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

  建康城东南西北各有城门,皇子回城取的是南门,进城之后少不得有百姓于街道左右站立围观,二皇子和周贵人是坐在车辇里的,百姓见他们不到,如此一来围观的重点就落到了身穿道袍的莫问身上。
  被人围观和指点令莫问大感不适,行于皇子车辇旁侧如同仆从下人,又有攀龙附凤之嫌,对于百姓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莫问只能佯装无觉,他与老五没根没底,要想得到于当朝国师正面斗法的机会只得忍辱负重,更何况这区区的指点和非议也算不上忍辱负重。
  张洞之无意之中看到了莫问神色发窘,便舍弃了马匹来到他的身侧与之说话。
  “莫先生之前没有到过建康?”张洞之笑问。
  “没有,张将军好意莫问心领了,还请上马吧。”莫问对于张洞之之举大为感激,有此一举,百姓便不会轻视于他。
  “这些时日天天骑马,颠的腰酸股痛,正好走上几步,”张洞之摆手说道,转而抬手环指道路两侧的店铺,“城中多有绸缎店家,待得安顿下来,当送先生几匹丝绢添置新衣。还有那聚仙楼的板鸭也甚是美味,少不得请先生吃上几只。”
  “多谢将军美意,我这道袍还能穿着,无需添置,不过若得闲暇,那板鸭倒是可以尝上一尝。”莫问点头笑道。
  “老爷,这里怎么那么多和尚庙?”老五抬手指着远处那些高出民居的寺院塔顶。
  莫问抬头四顾,无言以对。
  “此间百姓多信佛教,寺庙自然多些。”张洞之接口代为回答。
  “张将军也信佛吗?”老五问道。
  “哈哈哈哈,将帅若是信佛,谁人领兵上阵?”张洞之回到都城心情大悦。
  “不要胡言乱语。”莫问皱眉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识趣,不再多嘴。
  周贵人为先皇女眷,此时已然不在宫中居住,两位皇子虽然年幼却皆有王位,按照常理皇子被封为王应该前往封地居住,但此时皇子年幼,只得滞留京城,二位皇子皆有府邸,周贵人此时住在二皇子的府邸。
  但凡都城,大多分为东南西北四城,皇城位于中央,二皇子的王府位于西城,虽然是下午回城,由于城池广大,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回返王府,此时周家的亲眷和王府的杂役两百余人已然在府外等候多时。
  周贵人抱子下辇与众人见面,众人之中有她的母亲和弟妹在内,亲人相见,有温馨亦有感伤,众人都知道周贵人目前的处境,有关怀亦有担心。
  “先生,司职已毕,我这就要回去了,王府自有府兵一百八十人,若是先生有需可差人前往振威将军府寻我。”张将军冲莫问道别。
  “无量天尊,将军辛苦,回府之后代问令尊令慈安好。”莫问稽首说道。
  “谢过先生,改日得闲再来与先生说话。”张将军言罢,上前与周贵人请辞,周贵人道声辛苦,张将军帅了十余人向东行去,其他兵士则回返军营。
  张将军离去之后,周贵人冲众人介绍莫问,“这位莫先生是我为皇子聘请的西席,此时皇子年幼,尚不能读书习字,便烦劳先生暂摄王府大小事务。”
  “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应答。
  见过众人,明了身份,府中上下立刻开始忙碌,整治宴席为贵人和皇子接风,老五在无量山的时候就在灶间呆着,此番又回了灶间,但这次他不再是厨子,而是总管灶间大小事务,确保饭食安全。
  周贵人的家宴莫问并未参与,趁机巡查王府上下,这处王府占地颇广,大致格局与皇城相似,分为了五处区域,东住府兵,西住仆从,南为正堂,中为王爷寝处,北有花园,累计房舍一百多间,王府南北较长,当有千步,花园之中建有后湖,东西略窄,便于兵士护卫。
  中间部位的寝处为回形,外围住贴身侍女,内住主人,由于周贵人是寡居,故此男子不得进入中间区域的内宅。
  走遍了偌大的王府,已然是初更时分,宾客亲眷出府去了,周贵人抱子回返寝处。
  在此之前周贵人一直没有为莫问安排住处,按照礼数莫问是青年男子,不应该进入内宅,不过若要保护的周全又不能离的太远,如此一来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
  “请先生自定住所。”周贵人可能亦为之头疼,便将难题扔给了莫问。
  莫问左右旁顾之后抬手指向东侧厢房,“为护皇子周全,贫道不敢守礼避嫌,请将东屋让与贫道。”
  周贵人本以为莫问会选择门房,未曾想莫问选的是更为靠内的房舍,此处距离她的寝室很近,莫问住在此处的确有失礼数,不过她很清楚莫问此举是出于她和皇子的安全考虑,故此短暂的犹豫之后便点头应允,吩咐下人腾出了房舍,请莫问居住。
  莫问住在这里已然有违礼数,老五自然不能同住,便在西侧房舍与仆役们住在一起,老五原本就喜欢与这些人交往,也乐得自在。
  东房原来住的是侍女,房间里很是干净,被褥都是现成的,莫问进入之后盘膝打坐,默念经文操持晚课,女人住过的房间总会残留女子气息,这种气息会令每一个成年男子心生旖念,莫问也不例外,好在经文有静心之效,片刻过后便静下心来。
  晚课尚未完结,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莫问出言准入,侍女红玉推门而入,身后是两名端有饭食的年轻女子,这两名女子所穿服饰与红玉相同,皆为宫装,不问可知是先前于宫中服侍周贵人的宫女。
  “请先生用膳。”红玉指着摆在桌上的饭菜冲莫问说道。
  “有劳了。”莫问随口答应。
  红玉屈身告辞,转身离开。不过那两位同行的女子却并未离去。
  莫问见状疑惑的看向二人,其中一名女子较为开朗,便先行开口,“贵人已将奴婢赐予先生,自今日起便由我们服侍先生起居。”
  莫问闻言并未感到意外,因为此时赏赐婢女之风极盛,官员人家动辄以婢女送人。
  “烦劳二位转告贵人,贵人的盛情贫道心领了,二位请回吧。”莫问端坐床铺冲二人摆了摆手。
  “贵人已然将我们赐予先生,贵人谕示,我等不敢违逆。”女子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行轰撵,而是皱眉沉吟,片刻过后直身下床向门外走去,“你们二人随我来。”
  出门之后莫问径直走向周贵人寝处,此时周贵人寝处有光亮传出,不问可知周贵人尚未安歇。
  “无量天尊。”莫问站立台下高声念道。
  片刻过后房门打开,周贵人站立门口率先开口,“事出突然,来不及细选,委屈先生了。”
  “贵人好意贫道明白,这两位女善人亦是如花容貌,只是贫道此时并无娶妻念想,还望贵人收回成命。”莫问稽首说道。
  “她们二人皆有教养,由她们侍奉先生不但可解先生辛苦,亦可堵世人嚼舌。”周贵人说道。
  莫问这才明白周贵人此举大有深意,他一孤身男子住在这里若是传扬出去,世人难免胡乱猜测,若是有女眷同住,便可保她清誉不污。周贵人想得不可为不深,但她此举却有些损,她是保住了清白,他的清白可保不住了。
  “先生莫要推辞,时候不早了,还请回去歇息吧。”周贵人笑道。
  “不成,不成,”莫问连连摆手,急切之下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贵人赏赐,贫道不敢不受,不过贫道只取其中一人,可否?”
  “先生可自行定夺。”周贵人再笑,转而示意侍女关门,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莫问少年老成,此时才发现莫问虽然处事沉稳,却终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面皮薄的紧。
  周贵人关上了门,莫问只能转身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回屋,而是带着两名宫女来到了老五居住的院落,留那两名女子在外等候,自己进院子寻找老五。
  老五此时正在屋内同几个厨子吹牛,见莫问到来急忙跑上前来,“老爷,你怎么来了?”
  莫问冲那几个起身冲他见礼的厨子抬了抬手,转身拉着老五出了门。
  “老爷,我的棍子在屋里。”老五转身想要回屋。
  “不用,片刻就回。”莫问摇头说道。
  “到底啥事儿?”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迈步出门,指着不远处的那两名宫装女子冲老五说道,“自这两名女子中挑选一个做妻。”
  老五闻言眼睛陡然大亮,侧目打量着那两位女子,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片刻过后老五竟然摇头,“我不要。”
  “为何?”莫问不解的问道,这两个女子相貌皆在中上,配老五绰绰有余。
  “这样儿的养不住啊。”老五连连摇头。
  “她们宫女,不是官家小姐。”莫问劝道。
  “老爷,你给我找个差不多的就成,这样的我配不上,再说我也养不起。”老五转身想走。
  “实话说与你,周贵人唯恐外人多嘴说闲坏她清誉,这才将她们赏赐于我一同起居,我无奈之下只能应允留下一人与我同住半年,如此一来她日后就无法再嫁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势必不会有逾礼之举,你当信我才对。”莫问再劝。
  “我肯定信你呀,但我不信她,备不住啥时候又跑了,我不要。”老五说完转身跑走……
  老五不肯帮忙,莫问只能带那两名宫女回返住处,斟酌过后决定将两人全部留下,只要心存正气即便同居一室又有何妨,外人要说也就随他们说去。
  回到房间,莫问落座吃饭,两名宫女左右侍奉令他大感不适。
  “贵人为何将你们赏赐于我,你们二人亦是心知肚明,这东屋三间连通,你们二人住南侧房间,我住中屋,我不需要你们侍奉,歇息去吧。”莫问阴沉着脸冲二人说道。
  二女见莫问神色不悦,亦不敢违逆,只得退下。
  二女退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本不愿如此冷言厉色,但若不如此便难得清静。先前于蛮荒炼丹之际与龙含羞熟识,虽然并无私情,龙含羞所行之事还是令他心中不快,有了前车之鉴干脆拒人于千里之外,连那两名女子的姓名都不愿知道。
  吃罢晚饭,莫问回到床上躺卧休息,与此同时自脑海中斟酌如何才能保护二皇子和周贵人周全,此处乃是建康,为国都,敌人不会明目张胆的闯入,最大的可能就是刺杀和下毒。经过先前一战,敌人已然知道了他的修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刺客行刺。如此一来对方剩下的就只有下毒一途,必须谨慎提防对方下毒。
  想及此处,莫问起身回到桌前提笔书写药名,常见的毒性剧烈的毒药有十余种,需提前备下解毒药草,由于每一种毒药所需的解毒药草都不止一种,故此写下的药名有近百种之多。
  写完这些莫问停顿了片刻,此番不但需要防备剧毒,还要防备对方使用慢性毒药,慢性毒药虽然毒发缓慢却更加难以觉察,待得发觉便无法救治。
  不过慢性毒药的种类太多了,若是逐一写下来几乎就要搬处药铺回来,太过繁琐,无法提前备药只能临时应对。
  先前一直步行赶路,而且时刻需要提防偷袭,十余日下来他已然有些吃不消,而今终于安定下来,便早早上床,一觉天明。
  起床洗漱之时,有侍女来报,老五在门外想要见他,莫问闻言微微一笑,这家伙改变主意了。
  出门之后,只见老五站在门外表情严肃。
  “老爷,王府里做饭的厨子是奸细。”老五凑到莫问身边低声说道。
  “何以见得?”莫问皱眉发问。
  “他给周贵人熬鱼汤的时候放了甘草。”老五回答。
  “世人多有不明药理者,或许是无意为之。”莫问摇头说道,甘草性平,可去鱼腥,世人多有以之做鱼的,却不知道甘草见腥会有微毒,不过毒性很小,几乎无法对人产生伤害。
  “他还放了海粉。”老五瞪眼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海粉乃是由海中贝肉晾晒研磨而成的佐料,有提鲜之效,不过遇到甘草会加重毒性,甘草药性走脾肺胃三经,中毒之后由三经分担,毒性隐不可见。
  “老爷,他们可能只想毒死孩子,没想毒死大人。”老五说道,他于药铺帮忙多年,亦通药理。
  “此事你做的很是妥当,你先回去,万不可打草惊蛇。但凡发现异常立刻来告知于我。”莫问沉吟片刻冲老五说道。
  “好。”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老五走后,莫问皱眉站立暗自思索,王府里的厨子之前曾经与仪仗一同出行,若是真要下毒,势必早就开始下手了。
  沉吟过后莫问回到内院,出言请见周贵人。
  周贵人为避嫌疑并没有请莫问入内,而是偕同侍女出门相见。
  “先生昨夜睡的可好?”周贵人走到莫问对面五尺站定。
  “还好。”莫问说话的同时看向周贵人旁边的侍女,周贵人是何许人也,见状立刻猜到莫问有话与她说,微微抬手遣走了侍女。
  “贫道要为二皇子诊脉。”莫问直涉正题。
  周贵人见莫问神情凝重,猜到其中或有隐情,急忙请莫问进入正屋。
  此时二皇子还在睡眠,房中只有那个名叫红玉的丫鬟,莫问进屋之后看向红玉。
  “为先生看茶。”周贵人支走了红玉。
  莫问待那侍女出门之后方才快步走向北侧巨大的描金木床,低头细看睡在床上的婴孩,由于是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得到很好的照顾和食物,二皇子长的很是白胖,翻开眼皮亦不见有中毒征兆。
  “先生,皇儿如何?”母子连心,周贵人极为紧张。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探手抚上了那婴孩的左腕,闭目凝神细心诊脉,片刻过后再换右手。
  “二皇子脉相外强中干,且有断续,似是中毒。”莫问收手开口。
  “不会的,皇儿现在还不能进食,只是吃乳。”周贵人连连摇头。
  “若想确定是否中毒,当需二皇子的蟒血两滴或贵人凤露两滴,请贵人定夺。”莫问皱眉说道。
  周贵人闻言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刚才我那仆从自膳房前来寻我,告知有人利用阴阳相克之理于贵人所食催乳鱼汤中下毒,若果真如此,贵人恐怕中毒已久。”莫问尽述缘由。
  周贵人闻言愕然点头,转而旁顾四处意有所寻,莫问迈步而出,站立门外避嫌等候。
  “先生请进。”没过多久,房中传来了周贵人的声音。
  莫问转身回屋,只见周贵人已然屏风内走了出手,手中持有一茶盏,其中有乳汁少许。
  “请贵人稍后,贫道片刻即回,此事万不可泄露他人知道。”莫问将那茶盏藏于袖中,转身迈步出门。
  回到自己房中,莫问开始犹豫,由于毒性既弱且隐,唯一的辨别方法就是尝,可是尝那女子乳汁终不是件快事。犹豫良久终于想出计策,以烛火加热,闻其气息。
  此法很是有效,莫问瞬间了然于胸,有毒。
  回到正屋,周贵人正在焦急的等待。
  “贵人凤露确实带毒,此毒极为隐秘,且为阴毒,与女子害处较小,与男子害处较大,久中此毒虽不会伤及性命却会大弱心智。”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皇儿神智可有损伤?”周贵人紧张的问道。
  “贵人食那鱼汤有多久了?”莫问问道,他只检验过周贵人的乳汁,但仅凭这些无法判断出皇子中毒的深浅。
  “时日不长,皇儿已快周岁,乳汁缩减,自上月才开始服用鱼汤。”周贵人情急之下已然顾不得斟酌言语。
  “那就无有大碍。”莫问点头说道,知子莫若母,周贵人一直陪伴着孩子,孩子若是神智大损,她势必能够察觉。
  “来人!”周贵人担忧之心既去,怒气便涌上了心头,她只想到敌人会刺杀谋害,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想将她的孩子变成傻子。
  “贵人息怒,依贫道之见,此事还是不要声张。”莫问急忙出言阻止。
  此时已然有侍女在外答应,周贵人出声遣走了她,转而冲莫问问道,“依先生看,此事如何处置方才稳妥?”
  “这下毒之计乃是那些恶人为防行刺失手而留下的后招,贵人若是当众揭穿,对方势必会另寻毒计,好在这毒只是藏的隐秘,毒性并不难解,依贫道之见,那鱼汤你可依旧喝下,我会配制解药于你,贵人可暗地服下,如此一来恶人便不得察觉。若是贵人确定周围侍从无有奸细,将那鱼汤倒掉亦可。”莫问献策。
  周贵人轻颦片刻缓缓点头,“就如先生所言,有劳先生为我配制解药,到得此时,我已不知道何人可以相信,还是谨慎为上。”
  “如此一来那些恶人便不会急于行刺,可缓燃眉之急,贵人自处,贫道先去为二皇子配制汤药,以消他体内积毒。”莫问抬手说道。
  “得遇先生,当真是我母子之福。”周贵人正式道谢,莫问不但武艺高强,还精通歧黄之术,舍了他无人能够再担此重任。
  “若非贵人识人善任,贫道亦不得出手机会。”莫问答道。
  “我那大皇儿还在宫中,我即刻便去索他回来,无论如何亦不能让他留在狼巢。”周贵人说道。
  “可需贫道护卫?”莫问问道。
  “不需,此乃皇城,不比旁处,他们不敢肆意妄为,况且到得宫门先生亦不可入内,怎好让先生久等。”周贵人摇头说道。
  “贫道前去寻找药草,待得大皇子回返再为他详细诊治。”莫问稽首告退。
  “我已谕示府库,先生若需银钱可随意拿取。”周贵人弯身送他。
  出屋之后莫问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携带昨夜所写药名喊上老五出了王府。
  “老爷,那家伙真不像坏人。”老五说道。
  “或许他并不知情,你切莫动他,不然敌人会再出毒计,留他在那,我们便得安稳。”莫问知道老五说的是那做饭的厨子,先前他借机看了那人一眼,此人面相很是憨厚,眼神亦不飘忽,想必并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随莫问上街采买药材。
  莫问并未刻意隐藏身形,他所采买的药材皆是针对那些剧毒之物的解药,哪怕褚氏一族知道了亦不妨事。
  打听着找到一处药铺,莫问却并没有急于进去,而是自药铺门口扭头东望。
  “老爷,这和尚庙不对劲?”老五猜测道。
  “寺庙怎么会有妖气……”
  “是什么妖怪?”老五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闭目凝神感知良久最终缓缓摇头,“此物与寻常妖物大是不同,之前从未见过,不但不辨其种属,甚至无法确定其修为。”
  “老爷,咱看看去吧。”老五一听更加来了兴趣,人都有好奇之心,老五的好奇心尤为严重,但凡遇到妖物就想一观本形。
  “我身着道装,如何去得佛门寺院?”莫问摇头说道。
  “换件衣服,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拜佛,不算忘祖。”老五察言观色发现莫问动心,便极力撺掇。
  “走,回去更换衣服。”莫问点头同意,转身向回走去,倘若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本形和修为,他势必不会多此一举,似这种不但感觉不到对方的种类,还无法确定对方修为的情况他还是首次遇到。
  “老爷,那里有卖现成衣服的。”老五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布店。
  由于成衣只针对部分顾客,货卖时间较长,容易挤压本钱,故此此时少有货卖成衣者,但建康不比别处,竟然有成衣出售,片刻过后二人自布店走了出来。
  “老爷,这衣服又短又宽,不合身哪。”老五上下打量着莫问,莫问已经许久未曾穿着俗人衣物,一经穿回,老五立刻自他身上找到了当年药铺少东家的感觉。
  “我只穿这一次,少顷便脱与你。”莫问迈步向东侧街道走去,老五提着包袱在后跟随。
  那寺院离此不过三里路,前行之际莫问心中存疑,按照他的修为应该自十里之外察觉到妖物的存在,此番到了三里之内方才察觉,由此可见此物若不是有意隐藏行踪便是道行高深。
  临近寺院,莫问发现这处寺院的规模并不很大,只能算是中等,不过由于位居城中,香客想必不少,由那萦绕在寺院上空的香烟便可窥一斑,香火香油都是由金银买来的,若无香客施舍,何来如此烧钱。
  待得来到寺院门口,只见几名僧人正在向外轰撵一个衣衫褴褛的番僧,那番僧满脸花白胡须,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虽然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此时正连连合十请求入内,那几名僧人皆不准许,连推带搡将他轰了出来。
  “阿弥陀佛,给我吃的。”那番僧双手合十,连晃请求。
  “你这妖怪好生大胆,竟敢变化形体公然入世,若不是我寺方丈见你心存佛性,早就降了你了,快快离去,莫再变化吓人。”其中一手持戒棍的中年僧人出言轰撵。
  那老年番僧并未离开,而是滞留寺门连连晃手,“给我吃的。”
  “你若能保证不再前来,贫僧便给你粥吃。”另外一面相较善的僧人出言说道。
  “师兄,你可不能再施他粥饭,这妖物坏我佛家名声,满城寺院皆厌恶于他,我们若是再给粥饭,他势必还会再来。”那手持戒棍的僧人出言阻止,与此同时用那戒棍顶推那番僧。
  莫问见状大为疑惑,这名番僧便是他先前感知到得妖物,此物既是妖物必然懂得妖法,为何会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那番僧似乎真是饿的狠了,遭到轰撵仍然不去,但他好似不通汉话,吐字极为生硬,翻来覆去只是那么几句,说的还极为磕巴。
  “老爷,要不咱给他几个钱吧?”老五虽然不喜僧人,却也分对方是何境遇。
  “你去喊他来,我们请他吃斋。”我们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立刻跑上前去,冲那些僧人高喊,“出家人心肠这么毒辣,经都念到狗肚子里了?!”
  “阿弥陀佛,施主言语无状……”
  “我不是施主。”老五不容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探手拉过那个番僧,“别求他们了,我家老爷请你吃饭。”
  那番僧闻言愕然的看向老五,老五见他不懂,便抬起双手做了个吃饭的姿势,那番僧见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跟随老五向莫问走来。
  “阿弥陀佛,谢谢你。”番僧走到莫问对面合十道谢。
  由于未穿道装,莫问便抬手回礼,与此同时仔细打量这个番僧,此人的面孔与中原人士大为不同,反倒与胡人有些相似,胡须又长又乱,鼻子很高,头是光头,却无戒疤,最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幽深的紫色。
  “大师,请。”见礼过后,莫问带着那番僧向回走去,来时的路上他注意到道路两旁有酒肆饭馆。
  “老爷,那几个和尚为什么要诬陷他?”老五指着那个大步走在前面的番僧。
  “他们没有诬陷他,他确实不是人类。”莫问皱眉摇头,与这番僧近距离的接触之后那股妖气更加明显,不过这种妖气与寻常所见的妖气大为不同,此物当无害人之心。但他的气息与千岁和阿九也不相同,不明朗很混沌。
  老五闻言陡然一愣,抬手指着前面那个番僧面露惊骇,“那你还不降了他,请他吃的哪门子饭?”
  那番僧闻声回头,他不明所以,冲老五合十微笑,老五强自镇定,回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莫问摇头不语,这番僧来历古怪,动机不明,当需明察而后断。
  没走多远,便见到了酒肆,莫问快走几步,示意那番僧进店吃饭,孰知那番僧连连摇头不肯进入,而是抬手指着西面路旁冒着热气的蒸笼。
  莫问见状便带他前往,这是一处货卖包子和米团的早饭铺子,莫问示意老五买了一屉包子和一屉米团,那番僧道谢过后坐到路旁,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吃相很是狼狈,明显已经多日未曾进食。
  “老爷,这是肉包子。”老五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番僧在进食之前曾经闻了闻,这表明他自己知道这是荤食。
  “你去打听一下,寻一懂得番语的人过来。”莫问冲老五说道,这番僧会的汉语不多,无法进行正常谈话。
  “成,我去货站问问。”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
  那番僧进食之际不时回头冲莫问微笑,他不通汉语便不能出言道谢,只能微笑表达谢意。
  每次莫问都会微笑点头,不过心中的疑惑越是越来越重,这是一外番妖物,他为什么要到中土来?
  就在此时,一个于店外玩耍的孩童跌倒,那番僧见状急忙跑过去搀扶,但他那邋遢鄙陋的样子吓得孩童大哭,孩子的母亲闻声自店内冲出,对他大声辱骂,那番僧也不生气,转身回来继续进食。
  “大姐误会了,他并非胡人。”莫问冲那当街大骂的妇人说道。
  “汉人会长成那样儿?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占嘴上便宜。”妇人冷哼一声,抱着孩子回返店中。
  莫问无辜被骂,不由得愣了,晋国百姓是崇佛的,若是寻常僧人可轻易化到饭食,这番僧样貌怪异,百姓们不辨真相将他当成了胡人,由此令得他无处化缘。
  “阿弥陀佛。”番僧见状猜到莫问也受到了连累,放下包子冲他唱诵佛号。
  莫问此时当真是一头雾水,看他吃相如此狼狈,当真是饿的狠了,可是他本是妖物,即便化缘不得又怎会无处觅食,他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公子快看,这疯子好生无礼,竟然拿你施舍的饭食喂狗。”食铺主人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侧目,只见那番僧正手拿包子想要喂一无主野狗,不过那野狗虽然骨瘦嶙峋却并未吃那包子,而是冲他吠叫不已,几欲上前噬咬却又缺乏胆气,畜生的感官要比人敏锐,这条野狗无疑察觉到了这番僧并非人类。
  “这疯子定是胡人无疑,不但人人恶他,连狗都不理他。”食铺主人面露厌恶。
  “听大哥言语,此人到来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冲那食铺主人问道。
  “当有一个多月了,这疯子是胡人,连汉话都不会说,各大寺院的长老也厌恶他,都不留他。”食铺主人抢过番僧手中的笼屉,将剩下的几个米团倒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请问大哥,此人都有何种疯癫之举,令人当成疯子?”莫问问道。
  “拿包子喂狗还不是疯子?”食铺主人说完自顾自的忙碌去了。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这妖物幻化的番僧只是不通汉语,偶尔说得一句半句也可能词不达意,其实此人并不疯癫,举止也都是佛门举动,甚至比那些寺庙里的僧人还要真上几分。
  那番僧此时已然进食完毕,将那几个米团揣入了怀中,再度冲莫问“阿弥陀佛。”
  莫问掏出银钱,为他买了米浆,转而抬手递给了他,番僧抬手来接,莫问趁机碰他手掌,以此感知他的来历和修为,碰触之下眉头大皱,此人气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不善不恶,亦善亦恶。既有精光内藏,又有妖气外露。
  那番僧并不知道莫问在试他,接过米浆一饮而尽。
  莫问此时满心疑惑却又无法得解,苦于此人不通汉语,无法交流。好在那番僧亦无处可去,吃罢饭便坐在路旁闭目诵经。此时僧人所念诵的经文大多是译文,只有少数高僧唱诵梵文,此人唱诵的无疑是梵文,莫问完全听不懂。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老五方才孤身回返,“老爷,找着一个,不过岁数大了,走不动了,得咱们过去。”
  莫问闻言立刻带那番僧前去,自一老宅内找到了一卧床老者,此人先前曾经行走西域,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虽然走不得路,好在耳目还算灵通,莫问要他代为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本体为何?”
  那番僧闻言毫不迟疑快速说了一句,那老者闻言顿时面露惊愕,愣了片刻方才吐出俩字,“孔雀……”
  莫问早就知道这番僧乃是异类,故此闻言并未惊讶,而是出言追问,“他到中土意欲何为?”
  那老者斜靠被褥冲那番僧说了一句梵语,番僧随即以梵语进行赘长回答,说话之时带有动作,指东西点上下,神情亦十分激动,忽而是喜色忽而是悲情。
  番僧说的太长,那老者不待他说完就出言打断了他,转而冲莫问说道,“他说中土僧人现在修行的方法和主旨是错误的,这样下去早晚会祸国殃民,他不忍心中土僧人遭受磨难,就过来救他们。”
  “终于有个说实话的了。”老五笑道。
  “他还说了什么?”莫问随口问道,那番僧前后说了很多,不止老者翻译的这些。
  “他说自己原本是有神通的,只是来到这里不能够施展,他还说自己是孔雀王。”老者翻译的同时苦笑摇头,很显然他虽然翻译却并不相信这番僧的话。
  “孔雀王?”莫问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他了解的只是中土的佛教,并不熟悉梵国的神明,自然也就不知道孔雀王在番外是个怎样的神明。
  “大叔,你问问他,中土的和尚有什么不好?”老五冲那老者笑道,他不喜欢僧人,很喜欢听人说僧人不好,尤其是僧人自己揭短。
  老者如实翻译,那番僧闻言又是长篇大论,梵语很是饶舌,语速较快,不明所以的人如听天书。
  “他说中土僧人修习佛法出了偏差,独善其身六亲不认。真正的佛法不是这样的,连佛祖都认父母,他们也应该认父母,不应该只顾自己,应该心存众生,他还说中土僧人现在修习的佛法是小佛法,只顾自己修行最多只是罗汉果位,他听佛祖说过大佛法,如果中土僧人能够心存为人之心,最高可修到佛位,可惜懂得梵语的那些长老和僧人不信他的话和他说的经文,他现出原形亮明身份,那些僧人还是不信它,说他没有神通,是假的孔雀王,不但对他不尊敬,还无礼的撵他,他很痛心。”老者翻译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个番僧所说的这些话正是他之前抓到的僧人的错处,倘若中土僧人听从了这个番僧的话语,弥补了自己的过失,佛门信徒将会更多。
  不过道家与佛门的矛盾只是因为目前的佛门弟子所行之事有违天道,倘若他们能够自正己过,亦没有必要敌视他们,道家认为阴阳共存,从不追求一家独大。
  “他的法术呢,他为什么不能用法术了?”老五追问。
  译资是老五给的,他说的话老者自然翻译,番僧听完之后茫然的说了一句梵语。
  “他不知道法术是什么。”老者翻译。
  “跟他们的神通差不多。”老五说道。
  老者只能再度翻译,那番僧闻言双手合十答了几句,翻译过来是“佛祖不允许他来,他是自作主张跑出来的,他到了这里之后佛祖就禁了他的神通。”
  “佛为何不许他来?”莫问疑惑的问道。
  “佛祖说恶因已经种下了,就应该承担恶果,等到中土僧人接受了磨难,消除了罪过,方才能够传给他们大佛法,现在时候不到。”老者转述番僧言语。
  “请问大师,今后有何打算?”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老者翻译,番僧回答,老者再翻译,“他说他来到这里已经很多天了,城中的大部分寺院他都去过,没有人相信他,而他没有了神通就不懂汉话,所以他准备走了。”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若是存有私心,当尽快撵走这个番僧,不让他有机会宣扬大法,不过这不是道士之风,沉吟良久,莫问手指西北再度开口,“赵国重道轻佛,他去了亦不会有所作为,在西北还有汉人所建凉国,那里与西域较近,懂梵语的人应该多些,这位大师可以去那里一试。”
  老者翻译过后,那番僧面露喜色,双手合十,连连颂佛。
  合十行礼之后,番僧并不多留,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就这么让他走了?”老五指着已经走出屋外的番僧。
  “送他白银百两充当盘缠。”莫问说道。
  老五本意是想见那番僧原形的,见莫问并无此意只能作罢,快速转身追了出去。
  莫问冲那老者抬了抬手,“多谢老先生,此番谈话最好不要说与外人知道。”
  “公子放心。”老者点头答应。
  莫问转身出门,然后出院,到了院外,只见老五正在向回走,而那番僧已然行到街道拐角。
  “你做了什么?”莫问皱眉看向老五手里的孝棒。
  “给他盘缠,他收了。”老五回答。
  “赠送盘缠需要用棍子?”莫问皱眉。
  “我轻轻的试了试,他不疼,看来这鸟和尚真有道行。”老五笑道。
  “此人精光内敛,若不是修为被禁,至少与我道家金仙平席。”莫问目送那番僧离去,那番僧走到街头拐角处回头冲莫问合十行礼,这一次莫问回了个道家的稽首礼。
  “老爷,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老五先行铺路。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言,没有接话,而是迈步向西走去,这次是出来买药的,时近午时,正事还没办。
  即便铺路不成,老五还是忍不住说了,“这和尚有道行,留下他对你和几位爷都不利,你何必给他指路,让他赶紧回去算了。”
  “若他真能传扬大法,匡过补失,便是佛家气数未绝。”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闻言不再多嘴,一直以来他都恪守本分,只提醒不批评。
  回到药铺,莫问拿出了药单,由老五与药铺伙计抓药,他坐在药铺堂外喝茶,与此同时回忆先前之事,在此之前他已经抓到了佛门的只顾自己修行的弊病和六亲不认的把柄,经这番僧一说,更是令他胸有成竹,半年之后势必要抓住机会给予中土僧人重创,道士在汉代炼丹误国的罪名道家从未推卸,一直铭记自省。这六亲不认独善其身的惩罚中土僧人也逃不掉,若能改正当阴阳并存,道佛共处。若执迷不悟继续误导世人,就只能由道家出手,连根铲除。
  想及此处,莫问脑海中浮现出了屠尽天下僧人的画面,这种情形并非不可能出现,道家有心怀苍生,悲天悯人的一面,亦有除恶务尽,降妖除魔的一面,在无量山学道的时候传艺尊长亦是如此教导的。
  但何时应该慈悲,何时应该辣手,传艺尊长却并没有详说,只能由上清准徒自行估量自己斟酌,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偏于一端,而每一个上清准徒都身怀上清诸多绝技,能力越大所做的决定造成的后果就越大,若是尺度把握的好,可以造福万民,泽被苍生。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要么碌碌无为,要么伏尸千里。
  良久过后,莫问深深长叹,于心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偏于一端,随心好恶,需平和兼察,明辨是非。
  抓齐了药草,二人回返王府,周贵人进宫还没有回来,不过饭菜已然为他们准备好了。
  莫问命侍女将那些为周贵人准备的饭菜端回屋里,逐一细辨,发现并无异常。
  吃罢午饭,莫问独自外出,缓步出城,自山野之中寻得七味药草,随后自避风处架炉炼丹,周贵人鱼汤是有毒的,必须为她配制中和药物,而这个过程必须避开褚氏耳目。
  这些只是寻常的丹药,无需浓缩药效,成丹很是容易,由于药效不强,丹丸很小,如同米粒,不过数量不少,到得傍晚时分已有三十多粒,一天一粒当可服用一个月。
  二皇子还小,且其体内积毒不多,每日吃乳便可获得解药,无需专门配制。但凡药物五行皆不均衡,不然便不得起效,而这五行不平对孩童大为不利,故此孩童患病得疾,绝不能胡乱用药。
  傍晚时分,莫问回返王府,此时周贵人已然自宫中回返,顺利的带回了大皇子,大皇子不过三岁光景,很小的一个孩童,牙牙学语的年纪。
  大皇子先前是被褚氏扣留的,此番带回,少不得详细检查,不过脱光扒净一通检查,并无异常。
  莫问与周贵人面面相觑,大皇子深陷狼巢,不可能不受损害,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心中存疑,便再度详查,一寸一寸的查,最终自大皇子下囊发现了一处芝麻大小的白点,轻轻挑破,流出白水少许。
  “先生,此为何物?”周贵人手持灯烛照着被褥上那个极小的圆点。
  “银水。”莫问答道,这东西他经常使用,最为熟悉。
  “有何害处?”周贵人焦急的问道。
  “此物害处颇大,吞服少许便会中毒身亡,若是我们不得察觉,任凭其残留下体,会令大皇子日后难得子嗣。”莫问皱眉说道,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女人若是发起狠来,较之男子还要可怕,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贱婢竟然如此欺我,求先生赐一良计,令其胎死腹中,难为人母。”周贵人咬牙切齿的扔掉了手里的灯盏。
  “贫道之责只在保护贵人和二位皇子。”莫问摇头说道。
  周贵人闻言亦知道自己气怒失态,故此并未再求,而是抱着自己两个幼子悲声痛哭,莫问见状急忙退了出来。
  晚饭过后,莫问再度打坐练气,两那个宫女自住南屋,不敢打扰于他。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瞬便是两个月,两月之后,莫问开始大量饮酒……
  莫问饮的都是烈酒,为的是尽快炼化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此时距离周将军回返还有四个月,周贵人应允过周将军一旦回朝会尽快促成道佛斗法,那国师已然是紫气修为,未保万无一失必须于斗法之前突破天劫,时间紧迫,只能速成。
  莫问饮酒自然有人告知了周贵人,若是莫问每日只饮少许周贵人或许不会过问,但最近一段时日莫问每日饮酒一坛,这是常人数倍的酒量,周贵人不解,追问其故,莫问只是随口敷衍并未实说,若是告知周贵人他此时修为不敌国师,周贵人就有可能拖延那场他势在必得的道佛斗法。
  未免节外生枝,莫问平日几乎足不出户,张洞之两次来请,都被他以司职在身而推掉了,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莫问察觉到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有缩减之势,即便这枚丹药是他亲手练成,他亦无法准确估算丹药所含灵气究竟有多少,只能估算出个大概,到得此时他有个不祥的预感,腹中残存丹药所蕴含的灵气可能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天劫进入紫气修为。
  “先生,贵人有请。”夏日午后莫问自房中盘膝打坐,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莫问还气归海答应了一声,转而下床穿鞋与那侍女一同来到周贵人居住的正堂。
  “先生今日怎么未曾饮酒?”周贵人挥手遣走了侍女。
  莫问并未接周贵人的话茬,一笑过后出言问道,“不知贵人召贫道前来所为何事?”
  “有件事情要与先生商议,二皇子即将断奶。”周贵人抬手示意莫问落座。
  莫问皱眉踱步并未入座,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断奶,对方有可能想别的办法来害二皇子。
  “若不断奶,对方亦会起疑,贵人可为二皇子断奶,对方若是再行谋害,便由贫道应付。”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有先生在此,我大可安心。还有一事不在先生司责之中,我想听听先生的看法。”周贵人再度抬手请莫问入座。
  “贵人请讲。”莫问落座开口。
  “那褚氏果真诞下了男丁,我等理应前往贺喜,只是那贺礼斟酌不决,先生可有高见?”周贵人问道。
  “贫道不通人情世故,贵人这是问道于盲。”莫问摇头说道。
  “先生过谦了,我想上书一份,请皇上降我双子为王子,以此作为贺礼,先生以为可行否?”周贵人问道。
  “怕是不妥,有些操之过急,皇上为免天下非议,势必不准,且会认为贵人借故嘲讽于他。”莫问摇头说道。
  “先生所说亦为我想,只是皇上已然生有皇子,哪有先皇子嗣与皇上子嗣皆称皇子之理?”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实在厌烦皇室官场的争权夺利,但周贵人既然追问,若是不与之分忧似乎也不妥当。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虽然离的很远,莫问却能听出那是老五的脚步声,老五走路有个特点,在远处的时候很快,到得近前就会放慢脚步,老五的这种习惯是在他的多次批评之下养成的。
  老五的脚步声止步于院外,他极少到此处来,此番过来无疑是有事的。
  “贵人可在请辞皇子身份的同时请皇上赐两位王子食亲王双俸。”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聪慧非常,闻言立刻面露喜色,莫问所说有舍有得,最主要的是给了皇上极好的台阶。
  莫问本不愿参与皇室斗争,言罢唯恐周贵人再问其他,急忙告辞而出。
  出得院门,莫问出言喊住了正准备离去的老五。
  “老爷,张将军来了,在前院,神色焦急,应该不是请你出去吃板鸭的。”老五转身走了回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前院走去。如果是公事,张将军不会请老五来通报,想必是私事。
  到得前院,张洞之正焦急的在客厅坐立不安。
  “张将军有事请我帮忙?”莫问笑问。
  “贤弟真是神机妙算,实不相瞒,愚兄近些时日得了相思病了,来向你讨个方子。”张洞之拱手说道。
  “若是寻常病患我可医得,妖鬼缠身我亦能帮忙,你这相思心病我可没方子。”莫问笑着坐到了张洞之旁边的客位。
  “莫要说笑,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势必要讨了她,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张洞之此时完全没了临阵杀敌的骁勇,一副花痴神情。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令得你如此神魂颠倒?”莫问随口笑问。
  “青莲阁的方芷姑娘。”张洞之答道。
  “青莲阁是何所在?”莫问随口问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楼,距此当有十里。”张洞之抬手南指。
  “青楼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岂不被你气死?这忙我帮不了,你寻别人去。”莫问闻言连连摇头。他虽然此时为道士,但之前可是饱读圣贤书的书生,儒家对于青楼女子极为看低。
  “我还未曾说完,那方姑娘本为方司空的女儿,方司空早年获罪入狱,方姑娘便被冲发了青莲阁,虽然身在青楼,方姑娘却并不接客,只以所学文书歌舞悦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样貌,杨柳的身姿,绝代的芳华。至于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与方司空有旧交,亦同意我讨那方姑娘为正室。”张洞之急切解释。
  “官家青楼是不可赎身的,你如何能够讨她?”莫问问道。
  “皇上喜得龙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获自由,定于今日未时于青莲阁选婿,参与者非富即贵,愚兄与那方姑娘只有数面之缘,怕是不被她选中,这才前来求你。”张洞之拿起茶杯随手放下,放下之后再度拿起。
  莫问见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张将军神勇无敌,可背负四把利刃,手提一杆长矛过去冲杀一番,看哪个敢与你争?”
  “好你个莫问,看你平日少言寡语,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于我,本将军可告诉你,你虽未吃我的请,却受了两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张洞之知道莫问在戏弄他,便佯装发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问笑道。
  “好了,不要说笑了,时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张洞之探手拖拉莫问。
  “那方姑娘选婿有何条件?我去了需怎样帮你?”莫问定气扎根。
  “无人得知,你去到那里扮作我的随从随机应变,于暗中助我。”张洞之拉他不动,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该前往青楼,竟然还要扮作你的随从?不可,不可。”莫问连连摇头。
  “此事若是成,我记你莫大恩情,快走。”张洞之急的连连跺脚。
  “我身负重责,若是离开,谁来保护贵人和皇子?”莫问起身说道。
  “皇上喜得龙子,谁会蠢到这个时候触他眉头。”张洞之探手拉着莫问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换下衣服。”莫问出门之后拐向内院先行告假于周贵人,随后来到老五居所换了一身仆役的衣服,跟随张洞之出了王府大门。
  张洞之是骑马来的,莫问不骑马,他只能撇下马匹与莫问一同步行,行走之时不停得抬头望日。
  “来得及,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道人皆懂得观望太阳和太阴来辨别时辰,此时距离未时还有小半个时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时到达。
  按照莫问本心,他是极不想去的,一者青楼是藏污纳垢之所,不管出于何种动机,道人都不应该进青楼。二者那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记得他,日后与国师斗法时极易落人口实。不过这种担忧在到了青莲阁之后便消除了,因为这里虽然围满了人,却无人看他一眼。
  青莲阁位于城南,独门独户,占地极广,不逊王府大小,周围无有商铺,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林中多栓有马匹,而院外则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者,亦有身者布衣的寒门孺子,剩下那些则是与莫问衣着相同的仆从,不问可知是陪着主人前来的。
  “贤弟,这处所在可还清幽?”张洞之手指林间树木。
  “若是不知详情,还以为这里是处书院。”莫问回头答应,先前他注意到树林外围有人偷盗马匹,本想过去阻止,转念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凡能来到这里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马。
  由于是官府所管的青楼,周围便有衙役把守,这些衙役非常聪明,与那些衣着华贵者见礼都是先行一愣,然后装作头次见面的模样上前寒暄,如此一来即巴结了权贵,又在人前维护了权贵的脸面,这里再好也终究是青楼,没有哪个权贵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经常到这里来。
  “这些人官位较张将军要高?”莫问指着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冲张洞之问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们为军职,衙役多不认识。”张洞之略带紧张的看向南门,此时青莲阁的大门是关着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的情景与当年在无量山的情形有几分相似,那次他本是为了帮助黑三才去的,结果黑三未能如愿,反倒是他被无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张洞之前来,绝不能再出现当年的情形,务必使出浑身解数帮助张洞之如愿。
  未时一到,青莲阁的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几个浓施粉黛的青楼女子走了出来,每人手中皆有一叠方纸,出门之后立刻分发众人,“各取一张对出后句,得了我家妹子心意才能进去……”
  那些年轻才俊自重身份皆不上前拿那方纸,自有下人代为拿取。张洞之看向莫问,莫问扭头别处佯装不见,张洞之无奈,只能自己上前去拿。
  “头一回看见这么大谱儿的奴才。”不远处一长脸的锦衣男子看着莫问冲身旁友人说道。
  “真是不分尊卑。”旁边的人点头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快步上前替下了张洞之,挤上前去自一青楼女子手中抢过一张方纸,再度挤出人群将那方纸交给了张洞之。
  此时已然有人念出了纸张的字句,所有方纸上写的文字都相同,“无家孤女,穿紫鞋,裹黄裙,披绿裳,梳白发,黑夜何处栖身?”
  那些拿到方纸的才俊大多皱眉犯愁了,这段话非诗非词,只是方芷对于处境的哀伤和对未来的迷茫,但其中蕴含了五色,这是难点。
  “笔墨,快给我笔墨。”张洞之看那方纸的时候,周围已然有人向那四位女子讨要笔墨。
  “未曾准备。”其中一女子摊手摇头。
  “还不回府去拿笔墨。”那人高声吩咐仆役,仆役闻声跑走,片刻过后传来一声高喊,“少爷,马没了。”
  “我也未曾携带笔墨,烦劳兄弟了。”张洞之冲莫问说道。
  “不妨事,我随身带有,你且看看如何应对才能工整。”莫问摆手笑道。
  “她用五色应自身,仓促之间难得工整应对。”张洞之手捏方纸皱眉思索。
  “这半首诗最难的还不是如何对上五色。”莫问摇头笑道。
  “那是什么?”张洞之侧目问道。
  “芷者,香草也,紫根,黄茎,绿叶,白花,她以名表身,这才是最难的。”莫问出言回答。
  “你缘何知道这些?”张洞之愕然发问。
  “芷是一味草药,祖上是开药铺的,我焉能不知。”莫问笑答。
  张洞之闻言眉头再紧,转而于五步内往返踱步。此时林中的仆役已经尽数跑光,剩下的多是似张洞之这样往返踱步者,亦有为数不多的人翘首盼望笔墨。
  “这可让我如何应对?”张洞之面有愁色喃喃自语,其实他虽是武将却也读过诗书,只是方姑娘出的这道题并不遵循常规,且需要以五种有所关联的事物应对,如此一来范围大大缩小,难度大大提高。
  “上清道人,燃薪木,掌炉火,凝银水,炼金丹,土地亦得逍遥。”莫问随口笑道。
  “你若做了土地公,我每日与你烧香,莫兄,休要说笑,还望指点一二。”张洞之无奈之下出言求救,此时已然有人咬破手指以血行书,交回了方纸。
  莫问闻言并未立刻答话,来到此处他就打定主意不能越俎代庖,不然便有欺诈嫌疑,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女子多柔,故此以名抒怀。男子阳刚,自不能自名字上做文章,不然便显得扭捏,你乃领兵将军,可自这方面下手。”
  张洞之闻言低头不语,往返踱步,忽然抬起头来面露喜色,探手莫问,“借笔墨一用。”
  莫问自怀中取出黑盒,提笔沾染朱砂递给张洞之,张洞之接过天狼毫环顾左右,最终看向莫问,“借后背一用。”
  莫问无奈叹气,转身对他,张洞之借其后背快速写完,转而还笔于他。
  “可否?”张洞之将方纸示于莫问。
  莫问侧目定睛,见张洞之写的是“振威将军,征东夷,平西蛮,荡南寇,驱北胡,志在中鼎神州。”
  “怎么了?不妥?”张洞之见莫问皱眉,紧张的问道。
  “这些事情你真的做过?”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说的这些言过其实,颇有吹牛之嫌。
  “东西南我都征战过,只是生不逢时,未曾北上驱胡,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张洞之面皮有些泛红。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是俗世之人,俗世男人一旦遇到喜欢的女人,都喜欢夸大其词,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罪过。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便到门前交还纸张,莫问皱眉看他,平心而论张洞之所写阳刚有余,却有些粗陋,不过作为武将来说,有此等才华亦算难得,若是写的过于细腻反而与其身份不符。
  “喂,你的笔墨借本官一用。”旁边走来一人冲莫问借笔。
  莫问闻声转头,见说话的正是先前骂他奴才的那个锦衣男子,随即报以冷眼,“本奴才大谱儿的很,不给。”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同本官说话竟然如此无礼,你可知道本官是谁?”那锦衣男子遭到了莫问的顶撞,反手就想打他耳光。
  恰逢张洞之回返,抬手抓住了锦衣男子的手腕将其甩至一旁,“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
  锦衣男子见张洞之是位将军,先前的嚣张气势顿时大敛,实则他的品级可能并不低于张洞之,但他不敢招惹张洞之,文官和武将动手,挨打的一定是文官。
  经过此事,原本想要借笔的那些人纷纷打消了念头,退一步说即便他们再来商借,莫问亦不会借给他们,这可是画符圣器天狼毫,不是谁都能拿的黄毛尾巴。
  交回方纸之后张洞之心中很是忐忑,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莫问见状不由得对那个名为方芷的青楼女子产生了好奇,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令得临阵不惧,心境沉稳的张洞之如此失态。
  喧闹之中,那四位青楼女子有三位回返院内,只留下一位自门口收取众人交回的方纸,没过多久那些回去拿取笔墨的仆从纷纷回返,林中喧闹一番,众人一一交回方纸,那青楼女子回院关门,前后耗去了半个时辰。
  一刻钟之后,有一半大女童走出院子,手里拿着薄薄的几张方纸,念出了作答的第一句,随后便有人上前接语,念到第三张的时候正是张洞之所写,张洞之上前接了下句,随后又有数人闻声上前,方纸念完,整十张。
  “请几位入内。”女童冲被选中的人说道。
  众人随即迈步进入,未被选中的人自然免不了鼓噪谩骂,其中多有极难听的恶语,皆为恼羞成怒所致。更有甚者,高举着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高喊‘我那可是血书。’血书也没用,不能证明什么。
  到得此时,莫问对这个方芷的印象很是不错,原因有三,一是她翻阅众多方纸所用的时间很短,这表明此女做出选夫之举实属无奈,其本身并不矫情。二是此女所选多为年轻才俊,并无老少穷酸,由此可见此女心正不歪,遵循门当户对,无有滥爱怪癖,。三是被选中的这些人皆可以携带随从进入,表明她并无凌人傲态。
  青莲阁的院落格局与寻常院落不同,不分前后,进门之后便是林园,小桥流水,绿荫成片,诸多房舍坐落院中各处,若不是这其中多有香粉俗气,不明真相者很难将此处与青楼想到一起。
  那女童年纪当在十二三岁之间,有认识她者知道她亦是被充到此处充当官姬的,只是年纪尚幼,不得接客,便被派给方芷充当丫鬟。
  这林中多有乘凉女子,见到众人皆是媚眼频传,莫问见状叹气摇头,若不是张洞之苦苦请求,他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那女童将众人领到方芷所在的楼前停了下来,请众人彼此分开,转而推门进屋。
  莫问可以感觉到门口有人,想必是那方姑娘正在门后打量众人,片刻过后,女童开门而出,请走了七人。
  这些人于多人之中脱颖,到得此处却无故被拒,自然要问个原因,女童回答的很婉转,“与方姑娘无缘。”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皆是以貌取人,此女亦不例外。不过以貌取人亦不算错,常言道貌由心生,通过看一个人的样貌大致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品行,当然亦有例外,不过那是少数。
  被拒的七人虽然被拒,却无一外出,而是走向了旁处,此时若是出门,颜面上挂不住。
  剩下的三人皆为高大俊朗之人,观其体形,另外两人亦是将校之属,莫问并不认识那两人,亦不知道张洞之是否认识,因为三人一直没有开口与对方说话。
  “三位公子请往偏厅暂歇。”那女童自房中出来,冲张洞之等人说道。
  张洞之闻言迈步先行,莫问在后跟随前往。
  “三位请留步,我家姑娘要与三位说话。”那女童快走几步拦住了莫问和另外两名随从。
  莫问闻言大感意外,转头看向张洞之,张洞之亦是一脸的茫然。
  “我才是主,他是仆。”另外一英俊男子冲那女童说道。
  “我家姑娘见的就是仆从,”女童露出了调皮神情,“不是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吗,你们太聪明了,说话不做准,我家姑娘要跟他们说话,你们先去喝茶吧。”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张洞之,张洞之强抑笑意冲他暗使眼色,方芷所用的是以下窥上的方法,这种方法虽然匪夷所思却最为准确,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亦或许说天意如此,另外俩人的随从自然无法与他比肩,双方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唉,我们先去喝茶吧。“张洞之分明心中有底却长叹一声,转而率先向偏厅走去。
  莫问最后一个进入方芷的房间,以眼角余光看了对方一眼,此人与王元嫆一样,都是官家女子,气度自然非那小家碧玉可比,容貌亦极为秀美。面对方芷的提问,莫问要做的不是如何表现自己,而是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下人,但有些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从容有度,谦逊有礼,博学广闻,这些莫问全都具备。而且他先前曾经与张洞之交谈过,知道张氏父母对于方芷是持接纳态度的,便着重强调这些,方芷闻之,果然大悦。
  盘问结束,张洞之毫无悬念的被留下了,莫问如释重负,匆忙逃出,独自回返。
  能帮到朋友自然高兴,但他此时亦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难题,那就是腹中残存的补气丹丸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天劫……
  回返王府,已然是掌灯时分。
  那两名宫女正在外间说话,见到莫问回返,急忙起身见礼。
  “先生可曾用膳?”年纪稍大的宫女较为大方,圆脸大眼。另外那个宫女小她两三岁,当有十七八,瓜子脸庞,较羞涩,话很少。
  莫问没有答话,坐到了桌旁转头看向房间东北,圆脸宫女会意,立刻移步过去为他抱来一坛白酒,开封拿盏服侍左右。
  莫问饮酒本就不为享受消遣,故此并不似旁人那般慢斟细酌,而是鲸吞牛饮,没过多久便将酒坛喝空。
  两名宫女随即告退前往南屋,莫问目送二人离去,此时是炎热夏日,这两名宫女所穿皆为丝绸,移步之时多显婀娜体态,莫问侧目而视,心中渐起异样感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子钟情女子怀春乃是天道,他亦不能例外,那两名女子行走时的杨柳随风很是柔美,宽窄有致的背影诱惑暗生。
  两名宫女到得南屋门口撩帘进入,年纪较轻的那位先行,圆脸宫女转身垂帘之际看向莫问,莫问见状急忙扭头旁处,那圆脸宫女迟疑片刻放下了垂帘。
  心中旖念一起,心神便不得安定,彷如心胸之中憋有一口怒气,又彷如下腹燃一火盆,欲乃火属,欲念一旦升起,如火焚身,心神难定,坐立不安。
  长叹过后,莫问回到中屋盘膝念经,早晚功课他一直不曾懈怠,诸多上清经文早已烂熟于心,经文虽然有清神之效,却如蒙蒙细雨难灭熊熊烈火,且念诵经文乃是后天清心,而心火乃先天便有,为男子本性,故此念诵经文并不能彻底消解心中旖念。
  莫问无奈之下只好打坐练气,得酒气之助,灵气运行很是迅速,但这仍不能消解心中欲念,灵气为中性,并无克制心火之效。
  在此之前他亦曾大量饮酒,却从未出现过此时这种强烈的旖念,虽然心情烦闷,神智却未曾受到影响,莫问随即想到会不会是有人以春毒害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然百毒不侵,春毒虽然隐秘却亦归为毒属,若是误服不应该无所察觉。
  心中存疑,便思考所以,很快便找到了根源所在,白日里去了青莲阁,见到了那些衣着放肆举止放荡的青楼女子,凡人心中皆是光明与阴暗并存,光明之心令他对那些女子心存鄙夷,但阴暗之心令他对那些女子心存好奇。
  就在其烦躁不已之际,心头忽然浮现出了玄阳子当年的教诲‘修道之人不求铲除心中恶念,只求明心见志,以仁心蛰恶念,令其虽存于心却不行于事。’一念至此,心境立刻平和,心中有阴暗一面并不是错,无需以此为耻,亦无需刻意压制,可以放肆的去想,不会降低自己的品格。
  心境平和,想得就远,想得就深,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清宗不禁婚配,这是由其本身的练气方法和修行方式所决定的,上清宗对于炼精化气之法止步于不溢,亦就是以男子不遗为限,并未彻底炼化元精,体内元阳一直处于盈满状态,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完全消解旖念,需偶尔与女子欢好才能彻底达到心境平和。
  若是悟性差者会认为此乃上清宗的缺陷,实则并非如此,这正是上清祖师的宽仁明睿之处,如此一来修道中人便可以得心境平和,修行的同时亦可以留子嗣血脉于人间,齐了天地人伦,全了乾坤纲常,令修行无有缺憾。
  想到心存阴暗并无过错,莫问便放纵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想的皆是女子体态,亦有欢好情形,所想多有荒谬,却也不加压制,如此一来心中怒火反倒大为消减,取而代之的是对道家神髓的进一步理解,所谓悟道并非心中只有一片光明,仙人也是人,不可能彻底超脱人性,真正的悟道必须达到心中阴暗与光明并存,且能够视阴暗为顽童者才是真正的大成。
  虽然想通了道理,心火却并未彻底消减,莫问无奈之下不再打坐,侧卧在床闭目休息,心火焚身是每一个健康的年轻男子必须经历的过程,他亦无法避免,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情,何日抱子于父母坟前方才是真正的孝道不亏。
  就在此时,南屋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莫问并没有太过在意,在此之前那两名宫女亦偶有半夜起身的情况。随后垂帘被人轻轻撩起,莫问睁眼望去,不由得心跳加快,那圆脸宫女正撩帘而出,只穿有贴身小衣,面上多有紧张忐忑,观其情形当不是出门解手。
  房中黑暗,那宫女并不知道莫问正在看她,轻轻放下垂帘站立门旁踌躇左右。
  但凡能够入宫的女子,皆要经过挑选,这名宫女不论样貌体态皆为上乘,观她此时的穿戴和神情,想必是在犹豫是否要主动投怀。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反倒欲念全消,此女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想必是先前看到了他自背后打量她们,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此时正是怀春之时,犹豫的正是是否要做怀春之举。
  任何男子都喜欢女子投怀送抱,无人可免,此女的悄然出现亦令得莫问心中微微欢喜,那女子犹豫踌躇的神情显得很是可爱,莫问侧目而望,大感有趣。
  片刻过后圆脸宫女仿佛下定了决心,壮着胆子向床榻摸来,“敌”明我暗,莫问玩心大起,上下打量看个仔细,待得宫女临近床榻时方才轻笑开口,“快快回房,不许胡闹。”
  此语一出,那宫女吓了一跳,羞臊不已捂脸跑走,跑的急了撞上了门框,哎呀一声转回南屋。
  莫问虽然没有做什么,却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欲念往往由好奇引起,若是真看了个明白欲念反而大减,此时他有重任在肩,自不能娶妻生子,况且这宫女并未给他心动的感觉。
  如此一闹,莫问很快睡着,次日清晨神清气爽,心火可以柔和的平熄,非只有阴气浇灭一途。
  莫问昨夜为了顾全那宫女的颜面所说言语并不严厉,如此一来那宫女知道了莫问并不难以相处,故此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对此莫问只能报以苦笑,既然看了人家便应该保全人家颜面,保全了对方颜面自然就要被纠缠,好在那宫女并不难缠,在见到莫问眉头紧锁之后便恪守本分,并未得寸进尺。
  莫问眉头紧锁并非为了拒那宫女,而是对于日后的担忧,体内残存的丹药很快就将耗尽,必须加以补充。可是先前所炼制的这枚补气丹药乃蛮荒苗人集全族之力寻找神奇药材方才炼制而成,此处自然不会再有那些药草,退一步说即便是有,熔炼起来亦不一定成功,当时是凑齐了四份方才成其一的,此处连一份都凑不得,何来备用?
  那些疗伤和补元的丹药并无补气效果,除此之外身上只剩下一枚由五色芝草熔炼而成的丹药,此物亦有补气之效,但它更有活命之能,用以补气当真是大材小用,况且即便用了此物,亦不见得能够进入紫气修为。
  思前想后,只有两途,一是听天由命,以蓝色灵气与国师斗法,借天狼毫亦可强书紫符。不过如此一来就毫无胜算可言,因为是否度过天劫决定了他是否能够灵气外放和凌空飞渡,大部分霸道的符咒都需要施术者灵气外放,若是不能,符咒的攻击范围就非常有限。此外那国师是有凌空之能的,来日若是斗法落于下风可以跃至空中躲避,如此一来便打他不着,还未斗法对方已然落于不败之地了。
  还有一途便是补充补气金丹,自行炼制的可能性不大,时间也不够了,只有求助于阿九,阿九回返无名山已然两年时光,她与那传道仙人求的就是炼丹之术,且有玉玲珑赠送的炼丹神器,想必会炼有补气丹药,先前夜逍遥曾去叨扰,获赠丹药数枚,分赠给千岁的丹药他是见过的,由那丹药可以推断出阿九的炼丹技法完全可以炼出补气丹药,且阿九曾经说过无名山多有灵物,故此阿九那里有补气丹药的可能性很大。
  有与没有当不是问题,问题是求与不求,补气丹药对于修道中人来说乃至宝,真正的万金难求,阿九本身亦是修道中人,且是异类之身,她更需要补气内丹,前去讨要补气丹药既唐突又冒昧,无异于抢他人之食裹自己之腹。
  斟酌良久,莫问始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求助于阿九。
  临近中午,张洞之来了,满面春风,前来请莫问酒席,莫问见他没有携带谢礼,心中大慰,张洞之可交也。不过此时他正在为丹药之事犯愁,哪有心思吃什么酒席,陪坐片刻便撵走了张洞之,转而回到自己房间独坐犯愁。
  若是换做其他几位上清准徒,他势必会去求助,对方给则以,不给亦不伤情分。可是阿九不同,阿九对他是有意的,倘若去求,除非阿九没有,哪怕只有一粒亦会给他。他不怕欠人情,就怕还不上,可是如果不求阿九,斗法必败。
  下午申时,圣旨到了王府,准两位皇子所奏,去皇子称谓,加封亲王,食亲王双俸,世袭罔替。亲王乃晋朝首创,专封皇子血亲,比寻常王爵更加显贵。
  圣旨虽然下了,周贵人仍然不得安心,她很清楚虽然两位小王爷对皇位没有了威胁,但双方之间的仇恨不会就此消解,对方势必还会设法谋害。
  听她如此一说,莫问便不得抽身,无奈之下只好召来老五,“你代我出趟远门吧……”
  “去哪儿?”老五欢喜的问道,与莫问的好静不同,他好动。
  “你前往无名山一趟,寻到阿九,将这封信交给她。”莫问将事先写好的信笺交给老五。
  “老爷,你要找九姑过来帮你?”老五笑问。
  “不是,此次派你过去是向她讨要补气丹药一枚。”莫问解释,有些事情必须事先想好,万一老五途中遗失了信笺,还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办好,你放心。”老五点头说道。
  “此事本该我亲自前往,但眼下我无暇抽身,只能让你辛苦一趟,无名山位于昆仑山中段,到了那片区域你可将此符燃掉,她自会出来迎你。”莫问将众人分别时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纸递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诉过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摆手说道。
  “带上吧,以防万一。”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动老五撺掇他前往无名山,这俩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闻言探手接过,揣入怀中,“老爷,我啥时候走?”
  “即刻动身,多带细软,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于你,你当避为先,走为上。”莫问叮嘱道。
  “放心好了,我有护甲,还有孝棒,谁敢欺负我?”老五指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莫问送他的护身软甲他一直穿着,从未离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黑盒再度画符一道递与老五,“寻到地方,可将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达。”
  “好,那我走了。”老五说道。
  “去吧,所带银两分放各处,免得遗失了没有饭吃。”莫问再度叮嘱,老五还小他一岁,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遥远,且需经过赵国和凉国,行程数千里,他当真不放心。
  “好。”老五点头答应,转身欲行。
  “还有,晓行夜宿,不要连夜赶路。”莫问再度开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问再唠叨,答应过后匆忙跑掉。
  莫问驻足片刻,还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时老五已然提了孝棒准备出门,并没有携带换洗的衣服。
  “这里有疗伤丹药一枚,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莫问将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老五。
  老五探手接过,道了声谢,快步向大门走去。
  “等等,这枚五色丹药你也带上。”莫问再度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佯装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问见状无奈叹气,他知道老五嫌他啰嗦,但他只有老五这么一个亲人,乱世中往返数千里,他焉能不担心。
  送走老五,莫问召来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暂替老五监管膳房,随后命他明日外出买些紫竹回来,道人画符所用符纸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蓝纸为雪松浆晒,紫纸则为紫竹浆晒,以此等高洁符纸画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后,莫问更是足不出户,对于贵人和两位小王爷的饮食倍加留心,与此同时于府中四处巡查,确保无有安全疏漏。
  闲暇之余仍然是勤练双手,左手练的是如何快速准确捏诀,右手练的是快速画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练的娴熟才能更加快速,实则此时他取出黑盒画写符咒已然极为迅速,远超街头杂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满意,画符对敌乃后发制人,在敌人出手之后才能辨明该如何应对,司马丰愂曾经说过,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要想快速应对,必须更快才行。
  老五走后第三天,两位小王爷病了,体热不退。
  “先生,王儿如何?”周贵人问道,由于两位小王爷病症并不明显,加上她对莫问大有信心,故此并未惊慌。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通过对两位小王爷的诊治,他发现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体温却与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发会持续高热,两位小王爷虽然也是体热,却没有那么高。
  “先生,王儿所患是何病症?”周贵人见莫问皱眉不语,不由得开始紧张。
  “似天花,却不是。”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中毒了?”周贵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两位王爷和贵人的饭食我都细心验过,绝无下毒可能。”莫问摇头说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黄之术最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瞒不过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珑亲临,想要无形之中为二人下毒亦不能够。
  周贵人闻得不是中毒,心中随之一轻,转而召唤侍女为莫问奉茶。
  莫问再度检查完两位小王爷,随后落座闭目沉吟,自脑海中快速过滤各种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来剩下的就是病症,不过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体热的症状,中热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余种,由于两位小王爷刚刚发病,症状还不明显,此时根本无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贫道在此,贵人大可放心,两位小王爷刚刚发病,尚且无法确定病因,待得症状稍显,贫道再行辩治。”莫问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走近床榻陪伴照顾那两个无精打采的孩童。
  莫问并未离开,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个时辰便起身检视一番,两个孩童的病症并无加重的迹象,午饭和晚饭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问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简单进了些食物,操行晚课,闭目念经,由于体内残存丹药所剩不多,便暂时停止了饮酒。
  四更时分,正堂传来了推门声,推门之声很急,莫问闻声陡然惊醒,来不及穿鞋急速闪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只见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处跑来,“先生,两位小王爷病重了,贵人请您去。”
  莫问急忙回屋穿鞋,转而快步出门来到正堂,顾不得见礼走到床前看那两个孩童,一看之下眉头大皱,两个孩童的手脸部位已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何时加重的?”莫问转头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贵人。
  “二更时分还没有加重,一觉醒来便成了这个样子,先生,王儿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贵人头发都没来得及盘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探手为两个孩童诊脉,两个孩童虽然精神萎靡,脉象却起搏有力,不是虚症,极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体温不符,且天花多伴有头痛,两位王爷却并无头痛症状。”莫问皱眉摇头,两个孩童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可是与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贵人一听莫问仍然辨认不出是何种疾患,不由得越发焦急,她虽然大莫问几岁,却终是妇道人家,情急之下抱着孩童开始哭泣。
  “贵人切莫慌张,容贫道仔细想想。”莫问听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损命的恶疾,便是治的及时都不见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误了,可不敢想了。”周贵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搁十日贫道亦能救得回来,但二位王爷得的并非天花。”莫问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当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贵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乱。
  “贵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当需以青娘红娘二虫为药引,这两味药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爷得的不是天花,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夺命的方子。”莫问急切的解释。
  这番话原本是冲周贵人做的解释,但说完之后莫问陡然皱眉,他所掌握的药方虽然隐秘,个别精通医术的人也懂得,这极有可能是对方设的圈套,目的是让他误诊并误治,假他之手杀掉两位小王爷。
  想及此处,莫问立刻将自己的判断说与周贵人。
  “那贱婢用的何种方法害了我的两位王儿?”周贵人既气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却有如此症状,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莫问皱眉苦思。
  “先生,若换成你是那恶人,你能否做到害人无无形?”周贵人止住哭声帮助莫问思索。
  莫问闻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无法靠近,可以有两种方法置人于死地,一是驱使阴魂前往谋害,二是转嫁尸气腐蚀其身。
  想及此处,莫问再度走到床边检视那两个孩童,由于症状仍不严重,还是不得确诊,直至凑近二人口鼻细闻气息方才真正确定,两个孩童口中皆有细微腐气,当时尸气冲身所致。
  虽然找到了祸根,莫问却并未说破,而是坐进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贵人见状知道莫问要她遣走从人,便命两位侍女前去为莫问泡茶。
  “得贵人提醒,贫道已然找到根源,两位王爷乃是被心术不正的道门中人做法所害。”莫问待那两名侍女离去之后开口说道。
  “先生为何确定是道人?”周贵人走到莫问旁边坐了下来。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似这般丑事能往外推谁会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和尚压根儿不懂这些法术,想干坏事也干不了。
  “这王府周围当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尸,分居各位,应冲的正是两位王爷和贵人的这张床榻,到得三更时分,那道人便会做法转嫁腐尸气息到此,贵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两位王爷却不能幸免。”莫问低声说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儿床榻安放于何处的?”周贵人不解的问道。
  “当是有人告知了他,不过也说不准,贵人离家之时兴许有人潜入了王府。”未免周贵人迁怒侍女,莫问便没有将话说死,毕竟几位侍女可能是无辜的,周贵人真要发怒,势必会将她们处死。
  “先生可有应对之法?”周贵人点头发问。
  “有……”
  “如何应对?”周贵人急切的问道。
  “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移动床榻,令尸气无法应冲,待得天明日出将两位王爷带至院中接受太阳映照,两位王爷所受尸气不多,晒上几个时辰尸气自然消解,但此法不得去根,那施术者仍然逍遥在外,说不准何日又会发坏。还有便是由贫道出手与之斗法,在其作法之际将其震伤或震毙。”莫问答道。
  “当选那治本之法。”周贵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是震伤留下活口还是震毙以绝后患?”莫问问道。
  周贵人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微微斟酌方才开口,“便是抓了那恶人,亦无法奈何那贱婢。”
  “便如贵人所说。”莫问点了点头,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是将那施术者震毙,而这正符合他的心意,对方若只是使用尸气应冲两位小王爷,他或许还会留对方性命,毕竟各为其主阵营不同。但对方阴毒之处是想让他误诊误治,若非他精通歧黄之术,便有可能背负治死王爷的罪名,成为替死鬼。
  “先生何时做法,需要准备何种法器?”周贵人出言问道。
  “明日子时,贫道法器皆随身携带,无需准备。明日日出,贵人可携两位王爷于花园一游,借机接受日晒,莫要做的太过明显,免得对方有所察觉。”莫问叮嘱。
  “自如先生所言。此番若非得遇先生,我这两个幼子皆不得活了,此等大恩妾身不知如何报偿才是?”周贵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贫道份内之事。”莫问摆手说道,实则他此时内心是矛盾的,既希望平安无事少有麻烦,又希望出手拒敌有所作为,若是平安无事便有尸位素餐之嫌。若想有所作为则势必每日提心吊胆。
  “前日家父再有书信来到,为求及早班师,催兵甚急,若无意外再有两月便可回返。家父闻得先生护佑妾身和他两位外孙种种,感激非常,一旦班师回朝势必广联军部将领促成先生与国师斗法,若先生能够取胜,则力保先生受那护国金印。”周贵人低声说道。
  “多谢周将军厚意,贫道定竭尽所能护卫贵人和两位王爷周全,周将军领兵阵前万不可操之过急,要知欲速则不达。”莫问稽首道谢,转而再度开口,“晋国举国信佛,贫道不求高位,只求弘扬道法。”
  “先生话语,我定会书知家父。先生一直深居浅出,不明真相,实则晋国崇佛的只是皇室和百姓,文臣将帅皆不信佛,而是多崇道家。”周贵人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周贵人所说当是实情,将帅若是信佛便无法领军出征,文臣若是信佛便不能驭人治国。皇上推崇佛教是为了百姓安于受役,百姓信奉佛教是厌恶道家人分贵贱之说,真正的显贵才不会信那众生平等的慰心空谈,此外先前于蛮荒之中那王将军对待国师阴奉阳违的态度亦可为证,他对国师极为烦厌,只是对方乃皇上派出的监军才不得不让他三分。
  大喜过后便是忧虑,根据目前的情势来看,他选择的阵营是对自己有利的,可是与皇家背离,站到了权臣将帅一方。
  “贵人请安心,今日不会再有意外,明日贫道自会做法清除后患,时辰不早,贫道告退。”莫问起身告退。
  “送先生。”周贵人起身相送。
  回返东屋,莫问睡意全无,所思并不是明日如何做法对敌,而是道佛斗法可能较他先前预计的要早,而他此时并不希望斗法提前,因为补气丹药还没有下落,老五长途跋涉不知何日才能回返,即便是带回了丹药,亦需要时间炼化,若无紫气斗法便无必胜把握,届时会有多人围观,若不能扬威于天下,便是出丑于万人,当真是不成功则成仁。
  即便心中焦虑亦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阿九和老五,希望阿九炼有补气丹药,亦希望老五能够及早带回。
  早间起床,莫问再度去了正堂,那两个孩童虽然情况不佳却并未再度恶化,待得日出,周贵人携二子前往花园散心,承接阳光驱逐尸气,待得午时回返两个孩童的情况已然大为好转,疹斑有所减小,亦有了几分精神。
  紫竹所浆晒的紫纸已然成形,晒有两本,裁剪之后有百张之多,黑盒几乎装满,其余黄,红,蓝三色符纸各备少许。
  夜幕逐渐降临,府中安静了下来,莫问自周贵人所居房屋四面各画定气符一道,此符他先前曾在处置黄毛鼠辈的时候用过,那次是借助符咒令那鼠辈不得离开,此次则是借助符咒保护两位小王爷,虽然用途有异,原理却相同,都是固定某一区域的气息不与外界联通。
  房屋外顶则挂有蓝色雷符五道,紫色火符一道,雷符乃克制阴气阴物常用的符咒,只要感受到尸气,立刻就会追寻尸气前往攻击,蓝色雷符针对阴物,紫色火符则是为那施法者准备的。
  “先生,何时做法?”周贵人喊来莫问询问。
  “已然完成。”莫问落座回答。
  “他人作醮都需设坛忙碌个把时辰,先生怎么这般快?”周贵人疑惑的问道,
  “那恶人无甚道行,无需太过忙碌,贵人安心就好,定无偏差。”莫问手端茶杯以眼角余光看那房中的两位侍女,发现二人脸上除了好奇并无其他神情,好奇自是难免,无有其他神情则表明二人并非奸细。
  周贵人闻言点了点头,忧虑略减。
  莫问话亦不多,周贵人不说他便不开口,片刻过后闭上眼睛想要凝神练气。
  “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先生。”周贵人侧身正对莫问。
  “贵人请讲。”莫问睁开眼睛看向周贵人。
  “那两名宫女皆是清白人家,与先生共室已两月有余,先生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嫌她们容貌粗鄙,不愿纳之。”周贵人笑问。
  “贵人送她们二人与我,乃是止谣言于外,贫道心中明了,自不会有逾礼之举。”莫问平静的回答。
  此语一出,周贵人微微一愣,笑的有些勉强,莫问说的实则正是她心中所想,但她没想到莫问会直接点透。
  莫问自然看到了周贵人神情有些尴尬,却佯装不觉,虽然他需要周贵人帮忙,却不盲目承情,他生平最不喜他人所行之事明明为了自己,却让他领情。
  尴尬的气氛一旦出现,很容易扩大,很难消解,沉默的时间越长,越难回环。
  莫问感觉到了尴尬却无心扭转,周贵人帮他乃是他换出来的,而非求出来的,二人之间是平等的,他对周贵人客气只是出于礼数而不是因为隶属。
  “先生可通音律?”周贵人抬手指着放置于西侧壁柜上的诸多乐器冲莫问问道。
  “出家之前略有涉猎,入得道门便少有操持。”莫问接口答道。
  “先生这些时日护佑我们母子多有辛劳,我这府中亦无先生所喜之物,便献曲一首答谢先生。”周贵人冲莫问说道。
  “贵人心意贫道心领,万不敢领曲。”莫问急忙拒绝,此时女子为男子奏乐多为以下悦上,周贵人此举有些失度。
  周贵人并未答话,而是起身向西走去,有侍女要去侍奉,被其抬手阻止,亲自自那壁柜上取下了一架黑紫古琴,放置琴架,盘坐抬手看向莫问,“先生乃世外高人,又有鸿鹄之志,广陵散与高山流水皆合先生,请先生选上一首。”
  莫问闻言心中陡震,周贵人所说这两首曲子皆为古琴名曲,广陵散说的是聂政刺韩王的故事,赞美的是不负所托的英雄气概,多为男子弹奏。而高山流水一曲体现的则是清静淡雅的悠然意境以及得遇知音的默契,男女皆可弹奏。周贵人让他二选其一实则是在暗示和试探他,若选广陵散则止步于眼下,若选高山流水则为知音,知音为何,他自然知道。
  一直以来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护卫两位小王爷周全以此换取道佛斗法的机会上,从未察觉到周贵人对他有好感,而今听得周贵人如此一说,不由得大为心慌,本想装傻却已不能够,因为他愣了片刻,愣了片刻就表明他听懂了周贵人的言下之意,此时装傻已经晚了。
  周贵人乃先皇妻妾,两位小王爷之母,自不可能再嫁,而他对周贵人亦并无旖念,平心而论周贵人只比他大几岁,能被皇上看中自然美艳群芳,且浑身上下透有高贵气息,若是换做旁人势必垂涎,但他自从经历了林若尘一事之后对于女子已然不再看中容貌,只求心中感觉,周贵人虽然高贵却并没有给他心动的感觉。此外人贵自知,他虽然心存傲气却从未自视过高,亦不认为自己善解风情貌比潘安,周贵人示意于他,亦非全部真情,当是看中了他的一身本领,想留住他保护她和她的两位王儿。
  如此一来,高山流水是绝对不能选的,可是广陵散亦不能选,若选广陵散则会伤及周贵人颜面,对方示好即是看重,即便不受亦不能令对方难堪。
  心念转动最为快速,惊讶,犯难,应对自瞬间完成,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微笑开口,“贵人身份显贵,贫道本不敢受曲,但若拒之又是失礼,这两曲太长,若是奏完怕要耽误正事,敢请阳春白雪。”
  周贵人闻言挑眉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微笑点头,屈指抚琴。
  莫问见周贵人微笑,方才放下心来,阳春白雪亦是名曲,说的是冬去春来万物欣荣的美景,亦有赞美对方冰清玉洁之意,其背后更深的隐意为“鸟有凤而鱼有鲲”,以凤喻周贵人,暗示两人可以为友人却不会有男女之情。
  一曲终了,二人皆面带微笑,莫问笑的是终于妥善的处理了此事,而周贵人笑的则是莫问所为甚合她的心意……
  一曲阳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尴尬气氛,亦令二人的关系大为亲近,之前只能算是礼聘关系,此时无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请。”周贵人放回古琴,侧身抬手指向壁柜。
  “贫道艺拙,不敢献丑。”莫问摇头开口,并未上前挑选乐器。
  周贵人见状也并未强求,她奏曲在前,莫问若随曲于后难免遭人非议。
  “时近三更,少顷会有震动和巨响,请贵人携两位王爷离此暂避。”莫问站起身冲周贵人说道。
  周贵人闻言立刻吩咐侍女抱着两位小王爷离开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问独自站立院中,等待三更到来。
  到得子时过半,伴随着沉闷的气爆之声,正堂出现了猛然的晃动,屋顶的蓝色雷符有感,瞬时脱离原位急速飞往各处,那道紫色火符亦化为盘碾大小的赤红火球急速飞向正北。
  六道符咒飞出之后莫问纵身跃上正堂屋顶凝神环顾,那五道雷符皆于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气爆汇集成了震天巨响,于静夜之中轰然传远,那道火符到得较晚,坠于正北一处宅院的屋顶,顿时引发大火,一声绝命的惨叫随即传来。
  惨叫过后方才传来了犬吠和城中百姓的惊呼,莫问并未于屋顶滞留,飘身而下回到院中,“已然太平,请贵人和王爷回房。”
  周贵人闻声自西屋走出,面有惊色,惊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个王府,气爆声震的门窗作响,声势着实骇人。
  “祸患已除,贵人早些歇息。”莫问冲尚未回神的周贵人抬了抬手,转身移步回返东屋。
  回到东屋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虽然料到了会有响声和震动,却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声势,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气为己用,灵气修为越高,画写的符咒所能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寻常符咒,此时施展出来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过天劫到得紫气,当真可以借百里之气翻云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心性都会产生变化,傲气自然不可避免,莫问兴奋于自己能力之强大,与此同时又强自压制心中升起的狂妄,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术越是高强心境越要平和,无能之时心性若是出现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强大之后心情若是出现偏差,当真会害了万民。
  次日清晨,周贵人亲送莲子羹一碗,意在答谢,莫问道谢之后受了。
  周贵人亦不多待,转身出屋,刚刚迈出门坎,便有门丁跑来自院外高声通报,“禀贵人,皇后驾到。”
  周贵人闻声顿时面露怒意,回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周贵人深深呼吸,冲那门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这贱婢当真阴魂不散。”周贵人出言骂道,她乃皇眷,多有修养,贱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骂人词语了。
  “要来的迟早会来。”莫问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对方诡计,这皇后清早便寻上门来,当真是气急败坏。
  周贵人虽然心中大有恨意,却亦不能违背礼数,匆忙回房穿戴宫装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闭户?”那圆脸宫女请示莫问。
  “不用。”莫问摆手说道,皇后自然知道他住在这里,关门不但隐藏不了行踪,还会落人口实。
  虽然并未关门,莫问亦没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中屋盘膝打坐。
  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了女子的说笑声,一是周贵人轻缓的语音,还有一道声音响脆,如同鹂鸣,想必是当朝皇后。
  二人所说多为赞美亲切话语,莫问自房中见不到二人神情,不过想必二人都是笑脸,这二人皆恨透了对方,却虚假的说笑,当真是虚与委蛇。
  二人说话之间进了正堂,距离远了,声音便不可辨。
  “那皇后可曾领侍女进屋?”莫问冲自门旁偷看的圆脸宫女问道。
  “不曾。”后者回答。
  莫问闻言放下心来,只要没人假扮宫女就没有大碍,皇后本人想必不会下手谋害。
  一盏茶的工夫,有侍女到来,“先生,皇后要见你,贵人推不过,只得应了。”
  莫问一听暗道糟糕,这皇后当真是冲他来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后身份尊贵,单是随从侍女就二十余人,还有内侍数人,这些人见到他无不直视打量,莫问只作不觉,移步正堂门口站定,冲坐于主位的宫装女子稽首见礼,那女子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身穿凤袍,多有头饰,较周贵人矮了几分,双腮微鼓,发髻三盘,面相多有稚气,并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放肆,见了皇后竟敢不跪。”皇后尚未答话,站于门旁的内侍尖声开口。
  “贫道乃上清受箓道人,律典明载见君不跪,先前承接圣旨亦是直身。”莫问转头冷视那去势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为两位王爷所请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莫问。
  周贵人听出了对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后说笑了,既是西席当重才学,与相貌何干?”
  “两位王爷乃龙蟒尊身,非饱读诗书之大家鸿儒不得启蒙,这位公子颇为年少,不知才学如何?”皇后笑问。
  “无量天尊,请皇后谕下。”莫问平静的说道,这位看似稚气未脱的皇后实则很是阴毒,此番无疑是来发难的,若是被问住了就表明没有真才实学,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不是王爷西席而是贵人面首。
  皇后闻言看向门旁一红女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见状立刻开口,“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
  “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莫问随口接下,对方问的是诗经雅篇,暗示皇位当归谁所有,由此可见对方确是有备而来。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红衣侍女再问。
  莫问闻言心中微有怒意,对方引经据典刻意刁难,这段话出自四书中庸,意思是我不欺负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语对周贵人多有不敬,但对方既然发问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红衣侍女未曾问倒莫问并不罢休,再度开口,“乾卦九五。”
  “飞龙在天。”莫问挑眉冷笑,对方竟然以易经考他,当真是班门弄斧。不过对方寓意亦很明显,以皇帝压人。
  “斯二者,天也。”红衣侍女再问。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莫问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而是借用孟子之言来对他进行恐吓。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红衣侍女再引大学中句。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周贵人,周贵人会意,冲那红衣侍女发问,“莫先生做我两位王儿的西席便是违了人性?便有灾难降临?”
  “嘻嘻,姐姐说的哪里话,侍人别无他意,只是与公子言书而已,”皇后冲那红衣侍女摆了摆手,“再敢口不择言,看本宫不割了你的舌头,下去吧。”
  “前日车骑内眷前来,送有锦绣八匹,颇为轻柔,请皇后挑上几匹,亦是我的一点心意。”周贵人试图扯开话题。
  “不忙的,姐姐,本宫听闻昨夜王府大有异动,不知所为何故?”皇后冲周贵人问道。
  周贵人未曾想到皇后会问起这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无量天尊,回皇后问,昨夜有人以妖法谋害两位王爷,贫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动。”莫问接口回答。
  “原来如此,竟然有人敢谋害亲王,当真胆大,定要严加追查,莫要跑脱了贼人。”皇后佯装惊愕。
  “多谢皇后关怀,那妖人所用妖法不过雕虫小技,昨夜已自食恶果,贫道本不愿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实在欺人太甚,贫道已然忍无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门,定要寻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问正色说道。
  皇后闻言神色大变,面皮微微抽动,强忍怒意挤出笑容,“莫公子当真是豪气冲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宫要禀明圣上,为你求赏。”
  “无量天尊,贫道告退。”莫问厌烦了这种虚假,稽首过后转身离开。
  皇后碰了壁,心中懊恼便借故匆匆离去,周贵人送走了她,回到莫问房中遣走了两位宫女。
  “今日多亏先生应对得体。”周贵人提壶为莫问倒茶。
  “份内之事。”莫问叹气摇头,他本是道门中人,最为厌烦这种勾心斗角,却偏偏无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迈,那贱婢日后想必不敢再暗中使坏。”周贵人将茶杯推至莫问近前。
  “希望如此,这皇家官场之事太过烦心,你每日应对这些事情,便不厌倦?”莫问再度叹气。
  “便是厌倦又能如何,我一妇人比不得你,你有绝技在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有牵挂拖累,离不得,躲不开。”周贵人轻声说道。
  莫问见周贵人语气轻柔,察觉到不妥,急忙借故去膳房查看,起身离去。
  中午时分,圣旨来了,不过不是赏赐而是差事,“朕闻听王府西席多有异能,城北天宁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长可前往降之,以分君忧。”
  “既然作祟多年,为何不让国师前去降服?”莫问冲那宣旨内侍问道。
  “国师所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内侍乃皇后一党,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罢转身离去。
  莫问看着手中圣旨,苦笑摇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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