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在前头赶车,跟个棺材铺的小伙计聊熟了。
“哎,我说兄弟,你们这么送棺材,一天也得赚不少钱吧??”
“嗨,您老哥是远道儿来的吧,您以为我们掌柜的能有那好心?!!他这个铺子,是镇上最大的棺材铺了,最近又重金从济南府、德州府请来了十几个木匠师傅,您瞅瞅,老东西要趁这灾祸,大赚一笔呢!上个月就买了300多具!这个月已经买了200多具喽!我们这些下苦力的,不过管吃管住,一个月给几吊铜钱。“
“啊?!!这里闹灾这么厉害!难道你们不怕??”孙安缩着脖子,觉得有点冷。
“怕??老哥,怕个啥!俺们是穷苦人出身,这年头,不干这个,干啥去??种地?您看看,快一年没下雨喽!死人见多了就不怕喽,再说,还有那些白天死了晚上活过来的,只要不碰上,也不怕。这个年月,穷人遭难哦,我们掌柜的说了,只要镇子上的人死不绝,他就不走,等镇上人死绝了,他叫我们去各家各户找点值钱的,一起拉走卖钱,人家,早就在德州府买了大宅子和姨太太。您瞧这生意经做的!也不怕断子绝孙!”
“谁说不是呐!”
“看您是远来的客人,今天也要住这儿吗??”
“别处不给住啊兄弟,你说说,这里能不能住??”
“说不好,前些阵子有些客商倒是住过,也没事,有的就暴死在这里了,可咋办呢??别的地方没法住,您这些人,也不能住到我们棺材铺去吧??哎,凑合一夜赶紧走!晚上关好门户,看见啥,您都千万别吱声!老天保佑你们吧。”
孙安坐在车辕上,呆愣愣不知该说什么。
到了庙门口,众人下了车,前头棺材铺的伙计们卸下棺材,往里头搬动,孙玉宸、黄汉恒两位公子吩咐仆人们也往里赶车。
二位公子走进山门,打量着四处,这里还算完整,山门崭新,里头没有钟鼓楼,进门就是4亩大小的院子,正面大殿甚至还彩画一新,后头还有个大院,是后殿和和尚们的禅房,只是两进院子里的大小神像全都被砸烂,堆在角落里。
孙安进了门东瞧西看,刚看了看东西配殿,“哎呀我的妈!!”一屁股坐在地下。
孙玉宸领着三虎一看,触目惊心!一股冷气激的他站立不稳,差点歪倒,被三虎一把稳稳托住了。
这东西配殿里,阴暗幽深,密密麻麻从地面直到天花板,全是大小不一的棺材!简直堆成了小山!一片片、一排排、一列列非常规整,有的已经被老鼠啃出了木茬子,有的还新。
三虎一手扶着孙安,一手拥着孙公子往后走,谁知黄汉恒公子也被仆人扶着走过来,惊慌失措说:”大哥,后头院子里,左右偏殿也都是棺材!这、这可怎么办呐!“
”少爷,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吧,我看只有在大殿里打地铺,咱们大家一起挤挤,还能有个照应。”一位中年仆人擦着冷汗。
“你们去安排,住在前院,明早就赶紧走!”黄汉恒抓住孙公子,俩人就要往大殿去。
孙玉宸一回头,正看见买棺材那中年人人,指挥着小伙计往西偏殿运棺材,也是好心,就过去问:“兄台,您一个人怎么回去??不然就跟我们一起住大殿里?”
那人不言声,直愣愣回过头,两眼呆滞得盯了孙公子一眼,三虎赶紧跟过来。搬棺材的小伙计,在背后直摇手,几人也不明白。
孙、黄两位公子深觉奇怪,看那人跟着伙计们进了西偏殿,也跟着站在门口看。
偏殿里点着一只蜡烛,火光幽幽发蓝,两位公子揉揉眼再看,毛骨悚然!只见里头直愣愣躺着七个年纪不一的人,都脸色惨白,两眼呆滞,早就没了气息,小伙计摆好棺材,带了粗白布的手套,把尸体一一搬进去放好,盖上盖子,别好了木钉。
怎么还空着一具大的呢??
孙玉宸见买棺材中年人往前直走,在后头问道:“兄台,兄台?你?”
那人回首咧嘴冲孙玉宸一笑,翻身躺进棺材里,长吐出一口气,已然绝气身亡!!
几个伙计有的吓得坐在地下,有的司空见惯,赶紧合上棺材盖子。
“他、他、他刚才不是还给你们掌柜的说话,还去买棺材,怎么。。。。。”孙玉宸再也忍不住,浑身发软,眼前一片飞快旋转闪动的黑花,昏了过去。。。。。。
十五
孙玉宸昏昏沉沉,脑海里一会是追兵飞骑来杀,一会儿是白发苍苍老母亲关爱的目光,一会是赵小姐俏丽的身姿,一会儿又是偏殿里那些棺材影影绰绰散发出腐臭。
零零碎碎摇摇摆摆的片段不停飞旋,忽然,一声声喊叫传入中枢,他醒了。
“三哥!!三哥,你、你可醒了!!”
面前的三虎和孙安一边一个搀扶着他,急的三虎声调都变了,孙安和黄公子眼泪汪汪,握着他的手直摇晃。
一见他醒来,众人都惊喜不已。
“这、这是哪儿啊??” 孙玉宸扭头看,是座宽阔的大殿,左右两间,中间一间大的,还有残存的供桌香炉。
哦,还在刘家镇的庙里。
大殿门敞着,众人在大殿里打好了地铺,几个仆人正埋头做饭,地下凌乱堆着锅碗瓢盆和干粮,一口大铁锅下头燃着熊熊烈火,旁边还有一口小铁锅,熬着喷香的小米粥,还加了红枣,香气四溢熏得人直咽口水。
黄汉恒给孙公子喂了几口热水,高兴说:”幸好干粮足够!我们带的有餐具,咱们吃路菜,都是家里腌制好的,给大哥专门预备了一锅小米粥,您放心,咱们人多,没啥怕的,到明天一早就走。“
孙安抱着大包袱正收拾被褥,小声说:”公子,我把咱们的行礼都拿进来了,人多手杂,再说还有。。。。。。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有啥事呢??晚上您睡在中间,我和三虎一边一个,包袱放在您枕头边。“
三虎也点头”就这么安排,我睡在外侧,有事也是我的,三哥安心休息就是。“
说着,三虎头领似得叫过两队的人开始分派,毕竟做过头目的人,安排的井井有条。
十五
孙玉宸昏昏沉沉,脑海里一会是追兵飞骑来杀,一会儿是白发苍苍老母亲关爱的目光,一会是赵小姐俏丽的身姿,一会儿又是偏殿里那些棺材影影绰绰散发出腐臭。
零零碎碎摇摇摆摆的片段不停飞旋,忽然,一声声喊叫传入中枢,他醒了。
“三哥!!三哥,你、你可醒了!!”
面前的三虎和孙安一边一个搀扶着他,急的三虎声调都变了,孙安和黄公子眼泪汪汪,握着他的手直摇晃。
一见他醒来,众人都惊喜不已。
“这、这是哪儿啊??” 孙玉宸扭头看,是座宽阔的大殿,左右两间,中间一间大的,还有残存的供桌香炉。
哦,还在刘家镇的庙里。
大殿门敞着,众人在大殿里打好了地铺,几个仆人正埋头做饭,地下凌乱堆着锅碗瓢盆和干粮,一口大铁锅下头燃着熊熊烈火,旁边还有一口小铁锅,熬着喷香的小米粥,还加了红枣,香气四溢熏得人直咽口水。
黄汉恒给孙公子喂了几口热水,高兴说:”幸好干粮足够!我们带的有餐具,咱们吃路菜,都是家里腌制好的,给大哥专门预备了一锅小米粥,您放心,咱们人多,没啥怕的,到明天一早就走。“
孙安抱着大包袱正收拾被褥,小声说:”公子,我把咱们的行礼都拿进来了,人多手杂,再说还有。。。。。。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有啥事呢??晚上您睡在中间,我和三虎一边一个,包袱放在您枕头边。“
三虎也点头”就这么安排,我睡在外侧,有事也是我的,三哥安心休息就是。“
说着,三虎头领似得叫过两队的人开始分派,毕竟做过头目的人,有不少经验呢。
黄汉恒这一队,一共16个人,除了黄汉恒和两个亲随,其余13个分成三班,4个人一班,1个时辰换一班,专门看守殿门,殿中间不睡人,点起一堆篝火,专门找人看着,不能熄灭。只要有事,就叫其他人协助。
孙玉宸三人住在东里间,黄汉恒和俩亲随住在东梢间,其余人都在西里间和西梢间休息。三虎自己带着火枪、刀剑守护在东里间门口。
这样一来,防守严密,只要大家都机灵点,算得上万无一失。
众人听了,都唯唯称是,黄汉恒也正好离孙公子近,俩人晚上能说话聊天。
吃了饭,这就快7点多钟了。
此刻,夕阳早已落山,野外小山丘上,夜雾渐浓,一阵阵带着凉意的山风,掠过满山晃动的黛色,轻轻徐徐而来。然而这舒爽的风中,却意外地夹杂着一股越来越浓重令人作呕的恶臭。
众人吃了晚饭,凑在一处闲聊,只在大殿里留了一把篝火,幸而黄汉恒出门带的东西都,风灯、汽灯和蜡烛都有,把大殿里照的也算明亮。
孙公子有些憔悴,院子里的腐臭气味夹杂着饭菜的香气和篝火的柴气,凝结成一股奇异难闻的气息,熏得他只就着酱菜喝了一碗小米粥,就罢了,剩下的,都便宜了黄汉恒和孙安,三虎仿佛一点儿也不在乎,吃了4个大馒头,还喝了几碗菜汤。
山风树影摇曳不停,不知名的小虫子叽叽咕咕在外面不知说的啥,带的那些骡马也不安分,在后院一会儿吭哧吭哧喘粗气,一会儿大呼小叫,直到快到了子夜时分,才算安静下来。
孙玉宸跟黄汉恒俩人躺在铺的厚厚的地下,聊了不少,都是南北风俗水土不同和各地的风景名胜,孙安也听得津津有味。
三虎半窝在大殿东面,不言声擦拭着手里的火枪和刀剑,一直以来,他就胆大如斗,不过这回住了庙,却右眼皮蹦蹦跳个不停,老是觉得好似要出什么事。回头看看两位公子聊得热烈,才有些安心,他不想说出来吓坏了这位他非常喜欢的三哥。
哎,要是大哥、二哥在这儿就好了,起码他俩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更是艺高人胆大。
守门的几人找了块大木头,死死顶住殿门,盘腿坐了也聊得火热,抽烟的抽烟,掷筛子的掷筛子,殿西边,三组、四组的人都睡了,为的是有精神半夜值班。
火光熊熊,给人带来不少安定。
黄汉恒打着哈欠掏出块银壳怀表看了看:”都子时了,大哥赶紧睡会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
孙玉宸点点头,枕了衣服卷成的枕头上,旁边孙安把大包袱紧紧挤在他脑袋边,生怕少了啥。
不一会儿,黄公子和两个亲随就沉沉睡了,孙安也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毕竟赶了这么远的路,又看了些惊悚场面,脑子一放松,都沉入了梦乡。
孙玉宸摸着包袱,想起了家,家里那座5进的大宅院,楼阁峥嵘、庭院深深,楠木和铁力木建造的大客厅足足五间大小,门前康熙青花大瓷缸里,开的鲜艳的莲花荷叶,川流不息的仆人们托着红漆盘子,给来往的客人们上茶。
那茶叶,除了西湖龙井,还有自北宋以来便入贡大内的小团龙凤饼、黄山云雾、庐山的白针寿眉、杭州的碧螺春,配着一色前明万历五彩或是本朝乾隆青花的茶杯,冒着阵阵入鼻的香气,紫檀雕花大桌上,摆满了康熙素三彩的小碟子,里头都是江南应着节令的干鲜果品,大都是自家田庄里出产的。白嫩的脆藕、香嫩的菱角、金色的桔饼,那是外头都不易见的。
老爹跟众位相邻里的文人雅士或是看家中收藏的唐宋古画、或是观赏元明传下来的玉器,或是吟诗、或是对联、或是饮酒、或是小唱,钟鸣鼎食而风雅存,真真应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那句话。
自己呢,从小看到家里就是这个印象,有时候跟着母亲在一众丫头陪着,转过几道或方、或圆、或方瓶的门洞,去后院的花园玩耍。
花园是孙玉宸小时候的乐园,跟其他江南园林一样,不大,前头是玲珑飞插入云的太湖灵璧石峰,足有2丈多高,听母亲说,那是当年宋徽宗遗留在江南的花石纲,前几代祖宗花了重金从杭州买来的,转过石峰,前头一片碧绿湛蓝的湖水,周围小桥流水、怪石天然布列、鲜花簇拥古树参天,最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母亲总会拉着他的小手,一边转动着手里的念珠,清幽自在的在花园里消散一下午的闲雅时光,午睡就在池水北边的楼阁里,醒来喝杯香茶,就成了他的自由时光,跟那些美丽的丫鬟们在山石丛中钻来钻去,嬉笑打闹,成了他童年生活中,最丰富多姿的景象。
后来看书,他看书才知道,自己就是绮罗丛中生长的公子哥,但他又不忿,自己长大了,必然要做一番事业,谁说公子哥不能见风雨、吃苦头??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干事业的??正因如此,当年入京赶考时,才年轻气盛的参与了公车上书。
后来。。。。。。
满脑胡思乱想的孙玉宸迷迷糊糊睡不踏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见一阵熟悉的声响,不是山风、也不是骡马叫声,那声音飘飘忽忽、幽幽怨怨得,让人身上发冷。
门外突然进来一人,满身华服,孙玉宸抬头一看,面前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大人!!
母亲还是那天拜佛时的华服,头上金钗玉簪手上套着南珠念珠,满头银发,望着自己慈爱的微笑!
再也忍不住的孙公子起身一把抱住了母亲,断了线似得泪水扑簌簌滚下,像小时候跟邻居家的孩子打了架,受了委屈,总要钻到母亲怀里找些安慰温暖一样,孙公子在母亲怀里,轻轻转动着头,眼泪把老人的衣服都浸湿了。
母亲没有说话,直笑吟吟看着他,像那天他刚从舅爷爷家回家一样,满眼疼爱里隐藏着泪光。
“母亲,您怎么追到这里来了!!这么老远的路程,得上千里远呐!我和孙安一路还算平顺,没遇到啥大风大浪,我真想你,想咱们家!您看看,儿子长大了,也能走这么远的路了。”
孙玉宸滔滔不绝说了半天,老母亲还是一言不发,笑着。
“母亲,咱们家到底怎么样了??官府如何处置的??您和家里的人还好吧??”
“母亲,我临走,赵家小姐还送了衣食盘缠呢。”
“母亲,谁陪您一起来的,怎么不见管家呢??”
“母亲,咱们明天得快走,这里有邪祟呢!”
“母亲,你的身上怎么这样凉?别是晚上吹了山风吧??”
“母亲,你手指甲怎么这样长?丫头们都懒了吧。”
“母亲,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晚上涂粉对皮肤不好。”
“母亲,你的嘴唇怎么这样蓝?是那里不舒服??”
“母亲,你的舌头怎么这么长?还流口水呢??”
“母亲,你的眼怎么这样红?”
“母亲,你的牙怎么这样尖?都呲出嘴了,”
“母亲,你的脚上怎么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