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初一十五,桂珍就会到庙里去一次。庙里的女师傅已经跟她很熟了,每次桂珍来,都会添上一大笔香油钱,师傅也会专门腾出一件佛堂来供桂珍拜佛。
今天天气有些阴冷,桂珍来到庙宇门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庙宇门前飞扬的沿角,那上面雕刻着一些看不清楚的东西,或许是一种寓意吉祥的神兽,她以前倒是从来没有留意过。
桂珍把头抬的更高了一些,她看到了庙宇上灰蒙蒙的一片天空,厚厚的积雨云压地很低,似乎伸手用指尖就能把它轻轻压破。
师傅知道她今天要来,已经提前就为她腾出了一间佛堂。师傅问桂珍近来如何,桂珍说自己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心慌地厉害,莫名地会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师傅站起来,围着她转了几圈,然后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摸了几下,口里念念有词。
女师傅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回了桂珍对面,桂珍感觉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她感激地看着师傅。
师傅对她说道:我已经给你盖顶了,只要你每日潜心念佛,三灾八难自不会降临到你头上。听了师傅这样说,桂珍很高兴,她立刻掏出一叠钱递给师傅:师傅帮我消了三灾八难,我理当刚写师傅,这里是八千块,给庙里舔香油了。
师傅微笑着接过钱,冲桂珍点点头:施主如此诚心信佛,必有福报,佛主一定会保佑施主的。
师傅离开佛堂之后,桂珍闭上眼睛正想要休息一阵,佛堂里的香烛味很浓,供奉佛像的红烛上,红泪不断地往下滴着。
桂珍感觉有什么水珠滴在了头顶,一滴一滴,越来越多,她伸手摸了一下,满手鲜红。她吓得站了起来,慢慢抬头,朝屋顶看上去。
屋顶中央的地方,确实有个地方正往下一滴滴地滴着红色的液体,那水滴的速度越来越快,水流也越来越多。
突然之间,她看见那就在那水流之中,一个巨大的物体朝她的脑袋直直地就砸了过来……
桂珍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等她清醒过来,她觉得头顶发凉。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当她看到手里的液体并不是鲜红的颜色后,她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窗外的雨声很大,在她睡着的时候,暴雨降临了。
屋顶在漏水,刚才那个梦让桂珍心有余悸,她抬头看着庄严的佛像,佛像也在低眼看着她。红烛烧地只剩最后一点儿了,桂珍感觉自己心跳突然之间又加快了,她赶紧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佛像前的烛火快灭了,桂珍拿起一堆新的蜡烛正要续燃,正在这时,佛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桂珍回头,看见浑身湿透的小玲冲了进来。
小玲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焦急,她拿着电话对桂珍说道:阿姨,是丽丽姐的电话……
最后一截的烛火终于落了下去,佛堂里嵌入黑暗中,桂珍看到屋外的天空一阵闪电滑过,闪电离得很近,佛堂被一下子照亮了,佛像依旧庄严肃穆,默默注视着眼下的一切。
桂珍的手颤得很厉害,她接过电话放在耳边轻轻喂了一声后,她听到丽丽在电话那头颤颤的声音:妈……妈……小勇出事儿了……
桂珍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整个身子朝后一仰,眼看就要倒在地上,还好小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桂珍靠在小玲身上,对着电话有气无力地问着:你快说……小勇……他怎么了?
丽丽在那头也事哭得泣不成声:他……他被抓起来了……
小勇被起诉了,罪名是开赌场放高利贷,其中最重要的证据是警方得到了一本账本,里面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小勇的所有罪名。
在法庭上,原本还趾高气扬的小勇看到检察机关所出示的证据时,他惊呆了,然后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小勇一审被判二十年,丽丽不服,吵着要上诉。桂珍在小玲的搀扶下,回到了家里。丹丹见她回来了,叫了一声奶奶,原本以为她会像平日一样亲热地摸摸自己的小头,谁知桂珍怒视了一眼孩子,一把推开了她!
丹丹害怕地躲进小玲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桂珍冲进卧房,打开那个藏在衣柜顶上的不起眼的小箱子。
箱子里面的账本果然不翼而飞,盒子金丝绒的绒布上面,只剩一张泛黄的简报,简报上是一则十年前的新闻:
在本市的某高档物业楼下,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带着她的五六岁的孙女正在街上玩耍,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个花盆砸中,该妇女当场不治生亡,其孙女亲眼目睹了这场事故的全过程……
新闻的配图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子,慈眉善目,此刻她正注视着桂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简单又神秘的笑意。
桂珍颤抖地拿着那张报纸,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该来的……总算来了……这么多年了……你——终究是没有放过我……
说完,她把那张简报撕地粉碎,然后冲出了自己的房间,跑到客厅里,瞪眼看着那被自己用藏羚羊绒堆砌起来的佛龛,一脸的狰狞!
她一把从小玲怀里把丹丹拖出来,指着佛像大声说道:你托梦给我,让我养个跟她孙女一样大的孩子,我照做了啊,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哪件没有做到啊!?
这么多年,我花了那么多钱来供奉你!就是想让你保佑我!保佑我儿子!可你呢,你到底做了什么?
说着,她一把推倒了佛龛:你白吃不干事!不配受我的供奉!
佛像“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佛头倒在摔碎的佛身上,细长的佛眼默默注视着桂珍的歇斯底里。
桂珍坐在地上,头发蓬乱,她两眼瞪着那摔碎的佛像,咬牙切齿。这时,她突然闻到一股氤氲的香气,然后她看到一杯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杯花茶,香气缓缓向上升腾,桂珍随着那烟起木纳地向上抬眼。桂珍看到了她!没错!正是刚才那个剪报上的女人!此刻她正透过烟雾,笑眯眯地注视着桂珍!
桂珍吓得脸色发白,她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往后扑腾,她躲在沙发的扶手处,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念叨着:不要……不要来找我……
桂珍看到一个长长的身影,正在慢慢地朝她靠近,她吓得抱住头:你放过我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她看着地面上那狭长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赶紧转过身来,跪在地上:你要什么?你告诉我,只要你不要我老婆子的命,你放过我吧,我儿子已经帮我遭了报应了,我一大把年纪孤苦无依,你别再折磨我了……求求你……
桂珍不住的叩头,一下又一下,咚咚作响。人影静静地站住了,就这么看着桂珍一个个磕头,直到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淋。
阿姨,别这么激动,伤着身体就不好了,喝杯茶吧……
听到这声音,桂珍愣住了,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站着的,果然是自己的保姆小玲。小玲的手里,端着的正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杯花茶,桂珍神色恍惚了一下,她看着小玲:小玲?怎么会是你?
看着小玲,柳眉、杏眼,跟刚才剪报上看到的那个女人竟有几分相似。小玲眨了眨眼,笑盈盈地看着桂珍:阿姨,您这是怎么了?应该是上火了吧?快起来喝茶,喝了茶,火气就消了……
桂珍似乎明白了一切,她站了起来,她冷冷地看着小玲手里端着的茶杯:我渴了,把水给我吧……
小玲端端正正地站在桂珍的正前方,她双手举着茶杯,也不说话,只是毕恭毕敬地看着自己的雇主。
桂珍轻轻端起那杯茶水,杯子很烫,她看了看那杯水,突然间,她用力超前一扬手,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了小玲脸上。
那茶水至少有90度左右,就是用嘴唇轻轻抿一下,也会觉得很烫。但小玲被那么烫的茶水洒在脸上,居然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桂珍冲她大声叫起来:我给你烧了房子、车子、保姆,还有那么多钱,你还不满足吗?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你告诉我呀!
桂珍一脸怒不可遏,像疯了一样,狰狞之极。小玲脸上却一点儿吃惊的神色也没有,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擦水:
小玲一边擦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阿姨,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都不要。你火气太大了,不要这么冲动,气坏了身体,怎么帮你儿子打官司啊?再说,你儿子进去了,你还得有精力跟你媳妇儿争家产啊……
桂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指着小玲,恶狠狠地说道:小勇放在我这里的账本,是你偷的是不是?
小玲看着桂珍完全失态的脸,只是一直对着她神经质地笑着:账本?什么账本啊?阿姨你疯了吗?一定贼偷的,这里是二楼,毛贼很容易就进来了。
贼?!有贼?桂珍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贼!贼为什么不偷我的钱,小勇给了我那么多钱,怎么一点儿都没少!?
是贼偷的,阿姨。小玲依旧笑着:你应该让你儿子给你买顶楼,这样贼就飞不上去了。你也可以——
说到这里,小玲顿了一顿:你也可以在天台上种花种草,过你之前羡慕的生活,就是你那个去了美国定居的主人一样,或者你还可以——种你儿子最爱吃的地瓜……
听了小玲的话,桂珍完全呆住了,她弓着身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她问。
小玲盯着她笑得很怪异,却不说一句话。
桂珍突然像疯了一样,她冲出房门,踉跄着往外飞奔着,嘴里一边跑一边说着:放过我……求求放过我……
桂珍跑得并不快,她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虚脱了,她跑几步,就用手扶着墙喘息几下。小玲跟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
桂珍跑到了楼下,这个时候是晚饭时间,小区里的人很少,偶尔可以看到几个遛狗的邻居,桂珍向呼救,狗叫声却将她的声音掩埋了。
桂珍终于跑不动了,转身看着越来越近的小玲:你别过来,别过来……
小玲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老太婆,禁不住冷笑了两声:你到底在怕我什么啊?
正说着,突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瞬间就砸到了桂珍的头顶,桂珍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瞬间就倒在了血泊中……
这声响确实很大,渐渐有人围了上来,只见桂珍睡在地上,眼睛却没有合上,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高楼上的某一层。
小玲抬头地看着高高的楼层,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痴痴地说了一声:外婆……是你吗?
十年前。
那天傍晚,天气有些闷热,桂珍在主人家的屋顶花园,细心打理着主人种植的各种花草。看着那屋顶的各种花花绿绿,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干,可以过得这么潇洒,自己拼命苦干却只可以满足最基本的温饱。桂珍抬头看了看天空,远处竟看的见几丝晚霞了,五颜六色的,很美。
她的目光望向那个漂亮的大花盆,青花瓷的,上面画着各种花鸟鱼兽,听女主人说这花盆是个老东西,有些年头了。
桂珍默默地走向花盆那边,她看到边沿上的那几根萝卜缨子一样的嫩苗已经又长高了好多,她弯下腰,用铲子轻轻剥开上面那层泥土,她看到一个圆乎乎的小地瓜正在里面茁壮生长着。
桂珍仔细看了看地瓜的秧苗,跟她之前种的涨速不能相比,大概顶层的小屋挡住了一些花盆的阳光,日照不充分,瓜苗的叶子有些泛黄。
她的目光朝左右看了看,她看到那个边沿的高台处,不由得心中一喜,花盆要是放在那里,阳光会全方位的照射在秧苗上,一点儿也遮挡不了。
当她费力地把花盆搬到高抬上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了自己一声:桂珍,你在干什么?
她的手一抖……
小玲蹲在地上,看着满脸鲜血的桂珍,以及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警察和120的医护人员都过来了,医生摇了摇头,随即殡仪馆的车也开过来了。
小玲别人扶着坐在了小区的木椅上,周围的人群很嘈杂,她的眼神很呆滞。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跟着妈妈和外婆住在一起。后来妈妈生病去世了,外婆靠着做环卫工的收入,把小玲一点点养大。
小玲每天放了学,就守在外婆扫地的不远处,静静地坐着,看着外婆工作。
那天傍晚,外婆下班了,她带着小玲在社区街道上转悠,那天晚上,晚霞很好,小玲说晚霞很像冰激凌。
外婆说要给小玲买一个冰激凌,小玲很高兴,扑嗒扑嗒就朝卖冰激凌的小店跑去,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当她回头的时候,外婆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在外婆的身边,一个碎掉的青花瓷花盆碎片散落一地,在那血红色的泥土中,一个白色的小地瓜完好无损。
小玲后来被福利院收养了,初中毕业后,她离开福利院出来找工作,后来介绍到了一家保姆公司,阴差阳错中,她被桂珍看上了。
小玲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这样了,主人桂珍是个皈依老人,对她还不错,也挺有善心的,她甚至还有些羡慕丹丹,不用像她一样,在孤儿院长大,孤苦无依。
谁知道一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发现桂珍一个人拎着一包东西就出去了。小玲很担心桂珍出事儿,于是她悄悄跟在了桂珍后面……
她跟着桂珍来到的地方,她实在太熟悉了,虽然旁边的冰激凌小店早就关门了,但是那个地方,已经牢牢地刻在了小玲的心中,她的每一个噩梦,总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于是,她躲在了阴暗的角落里,她听到了桂珍一边烧纸钱一边说的话,那张印着外婆头像的剪报,就像老天爷安排好了一样,在桂珍转身的那一瞬间,就飘到了小玲的手里……
小玲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知道,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这是外婆的安排,外婆并没有离去,她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必须要为外婆做些什么,于是,她静静地等待着机会,她知道小勇干的都是些违法的勾当,小勇每周来看桂珍,必定要在桂珍的房间里呆上一会儿,放下一些东西才走。
于是,小玲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儿,她偷走了小勇放在桂珍那里的账本,
桂珍的身体被盖上了一层白布带走,地面上的血迹依旧,小玲觉得很冷,她把身子蜷在一起,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旁边的人看她冻的瑟瑟发抖,拿来毛毯给她裹在身上,被被她一把推开了。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高高的楼层,嘴里喃喃念叨着:外婆……外婆……
宽敞明亮的机场里,女人已经办好了登机手续,航班有些晚点,她静静地坐在候机大厅里,等待飞机的到来。
她翻看着手机上的新闻,突然,她看到了一则新闻:本市一高档住宅小区,一老年人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她一张张翻看着新闻的配图,只要有桂珍尸体的地方,都是用马赛克打好的模糊状态。
她翻到最后一张图片的时候,突然之间手就抖了一下,她的瞳孔一下子睁得好大,那张图片是死者的生前照片,那个对着她眉目上扬,微微带笑的女人竟然是她以前的钟点工——桂珍!
她浑身开始打颤,时间仿佛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
那天傍晚,她刚刚走上屋顶的平台,就看到桂珍正搬着家里的青花花盆往边沿的高抬上搬,她赶紧叫住了桂珍,并几步走上去问道:你干什么啊,那花盆放那儿好好的,你干嘛要搬到台子上面去?
桂珍赶紧解释道:太太,我看那边晒不到什么太阳,这边阳光充足,就把它搬过来了。
她反问道:我记得这花盆里什么都没种啊?
桂珍尴尬一笑:是我,我在里面种了点儿地瓜……
她听了,很是生气:桂珍,你可真是自说自话啊,这花盆是我爷爷那一代就用的,少说也有几十年了,你倒好,居然用它来种地瓜?
说着,她不由分说,就踩在凳子上,一把扯住那地瓜的秧苗,就要把它拔出来。
见了这种在状况,桂珍急了,她想跟太太解释,可是她似乎很生气,什么也听不进去,桂珍伸手去护那地瓜苗,两人正在拉扯的时候,花盆从高台上落了下去……
事情发生之后,桂珍很害怕,她问太太该怎么办,太太把心一横,她告诉桂珍不要害怕,这房子有三十几层楼,每层楼都有嫌疑,只要她们两人打死不松口,就没法怀疑到她们身上来。
后来桂珍就没有在她那里做了,再后来她全家去了美国,在国外,她和桂珍一样,经常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梦里,她总是看到自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中,然后满脸鲜血地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她害怕,害怕极了,于是,她决定,回国处理掉那套带顶层花园的房子。
巧合的是,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桂珍了,却在素食馆里,见到了桂珍……
她害怕了,她以极低的价格卖掉了房子,她决定走了,就一辈子也不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了……
周围的一切已久黑暗混沌,她的瞳孔越来越大,她看到桂珍的照片渐渐地开始变形,慢慢地,那已经不再是桂珍了,而是那个被青花花盆砸死的环卫工人——小玲的外婆!
她张嘴想要大声尖叫,一只白灰色的手突然间捂住了她的最,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攀上了她的下颚,慢慢地,用力地把她的头朝上扬起。
她看见在自己的正上方,一个工人正攀在五十米的高处修理一个坏掉的灯柱,新灯泡换上以后,灯还是没有亮,他想检查一下线路,于是拿出了工具箱。
正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滑,工具箱没有拿稳,瞬间就从高出掉落,直直地砸像了她!
几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就倒在了血泊中,她没有立刻死掉,她的身子还在一抖一抖的。
众人围了上去,有人惊呼,有人赶紧叫救援。她的手机就落在她视线之内,她看到桂珍和小玲的外婆,两人的照片并排着出现在一张图片上。
渐渐地,那张图片从两人的照片中,慢慢分离开来,两人中间多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就是她自己……
《向佛》完!!!!
三十八《雪剑》
隆冬时节,塞上江南早已经大雪纷飞。贺兰山上白雪皑皑,寸草不生,偶有几头岩羊飞跃绝壁下来觅食。
岩羊本是贺兰山独有,生来灵巧,习惯于攀岩在陡峭的石壁之上。只是,今年的这场大雪,山上早已没有任何食物了,它们只得下山觅食。
岩羊细小的羊蹄根本不适应平地的行走,但是为了生存,它们也只得一步步艰难的移动着,只是为了寻找一口食物,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它们用细小的羊蹄把雪堆推开,却发现埋在雪堆下的草根早已经被啃食干净。小羊眼中是无限的绝望,它睁眼看着领头的头羊,甚是可怜。
头羊身为领袖,又怎能不理解小羊心中所想,看着饿的皮包骨头的小羊,它心里更是难过至极。只是眼前大雪封山,它实在是不知如何带着众羊寻找出路。
头羊决定身先士卒,它示意族群们保护好小羊,呆在原地不要动,然后它自己超前奔走,只要寻到食物,它便会立刻折身,通知自己的族群。
头羊独自前行了十几公里,它的体力渐渐不支了,它的眼前,是生它养它的贺兰山,此刻却不能给它一丝温暖,只是静静地,默默地注视着它。
它倒在地上,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到这里就要停止了。
在它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它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她面前,红色的斗篷镶着绒边,里面是一张绝美无比的脸颊……
@maomimi2014 1738楼 2016-07-22 17:51:00
月姬开始跟羊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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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位读者脑洞很大嘛
@玄冥轩主人 1740楼 2016-07-22 19:56:00
我怎么想到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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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反转好!
头羊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脸上轻轻触动,那柔柔的,一点点的温暖感觉瞬间就袭遍了它的全身。头羊感觉有了无限力量,抖动了两下,竟自己就站了起来。
红衣女子蹲下来,把手摊开放在头羊嘴边。头羊闻到了香味,伸出舌头一舔,那竟然是一把谷粒。头羊几口舔完了女子手中的食物,又抬头看了看女子,女子莞尔一笑,又从斗篷中掏出一个布袋,她从布袋中抓了一些谷物,喂食头羊。
吃饱后的头羊,感激地看着女子,却不肯离去,女子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它用嘴在女子的脸上亲了几下。
女子把手中的布袋放在雪地上,头羊转身叼起布袋就往回跑去。女子起身,目送头羊远去,头羊跑了几米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子,满眼感激。
头羊叼着装满谷物的布袋,越跑越快,它知道自己的族群孩子们正在远处等自己,有了这袋食物,它们就不会饿死了。
女子站起来,她目送着头羊渐渐远去,她看着它奔跑在白茫茫的贺兰山之间,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地变成一个小点,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雪儿……有人在身后轻轻唤她,她转过身去,冲走过来的男子盈盈一笑,她的肌肤白嫩胜雪,红唇娇艳欲滴,茫茫白雪之中,她一身红衣,绝世而独立。
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朗,眉目中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他一身白衣翩翩而至,腰上别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点缀着数颗宝石,相当精美。
牟郎……
雪儿见他过来了,娇羞地朝他伸出了收,牟凡发现她手心冰凉,不禁心痛不已:冰天雪地的,雪儿陪我出来狩猎,休要冻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雪儿的双手紧紧捂着,放在嘴边,用嘴里呵出的热气为她取暖。
两人眼神对视着,甜蜜缠绵无限。雪儿轻轻问道:牟郎,可有收获?
牟凡揉搓着雪儿的玉手,有些遗憾地说道:刚才我看到一只岩羊,身形壮硕,倒在雪地之中。我心中甚喜,正欲猎下,却突见一仙子出现。那仙子救下的小羊,我岂能再猎之杀之,雪儿,你说是不是?
挺了牟凡的话,雪儿低头抿嘴一笑,牟凡微笑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怜爱之情。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一红一白的两人走在贺兰山中,在白雪的映衬下,宛如一副画卷。
雪儿问道:牟郎,今日来的客人,到底是谁啊?
牟凡看了看山那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没有消停的意思:是我的一位故人,也是之前的同僚,名叫马殷。
听到“马殷”二字,雪儿心里突然一颤。她眉头微微一紧却被牟凡看在眼里,牟凡关起地问起妻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雪儿赶紧摇了摇头:我没事儿,我们回去吧……
牟凡拉起雪儿的手,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去,雪地上留下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马殷站在山崖上,冷眼俯视着那个建在山谷之中的茅草房,他看见红白分明的两人携手走进了茅屋。雪越来越大,落在衣身上越来越厚重,马殷转身,跨上身后那匹高头大马,
就朝山谷中飞奔而去。
炉火在石壁中熊熊燃烧着,将屋子里烘得很温暖。两人脱下了外面的斗篷,牟凡替雪儿抖落下额发上的雪花,雪儿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今日你朋友既然要过来,大雪封山,刚才打猎一无所获,用何物来款待他呢?
牟凡转身,取下腰间的佩剑:马殷与我共事之时,不分彼此,出生入死也有过,并不算外人,家里有什么就弄点儿什么吧。
他想了想:年初我打下的那头野猪还有吗?
雪儿点头:还有一只后退,被我腌起来挂在灶上了。
牟凡道:那就取下来煮来吃了。
雪儿点头:我这就去做。
牟凡微微一笑:幸苦了。说完,他径直走向了里屋,里屋虽然面积不大,却相当喜庆奢华。木床上,大红色绣着喜字的床帘高高挂起,红色的缎面整洁地铺在床上,一切都和他们新婚时一样。
雪儿多次说过要把这些换掉,牟凡不同意,他说他喜欢看着雪儿坐在婚床上,他说她那样特别美。
牟凡把取下来到饿佩剑挂在婚床对面,剑鞘上的宝石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马殷已经到了茅屋门口,他飞身下马,将马匹放在栓在栅栏处,然后轻轻叩响了柴门……
锅里烧着一锅热水,灶里的柴火烧地噼啪作响。
雪儿爬上梯子,刚从灶上取下那只烟熏的野猪腿时,她听到了丈夫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跟这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那个男声听起来比牟凡要稍微年轻一些,语气却十分谦和:
当年与牟兄一别,已近十年了不见,原来牟兄隐居在这贺兰山谷中,日子过得何其逍遥自在,真实羡飒旁人啊。
牟凡哈哈一笑道:马殷啊,为兄没你说得那么潇洒,只是每天在这山谷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管那些俗事,日子倒也过得踏实、舒心。
马殷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踏实、舒心,这——便是最好的了。
雪儿已经取下了野猪腿,她把猪腿放在清水中,
两人进了屋,马殷四周环顾了一下,突然开口笑道:我只知是牟兄看透红尘俗世,想要归隐山林,却不知牟兄原来在这贺兰山中,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哦?牟凡一愣:何以见得啊?
马殷又道:这茅屋虽然简陋,但从桌上擦亮的铜器,摆放整齐的饰物看出,这屋子绝对有一位懂得生活的女主人。牟兄,快把嫂子叫出来,让小弟见一见吧。
牟凡指着马殷,摇头大笑道:马殷啊,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夫人知道你要来,特地准备美食款待。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请我夫人出来。
说着,牟凡就大步朝厨房走去。他才刚刚离去,马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的眼神瞬间凌厉无比,锋利地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外堂并没有他想寻找的东西,他突然看见里屋的布帘处有红光闪烁,看来他所寻之物正在牟凡夫妇的卧房之中。
马殷猛地捞开布帘正要进去,那片红光突然间变得无比刺眼,他赶紧用手臂挡住眼睛才不被那红光刺伤。他转过身来,舒了一口气,正要重新转身,却看见牟凡领着牵着一位女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锅里烧着一锅热水,灶里的柴火烧地噼啪作响。
雪儿爬上梯子,刚从灶上取下那只烟熏的野猪腿时,她听到了丈夫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跟这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那个男声听起来比牟凡要稍微年轻一些,语气却十分谦和:
当年与牟兄一别,已近十年了不见,原来牟兄隐居在这贺兰山谷中,日子过得何其逍遥自在,真实羡飒旁人啊。
牟凡哈哈一笑道:马殷啊,为兄没你说得那么潇洒,只是每天在这山谷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管那些俗事,日子倒也过得踏实、舒心。
马殷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踏实、舒心,这——便是最好的了。
雪儿已经取下了野猪腿,她把猪腿放在清水中,用陈年的丝瓜布擦洗了一遍后,猪腿上的黑褐色褪去了,整条猪腿呈现诱人的肉红色。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锅很大,刚好放得下一条猪腿,她放了一块生姜进去,然后盖上锅盖。打开一旁地柜子,里面是一口纯铜制成的火锅,金色的锅子中间是一个高高凸起的进碳口,下面有十公分左右的台子刚好将火锅托起。
雪儿刚把铜锅拿出来,就听见两人已经进了屋子,她的眼眸微微一抬,眼神凝固了片刻,然后便开始洗起了铜锅。
进了屋的马殷四周环顾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
牟凡不解地问道:殷弟为何发笑?
马殷眉头一扬:我只知是牟兄看透红尘俗世,想要归隐山林,却不知牟兄原来在这贺兰山中,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哦?牟凡一愣:何以见得啊?
马殷又道:这茅屋虽然简陋,但从桌上擦亮的铜器,摆放整齐的饰物看出,这屋子绝对有一位懂得生活的女主人。牟兄,快把嫂子叫出来,让小弟见一见吧。
牟凡指着马殷,摇头大笑道:马殷啊,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夫人知道你要来,特地准备美食款待。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请我夫人出来。
说着,牟凡就大步朝厨房走去。他才刚刚离去,马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的眼神瞬间凌厉无比,锋利地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外堂并没有他想寻找的东西,他突然看见里屋的布帘处有红光闪烁,看来他所寻之物正在牟凡夫妇的卧房之中。
马殷猛地捞开布帘正要进去,那片红光突然间变得无比刺眼,他赶紧用手臂挡住眼睛才不被那红光刺伤。他转过身来,舒了一口气,正要重新转身,却看见牟凡领着牵着一位女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马殷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正常,出来的两人并没有瞧处什么异常,牟凡拉着雪儿的手对她说道:雪儿,这就是马殷,我的好兄弟。
雪儿听了,朝马殷款款走来,冲他作揖道:雪儿见过叔叔。
马殷见那女子容貌秀丽,仪态气质超然,而且接人待物落落大方,丝毫不怯生人,绝对不是出自一般人家。
雪儿抬起头来,她与马殷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电光火石,似有暗潮在涌动。牟凡却没有看出两人眼中的锋芒,他微笑走过来,轻轻扶起委身作揖的雪儿。
马殷见牟凡来了,他的神色一下子平静了,嘴角勾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冲雪儿回礼:嫂嫂好。嫂嫂如此温柔贤淑,看来牟兄好福气啊。
雪儿低下头:叔叔过奖了。
马殷回头一拍牟凡肩膀,大声笑道:怪不得当日你放弃一切,情愿在这山谷中隐居,也不愿再理会那些凡尘俗事。正所谓千金难得,知己难求,真是让马殷我——好生羡慕啊……
说着,他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雪儿,只见雪儿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夫君,眼里似乎只有自己的丈夫,温柔无比。
他看到牟凡也转过眼去,与雪儿眼神间温柔对视着,马殷心觉不妙,眉头微微锁了一下……
雪儿对牟凡说道:你们兄弟难得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我不打扰你们,先去准备饭菜了。
牟凡说好,两人目送着雪儿走向厨房。雪儿在离开堂屋前转身看了一眼马殷,马殷眼神冷峻,嘴角却微微一勾:幸苦嫂嫂了。
雪儿点点头,在发下布帘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像刀锋一样朝马殷直射过来……
牟凡在火炉旁热了一壶酒,他取出两个酒杯,与马殷一同坐下来:山中世界不比外面,气候寒冷,这酒热一下喝,口感更好。
说着,他将一杯酒递给马殷: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马殷说了声谢谢,两人对饮之后,他感到喉咙一阵强烈的刺进,他平时酒量就一般,加上这酒比普通的都要烈性许多,他禁不住强烈地咳嗽起来。
牟凡见了,哈哈一笑,他禁不住摇头:十年不见,想不到殷弟的酒量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马殷咳嗽了几声后,放下了酒杯:论酒量,马殷我就算再过十年,对牟兄也只能望其项背。
牟凡笑着拿起酒壶又给两人斟上了一杯,他也不再劝酒,自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他顿了一下,心中似有什么疑问。
他抬头看了一眼马殷,忍不住问道:殷弟此次不远万里,来到这贺兰山,到底所为何事啊?
听到牟凡这样问自己,马殷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随口一说:我乃收人所托,寻一件丢失的物件。
牟凡将手中的酒杯捏了一下:物件?——什么物件?
马殷的余光朝牟凡夫妇的卧房晃了一眼,他压低了声音:一柄——玄铁剑。
他看到牟凡的手抖了一下,有酒从里面滑落下来,牟凡抬眼看着马殷,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凝固了。
突然,从厨房里传来一阵碗摔碎的声音,两人同时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牟凡站了起来。
牟凡抬了抬衣袖,两人神色缓和下来,他对马殷说道:殷弟,你先坐一下,我去看一下。马殷点点头,牟凡便大步朝厨房走去。
在牟凡进入厨房的那一瞬间,马殷飞快地朝卧房走去,他进入卧房之后,一眼就看见那柄刮在墙上的宝剑。
那宝剑像有灵性一般,见有生人进入,靠着墙便开始颤动起来,声声作响,剑鞘与剑柄之间却像有红光要迸射出来一般。
马殷伸出手一把握住那剑鞘之时,那剑抖动地更加厉害,他只觉得手心发烫,像有千度高温要将他手心溶解。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把那剑从剑鞘抽出,却感觉那剑似有千斤重量,他用尽全力,那剑柄却纹丝不动。
而这一头,牟凡进了厨房,他看见妻子正在打扫碎在脚下的瓷碗,他突然的闯入有些惊着了雪儿,他看见雪儿的手立刻就被瓷片扎了一个口子。
他心里一颤,满是心疼,他赶紧蹲下去,拉起雪儿,并帮她处理伤口。
与此同时,在卧房中的马殷已经用力将那柄剑拉开了一点点,顿时,一股红光从剑鞘中扩散开来……
在厨房中的夫妻二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两人的目光均移向了厨房外……
牟凡冲回堂厅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他看到马殷已久坐在堂厅中间的桌子上,面色很平静,此刻他正喝着刚刚自己倒给他的那一杯酒。
他又转身朝卧房走去,一拉门帘,他一抬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柄宝剑,正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丝毫没有任何人动过的样子。
牟凡放下布帘,而后转身,神色已不像刚才那般不安,马殷放下酒杯,问道:刚才……嫂嫂她怎么了?
他笑着对马殷说道:只是摔碎了一个碗,无甚大碍,我刚才去看了一下,饭菜就快好了,殷弟你难得来,今天一定尝尝我夫人的手艺。
马殷也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两人说完这些,似乎瞬间无话,虽然两人明明各有所思,却并没有说破。只是气氛明显与刚才有些不同。牟凡的手指靠在桌上轻轻点动着,马殷眼角的余光已久徘徊在卧房处。
马殷却突然抬头,跟牟凡说了这么一件奇事:
十年前,岭南关家出了一件怪事,全家人几乎同时得了一种怪病,一到晚上便会神志不清,甚至精神失常,白天又与正常人无异。
关家人为了这件事,想尽各种办法,花重金聘请了许多名医前来诊断病情,却终究没有什么效果。
后来有人猜测,关家人肯定是撞了邪了,于是关家放话出去,哪位能人要是能找出关家的症结所在,并能帮关家消灾,便能从关家的藏宝库中任意索要一件宝物。
关家是盗墓世家,藏宝天下闻名,那些宝贝不仅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这消息一放出来,立刻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稍微有些能耐的人都跃跃欲试,但是每次不是被吓得痴傻而归,变得昏迷不醒,久而久之,也就再也无人愿意来尝试了……
牟凡冷冷地看着马殷上下翻动的嘴唇,他的两只手放在桌上,紧紧握成拳头,脸上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
马殷自然是注意到了牟凡这个小小的举动,他拿起酒壶倒上一杯酒,递到牟凡面前。
牟凡轻轻推开了马殷递过来的就,在手接触的那一瞬间,马殷感觉到了牟凡手心的温度——冰凉刺骨。
那……后来呢?牟凡嘴角动了几下,而后吐出了这几个字。
马殷并没有回答牟凡的问题,他站了起来,边走边说:关家靠盗墓发家,遇到的这些事儿,皆因欠了太多了阴债,损了太多阴德,导致家宅虚火旺盛,四面八方的阴魂,纷至沓来,将关家家宅团团围住。
说到这里,马殷已经走到了牟凡身后,他低下头,靠在牟凡的耳边,轻声说道:当时岭南一带,马殷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是牟兄在长期走动,而且当时关家所受戾气之重,能为他们解开困局的,也只有牟兄一人了……
牟凡咬了咬牙,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马殷赶紧往后一退。牟凡转过神来,他指着马殷就说道:没错,当时是我替关家收了鬼,可我没要关家任何的东西。
马殷看着他:是你没要?还是——关家不愿意给呢?
牟凡叹了口气,他见马殷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索性就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原来牟凡帮关家收走幽魂之后,关家信守承诺,果然将牟凡带进了自己的藏宝之处。
牟凡并非俗人,自然对那些世俗宝物不放在心上,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突然见到角落里一阵红光闪过,他近前一看,发现那里面居然挂着一柄绝世神剑。
那神剑虽然挂在暗处,却有红光从剑鞘中闪出,牟凡知觉眼前一亮,心中微颤了一下,便径直朝那神剑走去。
关家人却说,这神剑中看却不中用,靠人力根本无法将其拔出剑鞘,劝牟凡重新选一物件相送。
牟凡却一把取下那神剑,随手一抽,剑刃便顺利抽出来,牟凡生平也见过无数好剑,一看这剑刃刀口,寒光四射,便知绝不是一般俗物,不禁连叫了几声好字。
他合上宝剑,对关家人说道,这宝剑我要了,便大步朝外走去。
谁知道,关家人却不干了,他们使了个眼色,突然上来十几个人,便将牟凡团团围住。
十几个对于牟凡来说,对付起来,自是不在话下,牟凡虽然对关家的背信弃义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愿伤人,他最终还是放下了宝剑,愤愤而走。
听了牟凡的话,马殷低了低眉:事情……真如牟兄所言么?
牟凡叹了一口气,他看向马殷:我已将当日之事,都说与你听了,信与不信,在你!
两人的眼神正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闻得一阵香味传来,他们转头一看,却见雪儿用帕子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走了出来。
火锅的汤底烧地滚开,整个屋子瞬间香气四溢,汤水中的野猪肉已经变红变软, 浓稠的汤底上泛着一层肉油,陪着星星点点的红枸杞,只需看一眼,冬日的寒意就已完全消除了。
雪儿转过身来的时候,牟凡与马殷已经恢复了正常。牟凡拍了拍马殷:一路走来,山高路远,吃点儿东西暖暖身子吧。马殷也朝牟凡笑了笑,两人一同来到桌前。
马殷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眼前一亮: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肉啊?
雪儿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说道:年初的时候牟郎打的一头野猪,剩下的这条后腿被我腌起来了,今日大雪封山,实在是打不到什么新鲜食材,这腌制过的猪后腿也不知道,合不合叔叔的口味。
马殷看了一眼已经坐下来的牟凡,他冲雪儿微微一笑道:我马殷素来就是一人,居无定所,风餐露宿早已习以为常,能在嫂嫂家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已经是我的福气了,哪里还敢挑剔啊。
锅里的汤汁开得有些过猛,汤底溅了些出来,雪儿把火锅上的风孔稍微关关小了一些,汤底的翻滚也小了点儿。
叔叔喜欢,那便好了,我听牟郎经常念起叔叔,说你和他同属一门,情同手足。这次听闻你要来,他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雪儿说完,摸了一下酒壶:这壶酒凉了,我去换一壶。于是她端起酒壶取火炉处重新取了一壶递给丈夫。
牟凡很默契地接过酒壶,为三人各斟上了一杯,又拉着妻子的手说道:你也忙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下,先吃饭吧。
雪儿点点头,于是三人便同坐一桌吃了起来。
牟凡给马殷夹了一块腌肉,马殷咬了一口,顿时觉得口齿生香,这腌制过的野猪肉咸甜鲜香,完全吃不出一丝野猪本来的腥味。
红色的是瘦肉,千丝化渣,外面棕色的一层是猪皮,灶台上一整年的烟熏,已经自带一股香味,猪皮嚼起来Q弹有力,猪皮与瘦肉之间有一层不厚的肥肉,像豆腐般一抿即化。
马殷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他几下就将腌肉吃下了肚子,还把碗里那口汤也喝了下去,汤水刚一下肚,他就啧啧称赞道:这腌制过的肉熬出来的汤,竟比新鲜猪肉熬出来的更加美味。
看着马殷的吃相,牟凡与雪儿相视一笑,牟凡喝着酒,雪儿赶紧又给马殷送了些菜,马殷看到汤锅中猪肉下面是一些白菜,不禁奇怪:大冬天的,嫂嫂是从哪里弄来地白菜啊?
牟凡喝着酒:这贺兰山不比别处,不适应蔬菜生长,夏天的时候,我就把菜晒干,然后储存起来,冬天用水发一发,就能吃了。
马殷吃了一口白菜,虽然这晒干的白菜比不得新鲜白菜水嫩多汁,但是却也多了几分脆爽的感觉。
马殷放下筷子:牟兄嫂嫂夫唱妇随,日子真是神仙难比啊。
牟凡喝了一杯又一杯,已经有些微醺了,雪儿在他的碗里夹了些菜,牟凡拉着妻子的手,爱意连连。
殷弟,你别光吃菜啊,你也喝!牟凡举着酒杯对着马殷。
马殷并没有举杯,他看了看牟凡夫妇二人,突然问道:牟兄,你和嫂嫂是怎么相知相遇的,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窗沿响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被吹落了。茅屋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三人同时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雪儿站起来,走到窗沿处,她刚一打开窗户,一阵风雪就吹了进来,她把落下的窗柠重重新夹起,一边做一边说道:牟郎,这窗架有些散了,看来找个时间要把这屋子重新修缮一遍了,不然哪天房子塌了都不知道。
牟凡耷拉着头,没有说话,今日他没喝多少酒,竟有些醉了。马殷坐直了身子,问道:嫂嫂与牟兄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十年了。
十年……马殷重复了一下,他盯着雪儿: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改变一个人,甚至消磨掉他所有的斗志……
雪儿冷眼看着他:叔叔想要说什么?
马殷道:有感而发罢了……
雪儿嘴角微微一笑,她坐了回来,拿着筷子在碗里拨弄了几下,似乎在想什么。马殷又吃了一口菜:嫂嫂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今日是不是胃口不好,怎么一口不吃呢?难道……
雪儿打断了他的话:马殷,那把剑是我偷的,跟牟郎无关!
屋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茅屋里的炉火越烧越旺,围桌而坐的三个人,一人酣醉,其余二人各怀心思,眼神看向不同的地方。
马殷的手握成拳头,在桌子上轻点了一下,他道:愿闻其详。
牟凡整上半身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雪儿见状,站起身走进了卧房,过了一会儿,她从卧房里拿出一件衣服,替倒在桌上的牟凡轻轻披在了身上。
接着,她才说道:关家世家盗墓,家中藏着大量宝物,自然会引起贼人的窥探。那日我趁关家防守松懈之时,偷偷潜入了藏宝洞,一眼就看中了挂在墙上的那柄宝剑。
我刚取下宝剑,就惊动了关家人。我将宝剑裹在身上,策马一路狂奔,因为是晚上,我看不清楚前方是悬崖,依旧策马飞驰,那马已然发现了危险,猛地一收腿,我的身子却往前一跃,整个人掉下了悬崖……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牟凡,是他救了我。我伤得很重,他一直守在我身边,悉心照顾我,我伤势好了之后,我便决定嫁给他。
他问我宝剑是从哪里来的,我将实情告诉了他,他让我把剑还回去,我却同他争执起来,因为是关家背信弃义在先,这剑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回到了应得它的主人手里。
牟凡对那宝剑也确实喜欢,我告诉它,这宝剑只有有缘人才能将其拔出,关家将它锁了近一百年,都没有人能将其拔出剑鞘,你既然能轻易拔出,自然是这宝剑从心底里认同了你,这也是缘分。
牟凡想了很久,终于同意留下宝剑,但他内心觉得这并非是忠义之举,他已无颜再见世人,于是决定和我隐居贺兰山谷,从此不问世事。
雪儿面色平静地说完上面的话,马殷一直看着她,神色很复杂。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和牟郎也是这样认识的。我们隐居在这里,一来是厌倦了凡尘俗世,不愿被人打扰;二来也是怕关家人追过来,因此……
雪儿的话还没说话,马殷突然问了一句与雪儿所说之事看似无关的问题:
嫂嫂——是哪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