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受教了!”小范惊得遍体冷汗,疑惑问:“可这两种凶煞为何昨夜都出现了呢?”


  “这就是贫道昨夜三番两次劝你们之意。你等有所不知,你们昨夜驻扎之地,五代之前又叫‘通陵驿’,此处在汉唐时也属于京畿重地,离长安最近,然因皇陵多在渭北一带,绵延巍峨,汉陵建成后,怕日久衰败,特迁万户富民移驻到各陵寝,一则为事死如事生,繁华陵区多聚商民,二则也为守护陵寝。唐陵则不然,宫室外城多仿长安,只驻大量军兵和少量宫中侍从、宫女。”

  “而‘通陵驿’正是长安城北遮护众多陵寝及供输粮秣的总汇,从汉至唐历代沿用,此地驻军颇多,又是四旋回煞之穴,汉唐历代战乱死于此处的兵丁军马,何止万人,年深日久,营地塌陷无存,荒烟野草,白骨成堆,又有地脉所发,所以常有‘阴兵’出现,别处的阴兵出没,只有幻形,并无真体,这里不然。因是回煞之穴,一旦遇上天灾劫难,tian()劫冲动地脉,阴兵便会借地气化为怨厉凶煞,或激发营啸,或用煞气伤害人身。当地人多知道,夜半从不走此地,今年是甲申大()劫,你等不知厉害,才会遇险,也是天数吧。”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兆王小范俩人听得冷汗森森惊心动魄,这才明白了昨夜老道几次提醒的好意,又想起老道救人不为官爵金银,只为苍生百姓,不禁大为感佩,这才是真正的有道高人!单凭这份悲天悯人救护苍生之心,也是入关后所仅见,比京城那些前天还跪拜崇祯皇帝,昨天给李自成叩头,今儿又紫袍金带道貌岸然,跪在正阳门外磕头如捣蒜迎接摄政王和诸王贝勒大军的前明满朝文武大臣,何止霄壤之别!


  老道倒不在意,见俩人害怕前路黝黑,笑道:“别怕,生人走夜路,越怕越遇鬼。鬼嘛,从来就不可怕,可怕的倒是人。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不过一夕之惊,怎么就胆怯如此?也罢,如今借一位小友,给二位照个亮吧!”说罢单手指点前方,嘴里念叨了两句,就听一阵怪风,大道上突然出现两盏西瓜大的紫红灯笼,圆光柔和熠熠生辉,照耀四方橘黄一片。


  俩人见了亮光,心中稳定,却见那光芒也随着几人缓缓移动向前,十分惊奇,知道是仙家妙术,啧啧称奇,兆王初入关又没读过书,汉话都说得磕磕巴巴,没那么多心思,懵懵懂懂只想着回去如何交代呢。小范是个有心人,知道老道高深莫测,此时不多多请教,更待何时?便恭敬问道:“仙长,方才您所谓甲申、庚子、丙午、丁未所谓‘天()()劫’,小人少时读书略微知晓,只是不懂其中奥妙,多年以来一直心中疑惑,还请仙长多多指点启示一二。不知可否?”


  “这也没什么说不得。”老道淡然道:“这是周天干支交合气运所兆吉凶的说法而已,我们只当闲谈,不必深究。只是其中奥妙,多为天机,天数所定,周流轮转连绵不绝,也不可视为无稽之谈。比如说今年甲申……”



  注:甲申年 公元1644年。


  1 李自成攻陷京城。

  2 崇祯皇帝自缢殉国。

  3 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多尔衮率大军剿杀李自成闯军,占据燕京华北。分兵攻杀闯军。

  4 张献忠占据四川湖广,建立大西朝。

  5 南明朝廷建立。



  “这也没什么说不得。”老道淡然道:“这是周天干支交合气运所兆吉凶的说法而已,我们只当闲谈,不必深究。只是其中奥妙,多为天机,天数所定,周流轮转连绵不绝,也不可视为无稽之谈。比如说今年甲申……”


  据上清正()法所言,甲申之劫,乃为“小劫”,所谓“小劫”,其来有自。按周天之数,天圆十二纲,地方十二纪。天纲运关,三百六十轮为一周;地纪推转,三百三十轮为一度,周天轮转永不停息。其中,天运三千六百周是为“阳起”,地转三千三百度为“阴蚀”。

  “阳起”者,天气极于太阴,“阴蚀”者,地气穷于太阳,是为阴阳造化之道。如阳激则起,阴穷则蚀,阴阳相激,是为天地气反,天地气反,就是“小劫”。小劫运交,则世间万千人王帝主,交相易位,九星改度,日月缩运,天降灾异,或水旱遍地,或瘟()疫大行,恶者凶秽灭种,善者有可逃生。


  如天运九千九百周,则为“阳蚀”,地转九千三百度,则为“阴起”,此时“阳蚀”之气穷于太阴,阴起之气极于太阳,阴阳蚀起,交合激化,则天地改易,是为“大()劫”,大()劫运交,则天翻地覆,日月移转,地裂天崩,海河涌决,金玉溶化,六合冥一,世间列国崩坏无存,人王帝主死无葬身,黎民涂炭,毒地万里。人尸遍于丘谷,畜类化为洪波。万恶绝种,鬼魔灭迹,八荒四极,万不遗一。此天地之会“大()劫”,只有高上四民圣天的大慈大圣者,才能祈禳化度消之。


  如按天象所言,北斗有七星,加左辅右弼,乃为九星,为天关之纲柄,玉辰之华盖,运行九天十二辰之气,纲斗运关,则九天并转,周流不息。九天合三十六候,候者,天之四门。一昼一夜,纲斗运关,每一运关,则经一候之天门。昼夜三十六日,则经三十六候。则三百六十轮为九天一周。如运三千六百周则为“小劫”,九千九百周为一“大()劫”,小劫交运,则九气改动,世间万国人王帝主易位,民亡鬼灭,凶魔不存,善者存活,六合归一。

  如遇“大()劫”,乃为终数,则九天数尽,天运之气穷于极,自上而下,三界万天人王帝主永堕轮回,诸天崩坏,万劫不复,群妖凶横,因时而行,放毒灭尽世间一切生灵人畜。此乃天道运穷数极,阴阳交合终止之兆,只有高上三清圣境之大圣者,垂念苍生,大慈大悲,以道之本,极道宗元,运无上无极神通才能于“道”中运自然而化起始,由无始演化出“气、质、名”,由上而下,再生遍及三界二十八天及九天六合四极八荒以至万物,则又起一运了。

  注:佛教的“劫”与道教所言不同,此处所言是道教的“劫”的本源解释。


  九天:此处九天专指“天界”。


  二十八天:此处的天,指“境界、层数”,不专指“天界”。道教文化中,有三十六天之说,佛教文化中,有三十三天之说,两者不同。

  道教的二十八天,指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尚在三界内。此二十八天虽然都有仙真修士,但并不能永存,一旦遇到特定时间的“劫”,也会整体崩坏,全部毁灭,就是“历劫”。


  三界:道教三界,一指天、地、人三界,二指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


  四民圣天:又称四梵天,四民种天,超越三界(欲、色、无色),为大德高仙上真所在,不会受三灾万劫影响,历亿万劫永远长存不毁。待下界“完劫”后,会脱化各种形象,下到低层界化育万物生灵。故称“四民种天”。

  三清圣境:又称无上三天,为玉清圣境清微天、上清真境禹余天、太清仙境大赤天。为道教四民天之上的最高天境,是最高级的高仙上真所在,由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主宰,三清也是道教文化中的最高神祗,是“道”的玄、元、始三炁表现。


  道教三十五天之上,还有一个大罗天,为元始大道化生之处,至极圣境,无色无形无体,而弥盖总包以下三十五天,是“道”的本源。




  如遇“大()劫”,乃为终数,则九天数尽,天运之气穷于极,自上而下,三界万天人王帝主永堕轮回,诸天崩坏,万劫不复,群妖凶横,因时而行,放毒灭尽世间一切生灵人畜。此乃天道运穷数极,阴阳交合终止之兆,只有高上三清圣境之大圣者,垂念苍生,大慈大悲,以道之本,极道宗元,运无上无极神通才能于“道”中运自然而化起始,由无始演化出“气、质、名”,由上而下,再生遍及三界二十八天及九天六合四极八荒以至万物,则又起一运了。

  自唐尧虞舜之后,前后甲申,都为“小劫”,在此之际,天厄为阳九,地亏为百六,是为阳九百六,运交阳九百六,则阴阳二气激荡离合,吉凶交会,所谓岁运值此,终有“厄会”,天下震荡,四海不宁,刀兵四起,旱涝霜蝗毒瘟,肆虐九州,黎民涂炭。当此“劫”难,唯有阴德聚会、善根善行者可免。

  甲申之惨剧,也正由闯军兵戈起于西北,张献忠之军乱于西南,直隶、燕赵之地毒()瘟大疫肆虐,而清军龙兴辽东,江南之地孱弱不振,所以兵匪旱涝不定,荼毒天下,四海不安,待“二九”之后,才能安静如初。


  小范闻言大惊,目瞪口呆望着老道,拱手惊叹不已:“受教受教!原来此刻天下之难,皆在天数之中!仙长真有未卜先知法力。”


  兆王听得糊里糊涂,丁点不懂,只皱眉问:“道长,您说我朝龙兴辽东,是不是得在‘二九’之后才能平定天下?这‘二九’是啥意思?”


  小范正要阻止他问,老道却淡然笑笑,并不接话。小范悄声劝:“王爷,天机不可泄露。仙长已然说明了。仙长,既然甲申年如此之惨,后头的庚子、丙午、丁未还有何说法?仙长可否再指示一二?”




  老道思索片刻,说:“说起来这庚子年么,小范章京可知,庚金为阳金,子水为阳水,是金生水象,但庚子年……”

  庚子年并非“大()劫”,也非“小劫”,乃是一“余劫”。“余劫”者,前运迟缓,后运不继之兆。前为乙亥,后为辛丑,乙亥之运延于庚子,庚子之运又早发于辛丑,三交会合,岁运交缠,大是凶险。

  且甲申之后,数过九周,至庚子之年,才会吉凶候见大显于世,其道审明。此“余劫”之年,赤星见于东方,彗星显于西方,大、小三灾水火刀兵趁劫并出,人畜荼毒于虫口,毒瘟肆虐于汉越,兵戈四起,天下震动,千山绝烟,万里萧索,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强臣称霸于四虏,弱主蒙尘于西秦,恶者万不存一,善者可存七八,此劫非“三九”后才可全安无恙。

  至于民间俗话所谓“贫者一万留一千,富者一万留二三。平地无有五谷种,谨防四野绝人烟……”及“一愁天下乱纷纷,二愁东西饿死人,三愁湖广遭大难,四愁各省起狼烟……九愁尸体无人捡,十愁难过猪鼠年……”之说,皆乃村人野汉,牵强附会,穿凿捏造之言,自当乱风过耳,不必深究。


  注:阳九百六


  古代数术家和道家灾厄数理运算预测吉凶的说法。


  数术家的推算,以太乙神数为主,起自上古,北宋邵雍集大成。以四百五十六年为一“阳九”,以二百八十八年为一“百六”,因“阳九”是最大的奇数,百六为最大的偶数,数术家以此为依据,融汇历史和星象,用来推算运祚灾祥,刀兵水火,阴晴风雨。


  道家学说称天厄为阳九,地亏为百六。三千三百年为小阳九,小百六,既“小劫”。九千九百年为大阳九﹑大百六,既“大()劫”,与数术家所研究的不同。


  大、小三灾:道家学说,大三灾为雷、火、风,小三灾为刀兵、饥馑和瘟()疫。

  大者多针对于仙真,小者多针对于黎民。



  “至于丙午、丁未之说,乃‘红羊()劫’之谶语。典出南宋柴仲山之《丙丁龟鉴》一书。以干支上索战国至五代历代丙午、丁未年岁之灾异变乱,附会成书。天干丙、丁,地支午,五行皆为火,五色属红。地支‘未’,生肖为羊,由此才将一甲子出现之‘丙午丁未之厄’,谶为‘红羊劫’。此‘红羊劫’,并非天道轮转周流之劫,既非‘大()劫’‘小劫’,也不是‘余劫’,乃一‘岁劫’。‘岁劫’者,偶一发之,或大或小,或强或弱,或起或伏,或发或不发。不发则潜伏于周天轮转中,待劫而再发;发者则天道猛烈,荼毒四海,祸乱九州,天怒人怨,生灵涂炭,礼义人伦诗书典章扫荡遂尽,群氓汹汹肆虐,流毒百世,贻害千秋,所以称为‘红羊浩()劫’。”

  “不过柴仲山之所以作书,也并非预得天机,乃因北宋‘靖康之变’发于丙午年,靖康之祸,烈于历代,高宗南渡后,士大夫痛心疾首,多于数术天象中寻觅因果,潜心发愤才有此书。只是后代此‘红羊()劫’发与不发,或大或小,或强或弱,需得细细详察,不能一概而论。小范章京多读史书,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啊,小人明白了。”小范心悦诚服,赞叹不已,施礼道:“今日虽有大难,得遇仙长,恭聆教诲,真乃三生有幸!感佩莫名,嗯……只是有句闲话还想讨教。”


  “你说。”


  “不知本朝为大明君父复仇,可、可得天下否?如有天下,历数有几何?”小范知道兆王听不懂问话,奓着胆子问道。




  老道一挥拂尘笑道:“哈哈哈哈,小范章京,你聪慧异常,岂不知天道茫茫,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你那主子不信我门,笃信蒙藏黄()教,必会问询于黄教中人,我又何必多嘴呢?还是那句话:历数有尽,天命有归,有德者居之。成败之兆,吉凶之象,尽在天道定数之中,不必思索了。你可会对联么?”


  “对联?”兆王更是糊涂,听了一脑袋之乎者也,丁点也不知道俩人说的啥劳什子,猛不丁听老道说对联,咧着大嘴问:“道长啊,您这方外神仙还会做对子?那不是汉人里的穷儒酸丁做的嘛!”


  只听老道笑道:“穷儒酸丁,也是圣人的门徒。小范章京,今日相会,有缘在此,送你一联吧。”说罢老道仰头看了看广袤天际,笑着说:“你听好了,上联是:
  顺穆康贤,雍和乾乐嘉千古;下联是:
  治平熙世,正德隆恩庆万年。后头的福运已尽,不说也罢了呵呵。 ”


  “庆万年?莫非本朝入关后,有万年之运?”这副雍容平和的对联一入耳,小范凝神细听,细一琢磨,又不可能,历代王朝运祚,哪有过千年的?任他天分颇高,到底也没琢磨出老道怎么会忽然说出这么个四不像的对子,说这联别有深意吧,还真是一点也没琢磨出啥东西!

  注:《丙丁龟鉴》 南宋 柴望著作。

  柴望,字仲山,南宋后期的诗人,数术家。
  精研数术推理,从史册中找到自战国至五代的丙午、丁未两年的各种灾异,写成此书,上奏朝廷,希望引起注意。不过当时被朝中宰执大臣指斥为:妖言惑众,搅乱人心,下令抓入天牢,后被师友救助出狱,抗元失败后,隐居乡野。

  《丙丁龟鉴》全十卷,现存七卷,只有前五卷为柴望所著,后两卷续篇为元朝末年及明朝中期的文人所撰,集合成本。

  “红羊()劫”在本书中,还有一个名称,叫“红羊赤马劫”,谶丙午、丁未两年。(红羊指丁未,赤马指丙午。)




  
  @弹力珠 2020-04-25 11:3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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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道见他抓耳挠腮,摇头笑道:“不可执迷,以后自有分晓。好了,长安城到了。”,挥手一指,抬眼已经望到了长安城城楼高耸巨大的城阙,巨大的城门紧闭,四外安着拒马桩,壕沟暗哨不计其数,城楼上显出六个红灿灿巨大的灯笼。

  兆王见了城池,终于一颗心落地,拉着小范忙滚鞍下马拜服在地,磕磕巴巴说:“道长救命之恩,小王永世难忘!请进城去吧,我得盛宴招待您一番,大碗酒肉,喝个痛快!”

  老道笑着摆手道:“贫道说了,王爷只要做到答应我的话即可。救你乃救关中百姓。再说贫道久离繁华,不习惯。殿下近日且别乐过了头,最近还有一番‘小厄’,过后自知。小范章京,你天资聪颖,心术也还方正,日后官爵不高,但与我门有缘,多多保重。咱们就此别过,既是永别了。”


  俩人苦劝不住,只好施大礼拜了几拜,老道回身刚要走,略一思索又转身道:“兆王殿下,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有此番经历,已然有了见识,只恐怕你本家那几位殿下,带兵追剿闯军,长驱直入中原、江南,不知收敛,杀生害命任意屠戮苍生,日后必遭天谴,你回去可把我的话告诉他们,务必善待黎民方可免过,不然等身死人亡之际,悔之晚矣!告辞了!”


  说声告辞,只见老道挥拂尘,踏云步,刚走了几步,一阵香风,方才前头引路的两盏猩红灯笼一明一灭,瞬间闪到老道身旁,他低声说了几句,“嗖”一声身子已陡然腾空而起,俩人瞪眼一瞧,妈呀!一条足有十几丈长,水桶粗的斑斓大蟒温顺地背着道长迎风直上九霄,蜿蜒游动飘然而去……


  身为宗亲的兆王稀里糊涂遇上这么件倒霉事儿,又遇上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老道,连小范章京都冷汗淋漓莫名其妙。俩人苶呆呆朝九霄云中看了半晌,朔风吹拂,草木荒凉,俩人两马,哪还有老道身影。俩人嗟叹不已,上马赶到城下。





  因关中初定,城内各军提铃警备森严,还不错,兆王扯着嗓子叫开城门,见了驻扎在此的巡抚、总兵及满洲各都统,众人听了这般离奇凶信,又见兆王与小范两人只身而回,勃然大惊,一面安排医官救护,一面立即派了二百铁骑,连夜飞奔渭河大营驻地探查,一面传令城内各军集合,全部上城防守,严加戒备,一面又由陕西巡抚、满洲各都统联名修了一道紧急奏章,连同兆王自己口授的一封密函,加盖印信,以十万火急之速飞马向京师告变。一时间,长安城里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一日数惊。

  且说刚刚定鼎京城的朝廷接到陕西发来的紧急奏报,立时满朝皆惊,议论纷纷。此时顺治爷年幼,一切军国大政,全由摄政王多尔衮大权独揽,顺治爷尊其为叔父摄政王,位在诸王之上,又因他功劳最大,宣力独多,年富力强,便把紫禁城外明朝的离宫南宫,作为摄政王府邸。

  多尔衮见了奏章,又惊又怒又疑惑,又细细看了兆王的密函,方知此事绝非谎言,可此刻各路满汉大军分进合击,正与闯军大战,京城又是初定,实在派不出人马去接应跟自己感情深厚的“大侄子”,又碍于刚刚入主中原,不好意思在满朝众目睽睽军情紧急时因公废私,包庇兆王,左思右想,只好以顺治爷名义,下了道圣旨,严词训斥兆王:身为宗室,久历戎马,此次未经大战而全军覆没,又以此荒诞不经子虚乌有之事欺瞒朝廷,扰乱军心,实数罪行严重,立即革除一切军职差事,回京查办问罪!


  多尔衮知道兆王暴躁脾气大,没经历过这种倒霉事,一时想不开再抹了脖子,便找来奉旨去陕西拿人的御前侍卫细细嘱咐了一通,御前伺候的人,都是精豆子,知道摄政王这番查办处置,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撒点灰土迷迷外人的眼目,怎么可能真对自己一家子下狠手?

  等这几名侍卫到了长安,果然还是伺候大爷一样,把兆王、小范舒舒服服带回了京城。兆王去南宫觐见多尔衮,叔侄俩一见面,兆王放声大哭,又叫来小范,俩人口说手比划,才把当日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小范心眼多,把老道说的什么“天()劫”及本朝运数之事,来了番“之乎者也”,腾挪掩饰,所幸多尔衮不太懂汉文,迷迷糊糊也被遮盖过去。

  多尔衮闻言,训斥了兆王几句,却犯了难。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整整上千人马折在陕西呐,若是不治罪断然说不过去,可要是治罪,必是死罪。看看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大侄子,又想起当年被父皇努尔哈赤处死的老大哥,留下这孤儿寡母也颇可怜,加之前方的多铎、阿济格几个小哥们知道了此事,飞章求情,说什么“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便大起怜悯之心,只以“贻误军机”为名,罚了兆王五千两银子,又叫兵部把惨死的三千军兵当做战死记录在案,赏几万银子抚恤,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床锦被遮盖了,兆王经此小小“厄运”,最后竟是平安无事,谁叫人家是一家子呢。


  暗地里,多尔衮却实在照顾兆王,没过几天,就封他做议政王大臣,在朝廷里继续参赞军机,掌控军政,在内城西赏了他一座前明勋贵的府邸做王府,连带小范也沾了光,得了个汉军镶黄旗佐领,继续在兆王门下行走。



  兆王倒是信守诺言,仗着自己议政王大臣,参赞军机,严命陕甘等地督抚、驻军人马严肃军纪,整饬军规,不得随意骚扰劫掠民间,也算全活了关中无数生灵。只是兆王秘密劝说几个哥们、小叔,说起当日遇险,老道谆谆教导的话头,前方带兵的诸王贝勒闻言,无不笑话他被无稽之谈和故弄玄虚的老道吓怕了胆子,竟是无人听从,连摄政王也大不以为然,诸王贝勒在下中原、平江南、强迫各地剃发易服之际,不免逞凶暴虐,心狠手辣,杀得人头滚滚血肉如山,屠戮生灵何止千万,种种暴()行惨不忍睹。以至于大伤天和。

  说来也怪,这老道不知是何方神圣,说的真准,不几年工夫,这些从龙入关、领兵的诸王贝勒、将军大臣,如多铎、阿济格、豪格、孔有德及一众宗室亲贵,不是壮年染天花暴死、被义()军杀了满门,便是惹怒摄政王,被下狱诛杀殆尽,到了顺治七年,竟是十不存一。兆王见此,似乎真被吓破了胆子,再不敢随意入朝参())(政,只把那件关中得来的救命“宝贝”供奉在祖先堂里,日日叩拜祝祷,闲了便找小范来闲聊,悠游岁月。


  这年十二月,多尔衮出猎古北口,坠马摔伤,暴死于口外,顺治爷立即亲()政,天威大震,将多尔衮种种僭越()专擅、擅()权乱()政罪名揭露,满朝哗然,为平愤怒,下旨将其开棺戮尸,废除一切封号,并严厉惩处了一众追随他的亲贵大臣,兆王自然名列其中,只是他位属宗亲长房长支,又早早退身,顺治爷念其开()()国有功,只把他由郡王降为镇国公世袭罔替,就算惩罚过了。兆王经历世事,心灰意冷意气消沉,不几年便病逝在家,总算得了善终。只是他年级轻轻,一命呜呼,还真没看见大清统一四海,又被老道说中。


  而小范更是明智,想起当日老道的话,就跟叔叔范文程告了假,辞职退隐,去城外白云观出家修道。兆王这一房,自此之后谨遵他回朝以后的性情,历经二百多年,一直在内城西的府邸里关门闭户,靠着俸禄和铁杆庄稼过日子,再没有入朝当差受赏,出过什么()人()物。直到如今。

  而兆王当日在关中的奇遇和整个事件的内情,当年陕西的密()报、兆王的密函,一直收藏在宗人府档案房绝()()密()()卷宗里,悠悠二百多年,除了掌管宗人府的大宗令之外,这些入关初的机()()密往事,外人丝毫不得而知。

  不知哪里犯了忌讳,昨天发的被删了,又改了一遍发上来,请系统手下留情!谢谢!
  富大爷真不赖,肚里典故轶闻颇多,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把兆公府来历起始根由说了个清清楚楚,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目瞪口呆。末了,有人就问:“富大爷不愧是八旗才子!皇亲国戚呐!您说的这典故,甭说听,就是连想都不敢想!那请问您,兆王爷当年到底得了什么宝贝,那么厉害!”
  富大爷叹口气摇摇头:“这,咱可就说不清喽。您诸位爷想呐,那宝贝乃是兆王爷偶然得来的,若不是那位得道高人,谁也不认识!或许就当破烂扔了呢。既然是宝贝,又供奉在祖先堂里,我们旗人礼节大,祖宗的东西,谁也不敢轻易开启,或许他们家后代公爷自己也不知道。话说回来了,即使不知道是啥,可这宝贝确实有呐,诸位甭以为是我瞎吹嘘!”
  “此话怎讲?”
  富大爷乐了:“您诸位还是内城的爷!您想,我们家祖上在雍、乾两朝,何等富贵?!说句拿大的话,宫里赏赐的奇珍异宝堆满了几间屋子,就乾隆爷赐给我们老祖福大将军,光金玉玛瑙紫檀如意就几百柄!可也没这么神,我什么没见过?能拉下脸来帮别人吹嘘?懵您诸位?”他喝了口茶,眯着眼低声道:“其实,懂行的自然明白。八国洋鬼子进京,旗下诸位殉国的多了去了!任谁家也没出过这么邪乎的事儿!哦,大半年都没声儿,这会儿才突然惊动官府和邻居,还起了一把天火,把府邸也烧了!这根由就在那宝贝身上!”


  原来富大爷见多识广,打小过手的珍玩宝物也多。听老辈子人说:大凡奇珍异宝,多有灵应神异之处,无论佩戴或是供奉秘藏,可以驱邪避凶,镇压邪祟凶煞,有些便被王公贝勒,皇亲贵胄们作为镇宅之宝。而兆王爷当年得到那件东西,虽不知道是什么,毕竟在祖先堂供奉了两百多年,本就有灵气的物件,更加神奇,成了兆公府的“镇物”。

  所以到了兆公爷这辈,过了整十代,赶上洋鬼子进京,全家殉国而死,一点真灵未泯,魂魄不走,也不见任何动静,或许就是被那件宝物镇在了家里,行动不得!除非是大福缘的人,拿走了“镇物”,这才引得怨气夤夜爆发而出,冲霄汉而不散,阴阳相激,引得天雷霹雳轰然而下,引发大火。

  “也是机缘巧合吧。”富大爷霍然睁眼:“冥冥中自有定数。无论宫里还是王公府邸,凡修筑宫殿房屋都有镇物,兆公爷一家子阴魂不散,想转身轮回被镇物镇压着,走不了,不知哪个有福的拿走了那件宝贝,这才放了他们一家子转世,也是积了大德喽!您诸位爷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没您不圣明的!”
  “富大爷!还是您厉害!今儿领教了!”
  ……

  众人心悦诚服,七嘴八舌说了两车奉承话,富大爷兴致勃勃过足了瘾头,这才抓出一把碎银子会了账,翩然而去。看看天光不早,卖茶老者忙碌地收拾摊子要回家,却见方才还机灵的小冯皱眉直发呆。

  富大爷这番话,别人听了还以为是古记故事瞎掰呼,小冯乍闻之下,犹如一桶凉水浇头,胆战心惊毛骨悚然!这典故说法,竟然跟自己昨夜离奇遭遇差不多一模一样!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莫非自己真的拿了人家的宝贝,放走了兆公爷一家人的冤魂野鬼?可那个木盒子里,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呢?


  注:潭柘寺 大青爷二青爷。


  老北京古老的神奇传说,见后文《珠衫金盘记》。
  一号发的又被删除了哈哈,不知哪里犯了忌讳。再次修改后发上来,请系统手下留情啊!!
  九

  拜别卖茶老者,小冯提溜着俩破筐子走回家,没进家门呢,就听舅母在院里放声大骂:“臭嘎倍儿的小兔崽子!小杂()种!昨儿晚上一晚上没回来!兴许死在外头啦!这年月,钱没赚来,成天介在家吃闲饭养少爷……打量家里有金山银山呐!做了倒卧儿死了倒好,剩下些嚼裹啦!”

  小冯一惊,低头慢慢进门,果然见五奶奶气得张牙舞爪,他刚开口低声叫道:“舅母,我回来了。”,五奶奶一见他,就如火上浇油,顺手狠狠一个嘴巴抽了过来!骂道:“你个小杂()种!怎么不死在外头!一晚上上哪儿野去啦!啊?连扁担都没拿回来,看你这模样,黑不溜秋的,是不是干那下三()滥的事儿啦?看我打不死你!”说罢抄起扫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表弟表妹们纷纷伸头伸脑偷看,有的还做鬼脸,小冯不躲不闪,等五奶奶打累了,摸了一把鼻血说:“舅母,我、我没偷也没抢,我收东西去了,舅舅好些了么?”

  “呸!你个王八()操的小兔崽子!你眼里心里还有你舅舅和我?昨儿晚上你舅舅急的一夜没睡,今儿个又犯了病,正在炕上难受呢!滚!别在我跟前碍眼!”五奶奶气鼓鼓呸了一口,又骂了几声,扭着屁股气呼呼找邻居打小牌去了。

  小冯不言语赶紧舀水洗了洗,冲表弟表妹们摆摆手,提溜俩筐进了里屋。一进门就听见金五爷剧烈咳嗽声,这阵子五爷可拉拉胯了,他也是个要强的体面人,虽然啬刻些,毕竟在街面是混了这么久,提起来也算个人物,如今本想就着混乱年月发点“国()难()财”,不料老马失蹄,被俄()国()老()()毛()子摆了一道,又气又急又舍不得送出去那些金银珠宝,身上的伤病好了,可心里着实熬头,折腾地原本高大的五爷瘦成了干,满脸土灰色,原本灰苍苍的头发已然白了一大半,瘦骨嶙峋捂着胸口咳嗽,撕心裂肺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颤!



  “舅舅!”小冯赶忙过来给五爷倒了碗热水捧过来,五爷眨眨眼,接过水长叹一声:“哎,孩儿啊,舅舅恐怕不成了!”

  “您别这么说!”小冯乖巧地给他捶着背:“咱家少了谁也少不了舅舅您。您猜,昨晚我碰见啥了?”

  金五爷忙问:“我正想问你呢,你舅母说你昨儿一夜没回来!可把我急坏了,我这身子骨又不能下地,你弟弟妹妹还小,你舅母……哎,孩儿啊,回来就好啊,你家就剩了你这么一根儿苗,这个乱世道,赚不赚钱两说,你可千万甭出啥事!不然,我就是死了,到了阴间,怎么去见我那苦命的妹妹吆!”,说到“苦命的妹妹”,五爷大为感伤,捂着脸哽咽半天,这才细细打量小冯:“孩儿,昨晚到底干啥去了?”

  小冯不敢怠慢,忙把昨晚的奇遇和今儿在茶棚里富大爷闲聊的话,原原本本跟五爷说了,又小心翼翼从破筐里拿出那只木匣和黄布包裹的物件。五爷到底见多识广,强打精神听完,两眼一瞪叫道:“孩啊!你这真是收到宝贝啦!那位富大爷所言不差,他老祖就是大将军福贝子啊。乖乖,这会儿咱可抄上了!”

  五爷一把接过盒子,一面喜不自禁嘀咕:“孩儿,你不知道,这四九城里的‘仙儿’多啦!就是潭柘寺里,也有大青爷二青爷守着佛()宝呢!你当昨晚门里的老头是谁?那就是修炼多年的刺猬()精啊,它在兆公府里修炼多年,成了公()府里的‘保家仙’,如今公爷一家子殉()国自()尽,魂魄不得转世超生,必然是祖先堂里供奉的那件宝贝镇着,别说魂魄,就是那老刺猬精也出不了大门,可见这宝贝神通广大,必然是旷世奇珍!多亏了你有福,不仅帮了那一家子冤魂,还给了老刺猬一条生路,咱自己个儿也得了宝贝,一举三得嘿嘿!快瞅瞅……”




  五爷心气上来了,捧着匣子装模作样点头称赞:“这是金丝楠!没跑,凭我这三十多年的眼力,绝错不了。可惜这年月,不介,单这匣子也能卖出几十两银子花!”,小冯凑过来瞧,这会儿才看清,这匣子很普通,大约二尺五寸长,半尺宽,两寸高,光素无纹,镀金的铜折页上,金色剥落,显见很有年头。

  黄布包袱被五爷紧紧抱在怀里,他冲外一努嘴,小冯会意,看看并没有人,五爷掂了掂,很压手,一面笑一面说:“孩儿,我说你干这行没错吧。嘿!咱们这行,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骗的,会骗的不如财旺的,我瞅你就是个福大财旺的!这不是黄布,是杏黄绫子,瞅瞅这金丝儿和团龙纹……”只见他乐呵呵一点点揭开有些开线的黄绫子,眼珠儿越瞪越大,生怕看不清宝贝,可等那宝贝露出真身,金五爷陡然:“啊?!”了一声,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神登时怔住了,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扭曲不定冷汗直流,不可思议死死盯住小冯,嘴唇哆嗦道:“这、这就是你收的宝贝?”

  小冯不解,等看清了也目瞪口呆,黄绫包袱里哪有什么奇珍异宝,原来是一只二尺长短,二指宽,锈迹斑斑略带弯曲,满是灰尘脏土破烂不堪的青铜片!

  注:潭柘寺 大青爷二青爷。


  老北京古老的神奇传说,见后文《珠衫金盘记》。


  小冯不解,等看清了也目瞪口呆,黄绫包袱里哪有什么奇珍异宝,原来是一只二尺长短,二指宽,锈迹斑斑略带弯曲,满是灰尘脏土破烂不堪的青铜片!

  “这、这是什么东西?”小冯大惑不解,有些慌乱,回想起昨夜一番奇遇和今儿富大爷说的话,再想不明白,难道宝贝就是这脏不拉几的青铜片子?不能够啊,甭说这玩意儿扔到大街上没人要,就是送到铁匠铺里,人家准得当垃圾扔了。

  金五爷眼中满是失望,小冯急得满头热汗,回身在破筐里又翻又找,五爷叹息道:“甭找了,孩儿,我说咱也没这么大的福气,能捡着人家传了几辈子的宝贝。这破铜片子都不知道哪个铁匠炉里烧出来的残品!你瞅,跟个炉钩子似得,就算是三代的东西,烂成这样,也是一文不值!拿走,拿去玩吧。哎……”

  小冯嗫喏着垂头丧气取过铜片搁进盒子里,用黄绫包了,放进破筐,眼见方才还神采奕奕的舅舅眼神晦暗,又没了光彩,猛然想起那个“刺猬精”老头给的两块土坷垃还在怀里拽着呢!赶忙伸手摸出来,恭恭敬敬道:“舅舅,这还有呢。”

  “还有啥?”五爷眼皮也不抬。

  “您瞅啊!这是昨儿那个刺猬精老头送我的。看、看着像土坷垃……”他掏出来就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往前一递,登时金光四射,土坷垃变成了俩手掌大小的饼子。

  金五爷一瞅,眼珠子可直了!一把抢过来又摸又咬,片刻精神大振,又哭又笑说:“发、发了!咱们发了!孩子,真是老天爷保佑!哈哈哈哈,这是金的!赤金!”说罢竟对着俩金饼子亲了起来。

  “您这是咋了舅舅!”

  “傻孩子!这、这是金饼子啊!十足赤金,一个足有二十多两呢!如今金贵银贱,一两赤金换三十六两银子,就这一个咱能换七百多两银子,够舅舅干好几年买卖啦!好孩子!”,说着拉过小冯又亲又抱,好赛多年未见的亲生儿子一样。

  “可这饼子昨儿还是土坷垃啊,舅舅,您……”

  “怎么?!这金子你想独吞?!”五爷瞪眼问。“不是不是!”小冯双手摇摆:“这金子既然值钱,自然要孝敬舅舅舅母,那匣子也一并送给舅舅……”

  一听这话,五爷喜上眉梢:“不用!那东西你留着吧,做个念想,我啊,就爱金子!有了它,咱爷们又能缓过劲儿,照样风光起来喽!快,快去叫你舅母回来!”





  好嘛,得了两块金饼子,五爷伤病顿时好了一大半,五奶奶回来听说得了金饼子,喜得一蹦三尺高,大脚片子差点把地踩出个大坑来!当晚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第一次叫小冯上桌吃饭,弟弟妹妹也都跟着沾了光,一个个小脑袋对着桌上的猪头肉、酱肘子、羊肚甩开腮帮子吃了个沟满壕平,小冯满嘴的油,心里很暖很熨帖,自打爹妈死后,第一次觉得幸福。

  他再也不用住院里的破厨房了,可以跟弟弟妹妹睡西屋的大炕,晚上等他们睡着,自己一个人摸出那个楠木匣子看,纳罕不已:难道当年的老王爷真的弄了一块一文不值的破铜片子当成了镇宅之宝供在祖先堂里?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大神通,能镇住一院子的冤魂家鬼和那只老刺猬精?

  夜色深沉,九霄上月华遍洒大地,小冯借着幽暗月光,翻过来调过去瞅着破铜片发呆,约莫三更天,脏兮兮的铜片似乎有点发亮,翠绿的锈润如翠玉,十分好看,黑漆漆的地方也仿佛被点染了油亮的墨色,盈盈融融笼罩在月华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小冯正迷迷糊糊把玩着,余光一瞥,就见几道黄橙橙白莹莹的月光从窗户倏然透射进来,一眨一眨片片光芒围住了铜片,亮成一团黄灿灿的幽光,“嗖!”一声被铜片吸了进去!小冯吓了一大跳,揉揉眼不相信似得再摸摸破铜片,方才冰冷如雪,这会儿好像有了些暖意,一道奇异的光线从铜片这头“滋溜溜”传到那头,两头光晕跟月华一样柔和温润,在中间交汇成一道盈融紫光,刹那消失了……

  “真是件宝贝啊!”小冯把破铜片抱在怀里惊喜交加,虽说不上是啥东西,可他认定了,这铜片绝不是舅舅嘴里不值钱的垃圾,可到底是啥呢?他说不出所以然,突然又想起老刺猬精给的尖刺,赶紧从破棉袄上找出来瞅,既然土坷垃变成了金子,这东西肯定也不赖,可左看右看,那刺还是根儿刺!跟个绣花针一样别在棉袄扣上,一点没变。



  “真是件宝贝啊!”小冯把破铜片抱在怀里惊喜交加,虽说不上是啥东西,可他认定了,这铜片绝不是舅舅嘴里不值钱的垃圾,可到底是啥呢?他说不出所以然,突然又想起老刺猬精给的尖刺,赶紧从破棉袄上找出来瞅,既然土坷垃变成了金子,这东西肯定也不赖,可左看右看,那刺还是根儿刺!跟个绣花针一样别在棉袄扣上,一点没变。

  小冯挠挠头,实在闹不清这刺有什么用,就把刺和铜片搁在一起塞进匣子,拿黄绫一裹,带着困惑、不解和些许欣慰,睡着了。

  不久之后,庆王、李中堂跟洋鬼子谈成合议,中外总算平安无事,街面上更繁华了,老少爷们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舅舅有了金子,顿时精神起来,病也好了,进来出去跟个耗子似得买东西,置办家具,给五奶奶买首饰打镯子,转过年来,又张罗着买房换地方住。五爷终于想开了:这些年死扣死扣,攒下的钱上次事儿全搭进去啦,一点没享受着,人这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个吃喝玩乐,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买一所像模像样的院子,把全家接进去,自己还是做打鼓声音,愿做就做,不愿做,凭这两块金饼子也能吃个十几年!

  凭这点心思,金五爷心气更高了,用一块金子换了七百两银子,在东城永顺胡同买了一所两进的宅院,选了个良辰吉日,大家伙高高兴兴搬了进去,一家子住正屋,小冯住东厢房,这家子原本是个银号的掌柜,因庚子之变,全家逃回山西,连家具摆设一应物件也没带,这下全便宜了五爷。

  小冯自己布置了房间,把匣子宝贝似得搁在枕头下面,看着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的舅舅舅母和弟弟妹妹,自己总算给这个家有了个交代。

  哪知真应了那句老话:意外之财必有意外之祸,乐极生悲,金五爷一家只在宅子里住了三天,到第三天夜里,邻居家不知为啥走了水,浓烟一片火鸦万只,正赶上刮风,那是风助火势火助风威,五爷一家都舒舒服服睡得死沉,哪里逃得及?刹那间全葬身火海!只有小冯半夜起来解手,发现大火连喊带叫唤,却早已晚了三秋,四邻八舍倒是全来救助,等到第二天上午,一座大院大半烧成了白地,小冯哭得死去活来,嚎啕不已,几天不到,又成了孤儿。

  老少爷们也垂泪不已,帮着他收拾了残局,院子里正屋、西厢房、后院烧没了,还剩下东厢房和门房,其余家具财物全烧了个干净,小冯没地儿去,年纪小也主不了事儿,嫁出去的表姐回来干嚎了几声也躲了。没法子,他只得身穿重孝,求爷爷告奶奶,请诸位帮忙。

  说来也巧,这一日正逢金五爷的一位老朋友,京城有名的振威镖局的镖头胡大爷来祭吊,见老友死的惨,门墙冷落,小冯作为外甥虽然纯孝,毕竟年纪小形只影单做不了主,江湖以义气为重,胡大爷便挺身而出,帮着小冯主持大局,找来专吃瓦片的房牙子低价卖了院子,凑钱发送了金五爷一家人,招呼众徒弟帮着办了丧事,瞧见小冯没处可去,仔细端详,觉得这孩子忠厚质朴,孝义可嘉,便把他带回振威镖局,收他做了关门子弟。

  孑然一身的小冯感动得涕泪交流,带着那个包匣子的小包裹,在院门外大礼叩拜,跟着胡大爷离去。


  房牙子:老年间房屋中介,后来也俗称“房虫儿”。
  昨晚发的被删,又改了一遍,请系统手下留情!


  注:大刀王五,清末京城武术大家,豪侠,直隶沧州人士,刀法绝伦,豪爽仗义,正直刚毅,热血衷肠,是顺源镖局的总镖头,在京畿武林和江湖中,第一等侠义高手。门下子弟和朋友遍布四海。曾同情参与戊戌()变()法,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参与义和拳运()动,痛击洋兵,后寡不敌众,被枪杀于前门外,被誉为近代民族英雄之一。

  也因此,大刀王五被世人誉为晚清民初京畿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八大门:金评彩挂,皮团调柳。

  走江湖的八大分支,严格来说,不在三百六十行(虚数)之内,老年间又称“外八门”,下四门里,皮门是卖各种丸散膏丹药物的,团指相声门,调指“骗”,各种骗术技艺,柳指唱小曲、大鼓书和青楼小曲者。

  八门里,上四门有时以讹传讹为“金皮彩挂”,是讹传,因老年间的等级传统比较严,上四门生意属于公开可以经营,登堂入室者,皮门生意并不属于上四门,而且评书门地位高于相声门,所以上四门应为“金评彩挂”。

  江湖八门因年代久远,流传典故故事笑话很多,以后有机会笔者会挑一些有趣的说一说,在此不赘。



  胡大爷很喜欢小冯,看他身子骨结实,便不断打磨他,闲暇时聊起这行的规矩,更是教导有加:“孩子,咱们保镖这行,说高不高,说低贱可绝不低贱,为嘛?咱们是‘金()评()彩挂’上四行里有一号呢!”

  原来老时年间,江湖各大门派之外,不入真流者又分“八大门”,上四门说的就是“金()评彩挂”,金是算命打卦先生,评就是评书门,彩是变戏法的,这挂,指的就是练武的行当。俗称“挂子行”。

  再细分呢,又分四小门两派:一门“支”,是那些为豪门大户看家护院的武把式;二门“戳”指的是教场子里的教师,三门“拉”既是保镖行,四门“点”说的是打把势撂地卖艺的武把式。

  “两派”是区分真假功夫的“尖挂子”和“腥挂子”:若是下过真功夫,练出响当当真武艺者,行里称“尖挂子”,一真降十假,那些撂地的刀枪架熟套子,看似武武扎扎眼花缭乱,实际上都是蒙骗外行人的把式,自然就是“腥挂子”。

  俗话不是说吗: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胡大爷练的便是有名的铁砂掌和大力鹰()爪功,另有一手密不传人的八卦万寿刀,堪称武林绝学。其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也算样样精通。由此才得了一个“胡万胜”的江湖大名。

  经过胡大爷的特意调教,五年以后,不到十六岁的小冯就成了才,身子骨倍棒,虽说武艺还未出()师,但脾气性格及为人处世,像极了胡大爷,行侠仗义敢作敢为,爷俩处的亲如父子,下头人都说:“胡大爷这身武艺,早晚是小冯继承呢!”



  注:程师傅,大号程廷华,是八卦掌开山鼻祖董海川大师的嫡传弟子,属于“宫外”派,深得八卦掌精髓,其掌法的特点是五指内扣,擅游身连环,称“龙爪掌”。屈腿淌泥,横开直入,拧翻走转,舒展稳健,劲力沉实,刚柔相济,善摆扣步,以推、托、带、领、搬、扣、劈、进见长,螺旋力层出不穷,拧裹劲变化万千。他将从 得的摔跤等技艺有机地融入八卦掌中,根据自己的实践和感悟不断充实完善,逐步形成了风格独特的程派八卦掌。因在崇门外开设眼镜店,又在京城武林中赫赫有名,创立了“程式八卦掌”,所以人送绰号“眼镜程”。

  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程师傅见义勇为,用八卦掌击毙了在前门外烧杀抢掠的几个德国兵,德军追击,他在撤退时发辫偶然被屋瓦缠住,遂被枪杀。程师傅的牺牲极大震动了京城武林,也是后来京城武林和武术文化觉()醒、衰弱而重新发展的原因之一。



  

  程廷华程师傅。







  喊山,亮嗓儿:

  老年间镖局走镖的基本功和规矩,一个合格的镖客、镖师,本身的武功之外,还必须得从趟子手学起,熟悉各种专业的术语和规矩、切口、“春点”,才能慢慢升职。一般来说,镖客们进入各省各府地界(省会、镖局所在地和沧州除外),要高喊本镖局的名号和江湖术语,善意通知当地的豪杰侠客及绿林人士注意。有交情的绿林人士,便会顺道放行,想劫镖的,也得掂量掂量来者的身份和名号。其分类很复杂,大致有“水、陆、店”三场,“威武、仁义、哑”三类,文化内涵深远,以后有机会写写这种小故事。


  趟子手:镖师的徒弟或助手。镖局的规矩里,镖头为首,下面分高等镖师、镖师、趟子手。趟子手一般负责喊镖、照顾师父起居。




  小冯也乖巧,从来稳稳当当不争不抢,踏踏实实练武,给师兄们端茶倒水伺候地无微不至,到底是习武之人,师兄弟们尽自心里不太乐意,瞅着他听话老实厚道,也不太计较。

  东方的da meng,zhong yu xing le,这种美梦,一直做了数千年,无论四夷宾服或是万国()()来()()朝,都能让最普通的老百姓们热血上涌,慷慨激昂,如痴如醉,可如今一朝meng醒,只落得昨日黄花盛况不再,一股又酸又辣又羞又恼的情绪在各行四溢流窜。


  练武的“挂子行”,就是最早醒来也是最不愿醒来的行当之一,其实说起来,自打庚子年武艺高深的八卦掌高手程师傅眼见洋guizi烧()杀()抢()掠,当即挺身而出用绝学游身八卦掌劈死德国兵,被qiang()杀在前门外,习武之人的梦,就已然渐渐苏醒,只是众位老少爷们憋着劲儿,死命用汗水心血练就的功夫狠狠抵挡了这些年,终于抵挡不住了。



  无数的yang qiang yang pao 从一个个港口运入,蓝瓦瓦油光闪烁的jiqiang zi dan,总比刀枪把子和十八般兵刃好使,无论内外功夫再高深强大,也抵不过它们的威力,一条条高大健壮的汉子,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出的功夫,面对瘦弱地小鸡子似得常人伸出的一个个qiang口,也得噤若寒蝉,威风不在。

  挂子行塌了半边天,“支、戳、拉、点”四门,能顺势而为的都不再练习本门功夫,有的去当了兵,有的也去练了qiang法,“支”字门最警醒,也最灵活,从关东到江南,看家护院的都配了qiang械,打扮地威风凛凛。其他三门可塌了架落魄啦:教师爷们常常为流失的徒弟生源头疼,打把势卖艺的,身上的花架子玩的再溜,看得人只要扔下一两句冷话,总气得穷哥们弟兄尴尬不已,最可怜的是保镖门,原本兴旺热闹了数百年,如今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明摆着,年头不一样了,规矩也变了。当年中规中矩的绿林江湖规矩,由于无数流()()min和盗fei的混入,一下子闹得鸡飞狗跳面目全非,这些“老杆儿”们根本不在乎什么“行话”“黑话”和绿林义气江湖规矩,哪怕押镖的再“喊山”“亮嗓儿”,即便金镖黄家亮出御赐的黄龙旗,也根本没人认,他们只认钱!

  行里呢,涨()()价自然是不敢涨,越涨越没客,降()价更不敢()降,一是行规不许,得照顾大家的面子,二呢,一个镖局得支应呐,人吃马喂的也是不少钱。三呢,保镖的不论镖头还是“趟子手”,都是真正的练家子出身,豪气又局气,打小练的是真玩意儿,都没玩过yang qiang yang pao,谁也不想用洋人的“拐棍”打自己老祖宗留下的“拐子骨”。加上更换装备行头,一支qiang的价码就顶一个“趟子手”小半年的薪水,谁也拿不出那么些钱。

  外行呢,那些大人老爷豪门财主们,瞅着yang qiang yang pao好使,世面上又有了又快又稳的火车轮船,更瞧不上这些傻不唧唧的汉子们背着dao jian 慢腾腾押()()送。因此,死撑了多年,等到老佛爷七十四万寿这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镖局,只剩了入不敷出的四五家还在苦苦支撑。



  胡大爷最近很憋气,他另一位师兄,神秘又武艺高深的邵大爷歇业回家纳福去了。邵大爷不是凡人,头些年提起来还了得?!一套三十六路子龙qiang出神入化威震大江南北,连塞外、蒙古、西域一带的英雄好汉们,也对这位老师傅恭而敬之,多少也卖给他些面子。诺大名气支撑了这些年,如今也归隐田园,好似大冬天一桶冰水哗啦啦浇在剩下的几家镖局头上。

  “哎,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呢!”一向沉稳持重,神采奕奕的胡大爷老是背着手,叼着京八寸叹息,他是总镖头,上头得向东家负责,下头得顾及一帮子徒弟徒孙的生计,头些日子,就已经有些年轻的小伙子跃跃欲试,话里话外的想辞工去外头闯闯,叫他臭骂了一通儿,倒不是他保守小气看不得年轻人出门闯荡的朝气,谁还没年轻过?只是年头不对,如今市面上千变万化五花八门,人心大坏,手底下这帮人呢,都是走镖出身,江湖道溜熟门清,可别的行当是两眼一抹黑一无所知,万一出去遭了难,殒命沙场或被人暗算,连哭都找不着地方。

  大徒弟宋大榜老实敦厚,专练硬功,脾气也直,见胡大爷烦闷,陪着小心说:“师父,活人哪能叫尿憋死?我听见说,张三爷保刘大人去藏地,来回一趟,既长了见识,又赚了钱,咱们能不能改一改规矩,也跟‘支’字门通融通融,也是个法子。”

  “通融?”胡大爷虎目圆瞪转身问:“怎么通融!各门有各门的规矩,哦,咱们把人都撒出去,像西河沿‘老妈所’一样,把大家伙一个个都雇出去做贴()身()保()镖?怎么打招牌?怎么立文书?叫行里老少爷们知道了,怎么糟改咱爷们?!”

  宋大榜被训得脸通红,那么大个头杵在当地不敢答应,胡大爷接着说:“你这个法子,根本就是乱弹琴!人家张三爷本来就不是咱们门里人,练的是外一路的绝顶轻功,又是下三门的元()老,就是南霸天于老三见了也得让他三分。咱是镖局,赚得是辛苦钱,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那些师兄弟们着急,可也得想个稳妥的法子呀。就是东家那里,我也得有交代……”

  爷俩正谈着,门外脚步匆匆,小冯一挑帘进来了,施礼道:“师父!二师兄有急事。”,“叫进来!”。工夫不大,由打外头走进来一人,矮墩墩身材,浓眉大眼,双目炯炯,瞅着跟挑水的水夫一样不起眼,可行里人都知道,这人就是胡大爷顶器重的二弟子,绰号金刚夜叉的徐老二。

  “怎么了老二?”胡大爷问:“是不是有生意?”

  “是!”徐老二就势打千,站起来冲宋大榜点头致意,这人瞅着敦厚,其实极为聪明,心里明白,嘴上严实,不然胡大爷怎么看重他?他笑道:“师父,有单买卖,人家没去通州总柜,直接找了咱。我就赶紧来听您老的示下。”

  “买卖?不找总柜,不合规矩啊。”一听这话,屋里几人都有些兴奋,胡大爷摇摇头又点点头招手:“小冯,给你二位师兄倒茶。你也在一边听听!”

  小冯手脚不停,知道师父心里高兴,平常日子,众人哪有在胡大爷面前喝茶的规矩?因此立马一面沏茶,一面听二师兄说话。

  “说来也巧,这人跟我一个朋友认识,此人是镇国公载大爷家的管事,姓乌,说是有几箱东西和一个人,要咱们送到河南陈州府,价码好说,只要平安……”

  注:老妈所

  老年间北京城的佣人中介所,相当于现在的职业介绍所,以介绍佣人为业,有明、暗两套生意,大致分为老妈子、青年女仆、上炕女仆和青年男仆、上炕小伙子几类。凡豪门大户人家或初来京都的官绅人家,雇佣仆人,大都到这里。

  老妈所明面的生意是雇佣洗洗刷刷照顾主人的仆人,暗地里,这种中介所还做“烟花”生意,那种专门给主人预备可以“上炕”犹如娼妓的漂亮女仆或男仆,都能在这里挑选雇佣,但是价格昂贵,可长期“姘()居”,比一般仆人价格贵四五倍。所以很受豪门大户的喜爱,但被普通百姓诟病。


  糟改:土话,糟践、糟()蹋。


  张三爷:京城近代武林轻功第一高手。轻功绝顶,又称醉鬼张三爷。任侠尚义扶危济困,常在过年时偷盗豪门大户的钱财,散给穷人家,所以深为京城老百姓喜爱。


  南()霸()天()于老三:于三叔,下三门的总门长,参见拙作《虬角记》。
  注:老妈所

  老年间的仆人介绍()所。明里给各个大宅门介绍仆人,暗地里还进行“上()炕”女()仆,“上()炕”男仆中()()介业()()务。豪()门()大户非常喜欢,民间百姓比较鄙视这行。


  糟改:嘲讽。


  张三爷:近代京城轻功绝顶高手。常扶危济困仗义疏财。


  “等等!”胡大爷接过小冯递过的茶杯刚要喝,猛地一愣:“你说什么?几箱货倒还罢了,一个人?什么人?由打头百十年,这路‘客镖’咱镖局就没做过了,犯忌讳也容易出事!这事,他该去找‘支’字门啊,这人懂不懂规矩!”

  “是、是。”徐老二赶紧起身点头:“我跟他说了咱们这行的规矩,乌管事也是外场人,他说了,咱们镖局名声在外,您老又是武林中的前辈,别的家信不过,就信得过咱们镖局,再者,价钱好说,订金可以先付一半!徒弟想,载大爷跟万岁爷是连襟,又着实得老佛爷的看重,这事儿不好推辞呢。”

  宋大榜说:“老二,我觉着这事蹊跷:他既然明白规矩,怎么还要咱保人呢?再者,这箱子里的物件是明镖还是暗镖?到时候真碰上硬茬,是保货还是保人?订金先付一半,这也太离谱了,不是我说,自打我跟着师父入行,从来都是订 成,到地平安付全款,除非……”

  “哼!”胡大爷冷笑一声:“除非他是有见不得人的事!老二,你拿了他多少银子在我面前说合?”

  “师父圣明!”徐老二也不辩白,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双手捧过来:“这是他私下嘱托我的,二百银子,徒弟胆子再大也不敢瞒师父!我想最近大家伙手头都紧,他们当官的亲贵都有钱,先弄俩花花嘿嘿。师父,您老笑纳。”

  胡大爷也不看银票,随手搁在桌上笑了:“你啊,耍什么小聪明!我早跟你们说过:不能见钱眼开,要多长个心眼,要记住:一,这钱是什么人给的,二,这钱干不干净。他给你这二百银子,就是个‘鱼钩’,想勾着咱爷们呢。”

  “那您老的意思呢?”徐老二忙问。

  “你说的也不错,既然是载大爷的面子,咱们也不能呛着人家。给他要个高价吧,叫他知难而退就得了。”胡大爷伸出一巴掌示意道:“要这个价,这银票还给他。我估摸这里头还有别的事,如今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甭乱掺和。”

  “是!我跟大师兄一起去回了他。”徐老二拿起银票,拉着宋大榜匆匆而去。小冯默默在一旁瞧着,心里盘算着师父师兄们的言语,很受启发。

  “孩子,瞅见了没有?现而今的事,没个准谱。你以为我不想赚钱?谁不知道载大爷是老佛爷跟前的红人,只是这趟镖来历不明,又不合规矩,为了大家伙,只好如此喽。”

  “师父,我在想要是人家照价给钱呢?”

  “不能够,即便从京城到口外一个来回,五六百银子顶天了,他说去河南陈州府,中原大郡,一路之上还算安静,我给他要了十倍的价,他也不是傻子,怎么能答应?”

  小冯点点头,琢磨此事高价推辞,恐怕并不妥当。刚要说话,宋大榜、徐老二匆匆进来了,徐老二惊喜交加,施礼道:“师父!您猜怎么着?”

  “他应了?”

  宋大榜忙点头:“他连个磕巴都没打,一口价,纹银五千两!说好了,先付一半订金两千五,等回来再付另一半,而且人家说的很明白:送了人和货物到陈州府,交给他们的人,咱们空身回来,不必等人接人,也没有其他差事。您瞅,这是银票,哎,这一来,把我们哥俩到给呛住了。”宋大榜恭恭敬敬递过了银票,徐老二劝道:“师父,事到如此,再怎么推辞呢?”



  注:客镖。


  老年间镖行规矩,普通押镖货物,多为金银细软,为:通镖,也叫货镖,以金银细软、珍贵的器物为主,其他之类的,如药物、绸缎、粮食等,也叫货镖。镖局可沿途保证安全。

  但也有客户运送比较贵重的人,镖局要负责这人的一路平安及人身安全,名为“客镖”,有些镖局不喜欢做此类,怕万一出事了不好交代。有些镖局货镖、客镖都做。但价格昂贵。




  胡大爷瞅了瞅银票,确实不假,想起方才高价推辞,实在不妥,可人家已经满口答应,江湖人又讲究个诚信,一口唾沫一个钉!这下怎么办呢?想了半晌,只好先见了人家再说。

  “有请乌爷!”宋大榜嗓门极洪亮,挑帘相迎。由打门外进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蓝绸大褂,外罩暗灰马褂,团团脸,肉鼻小嘴,一脸微笑对胡大爷拱手:“久仰久仰!胡爷,今儿不揣冒昧,特来拜访。”

  胡大爷是什么人?江湖上行走多少年,一瞅这小子就是浑身按了弹簧摁哪儿哪儿动弹的人物,还别说他,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王公贝勒府邸的管家、管事,没点机灵劲儿哪儿成!赶紧抱拳回礼:“不敢!乌爷大驾光临,请!”

  换上新茶,胡大爷简略说了此事,乌管事还是那套话,而且举动亲密,言谈更为和蔼,笑眯眯说:“这事儿甭说您老,就是我也纳闷呢?为嘛呢?我虽然在载大爷府上伺候多年,可也爱交朋友,江湖上的规矩多少也知道一点,您既然问到这儿了,我不能藏着掖着,到时候叫兄弟们为难!可我若是胡沁乱讲,坏了我们主子的事,也对不住我们主子。所以,我知道多少说多少,您诸位多包涵!”

  胡大爷听这外场话,知道他不是小气人,忙道:“这是自然!乌爷,咱们都是四九城的爷们,不怕实话,就怕掖着。您有什么难处,既然找到我门上来,就请直言相告,因为您是主家,说出来大家商量,能办,没说的我们一定效劳。”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乌管事心中暗服:果然够份儿,后头都留着话头呢。

  乌管事越发陪着小心,说了缘故:原来今年是慈禧老佛爷的七十四万寿,各地督抚大员文武百官进贡了不少金银珍宝,载大爷是朝廷亲贵,又是万岁爷的连襟,更得尽一份孝心,已经预备了不少中国西洋的珍玩珠宝,只是送礼的人太多,显不太出来。不知在哪儿听人说,河南陈州府下辖的项城一带,出了几只万年灵芝草,夜晚祥光万道瑞气腾腾,是千年难见的仙草奇葩,便找了个会鉴赏草药的先生,派人送到那儿,挖掘仙草,给老佛爷祝寿用。其余并无他意。

  “胡大爷,您琢磨琢磨,老佛爷的事,谁敢耽搁?她老人家十月初十的万寿,今儿都三月了,我们主子为了这个才赶紧叫我来请您帮忙。这趟镖您可千万甭推辞,您的名号我知道,江湖上赫赫有名,再者我保证,咱们这都是‘明镖’,绝没有什么夹带,载大爷也用不着啊。这保的人呢,您放心,不是女眷,是个会堪舆看地理风水,懂草药奇花的年轻先生。陈州知府大人,是我们载大爷的包()衣()出身,我们主子早有信过去,叫他好好接应招待。您诸位爷只要把两箱寻找灵芝的家伙什工具和这位先生送到陈州府就得,既不用跟他下县,也不用等他回来。只要您诸位拿着回执平平安安回来,除了原定的五千两银子,我们主子还有外赏。话说到这份上,胡大爷,我想您绝不会叫我坐蜡!”说完起身又是一揖。


  十一


  胡大爷思索片刻,这理由确实说得过去,看看宋大榜、徐老二期待的目光,默算了一下,终于点了头:“好说。乌爷,您回去转奉载大爷,这趟镖我老胡接了!订金我们收下,明儿请把箱子和人送来,不过按规矩,咱们还得签个文书签字画押,我们还得照一眼验验,该走的程序一点不能出差错。您也多包涵。”

  “那是那是!大规矩一点错不得,这个我懂!那请预备吧。”乌爷办妥了差事很高兴,胡大爷尽自心里还有点嘀咕,却不过情面,又想多赚点银子补贴补贴大家伙,立马叫人去请来文书先生,几人签字画押,写清了来往的日期和押()运的物件、人,这才算定下。

  胡大爷很会对付这种人,叫徐老二封了三百两银票送给乌管事做回扣,叫了桌酒菜,种人吃喝一番,等候第二天验货验人。

  转过天来,载大爷府上送来两箱贴着封条的棕木大箱,乌爷乐呵呵笑道:“您诸位瞧一眼,绝没啥夹带。”

  宋大榜处事稳妥,赶忙叫小伙计打开箱盖,众人观瞧,第一箱是一堆打着洋字码精光闪烁的钢锹、铁锨、钢杵和绳索,有些上头还贴着仿佛密密麻麻的藏文经符,看似普通的家伙什,胡大爷入眼心里就是一沉!他点点头,又示意开了第二箱,里头是几件看不明白的西洋家伙什,一个三条腿的支架,还有个硕大的半圆仪器,底下又是棉花裹着的一些水银镜子似得玩意儿,众人都看不明白是啥东西。




  载大爷,连襟:镇国公载泽,娶的是桂祥的长女,光绪皇帝娶得是桂祥的次女,所以他和光绪是“连襟”,也俗称:一担挑。山东方言叫“连桥”。


  宋大榜处事稳妥,赶忙叫小伙计打开箱盖,众人观瞧,第一箱是一堆打着洋字码精光闪烁的钢锹、铁锨、钢杵和绳索,有些上头还贴着仿佛密密麻麻的藏文经符,看似普通的家伙什,胡大爷入眼心里就是一沉!他点点头,又示意开了第二箱,里头是几件看不明白的西洋家伙什,一个三条腿的支架,还有个硕大的半圆仪器,底下又是棉花裹着的一些水银镜子似得玩意儿,众人都看不明白是啥东西。

  “这都是找灵芝草的?”胡大爷疑惑问。

  “没错,胡大爷。”乌管事一面比划一面介绍:“那万年灵芝乃是天降奇珍,灵性非常。我们公爷怕出纰漏,特意从外洋进口的洋家什,钢口好着呢!专门在山泽野地里寻风找宝,无论雨雪天还是隐秘在人迹罕见的地方,都能用这些家什寻到呢。您瞅,这就是用来测日影的,那个是测……”

  “哦,这就好。”胡大爷点点头:“盖上吧,封条贴严实喽!乌爷,您说的那人呢?”

  “来了,小罗先生,赶紧进来吧!”话音刚落,小冯挑帘,由打外头进来个人,瓮声瓮气冲众人作揖行礼,等瞧清楚了,众人无不肚里暗笑。

  这人最多也就二十出头,麻杆儿一样又瘦又高的身材,穿一身崭新颇不合身的熟罗大褂,小帽白袜布鞋,高颧骨小黄脸,趴鼻子扁下巴招风耳,嘴巴上有几根黄鼠狼胡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两只手留着半尺长指甲,一边呼噜眼角边上的眼屎,一边陪笑道:“乌爷,咱啥时候启程啊。”

  小冯头一个撑不住,捂着肚子乐了,心说:这是打那儿请来的这么位“活宝”!还精通堪舆,善观医药花草,瞅这模样,随便从哪个大烟馆揪出一个来都比他体面。

  “急什么呢,快来见见!这位是胡大爷,镇威镖局的总镖头。先请他给你相相面。”乌爷嗔怪道:“你小子,昨儿又耍了个通宵?早叫你戒了,这趟路不近呢!要是办砸了差事,你可小心!”

  “明白,小的明白!”小罗先生打着哈欠微笑:“乌爷,咱是有师承的,您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好啦。胡大爷,小的就是您要保的那人,您甭给我相面,那是我的专长,我伺候您就得了。”说罢打千问安,把众人看得想笑不好意思,都瞅活宝一样打量他。胡大爷示意他坐了,笑问:“这位小罗先生,没出过京城吧?”

  “您圣明!打小就跟着师父在四九城混饭。”

  “嗯,这是实话。可我得先跟您说明白,您是‘客镖’,虽说是个男的,不过这上千里路程,走的又是旱地,行动坐卧,都得按我们行里的规矩,吃喝拉撒,也得听我们的,一路之上风尘仆仆,可不比在四九城自在,您可受得了哇?”

  小罗欠欠身陪笑:“那不要紧,我也是江湖门里的,随行就市,随遇而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苦也吃得,罪也受得。我们乌爷说了,一路之上都听您支派。若有疏忽,随您处罚便是!”

  胡大爷心里越发疑惑: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却头脑敏捷口齿伶俐,江湖口儿也很熟悉,瞅模样打扮,说贵不贵,说贱又不贱,书卷气里夹杂着不少市井油滑,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斟酌良久,看他实在不像什么歹人,胡大爷只得接了这个从没前例的“客镖”。

  讲说定规了,乌爷告辞而去,胡大爷传饭,全是实打实的饭食:红焖条子肉、爆炒里脊、凉拌粉丝、炸丸子、小酱菜,热腾腾的大馒头,熬得黏糊糊香喷喷的小米粥摆了一桌,他笑着让道:“没啥招待您的,咱们路上饥餐渴饮,吃不着什么,这顿您得吃饱了!你们也坐吧!”



  讲说定规了,乌爷告辞而去,胡大爷传饭,全是实打实的饭食:红焖条子肉、爆炒里脊、凉拌粉丝、炸丸子、小酱菜,热腾腾的大馒头,熬得黏糊糊香喷喷的小米粥摆了一桌,他笑着让道:“没啥招待您的,咱们路上饥餐渴饮,吃不着什么,这顿您得吃饱了!你们也坐吧!”

  行里的规矩,日常徒弟不能跟镖头师父坐一桌吃喝,只有临行这顿和回来的洗尘宴可以。当着小罗先生,几人落座,小罗也不含糊,鸡爪子黑漆马虎的手左捞一个大馒头,右手夹几块条子肉就往嘴里塞,吃的满嘴流油,烫的他只咂嘴咂舌直吸冷气,一顿饭旁人没怎么吃,全看他张牙舞爪好塞饿死鬼一样耍热闹了。

  胡大爷派人要黄历来看近几天出门的好日子,谁知小罗先生大喇喇摆手:“甭看啦,胡大爷,今儿就是好日子!”

  “啊?”众人一愣,却听小罗笑道:“我啊,就是干这行的!早掐算过啦。咱们这次是正儿八经去给老佛爷办寿礼,又是载大爷的差事,满是福气托着呢!再说,我嘛,多少念过点书,读书人不在乎什么黄道吉日黑道凶日。趁早赶路就得。”

  胡大爷看了看宋大榜,心说这人不是个懂奇花异草、堪舆风水的嘛,怎么还会看阴阳八卦?张嘴就是干这个的?心里越发疑惑,脸上却不带出来,吩咐预备行李启程,自己到底看了看黄历,果然今天就是适宜出行的好日子,想了想叫来小冯嘱咐:“孩儿,你跟我多年,第一次出远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都不必你管,只记住,一定看好了这位小罗先生!”

  小冯眼珠儿一转,早已明白,点头道:“放心吧师父,交给我了!”他第一次跟镖,又是这么大的买卖,异常兴奋,除了一身衣服,只在小小的行李卷里,带上了那只小匣子。这边大小伙计早已收拾齐整,胡大爷为首,带了二徒弟徐老二骑马前行,后头八个押车的彪形大汉,四个骑马四个押车,两辆镖车一辆装货,一辆专请小罗先生代步,由小冯跨辕。霎时车琳琳马骁骁出了永定门,顺着大道一路南下。


  一路走的是大道,伙计们各处“喊镖”也就过来了,倒也平顺,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因此大家都很轻松,这一日过了柘城,看看离陈州府还有六十多里地,众人更是欣喜。胡大爷面上轻松,却还提着心呢,每天依然谨慎,守着“陆路三不住、进店三要诀”的老规矩,晚行早宿,打尖住店来往,都亲力亲为。徐老二忍不住陪笑道:“师父您老也太小心了。这不,再有一天多的路程也就到了陈州,来往平安,诸事吉祥。有啥事叫徒弟们跑跑就得了。”

  胡大爷缓提缰绳摇摇头:“老二,你这话像是生瓜蛋子说的!咱爷们走南闯北这些年,万无一失,守得就是一个‘小心谨慎’,我总觉得,这趟镖有点太顺当。”

  “顺当了不好么?”

  “嗯,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前头是王家洼,你先去看看王家老店在不在,去准备准备!”



  “嗯,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前头是王家洼,你先去看看王家老店在不在,去准备准备!”

  “是!”徐老二提马先行。一袋烟工夫,到了王家洼,镇子不大,徐老二在王家老店门口恭迎,众人赶车进来,掌柜的笑脸相迎,一面预备了跨院,一面吩咐店伙计打水递茶,此时正当傍晚,小冯手脚不停,伺候着小罗先生下了车,洗漱喝茶。俩人都很年轻,小罗先生又是个见多识广,嘴皮子利索的,一路之上很喜欢小冯的敦厚诚实,因此俩人相处很好。

  吃完饭,天可就黑下来了,胡大爷亲自在店内店外,厨房厕所巡视一番,并无异样,也就放了心,又嘱咐小罗先生住在北屋东里间,小冯在他床前打地铺,自己住在西里间,徐老二在正屋值夜,其余人等分别住了东西厢房,里外警戒森严。鼓打二更,这才睡下。

  小罗睡不着,跟小冯聊得热闹,说道:“小兄弟,甭看我不起眼,你也不起眼,瞅你面相,日后可是一位豪杰呢!”

  “罗先生,您到底干啥的呀,一会儿懂花草,一会儿懂堪舆,还懂相面?”小冯瞅着窗户纸被夜风吹得一鼓一鼓,心神警醒问。

  “嗐!”小罗打了个大哈欠笑道:“问这个干啥!其实我呀,啥懂懂点,就是不精。师父传下来的技艺,你还别不信,以后你的前途,就在习武上。”

  “我们都是习武的呀,我老师胡大爷更厉害。”

  小罗嗤笑道:“人跟人不一样,命跟命更不一样啊,习武的也分三六九等。你若不信,瞧着吧,不到二十年,你必然得名满天下。”,小冯噗嗤一笑:“您就别懵我啦,我听街上算命的先生说过这路话,什么骨骼清奇筋骨超群,都是瞎扯。不然我还干这行?”




  “怎么你还不信?!”小罗呼哧一下坐起来,正颜厉色说道:“我早掐算过,今儿就能验证!”

  “啥?”

  “今儿是个逢五九的煞日,咱们必然遇凶,不过有惊无险。”

  “啊?!”小冯一翻身也坐了起来,惊问:“那得赶紧跟师父说啊!您怎么不着急呢!”

  “着急?我着急有什么用?”小罗优哉游哉躺下笑道:“有你们在,我才不急。再说,既然有惊无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都不怕,你怕啥?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呢!你可别跟他们瞎咧咧去!这一路累的,还是睡觉要紧。”不大会儿,他就打起了呼噜。

  小冯见小罗先生神神叨叨,忒不着调,想了想,等他睡着,偷偷起来到西里间跟胡大爷说了,胡大爷闻言摇摇头笑道:“这个小罗,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瞅着正儿八经又疯疯癫癫,我知道了,晚上小心就是。睡去吧。”

  小冯回了屋,越想这事越心惊,他倒不是怕惊险,也不怕小罗的乌鸦嘴说的准,只是第一次走镖到此,听说有“惊险”,不禁为师父和镖局担忧。忽想起带来的那只小匣子,偷偷打开,取出那根青铜片摩挲一番,等到快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

  小罗的呼噜一阵阵传来,正睡的香,小冯翻了个身,朦胧中,就听房顶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粗听如狸猫爬,细听又似清风拂过,立即睁眼往上看,妈呀!就见屋顶上没了块瓦片,露出几点亮光,一只三角眼正盯着他呢!

  “不好!有贼啊!”小冯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握拳大喊,没等他跑出去呢,床上的小罗早吓得魂飞魄散,咋咋呼呼说:“妈呀!真来了贼啦,别出去,先保着我!”说完一骨碌滚到地下,一头钻进了床底。

  小冯哭笑不得,赶忙拉门,却听正屋里二师兄徐老二高喊:“里面待着!看好了客镖!”,“蹭蹭!”两道人影飞似跃出门槛,正是气定神闲背着手的胡大爷和徐老二。

  小冯不敢怠慢,提溜着青铜片,看看小罗在床下抖成一团,便趴在窗棂上往外细看。胡大爷威风凛凛,丁字步摆开阵势,徐老二手执一对精铁打造的判官笔,小心翼翼围着院落四处查看。

  “咦?”小冯纳闷,这么大喊声,东西厢房里住的人怎么出来呢?连客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也一个不见。



  “咦?”小冯纳闷,这么大喊声,东西厢房里住的人怎么出来呢?连客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也一个不见。

  胡大爷背着手扫视了一番,捋捋胡须,提丹田气,冲着北房屋顶拱手抱拳,喊道:“在下是京城镇威镖局总镖头胡万胜,久历镖行,行走江湖。会过三山五岳的朋友,五湖四海的豪杰!路过宝方,不敢搅扰,不知尊驾是哪路的豪杰,何处的英雄,夜探此地,又蒙晕了我的伙计,有失远迎,何不请下来会一会!”说罢警惕扫视房上。

  片刻,房顶上“嗖!”一声跳下一人,如清风扫叶,稳稳当当站在院中。徐老二刚要往前,便被胡大爷拦住。只见此人身高五尺开外,瘦长条,黑色绢帕罩头,一身夜行衣,背后背着一柄家什,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的三角眼熠熠生辉,带着狡黠狠辣,抱拳咯咯一笑道:“不敢,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不敢报名。久闻八卦万寿刀胡万胜的鼎鼎大名,今儿特前来说几句话,讨教几招,还请胡大爷不吝赐教!”

  “哦?”胡大爷微微一笑:“赐教不敢当。好汉,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深夜闯入,既是说话,何不大天白日来会,又为何用蒙香蒙晕了我的伙计们。既是江湖朋友,按江湖规矩,前三天我们已经四处‘喊镖’,各地的豪杰朋友也没出手,尊驾为何又在此现身?”

  “呵呵呵,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而今这年头,讲什么规矩?再者我也不要你的镖啊,咱也不用说什么‘切口’,实说了吧,我呢,是受人之托,请你们带着镖原路回去!”

  “嗯?”徐老二一愣:“回去?尊驾好没道理!自立镖行以来,哪有这个规矩!”胡大爷闻言也是心中一震:自古保镖的与盗匪山贼,或是被劫杀,或是被抢镖,从没听过盗匪不劫镖,叫原路返回的!不由皱眉大声问:“好汉!我们镇威镖局数百年来,可没这个规矩!您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当然也是如此。”

  “不用怕,不叫你们白跑道!”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嘎新的银票晃了晃:“这是一万两,恒利的票子,见票兑银,专给您诸位的盘缠和赔偿,您诸位打哪来就打哪回去,咱们两清,您就当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您。若是不然……嘿嘿,在下可要无礼了!”

  胡大爷见状就是一愣:真他娘滑稽,怎么劫道不仅不劫镖,还给保镖的送银子?!这是啥事!此事晦暗难明,必然跟镇国公载大爷和此行大有关系……想了想断然摇头道:“好汉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千金易得,一诺难求!我们镇威镖局数百年的名声,不能毁在我胡某人手里,好汉,若你是胡某,想必也不会因为这一万银子,毁了百年信誉和名声吧!”

  那人竟点点头,笑道:“也罢!不愧是胡万胜,果然有担当!只是我若办不好差事,也算失了信誉,您叫我怎么办?”

  徐老二气势汹汹插话:“该咋办咋办!尊驾画个道,我们跟着便是!”

  “好爽快!”那人嘿嘿一笑:“既然你们镇威镖局高手如林,声名赫赫,我今儿就要请教请教。说好了,我若胜出,你们必须原路回京;若是你们赢了,我跪地叩首,二话不说立马走人,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按规矩只能动手比武看输赢喽。胡大爷见他一人,说话又很隐晦,知道他志不在劫镖,也不在乎其他伙计晕不晕,当即一使眼色,按捺不住的徐老二早飞身窜了过去,势如猛虎挥动判官笔就扎。



  徐老二很自信,他号称金刚夜叉,身强体壮,本来适合用长兵器,却因性格阴鸷,出手狠辣,特意学了这手判官笔。这对判官笔,一尺二寸长短,精铁打造,看似短打,其实沉重,笔头又尖又细,后头粗圆,笔身中有一铁环,套在手指上可旋转飞旋,短小精悍,十分凶狠。判官笔耍起来,专打人的三十六路大穴,穿、点、挑、刺呼呼生风,扎着就死碰着就残,令对手闻风丧胆,所以江湖人送绰号:金刚夜叉。

  胡大爷也很自信,徐老二这对判官笔,在直隶京畿一带没有敌手,一亮出来准叫江湖上各路人马退避三舍,这二十多年,败在其手下的不计其数,所以只静静瞧着,那人怎么应对。

  徐老二飞身冲到那人近前,快如闪电一招穿喉过锁直封他咽喉,那人咯咯一笑,微微后撤,徐老二顺势转手就是一招白猿献果,哪知那人公然不惧,右手伸到背后“嗖!”一声,众人连带屋里偷瞧的小冯,只见半空中冷飕飕白光一闪,“当啷”脆响,精铁打造的判官笔竟然成了两截,掉落尘埃!

  徐老二大惊失色,张着大嘴一愣神呢,就觉胸前一阵剧痛,“砰!”那人单掌推在他胸前,自己身子早飞出去一丈多远!

  “啊!”胡大爷虎目圆瞪,倒吸了一口冷气,纵身接住口吐鲜血的徐老二,稳稳放下。那人嘿嘿笑道:“金刚夜叉徐老二,不过如此!胡大爷,您老还是亲自来吧?”

  胡大爷又惊又怒,竭力按捺自己的不安。按本领说,徐老二算的上能顶门立户的徒弟,其武艺仅次于大徒弟宋大榜,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号的人物,出师多年,也见识过不少战阵,如今竟只一招便被打成重伤,可见来人的工夫强悍。他伸手摸了摸,徐老二神志不清,胸前中了铁砂掌,这也常见,只是那人背后的兵刃厉害,不由大起戒心,冷冷说道:“好汉,出手不凡!既然你不讲规矩,别怪胡某无情了!”说罢伸手从腰间缓缓抽出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一柄精钢宝刀,摆了个托刀架势,大喊一声:“请!”

  话音未落,胡大爷纵身向前,左手单掌提起,右手一招顺水推舟,直奔那人脑袋而去,那人也不敢怠慢,伸手拽出兵刃,来了个举火烧天,“当啷”夹住,拧腰挥拳,两人左右开弓,打在一处。



  话音未落,胡大爷纵身向前,左手单掌提起,右手一招顺水推舟,直奔那人脑袋而去,那人也不敢怠慢,伸手拽出兵刃,来了个举火烧天,“当啷”夹住,拧腰挥拳,两人左右开弓,打在一处。

  好嘛,屋里的小冯看得头皮发麻,惊心动魄。只见二人你来我往,拳脚挥动,一个好似猛虎下山,一个好似怒龙闹海,四处杀气腾腾刀光闪闪,胡大爷使出了八卦万寿金刀,按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身形晃动,掌风凛冽,刀影重重,犹如一条矫健的长龙将那人密不透风围在当中。那人不急不慢,一会儿用六合刀,一会儿用梅花刀,扫、劈、斩、挡,左右挥舞,也是势均力敌,只是刀法根本比不得胡大爷的凶猛刚健。那人手里的刀也奇怪,夜光下蓝瓦瓦冷飕飕寒光四射,细看又夹杂着无数红蓝黄绿光焰,幽光闪闪熠熠生辉,映地四周斑斓缤纷,令人眼花缭乱。

  不到二十回合,胡大爷越来越占上风,左掌拨草寻蛇,打的那人一晃,右手一招青龙出海,直奔中宫,谁知那人不慌不忙也不躲,竟似挺胸而接,胡大爷刀锋离他胸口也就几寸,他右手刀闪电般竖向对着胡大爷刀狠狠一削,就听“当啷!”一声,胡大爷百战成名的精钢宝刀竟然被齐齐斩成两截!

  “啊?!”小冯大叫一声,连哆哆嗦嗦在一旁观战的小罗也吓了一大跳,胡大爷登时一怔,那人顺势一招白云盖顶,直砍胡大爷脖子而来。胡大爷往后撤步,那人又一招腰斩白蛇,逼得赤手空拳的胡大爷只得连连后退,眼看刀光闪烁,小冯忍不住了,可他一向没有自家用的兵刃,手里一紧,握着那二尺长短的青铜片,大叫一声,从窗户跳了出来,对着那人来了个连环脚。

  那人毫不含糊,听背后风声,看也不看,顺势往后就砍,小冯落地,见他刀锋凛冽,不敢相迎,只得左右躲闪,拿青铜片当尺子用,左右挥动,那人大笑道:“哈哈哈哈,驰名远扬的镇威镖局竟然连毛孩子也用上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从粪坑里捡的搅屎()棍嘛?怎么,胡大爷,你们要群殴我啦?”




  胡大爷最讲规矩,也最爱面子,他已然看出,这人功夫高不过自己,可他手里乃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刀,今儿自己的钢刀被斩,已然落败下风,小冯这孩子不知轻重冒冒失冲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个黑漆马虎的东西,再听那人嘲讽,更是又羞又恼,大喊道:“小冯!滚回去!看好了客镖!”

  “不!师父,此人仗着一把刀欺辱咱们,我跟他拼了!”小冯一面大喊,一面挥动青铜片,他工夫虽不高,毕竟年轻力壮,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拳脚也灵活,跟那人对打了十来回合,那人咯咯一笑:“小毛孩子还挺狂!今儿老子要你一只胳膊!”说话左脚踢中小冯右腿,疼得他连连吸气倒地不起,那人见状一招力劈华山,直砍小冯的右臂,小冯惊慌间缩了缩手臂,用青铜片遮挡,胡大爷飞身上前,已然晚了,连屋里的小罗先生也捂眼高叫道:“完喽!”

  小冯一闭眼,只听:“当!”一声金铁交加铿锵脆响,嗯?自己胳膊尚在!睁眼一瞅,啊?那人却怔住了。原来那人寒光闪烁无比锋利的宝刀大力劈砍,并没有斩断小冯手里毫不起眼的青铜片,竟被这黑漆马虎的青铜片牢牢挡住了!

  几人大惊,那人似乎极为震怒,眼中冒火并没换招数,大力往下,回过神来的小冯立即针锋相对,忍痛起身,用青铜片猛力回应,一刀一片死命互怼,竟是势均力敌!胡大爷惊讶地大喊:“小冯,注意身形!他的刀厉害!”自己按规矩,却不能随意上前偷袭。

  那人不可思议地瞅着小冯手里的脏兮兮的青铜片,猛然回刀,大叫:“看刀!!”,却连招式都没有,挥刀力劈,仿佛要把它碎尸万段。小冯一惊握着青铜片往上就架,“当!当!当!”那人拼全力连砍三下,金铜交加火星四射,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小冯手里青铜片依旧安然无恙,那人手上的宝刀,到了第三声响,竟发出了一丝哑声!



  那人不可思议地瞅着小冯手里的脏兮兮的青铜片,猛然回刀,大叫:“看刀!!”,却连招式都没有,挥刀力劈,仿佛要把它碎尸万段。小冯一惊握着青铜片往上就架,“当!当!当!”那人拼全力连砍三下,金铜交加火星四射,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小冯手里青铜片依旧安然无恙,那人手上的宝刀,到了第三声响,竟发出了一丝哑声!

  那人脸色大变,头上冷汗湿透的玄色绢帕,纵身跳出一丈远近,颤手摸着自己的刀,惊慌失色看看小冯,又看看胡大爷,阴狠笑道:“好厉害的家什!不愧是数百年的镖局,暗中果然有高手!在下不服!不过今儿算我败了!胡大爷,说实话,不是这位小兄弟挺身而出,恐怕你也赢不了。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早晚会再见!到时候再讨教!”说完插刀回鞘,冷冷瞅了瞅气喘吁吁的小冯,阴阴一笑,一纵飞身上墙,快如闪电轻似狸猫,飘然不见……


  十二



  小冯拿着青铜片还要再追几步呢,胡大爷断喝道:“穷寇莫追!今儿这人也算给咱们留了面子,不然,哎!”,说罢救起徐老二,又让小冯进东西厢房,用冷水浇醒了中了蒙香的伙计,众人不敢再睡,都聚集到正房问安。

  镖客们技艺颇多,除了武艺还都懂些医术,连带做饭、缝衣服、剃头都是必备技艺,为的是怕走到荒山野岭没有客栈,生活不方便。胡大爷更是精通此道,给徐老二服了内用的散瘀活血的好药,又给小冯按揉了受伤的腿,训斥了一遍一众伙计,坐在椅子上,愀然不悦。

  众人都不敢来劝,半晌还是小罗先生陪笑道:“胡大爷,老爷子!您甭不高兴,人家半夜来,咱们一没丢镖,二没损失人口,这就不错。我啊还跟小冯说呢,今天有惊无险,看看,小冯,是不是我说准了?”

  小冯知道师父心里不痛快,不敢答话。胡大爷摇头哽咽道:“小罗先生,我并没有不高兴,我是庆幸!幸亏小冯出手相救,想我英雄一世,行走江湖数十年,差点就栽在这里,一着不慎,能不警惕么!你说的也对,只是没丢东西,没损失人,可丢了人呐!”,众人闻言无不悚然。



  小罗先生却笑道:“这就是您的心病啦,老爷子,这都什么年头啦,您还说丢人?现而今这年头,有钱有权的早不要脸啦,您还当是以往呢,都那么‘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您不瞅瞅,这些大人老爷财主东家们,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哪一个不是跟城墙拐弯似得脸厚心黑。越不要脸,那权越大,钱越多,众人越奉承,反过来又都学青楼里的婊()子们,既想舒舒服服做婊()子,又大张旗鼓在外头立贞节牌坊,呵呵呵。脸皮不厚不成呀,这‘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又不能当饭吃,成天念叨这些,难道大家都去喝西北风?您呐,甭搁在心里啦。”

  胡大爷闻言长叹几声,小冯乖巧的递上热茶,徐老二已然醒来,听小罗说的实在不像话,说道:“甭提这个了!师父,徒弟琢磨着,这人来的也太蹊跷了!干这行多年,从没遇见过这种怪事。莫非……”

  “成了!”胡大爷一使眼色:“你好好休息养伤吧,这事以后再说。今天亏了你小师弟英勇。小冯,你手里的兵刃到底是什么宝贝,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小冯不敢怠慢,赶紧把那青铜片递过来,众人围拢过来,瞪眼观看,不禁哭笑不得,原来是一个二尺长短,锈迹斑斑略带弯曲破烂不堪的青铜片!想打趣,又碍于胡大爷在场,不敢说笑,师兄弟们忍不住挤眉弄眼捂嘴直乐。

  胡大爷一脸肃然捧过来,上下打量半晌,饶是他见多识广久历江湖,再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玩意,小罗先生也皱眉咂舌道:“哎呀,这、这是个啥玩意呢?按说我在京城,跟着师父也走过不少宅门府邸,见识过好东西。还别说,方才那贼人手里的刀,看模样外形,绝对是件宝贝!连斩两种兵刃,世所罕见。可这黑不溜秋的玩意,竟能跟那宝刀对战,丝毫不落下风,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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