太郎瞥了他一眼,冷冷笑了笑,也进了擂台。

  太阳升到中天,四周暖意融融,老少爷们的热情高涨。10点半,擂台周围围了上万的各色人等,都翘首以待大杨和犬养太郎动手。俩人站在场子里,离着十几步远,掐腰运气,缓缓瞪着对方。俩人个头都差不离,大杨憋着一股怒气,脱了外衣,就穿了那件狼皮做的小背心,露出汗津津铁锈色的大块嘎达肉,一面活动拳脚,心下不断琢磨:当年这小子仗着西洋人撑腰,耀武扬威惹怒了众人,被邵大爷暗中用鞭子揍了个半死,怎么又成了东洋人的走狗?再看他手眼身法步带着凛冽气息,知道这小子不好对付,不禁有点惊疑。


  别人不知道,大杨自己个儿知道自己:虽说自己身大力不亏,又在邵大爷家干了一年多力气活,据他老人家说是“练习基本功”,可长这么大,自己哪练过拳脚?!别说功夫,就是打把势卖艺的那些套路活儿,自己个儿也丁点不会。瞅瞅老爹杨爷稳稳当当坐在那儿抱着大鞭子冲自己点头,鼓鼓气,大杨握紧了拳头,除了会耍赶车的大鞭子,前阵子在口外打狼怪,也不过仗着一股热血豪情。邵大爷倒是传给自己一招,可这会儿……


  “动手啊!姓杨的,你不是邵老头的关门弟子嘛嘿嘿嘿嘿!叫咱爷们瞧瞧,老头子临死传给你什么绝招啊!”


  “来两招哦!叫咱哥们见识见识!”


  ……


  不远处几个汉子你推我搡在那儿给大杨甩闲话,为首的正是当日仗着邵大爷名号在外混饭吃的吴老二几人。


  犬养太郎这个狗汉奸,自然体会不到大杨的心思。他先跟着西洋人吃了年饭,练了扎实的“西洋搏击术”,本想在老中国打出个名堂扬名立万,给自己创个牌子,叫西洋人瞧得上,金钱美女滚滚来,也开宗立派名扬四海。那年在天坛摆擂,打得京畿武林门人连连败北,就差那么一点砸了这帮在他眼里保守、顽固、早已衰弱的武术门派的牌子,不料到了被不知道那位高手一顿乱鞭抽得自己当场手忙脚乱受了重伤,人家连影儿都没露!弄得他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这下可把原先资助他的西洋人惹翻了,那群洋毛子,他出名的时候大把美元英镑供养地跟爷爷似得,到处鲜花美女簇拥,等他一出事,这帮人像扔野狗一样把他扔进医院,不仅什么荣誉名气扫地无余,金钱供养断了来路,连原先给的那些玩意儿也全部收回,赶上大报小报这么一宣扬,到了把他弄得毛干爪净身败名裂!等他出了院再去找,谁也不搭理他喽。


  痛定思痛,他也想在老北京开个武馆赚点嚼裹儿钱,可这小子当日对着武林各派大放厥词张狂至极,连北洋各大衙门知道了也觉得这小子忒不地道,没少给他使绊子。既自绝于中国,又叫西洋人给一脚踢出来,弄得他心里愤恨不已,一腔子怨毒更增几倍。也是巧了,当日住院,有个日本国驻华武官瞧他仪表堂堂,俩人有了来往,如今落得丧家之犬一般,只好去投靠了日本人。


  武官直属军部,这些年没少暗中搜集中国情报,拉拢地痞流氓和各类人士,谋划“大事”。见这小子投靠,自然高兴,又知道他功夫着实了得,现而今被挤兑地没了饭碗,测试了几番,知道他对中国怨恨到极点,是个可以加以培养的“卓异人才”,日后多加调教,培养成既听话又强悍的奴才,一旦对华有“大事”,定然拍的上大用场。便不惜个人花钱把他送到日本,拜在间宫一刀流流主神越门下,学习这种凶悍的剑道。


  这事儿本是驻华武官瞒着日本军部干的,原来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山县、伊藤、井上几位大佬为了建立新式陆军,竭力排斥打击原日本武士阶层和日本武林门派,闹得江湖与军方大为不合,关系紧张。所以不得不如此。还别说,这小子果然不负期望,他本来西洋拳法功底就好,兢兢业业日夜操练,跟着神越着实学了二年剑道功夫,有功底、吃苦耐劳加上颇为聪颖,竟将间宫派的刀法真谛与西洋拳融汇贯通
  ,成了高手。神越见其学业有成,又是军方秘密推荐的,知道这小子不是久居人下的,便送他了点钱,驻华武官得报,知道没看错人,就推荐他去了山中商社做保镖,一面保护商社的高级人物,一面暗中随商社各色人物去各国搜集秘密情报。


  因其早已改了日本姓名,又颇有来路,山中商社便以“熟悉中国情况”为由,派给了山中有志,谁知他此番回国,可不是专为保护主子,而是野心勃勃要再出江湖,非要把京畿武林打个落花流水,找到当年暗中出手的家伙碎尸万段,报仇雪恨!
  他这点心思,山中有志还看不出来?一面使出厚禄美色羁縻,一面要把他调教成自己豢养的“猎犬”。这当儿碰上蟠桃之事,黄掌柜一提出来,犬养自然觉得是天赐良机,仨人一拍即合,这才亲自出山,来战大杨。前头听黄掌柜唠唠叨叨说了点道听途说来的内情,犬养这小子暗中便生了杀机:他不管那年是不是邵大爷暗中揍得他,也不管大杨跟邵大爷是不是师徒关系。这回算大杨倒霉,犯在他手里,定然要先宰了大杨给京城老少爷们瞅瞅,扬扬自个儿威名,杀一杀京畿武林的锐气,再一鼓作气找各门派踢馆,一雪前耻。


  几个心怀鬼胎家伙,就这么凑到了一起。



  大杨抽抽鼻子,问管事儿的:“怎么,是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输赢?!说明白喽,甭一会儿打赢了他,你们使坏不算数!”


  管事的找韩二爷请示,韩二爷转了几圈眼珠儿,刚要问黄掌柜、山中,擂台里的犬养太郎“呵呵”冷笑两声:“一局定输赢!”



  “随你!谁先趴下谁输!”大杨大喊道。韩二爷鼓着腮帮子气大声咋呼:“打趴下?小子,这回你二爷的东洋哥们来给爷拔份儿,非得叫你血溅当场!”


  “好,生死不论,一局定输赢,开始!”管事儿的冲擂台一喊,老少爷们可都听见喽。上万双眼,紧紧盯住了擂台。犬养脱了拖拉板,轻轻冲大杨点点头,大杨抱拳拱手,刹那间,犬养风驰电掣冲着大杨就是狠狠一脚!



  大杨哪儿会武术?不知道怎么接招,只能随机应变喽。见一只大脚带着凛风正揣,赶紧双臂叫劲儿,叠在一起往外就挡。


  “砰!”


  “啊?!”围观众人一片惊呼,连棚子里瞧热闹的武林、江湖众人也傻了:犬养踢法猛烈,着实不赖,这大杨咋就这么硬接?不怕断骨?这是什么打法,真怪!不少人沉不住气起身面面相觑,莫非大杨根本就不会武功!
  他这点心思,山中有志还看不出来?一面使出厚禄美色羁縻,一面要把他调教成自己豢养的“猎犬”。这当儿碰上蟠桃之事,黄掌柜一提出来,犬养自然觉得是天赐良机,仨人一拍即合,这才亲自出山,来战大杨。前头听黄掌柜唠唠叨叨说了点道听途说来的内情,犬养这小子暗中便生了杀机:他不管那年是不是邵大爷暗中揍得他,也不管大杨跟邵大爷是不是师徒关系。这回算大杨倒霉,犯在他手里,定然要先宰了大杨给京城老少爷们瞅瞅,扬扬自个儿威名,杀一杀京畿武林的锐气,再一鼓作气找各门派踢馆,一雪前耻。


  几个心怀鬼胎家伙,就这么凑到了一起。



  大杨抽抽鼻子,问管事儿的:“怎么,是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输赢?!说明白喽,甭一会儿打赢了他,你们使坏不算数!”


  管事的找韩二爷请示,韩二爷转了几圈眼珠儿,刚要问黄掌柜、山中,擂台里的犬养太郎“呵呵”冷笑两声:“一局定输赢!”



  “随你!谁先趴下谁输!”大杨大喊道。韩二爷鼓着腮帮子气大声咋呼:“打趴下?小子,这回你二爷的东洋哥们来给爷拔份儿,非得叫你血溅当场!”


  “好,生死不论,一局定输赢,开始!”管事儿的冲擂台一喊,老少爷们可都听见喽。上万双眼,紧紧盯住了擂台。犬养脱了拖拉板,轻轻冲大杨点点头,大杨抱拳拱手,刹那间,犬养风驰电掣冲着大杨就是狠狠一脚!



  大杨哪儿会武术?不知道怎么接招,只能随机应变喽。见一只大脚带着凛风正揣,赶紧双臂叫劲儿,叠在一起往外就挡。


  “砰!”


  “啊?!”围观众人一片惊呼,连棚子里瞧热闹的武林、江湖众人也傻了:犬养踢法猛烈,着实不赖,这大杨咋就这么硬接?不怕断骨?这是什么打法,真怪!不少人沉不住气起身面面相觑,莫非大杨根本就不会武功!


  俩人被巨大的震荡力各自震开好几步,犬养有点莫名其妙:这小子怎么硬碰硬呢!莫非假装的骗人还是……,脚下隐隐作痛,知道他力大无穷。碰上个硬茬儿!


  大杨被犬养的腿劲儿震得倒退几步,幸亏他早已练的钢筋铁骨,晃了晃胳膊,也觉得犬养腿法厉害,好小子,这回可不能输了,叫师父在天之灵瞧瞧,自己儿不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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