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三爷给你聊聊真实的古玩圈


  “民心民意,自然重要,君心若与民心一样,上天自然顺乎阴阳,天道轮回顺遂,一
  旦分离,民心如水,大唐太宗不是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话??民心民意如水势汹
  涌、波浪滔天,天意也自然开始轮转,至于向何处轮转,就非我辈所知。但这并非人力
  强行逆转的作用,而是天道无私无畏,俯视苍生,苍生之念至诚通天所化。我道中的南
  华真人所谓天人合一与儒家董仲舒先生的天人感应,便是互为一体,只是后人曲解先圣
  先贤的愿意,歪曲扭转、断章取义,才生出无穷争论而已。公子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
  理??”


  无尘子道长这番话,把孙公子说的哑口无言,一番治国安邦的心思也被打消了大半。
  道长笑笑:“公子不必过于挂怀,咱们是闲聊嘛。公子处世,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贫道的意思,是劝公子不必敝帚自珍,也不必妄自菲薄。只要尽人事、顺天意,日后自
  然有一番事业可做。”


  外头孙安听见俩人聊天说的肃然,忍不住插话:“道爷!您真是神仙!我们公子爷半
  辈子的命都让您说准了,您看看,给小的我也算算命吧??”


  马上的三虎哈哈大笑:“你小子,就是个猢狲赖皮精!以后也是跟着孙哥一辈子伺候的命!”


  “咦?三虎哥,这话说的对,我就是爱跟着我们家公子,道爷不是说什么顺乎自然、
  顺乎天意??依我看,我跟着我们公子爷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是天意、自然!难不成
  我还能做个大官什么的?”


  众人听了孙安的话,无不大笑,道长点点头:“孙安这话有意味,不是聪敏人说不出来!”


  众人一路欢愉,来到了淮安府。正是下午,找了间客店打尖儿,几人洗漱了,摆上酒
  菜,吃喝了一阵,孙安忙的手脚不停,大家说的高兴,半晌,无尘子道长突然换了肃
  容,指示三虎:“你去把我带的驴背上的包袱拿过来。”

  孙公子不明所以,等三虎拿回个黑布大包袱,道长轻轻解开,拿出两个长卷轴,推给
  孙公子:“孙公子,咱们定数机缘,相识一场,临别之际,贫道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两
  幅古画,我带着没用,送于公子,日后看待它们,也算见到我了,就当个念想吧!”


  “啊?!”不待孙公子说话,孙安惊道:“道爷!这、这是怎么话说的?咱们一路高高兴兴来,大家都成了朋友,您老人家怎么说走就走啊?”

  孙公子乍一听,也是神色晦暗,忍不住拉着道长的手:“道长,认识了您,我才更知
  道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请您一去回去,住一段日子,咱们畅谈畅谈,也
  好朝夕请教呢,您这是。。。。。。”

  “公子不必伤怀,咱们能见面乃是定数,不是贫道矫情托大,你我俗缘已尽,公子不
  必挽留,今日一别,既是永别了!与公子相会这番奇遇,待他年贫道魂返太清,也定然
  铭记于心。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聚聚散散、离别相会,都在定数
  里,数完而情尽,也顺乎天意了。”


  三虎、孙安无不凄然泪涌,默默无言。道长笑着拉开古画,指点道:“都是大丈夫,
  诸位不必做小儿女之态,这时间事,无非是聚会离别、生老病死两句话,看透了,也就
  是了,来看看,这两幅画委实不错。”


  孙公子定睛细看,哎呀了一声!原来,两幅古色古香、玉轴牙帧的画卷,一副是董其
  昌的《秋山策杖图》、一副是米芾的山水大轴,都是万中难得一见的珍品!对了!善王
  说福亲王府上,正失去了一副米芾的山水大轴,振大爷的外宅里,丢了一副董其昌的《秋山策杖图》。

  “这、这两幅画价值巨万,道长孜然一身,从何而得??难道真是。。。。。。。”

  “哈哈哈哈,贫道知道公子家学渊源,必然喜爱书画古籍,特意从他们府中取来的,
  那些个金银财宝,一些散给穷人了,一些留作本帮他用。公子既然认识此宝,就收下
  吧,虽说跟贵府上的狮犼观音菩萨不能比,也算难得的古物了,变卖给俗人商贾,也玷
  污了此等古画,无非被他们卖到豪富铜臭之家附庸风雅,实在委屈了他们,公子钟鸣鼎
  食之家,文明好礼之门,收存此物,最为合适。”

  推让一番,孙公子见再辞不恭,就留下吩咐孙安收好。

  四人举杯又饮了几杯,无尘子道长吩咐三虎:“小虎子,你领孙安把我的驴预备好,我还有话跟孙公子说。”

  两人赶紧退席出去了。

  道长拉着孙公子,惜惜依别:“公子知道,贫道颇懂一些子平之术,今日所言,千万
  切记,不可泄露于外人。”

  见道长说的肃然严厉,孙玉宸忙点头称是。

  “贵府自前明以来,已然赫赫扬扬500多年,钟鸣鼎食之家、侯门望族之府,时运正
  隆,又有家庙中的7尊神异狮犼观音菩萨,威灵护佑,自然门第兴旺、繁盛发达,不
  过,也不可掉以轻心。”

  “您是说,我家还有大难?!”孙公子诧异地问,他已经完全折服于无尘子道长的子平之术。

  “今天是什么年??”道长忽然答非所问。

  “今年??”孙公子立即说:“今年是光绪三十二年,是丙午年。”

  “嗯,这就要公子切记了:近几年,南边要有大事,公子一定顺时知命,顺应天意,
  必无大碍,连贵府也没事。”

  听道长这么一说,孙玉宸顿时从脚底透上来一股凉气,直激的汗毛直树!忙问:“难
  道大清国真要。。。。。。。”


  “哈哈哈哈,公子,这眼前的事,还用我多说吗??”道长一派潇洒,捻须侃侃而
  谈:“且不论天道,只说如今朝中之事,公子也算见识了,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老话
  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满清入关继承大位,乃是乘李自成祸乱大明,乘机兴起,
  并没有什么威德善政。入关后福运太盛、杀伐过重,戾气冲天,康雍乾三代尚可以威权
  治国,如今皇权陵替、内忧外患、病入膏肓、积重难返,气数已尽了。”

  “这。。。。。”孙公子觉得太耸人听闻了。虽然他也忧国忧民,可从没觉得大清会
  很快完蛋,那日在黄家跟善王说的,只是急切激动间打个比喻,可听道长说起来,才觉
  得惊心动魄。


  “现今国势陵夷,当朝之人庸碌无为、墨守成规,亲贵横行、肆无忌惮,只知残民以
  逞、祸国殃民,致使苍生受难、各地震荡不宁,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用三国时诸葛武
  侯的话说便是: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
  朝;奴颜卑膝之徒纷纷秉政!大局至此,无论何人再想力挽狂澜,只怕也是回天无力。
  公子无论在朝在野,只要顺时而为、兢兢业业、清廉自守,日后定然有你的好处,千万
  不可做逆天之事。这是一。”

  悚然一身冷汗的孙公子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也是事关贵府之盛衰荣辱了。近几年此次大变,贵府没有什么挂碍。
  无妨无碍,只是天道循环,公子也说了,今年是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年,切记:一甲子
  之后,有红羊浩劫临世,到那时九州震荡、黎民涂炭、风云变色,更是天下大乱、民不
  聊生,这一次,仙佛归天、凡人受难,无人幸免,恐怕贵府与世人一样,也要大难临
  头,届时我已魂返太清,公子也不在人世,不过,贫道给贵府推了推运盘,日后这红羊
  浩劫,贵府大难不保,虽是天意,幸亏贵祖宗深恩厚德、绵延不绝,幸而家口人物不
  失,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请公子日后务须告诫子孙后代:平日一定善自珍重、多做善
  事、扶危救困、泽及乡里,阴德聚集,必会逢凶化吉,再有回天传世之日。”

  “道长!如你所言,只要我们家人口无事也就罢了,就算舍去这万贯家财,我也舍
  得!只是这一甲子后的运势,非我所知,不知道。。。。。。后人能不能记着呢??”
  孙公子听完道长之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哈哈哈哈,公子不必过分担心,我说了,贵府上的7尊狮犼观音菩萨像,都是有了
  神通的圣象,不管多么大劫难,都能护佑贵府家人,只是再逢甲子这番浩劫应运而生,
  天道猛烈,只怕贵府中那6尊狮犼观音菩萨,为护佑贵府,只能以金身挡劫、化为乌有
  了。公子身边这尊,定要收藏仔细,日后也只有这尊圣像,能完璧重见天日。公子岂不
  闻:积德之家必有余福??所以,才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
  候一到、立刻全报的古训。”

  “受教了!!道长大德高深,晚辈真正受教了。我一定切记此事,传给后人,并严守
  秘密。请道长再指点一二。”

  “没有什么指点,公子多虑了,往后的事,世事轮转,不知道还有什么祸福呢,咱们
  世人,只要但做好事、莫问前程就罢了,如像那些亲贵富豪,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又
  烧香念佛、重塑金身,却干那些狼心狗肺、男盗女娼恶行,难道上天就会保佑他们
  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刚说出一个走字,道长拿了执法棍,拉着孙公子出了客店,外头三虎、孙安早预备妥
  当,垂手侍立,上了大叫驴,孙公子、三虎、孙安送了几步,就让他拦住了,道长哈哈
  笑着说:“公子,咱们一番机缘奇遇,自淮安府始,又在淮安府终,就是个小小的定数
  轮转了!只是不知道后人有没有那些闲工夫的文人,把咱们一番奇遇机缘写成故事,传
  之后世,也算江湖奇闻异事里的一段佳话喽!小虎子,陪公子、孙安回去吧,咱们就此
  别过!”

  说完,一身粗布道袍的无尘子道长坐了在大叫驴,踏着浓重的秋色,迎了漫天夕阳余
  晖,穿过市井中熙熙攘攘大呼小叫的人群,飘然而去,很快不知所踪。




  只是这热闹景象里的孙公子呆呆站在客店门口定格了一般。心里又热又凉又惊又怕又凄惶又难过,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怅惘着忧国忧民、高堂老母、寺庙遇险、京城里奇异相会、青帮救人、无尘子道长的一番神秘指点,回思这一年多来的奇遇,如梦如幻如痴如醉,恍然如从一场长久的大梦里猛然惊醒了一样,神魂疲惫,默默无言。

  孙安、三虎见状,赶紧拉着不知所措的孙公子回了房,都不知道长临走跟他说的什么,也不敢劝,只是服侍他上床休息,这一睡,孙玉宸足足睡了2天,吓得三虎、孙安都要请大夫了,醒来的孙公子很快恢复了神态,只是比以前,更为稳重了。

  回乡这一路非常安宁,到家进了侯府,一见白发苍苍的高堂老母,起了思亲之情,膝行到赶上来的母亲面前,母子俩抱头痛哭,满府大大小小的仆人们见府邸依旧,老主母和公子爷都平安无事,阖家都陪着又笑又泪,孙安见了祖父,也是一番亲热。

  孙老夫人拉着儿子坐了正坐,满眼慈爱的上下左右打量了半晌,才欣慰的笑泪满面:“我儿一去这些日子,真又长高了许多!我在家天天念佛上香,祈求佛天菩萨保佑我儿在外平安,也是祖宗有德,你这大家公子哥颠沛流离了这许久,总算回来了!”说着又笑又流泪,魔怔了一般拉着孙玉宸,只是看不够。

  众仆人都来行礼,祝贺公子安全回家,老管家也派人收拾酒宴,为少爷接风洗尘,让母子俩好好说话。


  孙玉宸满腔感怀热情,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见三虎站立在旁,赶忙拉着介绍了三虎,又从淮安府偶遇无尘子道长开始,把这一年多情景,跟老母详详细细说了个清楚。


  孙老夫人听得一会惊讶、一会欣喜、一会恐惧、一会欣慰,听到古寺遇险,忍不住低声念佛,惊恐不安,又听说儿子中了经济特科进士,御赐了江南税务总办,转忧为喜,连连高颂天恩祖德,说的孙玉宸也是又哭又笑,情不自禁。忙让孙安、三虎把从家里带去的狮犼观音菩萨像、赤金八宝、老母首饰、赵小姐送的首饰珠宝、皇帝御赐的诗句和醇王福晋、正白旗孙佳氏送的礼物一包包拿进来,亲自捧着让老母过目,完璧归赵,这一堆堆五光十色、金珠玉辉的宝物摆在大厅的花梨大八仙桌上,奉献母亲面前,看的老太太直发呆,以为儿子不是千里颠沛流离,而是去做了什么大买卖。

  孙玉宸赶忙一一解说了物件的来历,说些夸张逗趣天花乱坠的话头,博老太太一乐,这番动作终于让孙老夫人放了心。喜不自禁,又是感叹,又是连声吩咐丫鬟预备香烛,要去家庙烧香。

  烧完香安定了心神,娘俩才稳稳坐了喝茶,说起了家中之事。

  孙玉宸问母亲当日官府抄家,到底所为何事,孙老夫人这才接过丫鬟递过手帕,抹抹红肿的眼睛,让管家摆上酒宴,请三虎入座,孙安、老管家也来作陪,说起来当日家中的急变。


  原来,当日之变,是京城里一个退休在家的污糟猫御史搞得鬼。这人姓杨,据说是李中堂生前的一个什么亲戚,为人贪婪无耻、品行不端,越老越贪,还善于观望风色,成日介在京游走于王公亲贵和权贵之间,趁机捞点好处。

  戊戌变法时,光绪顶看不上这些老朽,下旨罢免,却惹动了六部九卿、国子监、翰林院、詹事府的众位士林老朽们,都憋着坏要跟皇帝作对,可巧慈禧老佛爷震怒之下,下令捕杀六君子和康梁等人,废除新法,这个八面玲珑的杨御史在福亲王那里听到消息,大喜过望,赶紧回家连夜写了一封《恭请皇太后重新训政以安天下》奏折,第二天一早便托福王送至慈禧驾前,这马屁自然拍到了慈禧太后的痒处,立即借题发挥,逼着光绪交权,自己仿照老祖宗乾隆爷,垂帘训政。

  杨御史以为凭着拼着老命,再请训政的这道马屁奏折,就能再扶摇直上九万里,平步青云了。不料精明老辣的慈禧太后高兴是高兴,还是顾着自己的脸面和朝廷里的清议,绝不轻易提拔他。杨御史等了多半年,老佛爷把新政大部分废了,就是不提拔自己,据福王说,老佛爷话里话外还透着对他的鄙视,说他见风使舵、首鼠两端,虽具才干,可忠心有缺。

  听了这番话,原本喜不自治巴望着能再升官发财的杨御史顿时像挨了一盆凉水,浇他的手脚冰凉,又听老佛爷话风不善,赶紧递了退休的奏折,一溜烟跑回老家守着贪来的大片庄园纳福。

  这杨御史在家安安生生养老也就罢了,可此人贪鄙太过,又自觉才高八斗,有擎天保驾、奏请皇太后训政的诺大功劳在,如今委委屈屈窝在老家,十在无趣,便对省、府、县的地方官满眼看不上,怠慢起来,看不上也罢了,这老头,还爱为银子管闲事,谁要有事找官府办不了,就花钱来找他,他自然去跟府、县官员说合,可银子一点不往外拿,自己全搂了。这在官场可成了大忌!一来二去,省、府、县的大人老爷们,无不对其头疼,厌恶至极。杨御史没事还从老家跑到苏州、杭州、常州等府县腆着老脸打秋风,要银子花,更是引起江南官场的深恶痛绝。

  那些天,杨御史不知道听谁说的,常州府孙家是地方的豪门望族,家里庄园万亩、金银满库、珠宝古董不计其数,又听说孙家长子孙玉宸在戊戌年间,跟着康梁闹腾过变法维新,朝廷正缉拿呢。

  嗬!怎么这么巧,让他得了这个消息,于是,为了银子钱,他思谋良久,定下诡计,要谋孙家的产业。

  那日,他带了数十个恶仆,到了常州府,谎称奉刑部公文,要拿钦犯,立逼着知府派人去孙家搜查,常州知府闻言大惊,谁不知道常州孙家赫赫扬扬500余年,自前明就是常州的豪门,虽说现在嫡派没有做官的,可他们家支脉广泛,在朝在外做官的亲朋好友多如牛毛,又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士绅,江苏京官有不少跟他们家相与的好,这些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万一惊动了,自己这知府也得掂量掂量,就算是真的,多年来他与孙家也相交深厚,逢年过节,孙家都有一份厚礼送上,就凭这些,自己也得想拌饭给孙家送个信儿,可杨御史坐在内堂说起来戊戌年大功,唠唠叨叨个不停,无法脱身,如何是好。

  听了半天, 见杨御史没有法部公文,又没有布政使的指令,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就要搜查孙家,那可不行,可杨御史也不是普通人,都知道他在戊戌变法里投靠福王和老佛爷,功劳不小,万一是真的奉了什么密命,自己不办,也是获罪不小。两难之下,知府大人先缠住杨御史,写了密信派人飞马去苏州,找巡抚大人和布政使报告。

  这也是当年做地方官的油滑之处,只要让地方上平平安安,无功也有功。

  等来等去,杨御史不耐烦了,逼着知府就要搜查,见杨御史跋扈无礼,又抬出自己戊戌年的话头,满心不自在的知府只好下令三班衙役,去孙家“查探”一番,不得惊动。杨御史听了不顾劝告,亲自带了一众恶仆,领着衙役亲自来了孙家,要趁机砸明火抢劫,一众衙役大部分是当地人,有的就多了心眼,不敢上前,有些没良心的一听要抢孙家,无不摩拳擦掌,要发抄家财!

  由此,当日陪母亲在家庙上香的孙玉宸和母亲才遭了一场大惊吓。孙玉宸赶紧带宝物逃亡。街面上老百姓见了也是惊讶,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城风闻,有些故交好友赶紧来探望,有些官场的,也写了信飞马苏州,报告了布政使等官员。

  杨御史这些人冲入孙家,还没等动手,急的跳脚的常州知府坐了轿赶忙来制止,杨御史见了孙府里的家具摆设亭台楼阁,知道这家富豪,哪能让一个小小知府挡住发财呢??俩人一个要搜、一个要制止,在孙家大厅里吵了个天翻地覆,孙家的家仆也不少,由管家带着守住各门,管家也是个老人精,见有知府大人撑腰,这些人又像土匪,因此由软变硬,硬生生挡住杨御史。

  正闹得不可开交,各位世家相与、亲朋好友纷纷来探望,又给孙家撑了腰,这些亲朋好友都是常州有名望的士绅,多少也风闻了杨御史的丑闻,一见这老头竟然敢大白天闯入孙府,当堂跟知府大人吵闹,都是本地人,自然向着知府。杨御史见事不好,软了下来,就要溜。

  知府看看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杨御史萎靡不振,知道此事大有玄机,顿时也来了士气,下令衙役们守住府门,一个人不能放走。

  对峙了半天,天快黑了,外头响起了鸣锣开道、马蹄阵阵急速而来声。大门一开,走进来的正是江苏布政使刘大人,穿着天青宁绸官府、花珊瑚顶戴,一脸威严,领着不少绿营兵冲了进来,知府赶紧行礼,说明杨御史所作所为,刘大人顿时放下了脸,阴沉沉肃然道:“杨老兄,你既然做过御史,岂不知道我大清的律法?假造朝廷部文,白日带人闯入民宅纵恶仆行凶,该当何罪??!”

  杨御史期期艾艾说不清楚,只陪笑着讨情。岂不知江苏官场上下早已对其深恶痛绝,正想找个茬办他,这次可巧,自己撞上门来了,哪能放他走?!

  刘大人传下命令,将杨御史一行人全部押到知府大堂,亲自审理,其余人等立即退出孙府。等押走了哭天抢地的杨御史,刘大人才领着知府进了内堂,安慰了孙老夫人,也赔了不是,原来不仅知府送了密信,常州的官场、士绅人家,都送信到了苏州,巡抚大人知道了勃然大怒,早看杨御史不顺眼,专门派刘大人前来处置,并代为安慰。

  这才是当日的孙府剧变的起止缘由,孙老夫人如今给儿子一说,还气愤难平:“想那杨御史也是知书识礼、知道律法的官儿,怎么敢这么横行无忌!亏的知府、布政使大人,不然,咱们家就完了。”


  “母亲保重,此人我也耳闻过,最是厚颜无耻之辈,后来呢??”


  后来,这个杨御史在江苏官场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江苏巡抚、布政使联合向朝廷狠狠奏了他一本,说他“身为致仕大臣,乃敢伪造朝廷部文、白日领恶仆数十人,突入当地士绅之家意欲抢劫,又平日招摇撞骗、素行不端、劣迹斑斑、玷污官常、集合当地讼棍匪人搅闹官场、公然收纳银钱等物包揽讼词、关说官司等事,皆乃臣等一一考据详细,奏闻天听,似此等无赖,使朝廷蒙羞,如不严加处置,何以正官常而安黎民。。。。。。”

  这封参奏的奏折从江苏一递上去,立即在京传开,那些江苏籍贯的官员大臣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非得治治这个刁棍!而有些对皇帝同情的大臣,知道此事也暗中叫好,要给皇帝出出气,也连夜写了奏折,要朝廷严厉处置此人。

  一时间朝廷风声鹤唳,这位杨御史竟是被众大臣群起而攻之!一封封奏折雪片似的飞入紫禁城中,慈禧太后看了几件,气的暴跳如雷!听大臣的风言风语话里话外,这老头在外头竟然依仗自己的名义无法无天、骄横跋扈!把她的老脸都丢尽了。

  慈禧太后立即严令刑部去江苏将杨御史满门拿问,带来京城严加治罪。还算杨老头有点门路,福王听闻此事,也是着急,想到以前还有点银钱孝敬情面,便在老佛爷跟前儿给他说了几句好话,念在他毕竟奏请老佛爷训政一场,免了他的全家拿问治罪吧。

  看在福王面子上,怒气冲冲的老佛爷终于开了点儿恩,下旨江苏巡抚抄查杨御史家,历年来所有不明银钱庄园全部充公入官库,对其严加训斥,并将杨御史编管在家,不得四处走动,再生事端,必然从重治罪!

  得了信的江苏官场当即欢天喜地,一群大大小小的官领着衙役去了杨家,也不管什么来历清楚不清楚,把他家抄了个一干二净,满载而归,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杨御史终于气病了,躺在四壁一空的家里,讷讷无言。

  这就是报应。

  孙玉宸、三虎、孙安听得津津有味,坏人终于受了天谴。


  过了几日,孙老夫人又跟孙玉宸商量,既然赵家小姐有意,你又做了官,不如趁此时机,两好合一好,双喜临门,成了婚礼,也好上任。

  孙玉宸自然答应,先期去苏州巡抚衙门递了文书,拜见了巡抚和三司大人们,大人们一瞧,这小伙年纪轻轻,敏捷多才,又是本地人,朝廷竟不避讳本乡本土,赐了官职,也非常欣喜,着实抚慰夸奖了一番,又知道还未成婚,巡抚亲自赏了两月假期,在家完婚后即刻上任。先让布政使在衙门外挂了孙玉宸的名牌,这官职算是稳当了。

  这头,孙老夫人找了孙玉宸的姨妈、舅妈,请她们二人出马,去赵家说亲,吩咐大管家并一众仆人收拾新房、布置陈设、采买一应婚礼用物,直喜得老夫人年轻了十岁一般忙前忙后左右安排。

  赵家得知负罪在身的孙公子远行了1年多,竟安然回乡,还得了官职,本就高兴,加上孙玉宸姨妈、舅妈两个老太太两张巧嘴,把个孙玉宸夸得年轻潇洒、本分多才,又夸当日临难时赵小姐赠金着实有情有义,赵家明白此事,觉得俩人姻缘早已前定,对这双婚姻更是千情万愿。请先生找了吉日,先合了俩人的年庚八字,上上大吉,孙家立即送了定礼,两家都预备了多日,孙家更是铺排的花团锦簇一般,这才按着三书六礼的老规矩,娶了赵小姐回家。

  洞房之夜,挑了大红盖头,孙玉宸一见花容月貌、明丽清雅的赵小姐,更是喜不自胜,两人同结连理,比翼双飞,享尽鱼水之欢,蜜里调油般如胶似漆,恩爱齐眉。这番大事完毕,加官成亲、双喜临门,让孙老夫人更加欣悦,让夫妻俩一起去南京任上,自己就在家里等着抱大孙子喽。


  到了南京不久,孙公子找了门路,亲自送了三虎去湖广南洋武备学堂上学,自己在南京任上,着实兢兢业业、勤俭谨慎、清廉自守,为新政和江南财政,做了不少实事。


  一年后,孙玉宸有了个大胖儿子,将母子送回常州,由老母照管,赶到年下,又亲自回了家乡,散粮散钱给家乡的穷苦百姓,并定下规例,以后须年年如此。

  到的年节,孙家铺排了祖宗牌位,一家人团团圆圆,上供礼拜如仪,孙玉宸特意将带走又带过来的那尊观音像,供在母亲卧室的小佛堂里,由母亲日日上香诵经。

  常州的孙家,母慈子孝、媳妇儿贤惠、孙子健康,仆人们也尽职尽责,真正是阖家美满。三虎写信来说,在武备学堂也是如鱼得水,刻苦学习。

  赵小姐觉得,眼下一切的一切,都非常美好,可有时候看见丈夫不知怎么了,常常忧心忡忡的对着远方发呆。。。。。。

  四十三 (大结局)


  一转眼,到了光绪三十四年,西元1908年。


  这年的十月初十,是慈禧老佛爷74岁万寿,西藏布达拉宫大喇嘛亲自进京恭祝万寿,
  忠心耿耿的李总管劝慈禧:“听老辈子说法,老佛爷、万岁爷不易亲见活佛,说是活佛
  见真龙,必有一伤,奴才想,让福王爷见一面,多赏赐些银子也就罢了。老佛爷、万岁
  爷圣体都有不安,万一。。。。。。。”


  慈禧太后却大不以为然,虽然自6月起,因筹备万寿、在西苑三海成天介化妆照相,受
  了风寒、又多吃了瓜果,平时御膳中的油腻不减,又拉肚子又体虚,此刻的慈禧太后病
  体支离,颇有衰败之相,可要强、爱拔尖显摆的她,绝不会因为小小的病痛,耽误了自
  己的万寿大典,再者说,大清200多年来,只有顺治爷接见了布达拉宫大喇嘛、乾隆爷
  70万寿,接见过后藏扎什伦布寺大活佛,其余的列祖列宗,谁也没诺大福气,过个生
  日,藏地大喇嘛来朝贺,这份体面光荣,自然要接待。

  还有一层不能给李莲英明说的意思,英国人觊觎藏地久矣,为了笼络藏地活佛,大权
  陵替的朝廷必须做出样子,因而,慈禧以光绪的名义颁布上谕:布达拉宫大喇嘛忠心输
  诚、连奏朝贺皇太后万寿大典,朕心嘉悦,令驻藏大臣派员安置启程事宜,并沿途督抚
  妥善护从入京,方是朕惠爱黄教、光大佛法之意。钦此。

  这道上谕一经颁布,电传给沿途督抚大员,西部各省大员谁也不敢怠慢,忙活起来。


  可驻跸在西苑仪鸾殿的慈禧太后病情越发严重,为此,传旨大清各省督抚火速挑选民间名医送入京师。

  说起来,慈禧太后生了重病,被囚禁在瀛台的光绪皇帝,自孙玉宸诊脉开药后,病体
  还算平和,渐渐恢复,即使2年前慈禧太后隐约知道了此事,把御医们痛斥一番,后来
  开药治病,完全按照她老人家的意思,这些混账御医们自然不敢违拗,嘴里说的天花乱
  坠,药方开得五花八门、药石乱投,什么补虚的、清凉败火的、滋阴润肺的、疏肝理气
  的、补肾壮阳的,数百个方子,就是没一个对路,久病成医的光绪皇帝自然大怒,自己
  在深宫中被看得死死地,也不能出去买药,身边人都换成了老佛爷嫡系亲信,善王又被
  免了御前大臣、内廷行走,孤苦伶仃的皇帝更是孤立无援,幸而他不信御医,也不怎么
  吃药,虽然身体没有复原,但尚可支撑。


  慈禧病重的事一传出去,立即引起外朝亲贵大臣们的惶恐不安。38岁的皇帝、74岁的
  皇太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大位和朝廷,看来不久就要重新刷洗一番喽!


  深宫中胸有成竹的慈禧老佛爷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咬着牙冷笑道:“哼!这个孽子
  想死在我后头,做梦!”

  到了十月初十万寿大典,大喇嘛随班朝贺,病体支离的慈禧太后强忍衰败病体,拉着
  皇帝亲自召见,抚慰甚厚,并传旨厚赐,文武百官喜气洋洋,内廷外朝一片欢呼雀跃,
  福王领着军机也忙了几个月,累的焦头烂额。北京城里的老少爷们,也跟着热闹了一
  回。朝廷大喇嘛去西黄寺驻锡,再去雍和宫为老佛爷、万岁爷诵经祝福。

  内务府的奴才们自然更会伺候,奉了老佛爷懿旨,在内廷西苑大肆铺张、大张旗鼓,
  热闹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样,爱为爱听戏的老佛爷预备了接连7天的大戏,除了升
  平署的内班角色,把京城里大小戏班的名角全都汇集起来,为老佛爷庆寿。

  乐极生悲,也不知道李莲英打哪儿听来的话,竟然一说就准。病体在身的慈禧太后不
  顾御医、太监的劝阻,连连举行旷日持久的万寿大典,召见朝贺的亲贵大臣、内外蒙古
  亲王、台吉、外藩使节们,又连日赐宴、听戏、吃喝玩乐照相,病体加上劳累过度,终
  于让这位威势赫赫的老佛爷,病倒了。

  到了十月中旬,严酷的寒冬早已笼罩了北方狂野,朔风裹挟着自外蒙古带来的黄沙和京城内外的枯枝败叶,在老北京城上空四处飞旋弥漫。

  慈禧的74万寿大典,丝毫没有减轻天气的诡异,却在热闹了一半时,戛然而止。因
  为内廷传出话来——两宫同时病重了!


  这话传出来,像一股悄然而猛烈的冷风在外朝大臣们、四九城老百姓口中流窜,大家
  伙儿都悚然不安起来。当官的都热锅蚂蚁似得四处串门找门路打听消息,到底是老佛爷
  病重、还是万岁爷病重??老百姓们都在窃窃私语:看来,这回要变天喽!



  十月十四日夜,西苑三海灯光璀璨,万寿节的热度还未褪去,宫苑中披挂了一片骗金
  彩缎绸的老树琼枝在凛冽的寒风里瑟瑟发抖,仪鸾殿的大小太监、宫女都惶惶不安来回
  穿行伺候着东暖阁御榻上面色惨白,嘴角抽搐的老佛爷,李莲英悄无声息紧紧盯着桌上
  摆的赤金转花自鸣钟,子时二刻了,尽管东暖阁里摆设的各色寿礼金光闪烁、珠宝晶
  莹,却死寂一片。

  “叫。。。。。。叫。。。。。。”吃了药昏睡半天的慈禧太后突然睁开眼,盯住
  李莲英。吓得他一哆嗦,赶紧趴在御榻边上问:“老佛爷,奴才在,您要叫谁??”

  “福王、福王在哪儿??”渐渐回过神的慈禧喘息了几口,要起身,李莲英赶紧招呼
  殿角落肃立的宫女过来伺候,扶起来慈禧,这位老太太摸了摸因为多日拉肚子,瘦骨嶙
  峋的脸庞,一把推开搀扶的李莲英,颤巍巍直起了身,换了肃然威严的声音:“把御医
  进上来的药赶紧熬一碗我喝,伺候我梳妆!”


  “啊??”李莲英惊讶看着瘦的蒙了张人皮的骷髅似得老佛爷,立刻不安的想劝,慈
  禧一瞪眼,李莲英赶紧低了头,吩咐人熬药,又指挥人给慈禧太后梳妆,这一忙活就是
  半个多时辰。

  等西苑军机处值班房里的福王气喘吁吁的赶来时,慈禧老佛爷正稳稳坐在东暖阁宝座
  上抽着仙鹤腿的水烟袋,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檀麝香味、熏得人昏昏欲睡,屋顶天花
  板上从法国买来的五色玻璃电灯和殿内各个角落里的小孩胳膊粗的御用大红蜡烛,照耀
  殿内亮如白昼,也显得宝座上的慈禧红光满面,毫无病容。


  “老佛爷圣体大安了!奴才不胜欣喜!”进殿跪在大红织金垫子上的福王偷偷觑了慈
  禧一眼,赶忙叩头说起了吉祥话。


  慈禧微微笑道:“这几天身子骨觉得有劲儿了,看来御医们还是尽心的,从民间招
  来的那几个也不错,你传话给内务府,要好好赏赐。你们几个连日来又得照应国政,又
  得照应我们娘俩,辛苦了。”

  “嗻!这是奴才们应该做的,不敢称辛苦,只要老佛爷、皇上圣体安康,就是奴才们和大清国的福气!”

  “皇上?皇上如今怎么样了?”慈禧太后吐出一口烟,慢吞吞问。


  福王心里猛然打了个滚儿,咽了口吐沫,陪着小心:“还是体弱昏睡,御医和民间医
  士们看了,都说不太好,奴才们看了脉案,说什么的都有,听说,昨儿添了肚子疼,医
  士们都有些束手无策。”

  “哼!”慈禧冷冷哼了声,瞥了眼守在殿外高大肃然的崔副总管,转脸变了笑:
  “莲英啊,把大喇嘛送的佛像拿上来,对了,还有善王前年进上来的那尊狮犼观音菩萨!”

  李莲英觉得奇怪,藏地大喇嘛送了十几尊金佛,看着也没大内的好,当日慈禧看了
  看,就让供到佛堂里了,今儿这是要赏赐福王??可善王进贡的那尊狮犼观音却是老佛
  爷平日最心爱的至宝,这。。。。。。

  不敢怠慢的李莲英赶紧亲手用大红缂丝金彩的垫子,捧过来那尊受了2年香火的观音
  菩萨像,小太监又捧过来藏地大喇嘛进贡的金佛。


  “这是大喇嘛的孝心,那日他见过身子不好,就送了这么一尊金佛,说是在藏地念了
  九九八十一天的万寿经,最是灵验,只要安放供养在我的万年吉壤里,就能逢凶化吉、
  转病为安了。我想,这尊观音菩萨像是我多年供奉的,那年在颐和园梦里,又是菩萨救
  我一命,一起安放供养在万年吉壤,也能护佑我早日大安。”

  “老佛爷万寿无疆!奴才们都盼着老佛爷赶紧好了,叫起儿召见呢!香中堂说。。。。。。”


  慈禧摆摆手,制止了福王的奉承:“你听我说完嘛,这是人家的一片孝心,现今人家
  住在咱们京城里,我呢,对我佛最是虔心,这事儿交给内务府的奴才,我也不放心,莲
  英倒是合适,可我身边离不了他,这么着,辛苦你跑一趟东陵,带上内务府的奴才伺候
  你,安放好了金佛、菩萨,查一查万年吉壤修的还有哪里不合适,赶紧回来。”

  说完话,眼中飞速划过一丝狡黠的慈禧冷冷盯着惶恐不安的福王。


  





  “这、这奴才不敢不遵旨,只是老佛爷、皇上圣体都不好,奴才身为领班军机,这一去好几天,奴才担心。。。。。。。”

  “担心什么?!”慈禧霍然沉了脸:“担心我这几天就死了?就几天工夫,我也不见得立刻就死!”

  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福王头顶炸响,吓得他匍匐在地,咚咚叩头:“奴才不敢!奴
  才万万不敢做如此想法!请老佛爷放心,奴才一定妥妥当当把事情办好,请老佛爷放心。”

  慈禧笑了,让李莲英命内殿太监包裹好了金佛、菩萨,郑重交到福王手里,一身冷汗
  的福王抱孩子似得抱着,又悄悄跟李莲英耳语了几句,悄然退走了。

  不敢丝毫耽误的福王回了军机处,立马叫来护卫,预备车辆马匹,又嘱咐了在军机处
  值班的袁大军机、香中堂等人,换了行装,匆匆而去。

  等福王一走,仪鸾殿内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老佛爷一阵头晕心颤,颓然倒在御榻上,惊
  慌得李莲英领着宫女太监一拥而上,把她搀扶到床上休息。随着几声痛苦而微弱的呻
  吟,摇摇欲坠的她,终于感到了一阵悲哀:原来,自己这个掌控大清国48年,成日介被
  山呼万岁万万岁的圣母皇太后,也有灯干油尽,面对幽冥死亡的一日!

  天意!冥冥中的天意是否能让她最后安排好大清国的后世,就看这一招管不管用了!

  明亮的灯光下,慈禧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她舍不得,舍不得巍峨壮丽的紫禁城、美如
  仙境的西苑、颐和园,更舍不得掌握在自己这双女人手里48年之久的至高无上皇权!那
  种无数人嵩呼万岁、一言发出能让人青云直上、平步升天;又能让人妻离子散、家破人
  亡的滋味,太美妙了!太舒服了!比年轻时跟着文宗咸丰爷抽福寿膏都能过瘾!那种沁
  入心脾骨髓飘飘欲仙的滋味,她已经足足享受了48年之久。

  此刻,一旦分离,怎么能不悲痛欲绝呢?


  痛苦的慈禧,此时此刻陷入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乱的思索,福王、载振、袁世凯!
  这三只私党密集、羽翼丰满的豺狼恶虎,对太和殿那张金翠交辉的蟠龙宝座虎视眈眈。
  对!为了大清国传之万世的国运,她还得拼一拼!

  又喝了一剂药,老佛爷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睁开眼,冷冷盯着床帐上金丝彩绣的牡丹玉兰发呆,焦灼不安。

  福王送金佛、菩萨去东陵万年吉壤的消息一传开,立即引起了军机处、御前大臣、内
  务府大臣们悚然惊惶,外朝大臣们得了消息也都惊了,知道宫中这场“大事”不久就会
  到来。


  可惶惶不安的满朝所有的文武百官和亲王贵胄们,绝没有料到,他们,都中了老佛爷的计!


  等凌晨4点多,福王从西直门一出京城,宫中立刻得了密报,行将就木的慈禧太后凭
  借临朝48年的老辣精明的心机权柄,立即召见留在西苑值班的军机大臣,以十万火急的
  速度发出四道皇太后懿旨。

  “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著军机大臣、陆军部尚书铁良,调
  陆军段祺瑞第六镇军兵人马,立即由京郊南苑开赴怀来驻扎,特赐银十万两,由善王劳
  军!钦此。”

  “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著军机大臣、陆军部尚书铁良,
  调陆军凤山第一镇兵马,立即来京接防,严密护卫京城九门!钦此。”


  “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著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乌宝,严密督
  查京城内外情形,倘有妖言惑众、诽谤朝廷者,立刻锁拿!钦此。”

  “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懿旨:著名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护
  军统领等,严密防护皇城内外、内廷西苑三海,以防不测,倘有行踪诡秘、意图不轨
  者,立即锁拿!钦此。”

  懿旨一经颁布,立即引起了京城内外的极大慌乱,慈禧太后又命崔副总管,传旨令御
  前行走振大爷在瀛台伺候皇帝,半步不许离开。

  等处理完这些大事,病入膏肓的慈禧老佛爷才仰卧在御榻上,长舒了一口气,这调虎
  离山之计,终于瞒过了所有人:段祺瑞是袁世凯的心腹,而凤山的第一镇陆军,都是八
  旗子弟组成,凤山又是陆军部尚书铁良的门人,铁良是自己的心腹。同时把皇帝铁杆的
  亲信善王派出去劳军,小振子困在瀛台,放在身边就是人质!就算有什么不测,福王、
  小振子和袁世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们敢图谋不轨,在自己乾坤巨掌之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一石四鸟的妙计,耗尽了慈禧老佛爷的心血,除了瀛台的皇帝,她再也没有遗憾了。

  于是,当老佛爷的一切懿旨都在急如星火的紧急安排时,她在仪鸾殿召见了醇亲王载沣,定了大计!

  十月二十一日晚,半个月前还能起坐行动的光绪皇帝,暴死在西苑瀛台涵元殿,这位
  一生孤苦伶仃、饱受欺辱却有振兴之心的皇帝,就这样先慈禧太后一步离开了人世,他
  的死因,也成为清末宫廷的一大谜案。

  当天晚上,奄奄一息的慈禧太后紧急召见军机大臣和御前大臣,颁布懿旨:著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继承大统,承继穆宗同治皇帝并兼祧大行光绪皇帝。醇亲王载沣,著授
  为监国摄政王,军国大政须秉承予(我)之训示,裁夺实行。

  布置完这场大事,慈禧太后还以为自己能多支撑几日,派人飞马去遵化东陵召回福
  王,不料第二天一早,慈禧感到体力不支,进入弥留,连忙召见王公大臣,颁布遗诰,
  并传达了人生中最后一道旨意:嗣后军国政务,均由摄政王裁定,遇有重大事件必须请皇太后(隆裕太后)懿旨者,由摄政王随时面请施行。


  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执掌大清皇权48年之久的老佛爷,终于交出了至高权力,还为
  亲侄女隆裕皇后留了一份大权。至此,回光返照的慈禧太后才终于合上双眼,驾崩于西
  苑仪鸾殿。

  她和光绪之死,仅仅隔了半天。



  第二年,溥仪登基,是为宣统皇帝,由摄政王载沣统管大权,摄政王见皇权陵替,久
  为不振,就想仿照德国皇室那样,收揽皇权,先将各省财政权收归中央,又亲自任了陆
  海军大元帅,将各省军权收归在手,还颁布《钦定宪法大纲》,思谋着大振皇权,大肆
  任用八旗王公亲贵掌权,此刻,善王也官复原职,成了统管民政部和警察总署的第一
  人。


  本以为天下太平无事的朝廷中,却又掀起来亲贵和亲贵、亲贵和汉臣、朝廷和督抚
  们的矛盾冲突,朝廷里的八旗亲贵们纷纷放开手脚,大肆揽权,胡作非为,连摄政王也
  管辖不住,不甘寂寞的隆裕皇太后,也在亲信太监的怂恿下,不断出来干预政事,闹得
  朝堂上乌烟瘴气、政出多门,为朝廷汉臣的极大不满,摄政王记着戊戌年袁世凯首鼠两
  端、出卖皇帝大哥的旧恨,立即颁布上谕,将他赶出朝廷,回老家抱孩子去了。

  这几年里,各省督抚和各地士绅对朝廷收揽皇权也不满意,各地的咨议局纷纷成立,
  朝廷成立了资政院,用来“收集民意”、监督行政。为了早日立宪,各省咨议局选出代
  表,入京请愿,孙玉宸也成了江苏的代表之一,在资政院里吵了一顿,被摄政王派人软
  磨硬泡的撵走,他忽然想起善王,又自告奋勇领着代表去了善王府。

  一见之下,两人相对默然,此时此刻善王像变了个人,面对众代表却不发一言,正当
  孙玉宸要说话,善王突然高唱了一声:“哎呀!可惜先帝爷白帝城龙驾归天
  啊。。。。。。”掩面痛哭而去。

  弄得满座众人莫名其妙,为之不欢,只有心领神会孙玉宸脸色沮丧,垂泪而去,自此
  后,两人即是永诀。

  怏怏不乐心怀愁闷的孙玉宸回到江苏,日见各地渐渐不宁,只有浩叹而已。


  也是风雨流年,天道轮转,正当朝廷上一桩接一桩的事闹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宣
  统三年,因四川省铁路事件,几个商人将全省筹集来的银子拿到上海投资,想乘机多捞
  几个银子,不想遇到了骗子,银钱大部分损失,为了弥补此事,这些人又趁着朝廷要搞
  铁路国有,又走了盛大人的路子,要朝廷收购铁路,背着朝廷给四川乡民说朝廷有压
  力,这么着一来,不知情的四川乡民在铁路公司煽动下自然群起抗议,几日间便聚集起
  十几万人,围了四川总督府,要朝廷给说法。

  消息传来,湖南湖北的民众也不满意了,都奋起抗议。四川总督见状,立即急电朝廷
  说明情况,一面惶惶不可终日,朝廷哪里看得上这些小小闹剧,立即派遣钦差大臣前往
  四川,清查整顿此事。

  可民情如火,哪还等得到钦差大臣,铁路公司和咨议局代表领着数万民众,举着特制
  的光绪皇帝灵位在总督府门口越闹越凶,又气又惊的四川总督见朝廷钦差不到,自己先
  要成了刀俎上的鱼肉,顿时下令总督卫队向民众开枪!

  一开枪,抗议的民众死伤数百人!消息传开,四川全省哗然,各地民众纷纷起事,又
  有同盟会、哥老会等会党参与,各府各县百姓民众一致乱了,总督下令严行镇压,十几
  万民众围了成都,就要攻城。就此,这场在成都的血案,酿成剧祸!


  乱成一团的朝廷议论纷纷,气势汹汹的亲贵奏请摄政王先罢免了四川总督,再飞调湖
  北武昌府的新军赶赴四川镇压民乱,妄图仿效乾隆爷那当儿“天兵一到、大祸顿销”过
  一把瘾,不料新军这一走,湖北武昌留存的新军在宣统三年10月10号晚上,发动起义,
  高举义旗,所向披靡。湖广总督带着子女细软仓皇逃窜,总督一跑,官场顿时大乱,连
  带着三司、各道、各府昨天还威势赫赫的大人老爷们逃窜一空。10月12日,武汉三镇被
  起义军全部控制,黎元洪被推举为大都督,起义军改大清国号为中华民国,武昌起义终
  于成功!

  消息一传出,顿时像爆了颗巨大的克虏伯炸弹,在大清国轰然炸响!长了翅膀的消息
  迅速传遍了江南大地,南方各省早已似被浇满火油的干柴,一碰上这点火星,刹那变成
  燎原之势,熊熊燃烧,不可制止。各省英雄豪杰和同盟会人马立即纷纷起事相应,各地
  民众也万头攒动、群情激奋,纷纷参与起义,各地官府不是吓得抱头鼠窜就是相应起
  义,一时间中原豪俊、草泽英雄,无不豪勇风动、挥师聚集。南京、武昌两地,真正是
  风起云涌、龙虎际会,万众来归,不到2个月,广东、广西、湖北、湖南、安徽、四
  川、江苏、浙江等15个省纷纷宣布独立,风雨飘摇、树大中空的大清国终于土崩瓦解、
  分崩离析!迅速聚集的百万义军,要犁庭扫穴、挥师燕京。

  朝廷看看大事不好,陆军大臣荫昌也不中用,万般无奈之下,才启用了在家闲居、暗
  中窥测动静的袁大军机,袁大军机自然跟朝廷层层加码,最后以内阁总理大臣全权钦差
  大臣名义,才起身出兵。暗地里却出兵不出力,跟起义军沟通,以求大位。


  而海外的同盟会诸位领袖,知道起义此事,由孙文先生带领,于12月回国,孙玉宸作
  为江苏资议局代表,回想无尘子道长的谶语,终于成了现实,也参与了起义,并赶赴上
  海亲自迎接孙先生。12月底,孙文先生被各地义军选举为临时大总统。

  得知参与起义的孙玉宸为前明勋臣嫡派后裔,孙文先生异常高兴,并亲自写了条幅赠
  送,与其畅谈良久,并邀请其一起参与祭拜大明太祖孝陵。

  民国元年2月12日,清帝宣布退位,统治中华268年的大清帝国,气数已尽,终于灭亡。


  2月15日,孙文先生举行民国统一大典——祭拜明孝陵。

  初春的南京寒风刺骨,却压抑不住万众百姓们的热情呼声、欢声雷动,熙熙攘攘的人
  群有的乘车、有的走路,簇拥着孙文先生和他身后的政府部长和各省将军、都督,一众
  来到南京城外的孝陵。

  沉寂了600多年的明孝陵,又一次迎来了祭拜的人群,只是这次,是崭新的呐喊和礼
  拜。十几万百姓和随同的百官将士们,各按方位肃立神道两旁,在礼官的指挥下,肃然
  沉穆、鸦雀无声,只能远远望见山巅里高大的宝城前,一身素服庄重严谨的孙文先生,
  在摆了五供的景泰蓝大香炉里,查了一束香,渺渺香气,随风舞动,孙文先生率文武百
  官行礼如仪,默默祝祷一番,并命孙玉宸作为首席礼官,代为祭奠陪葬在孝陵中那些
  600多年前的功勋诸将之墓。

  孙玉宸也是一身素服,心情澎湃随孙先生祭了孝陵,来到自己先祖北平侯孙兴祖墓
  前,忍不住热泪汹涌,俯首叩拜在地,祝祷许久,苍郁郁碧沉沉的松柏林木、石刻翁
  仲,600年来寂然无语,只默默审视着世间沧桑。蓝天白云,俯视着大地上沉痛庄严,
  哭拜在地的孙玉宸,听到山麓峻岭间一个响亮的声音:“

  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五日辛酉,临时总统孙文率文武官员、江南士民人等,谨昭告
  于我大明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之灵曰:

  国家外患,振古有闻,赵宋末造,代于蒙古,神州陆沉,几及百年。我太祖高皇帝应
  时崛起,神武英姿,睿智天纵,提三尺剑,率百万众,驱除鞑虏,廓清中土,日月重
  光,河山再造,光复大义,昭示来兹!

  不幸季世纷扰,国力罢疲。满清乘间入据中夏,嗟我邦人诸父兄弟,迭起迭碚,至今二百六十有八年矣!
  呜呼!我太祖高皇帝时怨时恫,剧痛于地下,亦二百六十有八年也!岁在辛亥八月,
  武汉军兴,建立民国,义声所播,天下响应,越八十有七日,既光复十有七省,国民公
  议,立临时政府于南京,文以薄德,被推为临时总统。瞻顾西北,未尽昭苏,负疚在
  躬,尚无以对我高皇帝在天之灵。迩者以全国军人之同心,士大夫之正议,卒使清室幡
  然悔悟,于本月十二日宣告退位,从此中华民国完全统一,邦人诸友,享自由之幸福,
  永永无已,实维我太祖高皇帝光复大义,神魂不灭,灵应昭统,有以牖启后人,成兹鸿
  业!
  文与全国同胞,至于今日,始敢告无罪于我太祖高皇帝,敬于文奉身引退之前,代表
  全体国民,贡其欢欣鼓舞之公意,惟我太祖高皇帝神灵不远,实鉴临之。敬告!”

  声音高昂而清亮,回荡在苍山云海间。陪祭者无不凄然笑泪奔涌,个个热血沸腾壮怀
  满腔,肃然品味着其中余韵。绵延不绝山呼雷动,借着绵延不绝的苍峰翠柏,打了个儿
  旋儿,自大明孝陵一直播撒到五湖四海、九州万方,孝陵旧损而依然宏伟强大的阙楼缠
  绕着数百年时光积累的凝重,连同黄土垄中长眠的帝王将相,皇朝旧事,从未离去,一
  朝朝一代代,在冥冥中注视着后代子孙的荣辱兴亡。青砖古墓、残红陵墙、松涛隐
  隐、山河奔流,永远在用自己古老残旧而挺拔的身躯,漠然无言,讲述着历史长河中的
  无尽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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