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

  莫问见状侧目看向阿九,只见阿九并未睁眼,神情亦是坦然,但同坐和同卧大不相同,超出了礼数。
  “怕我吃了你?”阿九并未睁眼。
  “我担心自己定力不够,违反了上清戒律。”莫问半真半假,亦假亦真。
  “我岂会坠你平步青云?”阿九柔声说道。
  “我所作所为并不为名列仙班,只为报偿上清授艺恩德,待得做成一件大事,我就交还上清法牒和法印,寻处归隐。”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睁开了眼睛,以左臂撑身看向莫问,“你怎会心存此念?”
  “我不愿与人勾心斗角,亦不愿与人斗法打杀,我已然心灰意懒,只想安静度日,全了天道,齐了人伦。”莫问与阿九说话并不藏掖。
  “可是因为老五之事才生出了这一念头?”阿九柔声问道。
  “亦不全是。”莫问摇头。
  “可是晋国驱你出来令你寒心?”阿九再问。
  “不是主因。”莫问再度摇头。
  “你若不想去接赵国的护国金印,此时回头还来得及,一旦接了那金印,难免与百里等人反目。”阿九细语宽慰。
  “百里狂风等人先前不来援我,我嘴上不说心中总有隔阂,况且他们所为的确狭隘,明知其行路有偏,予以纠正亦不是错,若心中顾念同门之谊,日后多多相让也就是了,令我烦恼的不是这些。”莫问摇头。
  “那是为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上清戒律,孝道人伦。”莫问转头看向阿九,他分明喜欢阿九,阿九亦在他的眼前,却因为不同种属而难得牵手。此外不孝有三,来日免不得延续子嗣,而那个延续子嗣的人不会是阿九。好不容易自林若尘的梦魇中走了出来,此时又步入了一个更为严重的死门,难得进退。
  “之前你为何不说?”阿九低声问道,二人虽然从未说过逾礼的话,彼此心中却已有了默契,之所以没有点透是因为点透了也只能徒增奈何。
  “先前守孝之期不满,岂敢言及私情。你年岁较我要长,见识广博,可有环圆弥补之法?”莫问问道。
  “我乃寻常白狐,便是渡过天劫与人亦不相同,难能为人留后,此事怪我,不该明知不可为还一直示好与你,害你心乱。”阿九垂首低语。
  “你万不可为了卸我包袱而自绝后路,若是那般,我心更乱。”莫问唯恐阿九自作主张,急忙出言告诫。
  “你放心好了,我岂会拉你下来又舍你而去。”阿九连连摇头。
  “此间事了,你当回返无名山潜心修行,到得天仙之位,便得与人无异。”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异类修行,到得白日飞升才算真正的齐了七窍元神。
  “我受天资所限,便是心无旁骛要想得那仙位亦当在一甲子之后,岂不拖累你少年白头,莫家灭香?”阿九缓缓摇头。
  “那些总会有办法可想,我已然厚颜露心,你不能再有变数,且容我广思细想,遍寻办法。”莫问急切的说道。
  “我寿命要长你许多,不怕等,只是担心蹉跎了你的岁月。”阿九靠坐于西侧木墙。
  “我不怕,你起誓于天,不得有变。”莫问直视阿九。
  阿九从未见到莫问有这等过激的言语,知道他是情乱方寸,亦明白他是因为林若尘的背离而心中大有阴影,故此才会如此惧怕变数。但她并未起誓,而是凝视莫问,“若到得而立之年,你仍然坚持此念,我再起誓于你。”
  “我心性早已安稳,不需再等十年。”莫问摇头说道。
  “你杀入晋国皇宫,拆了人家的龙殿,还敢说自己心性安稳?”阿九嫣然笑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阿九的话令他心中很是失落,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视为心性不够成熟,哪怕对方的看法是对的,心中亦会失落。
  “好了,好了,年轻男儿当有热血,七老八十才得沉稳,”阿九柔声抚慰,转而低语倾诉,“当日我跪行山中,你出银换我直身之时我便为你倾心,不然岂会示好于你,天璇子誓天,今生等你,定不移心。”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道门中人最重誓言,阿九肯起誓足见其心之诚,实则他心中已然料定阿九不会背叛,但还是想重复确定。
  莫问如释重负之际,阿九冲其伸出了右手,莫问伸出左手轻轻托握,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他并没有因为阿九示好在前而轻视她,与那些扭捏装羞的俗世女子相比,主动示好的阿九更显诚心,更见勇气。阿九是狐狸,她心中喜欢却因为有所顾忌而不能要求什么,作为男子,他应该给与回应,不然便是绝情和懦弱。
  “你选了一条既难且长的路。”阿九欢喜落泪。
  “我选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莫问微笑开口,阿九用真心打动了他,但阿九的美貌确是俗世女子难以比肩的。
  “你想过没有,我虽为人形,却是狐身幻化。”阿九忐忑的提醒。
  “我乃上清准徒,紫气高手,可抓鬼降妖,你一狐狸能奈我何?”莫问笑道。阿九的提醒显露出了她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不管男女,感情一动,方寸就乱,阿九应对事情周全得体,但在男女感情上她做的并不高明,主动表达关怀,赠送辛苦炼制的丹药,不求回报的相助,甚至暗中鼓动老五煽动他去无名山,但感情不是高明的手段所能换来的,所作所为发乎于心就是最大的高明。
  “再不放手,雷部诸神怕是要来了。”阿九左手上指。
  “是你先伸手的。”莫问一语双关。
  “面由心生,眼见心思,你眼神飘忽,心中所思定不光明。”阿九佯装正色。
  “我并未心猿意马,只是庆幸自己终于撇开俗念表明心迹,纵然有困难在前,亦好过悔失于后。”莫问说道。
  “发乎心,止于礼。”阿九闭目吸气平复心中悸动。
  “发乎心,止于礼。”莫问松开手掌深深呼吸,心神暗授当无过错,若有逾礼之举,恐遭上清责罚。
  “明日之事你可有打算?”阿九此时睡意全无。
  “孤岛之上情势不明,只能见机行事。”莫问摇头说道。
  “早些休息,养足精神。”阿九冲莫问微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斜身想要躺卧,未曾想阿九竟然探手推开了他,“去旁处睡去。”
  “你这就落了下乘,焉不知只要心怀坦荡,三更叙话又有何妨?若心有亵意,白日相见也难收心。”莫问径直躺下。
  阿九自然知道莫问所说乃是古阳子先前训诫二人的言语,瞬时想到了二人在无量山倾倒老五做糊了的饭菜时的情景,便任由莫问躺在其旁侧。
  躺下之后莫问并无异动,与阿九已然心神暗授,了却了一桩心事,但老五此时仍在承受痛苦,在此等情形之下他自然不会有旖念滋生。
  想到老五受苦,便想到了那鬼差的话,老五有今日之噩,与其之前多亵苗女不无关联,受苦亦不冤枉,明日只要将那巨蝠擒获,他便可以因祸得福。
  排除心中顾虑,心中便感轻松,心中一轻,旖念便生,休说是一年轻男子,便是一七十老翁身侧躺一绝色天香的温婉女子怕是亦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君子当暗室不欺。”阿九细语几不可闻。
  “房中燃油灯烛,并非暗室。”莫问说道。
  “抬头三尺有神明,你再不停手,怕有祸患。”
  “你我乃是同门,我以灵气助你通行周天有何不可?”
  “周天岂经天池?”
  “偏了寸许,无心之过。”
  “怎得如此耍赖,快拿手,若是留下印迹,明日如何穿着。”
  “言之有理,这般便不怕了。”
  “呀,不可得寸进尺,发乎心,止于礼。”
  “我止不住,你年长,你止。”
  “你修为高,当由你止。”
  “我不止。”
  “那你不可再动。”
  “我本不想动,此语正合我意。”
  一夜未动,一夜未眠,凌晨天色渐亮,二人小憩片刻,各自起身。
  “为何如此看我?”莫问被阿九看的面红。
  “昨夜的胆气哪里去了?”阿九嗔怪的横了莫问一眼。
  龙含羞之前已然知道莫问有同门要来,故此见到阿九并未过分惊讶,阿九虽然美若天人却面善的很,且神色坦然雍容,故此龙含羞对她并无嫉妒之心。
  “要不要喊楼古带路?”龙含羞问道。
  “地道之中空间有限,人多反而不便。”莫问摇头说道,天亮之后他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平和细密。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先行,莫问背负老五跟随,阿九在后。
  到得后山,莫问画写隐阳符四道,四人各带一道遮蔽气息,转而上得峭壁,鱼贯而入,为策万全莫问先行,阿九和龙含羞在后。
  地道的坡度很是陡峭,石阶亦窄,若是踏足不稳便有可能径直滚落下去,地道内开凿的痕迹多有长宽,当非斧凿所致,前行不久,光线便无,洞内漆黑一片,龙含羞点燃了火把。
  再行片刻,地道开始转向西南,在转向之处有着一处通向南侧的圆形孔洞,孔洞不大,周围密布爪印,想必是穿山甲一类的异兽贯通而出,自地道中涌出的毒气受到山风鼓荡,自这一孔洞之中向南涌入。
  向下再行,地道终于变为平坦,湿气亦随之加重,到了平坦区域,三人行进速度大大加快,五里之地片刻即至,到得近前,龙含羞熄灭了火把,由阿九引领。
  三人行于江下,地道出口处位于孤岛,故此最后一段路程是向上的台阶,到得此处莫问已然察觉到了洞外有异样的气息,便悄然放下老五,将身法施到极致快速攀升而上,到得入口处果然见到洞外的一棵大树上倒吊着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
  ?
  这是一棵生长多年的大叶古树,数抱粗细,高达五丈,伞盖覆盖了大片的区域,在古树的中部横生一根粗大的枝节,此时那只红毛巨蝠就倒挂在这支向西的树干上。
  寻常的蝙蝠倒吊休息时形同纺梭,这只巨蝠倒吊时以肉翼包裹自身,也如同纺梭一般,但其大小却超出了寻常蝙蝠许多倍,当有中等磨盘粗细,体长丈许,周身长有红色细毛,由于处于倒挂姿态,其头脸模样一时之间难以细辨,一瞥之间只能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和两只圆滚的大眼。
  见到这只巨蝠,莫问心中总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在此之前他唯恐岛上潜藏的不是蝙蝠,这只巨蝠之前并没有意图逃跑,到得此时它想要亦跑不了的。
  莫问看出了这只巨蝠此时正在打量他,但他很不习惯颠反视物,故此无法通过巨蝠的神情判断出其心中所想,只能全神戒备防止巨蝠逃脱。
  仓促之间只能逐一思考,由于那巨蝠的肉翼并未彻底包裹住身体,故此莫问得以看到它的耻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它是一只雄蝠,暗道老五造化不浅。
  就在此时,那只巨蝠终于有了动作,松开了抓握着粗大树干的后肢落于地面,以后肢撑地,昂头展翼冲莫问示威,其尖厉的叫声与老鼠愤怒时发出的声音有些相似,只是音调要高出许多。
  巨蝠落地正过了身形,莫问得以看清它的样貌,这种巨蝠虽然体形极为庞大,其样貌与寻常蝙蝠却并无很大差别,口阔鼻尖显得丑陋凶狠,眼圆耳圆倒添几分滑稽喜气。
  莫问并无退意,巨蝠好似也不怕他,二者相隔数丈互相打量,一时之间陷入了对峙。
  “果真是只巨蝠。”阿九自洞口闪身而出,站于莫问身后半尺,二人乃是同门,她非常熟悉追风鬼步施展之初有左右横移的起势,后站半尺是为了给莫问留下施展身法的空间。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周围有着极其凶煞的气息,这股凶煞的气息非常强烈,为其生平所未见,强大的气势威压甚至令他感觉到呼吸不畅,但是令他疑惑的是这股气息好似来自这只巨蝠,又好似不完全来自于它,他此时正在竭力分辨这股凶煞的气息究竟从何而来。
  “不太对劲。”阿九皱眉仰视着这个浑身红毛的庞然大物。
  莫问闻言回头看向阿九,阿九不待其发问便主动解释,“此物虽然巨大,存世的时间却不长,只在百年左右。”
  由于此处气息有异,在此之前莫问并未清楚的感觉到这只巨蝠的修为,听得阿九一说,心中顿现疑云,这只巨蝠的种属很是常见,百十年不可能长的如此巨大,但阿九的感官发自本能,比他要敏锐的多,她不可能看错。此外这只巨蝠的生活习性完全是兽性,并无丝毫人性可言,且其感知危险的能力也很差,见到二人不但没有惧怕,反而将二人当成了误入此间的普通人心存蔑视。
  “它神识不全,修为不足,尚不能变化人形。”阿九语带忧虑,莫问想要的是可以自兽身和人身之间互相转化的异兽,这只巨蝠明显达不到他预期的要求。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只巨蝠虽然凶煞却很是愚笨,此时完全是一副打量猎物的神情在俯视二人,丝毫不知道二人此番到来是要取它性命的。
  “这岛上有一股强烈的暴戾气息,与它的气息有些相似。”莫问皱眉环视左右,这只巨蝠所在的区域位于岛屿的西侧偏南,周围多有高耸古树,由于古树的伞盖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令得树下并无多少杂草,由于临近江水,湿气较重,树下多有苔藓。
  没有了遮盖,便可以清楚的看到林中有一条通往岛屿深处的石路,石路左侧竖立着一尊石像,由于年代久远风吹日晒,已然不辨原貌。
  “凶戾之气来自岛屿正中。”阿九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那只巨蝠就有了动作,以肉翼撑地向二人爬来,二人先前一直无视它,它可能感觉受到了羞辱,但它此举旨在震慑二人,故此移动的并不快,莫问见状缓步后退,暂避锋芒。
  “用是不用?”阿九亦缓步后退。
  “它变不得人形,岂不委屈了老五?”莫问皱眉说道,这只巨蝠确实可以供老五魂魄栖身,但它修为不足,无法变化,老五魂魄若是依附其身,以后都只能是巨蝠模样。
  二人说话之间退入了通道,此时龙含羞正在洞内看守老五,先前也已经自洞内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蝙蝠。
  “现在怎么办?”龙含羞冲二人问道。
  “你先前猜测的很是正确,这只巨蝠存世不过百年,当是后期至此,与苗人祖先并无关联。”莫问说话之时并未回头,而是直视着盘踞洞口神情得意的巨蝠。
  “一百年怎么会长的这么巨大?”龙含羞言语明显轻松了许多,在此之前她亦担心巨蝠会与祖先有所关联。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龙含羞所问也正是他心中疑问。
  “此处多有异样气息,是否为感染承受这岛上气息所致?”阿九猜测。
  “当是如此。”莫问点头说道,这只巨蝠的气息与岛上的凶煞气息很是相似,它的体形如此巨大想必是吸收凶煞气息所产生的异变。
  “用是不用?”阿九再度发问。
  “一经封入,便不得再出,我不愿老五成为禽兽之身。”莫问无奈摇头。
  “那便再行寻找,此处当不止这一只巨蝠。”阿九说的并不肯定,岛上的凶煞气息很重,影响了她的本能感知。
  “这岛屿四面皆有阵法阻碍,风自上空吹入,岛内气息经由地道吹至苗寨周围,这只巨蝠栖息之地恰好位于风道入口,所受气息最多,故此才得如此巨大,这岛上怕是只有它一只巨蝠。”莫问打量着那只正在洞口喷洒尿液的巨蝠,它的这一奇怪举动与禽兽标示地界的行为大同小异。
  阿九和龙含羞闻言都未接话,老五是莫问的仆从,只有莫问有权决定是否选择眼前这只不能变化人形的巨蝠供老五魂魄依附。
  “依你之见,该如何为之?”莫问踌躇良久难下决心,转头看向阿九,阿九爱屋及乌,一直以来对老五都很是亲近,加之二人已然心神相授,阿九此时已然能替老五做一半的主。
  “此物很是糙劣,确实不是良选。”阿九侧目打量着溺尿之后在洞口往返扬威的红毛巨蝠。
  “用是不用?”莫问变成了发问的一方。
  “除了蝙蝠,其他禽兽亦不堪使用,若是确定岛上再无巨蝠,就只能用它了。”阿九无奈的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人力有穷时,即便是竭尽所能亦难得事事顺心,看来老五的运势的确不太好,以后只能是这般模样了。
  苦笑过后,莫问探手入怀拿出了黑色木盒,眼下只能先将其震晕,前往岛上再行寻找,若是寻之无果,就只能回来用它了。
  “紫气雷符太过霸道,恐伤其灵窍,我来吧。”阿九伸手阻止了莫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自怀中取出了一小巧布包,取红色符咒一张,画写雷符,加盖法印。
  符咒画写完成,阿九闪身而出,手携纸符直取巨蝠偌大的头颅。
  由于巨蝠高大,阿九又无法灵气外放,故此屈膝借力时缓了一缓,那巨蝠趁机做出了反应,血口急速张合,发出了一阵急切的咬牙之声,此声一出,阿九身形顿见缓慢,急切之下侧身扬臂贴出了纸符,由于出手太过仓促,雷符并未贴上巨蝠前额,而是贴到了它的鼻翼,没有将巨蝠震晕,只是将它震的剧痛惨叫,急速后退。
  阿九落地之后身形不稳,莫问见状急忙闪身上前扶住了她,“怎会如此?”
  “快降住它,莫要让它飞走。”阿九皱眉闭目,手指前方。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那只巨蝠,那巨蝠此时已经退至宽阔之处伸展肉翼振翅腾空,眼见如此,莫问只得先行放开阿九,急冲上前,自旁侧古树上斜身借力,赶在巨蝠飞高之前掠上了它的后背,上得后背之后本欲提笔画符,闪念过后改为气凝右掌,以灵气拍其灵窍,一掌过后那巨蝠身形不稳,再补一掌,终于将其击晕,轰然落回地面。
  “先前为何出了变故?”莫问冲快步走至的阿九问道。
  “此物可发怪声,与人无害,七窍不全者若是闻听便会眩晕,我有灵气在身,受害较轻。”阿九侧目打量着那只巨蝠。
  莫问闻言皱眉点头,他和龙含羞先前都在阿九身后,却并未察觉异常,可见阿九所言不虚。世间生灵各有生存技能,这巨蝠有此能力亦不稀奇。不过如此一来反倒解释了它为何不冲苗人下手,原因并不是它对苗人有所眷顾,而是它发出的怪声对人无有效果。
  那巨蝠所发怪声虽然霸道,持续时间却短,阿九此时已然恢复如常,画写符咒一道定住那巨蝠魂魄,转而看向莫问,“我在此处守着它和老五,你与龙族长速去速回。”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龙含羞,龙含羞亦不迟疑,沿着长有苔藓的林下石路向北走去,莫问快步跟上,打起精神,警觉前行……
  这座岛屿呈圆形,有十里方圆,不算很大亦不算小,岛上山峰叠嶂,低处多生高大古木,石壁高处的树木由于缺乏水土,长的略矮,石路拐转起伏,蜿蜒向北。
  前行不久,莫问便发现这岛屿可能少有禽兽,因为岛上并无禽兽活动的痕迹,有些草木果实已然成熟,却并无采食啃咬痕迹。
  石路宽窄不定,平坦之处便宽,曲折之处便窄,但不管宽窄,每隔百步路边都会竖有一尊石雕,这些石雕多遭风雨侵袭,破损风化的很是严重,样貌已然不可辨别,但根据其轮廓和大小来看,当年雕刻的应该是人像。
  前行不久,龙含羞停了下来,侧目打量着路旁一尊石雕人像,这尊人像由于位于古木的遮蔽之下,保存的较为完整,可以看出是一个手持巨斧的怒目男子。
  龙含羞打量片刻,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龙含羞都不知道这些人形石雕的来历,他自然更是无从知晓,儒家拜尚炎黄二帝,对蚩尤大有贬辱,故此诸子百家之中对于蚩尤的记载并不多。
  龙含羞无奈,只得继续前行,绕过一道山梁之后,前方出现了大量的石塔,这些石塔位于岛屿主峰阳麓的平坦区域,由石头垒砌,横列九排,北大南小,北侧大者高有两丈,宽近十步。南侧小者不过六七尺,宽两三步。
  这些石塔当年垒砌的极为坚固,虽然久经风雨却少有坍塌,莫问环视细数,这九排石塔前面八排皆有九座塔形建筑,唯独靠近山体的那排少了两座,连那些坍塌变为石堆的石塔计算在内,共有七十九座。
  这些石塔的形状与时下的木塔并不相同,只有上下两层,下为石基,中间部位四角略宽并有所上翘,上部为塔身,要略窄于石基,塔身南侧有缺口,遥望可见缺口之中放有石坛。
  龙含羞站于山梁远眺片刻,转而迈步向北走去,到得近前侧目打量着最南侧的一座石塔,此处湿气很重,石塔上多生绿苔,连那塔身里放置的石坛亦为绿苔侵附。
  “相传战神有亲兄弟八人,族兄弟七十二人,这些人皆在涿鹿一战之中阵亡,此处这些石塔摆放的当是他们的骨骸。”莫问猜测道。
  龙含羞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回头探手搬下了石塔中的石坛,用力掀开盖子,只见其中并无骨骸,只有少许黑灰色的粘物。
  “时间过去的太久,骨骸露天存放,多受湿气侵扰。”莫问探头看了一眼坛中事物,虽然其中事物已无骨头形状,却仍然可以看出是受潮的骨灰。
  “我们苗人从不火葬。”龙含羞心中存疑,便走至第二排再取石坛一只,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仍无成形骨头,而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由于这处石塔离地较高,故此受潮较轻,骨灰并未凝结。
  “你细看这些石坛,长不过尺高仅数寸,可见当年存放的是焚烧过后的骨灰而并非完整尸骨。”莫问抬手环指,这些石塔的大小虽然各不相同,但塔身存放的石坛大小是一致的。
  龙含羞随之环视左右,转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石坛,皱眉过后将石坛放归原位,取出短刀刮去了石塔上的青苔。
  “这些坛子不是用这里的石头雕出来的。”龙含羞比对过后出言说道。
  “当年战神率领兄弟和蛮夷众人与炎黄二帝战于涿鹿,涿鹿位于邺城北方千里之外,距离此处更是遥远,兵败之后若是运尸回乡怕是不能,幸存之人能将骨灰运送回来已然不易。”莫问摇头说道,三千多年以前的事情,缺乏文字记载,只能靠推测。
  “你会道术,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下这些人是不是我们的先人?”龙含羞出言求助,她的外祖母暴卒,令得苗人祭祀之事产生了断格,此时她迫切的想要找回丢失的传承。
  “若得完整尸骨,当可滴血认亲,但这些尸骨已然成灰,滴血怕是无用了。若是未经大火焚烧,当可起阵窥天问祖,但这些骨灰之前皆被烈火烧过,气息全无。”莫问皱眉摇头,道家重生恶死,对于尸身绝不火葬,没有什么比烈火更能摧残尸身残留的气息,大火烧过的骨灰只是一堆尘土,所有气息尽数消失。
  龙含羞闻言略感失望,转身向其他石塔走去,逐一检视那些石坛,希望能够找出成块的尸骨。
  莫问并未陪同,而是迈步向北走去,北侧靠近山体的那排石塔最为高大,所有的这些石塔都是纵横对应的,最大的这排石塔少了两座,最左侧和右数第二为空,这两处位置并无坍塌碎石,亦无基座,可见先前便无有石塔。
  由于九排石塔纵横对应,故此这缺失了的两处石塔就绝非无因,按照常理来推测,最左侧的尊位应该属于首领蚩尤,这处石塔的缺失在情理之中,因为石塔北侧的山体下部平滑整齐,虽然被顶部树木垂下的错综树根和绿苔所遮掩,却仍能看出那山体之上有着石门的轮廓,此外那股凶戾的气息也出自北侧的山体,由此可见作为首领的蚩尤应该就葬在北侧那处凿山而建的陵墓之中。
  蚩尤有单独陵寝,故此不在排列之中。而右数第二的那处位置为空,说明当年涿鹿一战之中蛮夷一方有幸存者,此人应该是蚩尤八位亲兄弟之一,也正是此人带回了这些人的骨灰。
  “没有。”就在莫问侧目打量北侧那面石壁之时,龙含羞失望而回,三千年暴露在外,石坛根本就无法保存完整的尸骨。
  “战神是你们苗人的远祖,他的八位兄弟想必亦有名号,你可知道排位第八的名号为何?”莫问问道。
  “远祖黎贪,二祖黎巨,三祖黎禄,四祖黎文,五祖黎广,六祖黎武,七祖黎破,八祖黎辅,九祖黎弼。”龙含羞如数家珍,何人会忘记自己的先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探手指着右侧的那处空位,“当年的那场战事,你们九黎族的黎辅可能侥幸得活,是他自北方带回了这些人的尸骨。”
  “你是如何得知的?”龙含羞疑惑的问道。
  “只是揣测。”莫问知道龙含羞急于找回断掉的真相,便抬手指向北侧山壁,“你们苗人的祭坛应当就在这扇石门后面,这岛上的异样气息就自此处发出,你若想知道真相,可入内一观。”
  “不忙管我,先设法救老五。”龙含羞摇头说道。
  “你在此处等我,我四处寻上一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闻言点了点头,莫问施出身法,离开此处继续向北,由于担心空中寻找有所疏漏,便自林下四处搜寻,孤岛并不大,很快便到得北侧边缘,转而绕行向西,西侧靠近江水区域的一棵古树上吊有数百只家犬大小的红蝠,虽然个头不小,其中却并无异常巨大者,最后前往正东,仍无所获。
  “如何?”阿九见莫问回返,急忙上前发问。
  “只此一只为大,旁者皆小。”莫问缓缓摇头。
  “我们已然尽力,纵有缺憾亦无可奈何。”阿九出言宽慰。
  “唉。”莫问长长叹气,转而冲阿九说道,“此番能得巨蝠,龙含羞大有功劳,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陪她前往祭坛。”
  “去吧。”阿九点了点头。
  莫问闻言转身向北,回到那山壁之前。
  “找到没有?”龙含羞亦问。
  “天意不可违逆,他就止于这般造化。”莫问移步山前,打量着这处山壁,这面山壁的上部多有保留,下部两丈左右的区域被削平,此时这部分区域已然布满了青苔,上部山体所生树木的树根亦延伸而下攀附其上,贴近地面的地方有着一道石门的轮廓,通过轮廓来看石门并不很大,石门本身显得较为粗陋,闭合并不严密,不然亦无法发现轮廓。
  莫问打量石门之时,龙含羞以短刀将攀附于石门周围的树根逐一斩断,随后刮去石门左右以及石门上的青苔,这扇石门古朴无华,其上无字无画,高一丈有二,宽六尺三分,石门略凹于周围山体,左右无有门垛,此等样式的石门当非推拉开启,极有可能是左右横移或上下垂吊开关。
  检视过后,二人自石门右侧的石壁上发现了一处圆形孔洞,这只孔洞有铜钱大小,外口平滑,并未被尘土蔽塞,龙含羞折断新鲜树枝测量深浅,深有五寸。
  “我回去一趟。”龙含羞手捏树枝打量片刻,转头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面露疑惑,龙含羞竖起那根树枝加以解释,“族长神杖与这个差不多长短。”
  莫问点了点头,陪龙含羞回返。
  到得洞口,龙含羞点燃火把独自回返。
  “有何不妥?”莫问见阿九一直皱眉打量那只趴伏于地的巨蝠,便出言发问。
  “这红蝠体形如此巨大,已然到了飞属极至,想必不会再大,你说若它再得此处凶气,会当如何?”阿九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异类成精,皆是先强形体,后增修为,形体增长总有一定的限度,不可能无限度的增大,到得形体不能再大之时,吸收到的灵气就会自体内囤积积累,化为自身修为。换言之,能够幻化为人的异类都是其兽身大到极致的那些,若是体形还能再大,其吸收到的灵气就会继续令其增长而不会转化为修为。
  “时间太久。”沉吟过后,莫问摇头说道,阿九的言外之意是将老五魂魄封入巨蝠体内,然后留在此处继续吸收此间气息,直至可以变化为人。
  “时间长短,与所受气息强弱大有关联,数里之遥与近在咫尺不可同语。”阿九抬手指了指此处,又指了指正北方向。
  莫问闻言连连点头,“尚未打开祭坛,不知其中是何情形,若无危险,此法当可行得……”
  半个时辰之后龙含羞回返,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短杖,短杖手柄呈黄色,当为黄金打造,手柄与先秦剑柄有些相似,短而圆,杖杆长约五寸,铜钱粗细,通体灰黑。
  “这便是你所说的族长神杖?”莫问接过那根短杖皱眉打量。
  “是的,喝水。”龙含羞解下水囊递与莫问。
  莫问摆手未接转而将那根短杖递与阿九,阿九接过自黑色杖杆上捏下了少许附着其上的碎屑捻动辨别,“拾针?”
  莫问点了点头,龙含羞所说的神杖实则只是汉人所说的拾针,又名瓷石,可以吸附恶金铁器。
  “我在此处守着,你们速去。”阿九将那根短杖交还龙含羞。
  龙含羞抬手接过短杖,与莫问再回山壁之前。
  龙含羞转头看向莫问,莫问微微点头,龙含羞深深吸气,抬手将那短杖插向石门旁侧的圆孔。
  “为何会有阻力?”龙含羞再度回头,短杖插入圆孔之后,圆孔内部有阻力出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龙含羞可加大力道,到得此时他已然明白这石门的开启原理,这石门内部亦有瓷石,与短杖所用的瓷石原为一体,后经分离,再行靠近便会产生推顶力道,由此触发石门机关,此法虽然很是简单却十分耐久。
  龙含羞见莫问点头,便加力前送,待得短杖彻底送入,轰隆之声响起,石门陡然提起。
  石门提起的瞬间,一股极凶毒气急涌而出,莫问有感,侧身挡于龙含羞身前,与此同时斜身侧目看向石门内部,令其没有想到的是石门内竟然是一处偌大的碧绿水潭。
  “怎么会这样?”龙含羞向门内看了一眼,大感愕然。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门内为一百步方圆的圆形水潭,水潭离地丈许,水潭边缘有开凿痕迹,表明这一水潭并非天成而是后期开凿,潭水泛绿,水面平静,当是死水。
  祭坛内竟然是一水潭,这是莫问之前未曾预料到的,洞中水面有毒气萦绕,由此可见水下定然藏有某种大凶毒物,此毒物绝非人类,故此便不会是蚩尤。
  “快看。”龙含羞抬手上指。
  莫问闻声抬头上望,只见洞内离地面三丈处的空中有一巨大的绿色石棺,棺材较寻常棺木要大上一倍,通体泛绿,穹顶东南西北四处各有一手臂粗细的黑色锁链垂至绿棺四角,将那偌大的石棺牵挂空中。
  见得绿棺,莫问心中疑云更重,由于洞内为圆形密闭空间,气息会出现反折,故此先前不得发现上方的绿色石棺,到得此时方才发现洞内的凶煞之气正是自那石棺中涌出。凶煞之气出自石棺,但毒气出自水面,石棺之中存放的当是蚩尤骨骸,那水下又是何事物?
  同一区域出现了两种不同的气息,彼此掺杂影响令得气息很是杂乱,影响了莫问的感知,凝神良久方才分清这两种气息的各自归属,上空的石棺之中的凶煞之气属于活物,而水下深处亦藏有活物,且水下的活物与挂在空中的石棺中的活物气息有些类似。
  虽然分清了气息,莫问仍然感觉思绪很是混乱,之前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形,亦想不明白苗人为何要建造这样一处奇怪的祭坛,更无法确定水下的活物为何,因为极深的水面遮蔽了水下活物的大部分气息。
  “里面的石壁上好像刻有壁画。”龙含羞无有敏锐感官,故此观察的都是表明的东西。
  “不要着急入内,此处情势大是悬疑。”莫问摇头说道,洞内的水潭要略小于洞内空间,四周皆有两尺左右可供人踏足的区域。
  莫问话音刚落,便发现洞内水潭出现了翻滚的水花,与此同时凶煞之气大盛,当是有凶物自水下快速上浮。
  “小心,水下怪物即将现身。”莫问拉着龙含羞后退数步,由于不知水下藏匿之物为何,只能以怪物称之。
  水花翻滚成浪,水浪逐渐增高,凶煞之气也越发明显,然不知为何,到得此时仍然无法感知那怪物是何种动物。
  片刻过后,水浪减缓,一只巨大的红色龙头自水下缓缓探出,大逾斗箩的红色龙头最先出水,龙头出现已然令莫问大感疑惑,因为以他此时的修为不应该感知不到龙的存在,但心中疑惑不得消解,更重的疑惑再度浮上心头,这条红色巨龙的脖颈后方穿有一条粗大的黑色锁链,龙头昂起,黑色锁链亦随之出水。
  龙含羞生息蛮荒,平日里多见巨蛇大蟒,故此见到这条巨龙并未过分惊讶,只是低语莫问,“红色的蛇虫通常有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焉能不知这条红龙乃是毒龙,但他此时心中再度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疑问,那就是龙属皆有利爪,这黑色锁链怎能将其困住。不过这一疑问在毒龙昂身出水之时便得到了答案,它原本生有龙爪的地方此时已然无有龙爪,只有尺许细小断茬,它的龙爪已然被人砍掉了。
  真龙与世人图画臆想的龙并不相同,头颅与蟒蛇很是相似,下出两条龙须,上多两只龙角,若是毒属,还会有外探毒牙,此外龙乃水族,腥气较重,这条红鳞毒龙腥气更重,若无避毒之能,单闻腥气便足以令人中毒晕厥。
  这条毒龙极为虚弱,且很是消瘦,当真是瘦骨嶙峋,出得水面之后趴伏于石门处打量着二人,虽然其样貌凶煞,却无有嚣张举动。
  龙含羞见状微有惧意,手拉莫问试图向后退避,莫问缓缓摇头,此时那条黑色锁链已然绷紧,这条毒龙无法再度向前移动。
  世人皆不了解龙蛇,不知便会妄猜,实则并非所有真龙都可腾云驾雾,多数蛟龙终生都生活在水中,只有那些道行极深者才能够行云布雨,上天入地,这条毒龙的修为尚不足以腾云驾雾。
  就在二人打量那条毒龙之时,它做出了奇怪的举动,闭目张嘴。闭目当是为了避免阳光刺伤眼睛,但张嘴为何。
  龙含羞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沉吟片刻猜到了毒龙此举是为索食,“干粮与我。”
  龙含羞闻言急忙解下了为二人准备的干粮递向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取出米饼扔进毒龙那张腥气弥漫的血盆大口,食物所至,毒龙立刻吞食。
  干粮本不多,对于这条体形巨大的毒龙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干粮扔完,毒龙仍然张嘴乞食并无退意。
  莫问见状冲那毒龙高声说道,“你且下去,我即刻为你寻觅果腹之物。”
  此语说完,那毒龙并无反应,莫问转头看向龙含羞,“以苗语讲与它。”
  龙含羞闻言高声叙述莫问言语,那毒龙听罢闭上了大嘴,但它并未下水,而是趴伏于石门处闭目养神。
  “你在此处看守石门,万不可让其关闭。”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龙含羞点头答应,侧身回到石壁右侧,莫问离开此处,急速回返地道入口。
  “随我出去。”莫问冲等候在此的阿九说道。
  “苗人祭坛怎会有毒龙蛰伏?”阿九跟随莫问进入地道,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异类的存在。
  “是被困锁此处的,祭坛之中乃是一水潭,那毒龙肢体已残潜于下方潭中,上方吊有一绿色石棺。”莫问简略的冲阿九说明情况。
  “龙属若是肢体缺失,可缓慢再生。”阿九跟随莫问快速前行。
  “我亦不明其详,我怀疑那石棺之中放置的乃是蚩尤尸骨,苗人此举或许是想借助龙气令其复生。”由于未曾见到石棺中的事物,莫问说的并不肯定。
  阿九闻言没有再问,真相很快便可揭晓,无需再多做猜测。
  二人出得山洞,寻出数里,得狼一只,豹一头,击杀带尸回返,回到入口处阿九检视了那巨蝠和老五的情况,然后随莫问一同前往祭坛。
  到得近前,那只毒龙有感,睁开眼睛见到二人所带之物大是欢喜,大张其口,莫问将那野狼递与龙含羞,由龙含羞扔与它,毒龙咬住之后潜入了水中。
  “我去看那石棺,你们二人留守此处。”莫问冲阿九和龙含羞说道。
  二人闻言点头,莫问吸气踏地,掠向那水潭上空的绿色石棺,那石棺多年承受水气,棺身布满青苔,擦去青苔,露出本质,石棺本身亦未绿色,当是由绿玉凿成,只是洞内光线极差,看不清棺中事物。
  莫问沉吟片刻延出灵挥去棺底青苔,再画火符一道自下方映照,为免伤及石棺,火符凭空闪亮,莫问凭借火符入水之前的短暂光亮以及玉棺的通透看清了棺中的事物,转而快速离开玉棺回返门外。
  站定之后,莫问先行冲阿九点了点头,示意二人之前猜测无误,转而看向龙含羞,“棺中并无完整尸骨,只有一只粗大手臂,手臂并未放于棺材正中,而是放于左侧,乃是一只左手,手臂肘前为实形,肘后至肩略显虚象,当为承受龙气后期生出,有活气,非死物,当为令远祖战神所有。”
  龙含羞闻言大为惊讶,愕然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缓缓点头,这处祭坛实则是苗人设计用来复活蚩尤的一处所在。
  “能否不用兽身?”莫问转头看向阿九。
  “老五比不得神圣。”阿九摇头说道,莫问的言下之意是能否借助龙气修复老五神府,但老五的魂魄若是继续留存尸身,两日之后就会受损变为呆傻。
  莫问无奈点头,转而看向龙含羞,“老五借那巨蝠身躯,还需于此处待些时日,只借龙气,不会伤及你们先人,可否?”
  龙含羞闻言立刻点头同意,莫问征得龙含羞同意,留下那具豹尸,与阿九回到老五和那巨蝠所在之处。
  那巨蝠本无灵识,阿九画符将其魂魄震出飘散,转而看向莫问。
  莫问几番抬手终究难为,阿九见状便代其出手,画阴符两道,架桥接引,移魂附身……
  移魂之法乃道家小术,多数道人都能施为,上清准徒更是信手拈来,真言念罢,符咒接引,老五魂魄瞬时离开本体,移居巨蝠灵窍神府。
  魂魄附身的瞬间,本来趴伏于地的巨蝠陡然直立,莫问见状急忙闪至巨蝠身前,抬头上望。
  眼神,不论人还是异类都有自己特有的眼神,莫问与老五一起长大,对他的眼神极为了解,巨蝠的眼睛虽然较之人眼要大出许多,但眼神与老五先前的眼神完全一样。
  老五苏醒之后先是看向莫问,见到莫问就在眼前,眼神之中大有安定,转而扭头环顾自身,随即便试图震动肉翼,但此时他尚不熟悉这具肉身,故此只是抬起了肉翼,并未将它彻底伸展开来。
  “老五,切莫惊慌,我与你家老爷都在。”阿九转至老五身前抬头看他。
  老五闻声低头看向阿九,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口唇上翘,利齿森然,虽然表情怪异恐怖,二人却知道他这是在笑着冲二人打招呼。
  莫问见状安下心来,在西行之前他曾经跟老五说过要将他的魂魄附身于蝙蝠,老五对此并无异议,且欢喜异常,故此苏醒之后才会无有惊慌茫然神情。
  老五形同恐吓一般的冲二人露齿笑过之后便上下打量自己的这具肉身,先是看向左右双翼,再是低头看脚,巨蝠的身体很是圆滚,他看不到自己的双脚,转而试图扭头后望,但巨蝠的脖颈很短,他亦看不到侧面,最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两只肉翼上,不停抬抖,试图展翼。
  见到老五这般神情,阿九亦放下心来,换做常人遭遇箭雨坏了神府只有死路一条,老五得莫问之助得以不死,而且还保住了自己的骨肉,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此时尚且无法变幻人形,令得结果不很圆满。
  “你且熟悉一下这具身躯,看看有何不妥。”莫问拉着阿九后退数丈,腾出空地与老五。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与此同时口齿开合,不问可知是想开口说话,但他并没有发出人语,只是发出了一阵咬牙声响。
  “不忙说话,慢慢来。”阿九说道。
  老五闻言不再咬牙,仔细打量自己的这具身躯,随后便开始熟悉自己的双翼,蝙蝠的双翼是由其两条前肢延变而成的,比鸟类的双翅更易操控,片刻过后老五已然能够忽闪双翼,只是用力不当,不得起飞。
  莫问等候在旁,面有忧色,老五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也不能变化,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极为沮丧。
  “莫要说出真相,由我与他说。”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面露疑惑,阿九贴身耳语,“有金不用,心中安定。无金可用,便多忧虑。不可说他无金,只说不需使用。”
  莫问缓缓点头,阿九的意思是既然老五还要在此处待上很久,便没必要让他知道实情,免得让他沮丧难过。
  这只红色巨蝠体型巨大,当真威武,老五此时大为兴奋,不停震动双翼,鼓荡生风,但巨蝠的两条后肢像手多于像脚,难以站立平衡,故此老五时有扑地,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每个人的内心之中都渴望能够自由的飞翔,老五亦不例外,单是想到振翅搏云的豪壮就令他无比欢喜。
  莫问站在旁侧不时苦笑,能飞固然是好,但变成一只凶煞的大蝙蝠,怕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有人精通商贾谋利,有人擅长工匠做活,有人精通读书为官,而飞翔似乎是老五的天赋,没过多久他竟然震荡双翼离地而起,离地之后老五极为兴奋,低头看向二人,阿九见状拍掌叫好,老五得了喝彩之声更加得意,穿过树冠快速飞高。
  “循序渐进,不得急功。”莫问心中不安,凌空到得老五上方。
  老五闻声连连点头,但点头过后并未下落,竟然越飞越高,与此同时求救一般的看向莫问。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老五并不熟悉这对肉翼,只会起,不会落。
  眼见老五越飞越高,莫问只得运转灵气踏上了他的双肩,施出千斤坠将其向下踩踏,而阿九亦在树干上借力跃起,拉住了老五的后腿向下拉坠。
  虽然二人合力,却并未见效,这只红毛巨蝠体形太大,双翼鼓动腾空力道强烈,二人竟然无法令其落地。
  “阿九,你且避开。”莫问冲下方的阿九喊道。
  阿九闻言侧身避开,莫问运转灵气到得老五前方,顶着其双翼鼓荡起的疾风冲老五做了个抱臂的动作,老五会意,如法炮制的收起了双翼,双翼一收急坠而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虽然附身巨蝠,老五自身的性情却并无改变,落地之后立刻挣扎爬起,摇头晃脑检视自己的双翼,完全是一副摔坏我不要紧,千万别摔坏了翅膀的架势。
  老五见二人到了近前,再度张嘴想要说话,阿九见状摆手阻止,“这只巨蝠发出的声音可令禽兽晕厥,你此时尚且无法控制自如,不可急于说话,若是憋闷的紧,可仰天长啸,发泄胸中闷气。”
  老五闻言再度点头,抬头向上大叫连声,声如夜枭,嘎声远传,其中少有憋闷,反倒多有得意。
  莫问见状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阿九,微笑赞许,男子与女子心性不同,他虽然多有细心,却无有阿九这般耐心。
  “蝙蝠是走不得路了,还得让老五再做尝试。”阿九冲莫问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还在嚎叫不已的老五说道,“好了,不要喊了,尽快飞起,龙含羞还在祭坛等我们。”
  老五止住叫声,回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多有疑惑。
  莫问尚未答话,阿九已然抢过了话头,“这处岛屿乃是苗人的祭坛,祭坛内有一条红色毒龙,所发龙气对你大有裨益,你要留在此处修行一段时日,免得他日对阵仙禽落了下风。”
  老五一听,再度龇牙咧嘴。
  “别笑了,勤加练习。”莫问皱眉摆手,老五此时的笑容能将胆小者吓晕。
  老五闻言,再度伸张双翼,练习飞行。
  “怪不得世人将三姑六婆划归一类,似你这般巧舌如簧,不去做那媒婆当真可惜。”莫问赞许的看向阿九,原本无可奈何的事情经阿九一说,顿时成了避世修行,厚积薄发。
  “无奈之举。还有一事要问你,你若接掌赵国金印,老五是否会对你心存不满?”阿九低声问道。
  “绝对不会。”莫问肯定的回答,他了解老五,老五的忠诚既盲目又坚定,他的立场就是老五的立场,哪怕世人都说他坏,老五也会是那个说他好的人。
  “那就好,日后我会留在此处陪他,直至他可以变化人形。”阿九说道。
  “那得多少岁月?”莫问摇头说道。
  “难以准确估算。”阿九回答。
  “此事稍后再说。”莫问并未将话说死,阿九的本意是好的,但一直留在此处会耽误她自身的修行。
  阿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正在震动双翼的老五,老五爱惜双翼,故此并不飞高,离地丈许便尝试落地,多次尝试之后虽然降落仍然时有踉跄,却也不再是五体投地。
  “走吧,前往祭坛。”莫问见老五已然勉强可以飞翔,便冲其招手示意其北飞。
  老五并未北飞,而是连扑带蹦来到那具尸身旁侧。
  莫问与阿九对视一眼,老五还是留恋这具本体的。
  但老五随后的举动令得二人面面相觑,老五探出后爪自尸身上抓下了那根孝棒转身离开,头都不回,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不知该说其豁达乐观合适还是说其没心没肺准确。
  皱眉过后,莫问画写镇尸符一道贴于尸身印堂,老五可以不在乎这具尸身,他却不能不在乎,这具尸身日后还有用处,待得老五能够变幻人形,必须参照本体变回原貌,万不能随他心意变成潘安宋玉之流。
  实则老五体内有那有毒的银色丹丸可保尸身不腐,镇尸符作用不大,他的此举只是为保万全。
  三人回到祭坛前,龙含羞正在忐忑等待,而那条毒龙亦在张口等待,在见到老五跌撞落地之后抬头看了老五一眼便再度垂下了龙头,这只红毛巨蝠乃是承受它龙气才长的如此巨大的,由于气息相似故此它对老五并无敌意。此外老五体形如此巨大,它也知道吃不得。
  老五跟随莫问走南闯北,也算大有见识,见到毒龙亦不惧怕,只是环视莫问三人,等待他们安置。
  “这石门一个时辰闭合一次。”龙含羞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日后便要承接这条毒龙的气息,所受气息越多越能够早日变化人形,故此不能令石门关闭,当日夜开启。
  “这处石门不甚厚重,两根木桩当可撑住。”阿九说道。
  莫问原本想的是用巨石撑顶,听得阿九话语便改变了主意,木头较石头更具韧性,为上选。
  想及此处,便震断巨木撑住了石门,那毒龙出不得大门,对三人亦无敌意。见它此等神情,莫问有心放其自由,却又担心它脱了禁锢逃离此处,加之此处乃是苗人祭坛,不宜越俎代庖,故此只能作罢。
  龙含羞有意看那洞中壁画,却并不急于一时,待得水气减弱,青苔脱落,再看不迟。
  阿九与老五说话,不说其不可幻化,只说不合时宜,她乃异类成人,现身说法令得老五尽信不疑,做好了久留此处韬光养晦的打算。
  太阳西下,毒龙入水,莫问请龙含羞先行回返,他与阿九二人留在此处陪伴老五。老五虽然得了巨蝠肉身,却毫无蝙蝠习性,到得晚上平直躺卧,双翼缩起包住自身。
  莫问与阿九于旁侧守护,必须在此处观察一段时间,以此推断老五幻化人形需要多少时日……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但比他们更早的是那条毒龙,二人睁眼之时它已然趴伏在了潭边。
  阿九叫醒老五,想要与之诊脉,但蝙蝠并无寸关尺,故此诊脉难得进行,只能倾听心跳,老五心跳极快,几乎难以详细计数,只能大致判断出他的心跳较人要快出六到七倍。
  阿九听完老五的心跳之后皱眉看向莫问,“探其气海。”
  莫问闻言延出灵气内探巨蝠的下腹,灵气所至,心中立刻明了,“此物不得练气法门,气海混沌一片。”
  “记下他此时的气息,三日之后再做比对。”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其心跳如何?”
  “起伏有力,只是跳动太快,需设法降其心跳,如若不然所受龙气多被其自身消耗,难得积累。”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世人皆知心跳越快寿命越短,龟蛇之属之所以能够寿长,与其心跳缓慢不无关联。
  “你当日送我的补气丹药还有两颗。”莫问看向阿九。
  “三日之后再与老五服食,我去洗脸。”阿九说完转身向江边走去。
  老五之前一直肚皮朝上接受二人检视,见得阿九离开,立刻扑腾起身低头下望,但他肚皮很是圆滚,脖颈又短,看不到什么,双手此时已然化成了双翼,也下探不得。
  “不要看了,这是只雄蝠。”莫问自然知道老五想看什么。
  老五闻言咧嘴露齿,莫问皱眉上望与此同时自心中计较该如何降低老五心跳,蝙蝠皆有蛰冬习性,但此时已然过了冬天,能否蛰冬乃未知之数,此外蝙蝠的神识已然彻底驱净,本能尽失,老五怕是不会蛰冬。
  “你不要急于说话,也不要急于变化,先在此处留上一段时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溜圆的大眼有一丝疑惑闪过,莫问见状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出言解释,“我受了上清法术,需去人祸平天灾,既然已经不容于晋国,就只能另走他途,之前我已然与千岁,柳笙商议过了,接受赵国邀请,助其平定东北慕容燕国,阿九亦是此意,故此我不能一直在此处陪你。”
  老五闻言侧目歪头,眼中疑云更重,莫问只得再加详解,“我此举并非数典忘祖,我想帮助汉人北上驱胡,奈何晋国一心偏安,并无北上驱胡的打算。而凉国势弱,也扶之不起,故此眼下难得天下一统,只能舍大求小,先助赵国驱走燕国,解了黎民百姓的刀兵之祸。”
  莫问微做停顿继续解释,“我即便受了那护国金印,亦不是赵国臣子,只是一场交换,我只帮助他们克制燕国,以此换取汉人利益,除此之外不会受胡人差遣,待得燕国败走,与胡人便两不相欠,日后再见,是敌非友。”
  老五闻言再度张嘴,却因无法口吐人言而难得表述。
  莫问并不知道老五想要说什么,见他有口难言,怕他焦急难受,便猜测其意,予以开解“周贵人与我们一直很是亲近,我被困建康城外之时,她曾派遣死士前往送水送食,她亦赞同我暂接赵国金印,她的两个皇子日后都有登基称帝的可能,到得那时我们便回返晋国,有周贵人与我们正名,可解世人误解。”
  莫问说完,老五的忧虑神情并未消解,奈何不能口出人言,想要出手比划却又无手可用,情急之下斜身倒地,抬起一条后腿,竖起了两个指爪。
  “你在担心我会与百里狂风等人交恶?”莫问猜道,老五一直喊百里狂风为二爷,此举想必指的是他。
  老五闻言撑翼起身,连连点头。
  “我会寻找机会与他们详谈,若是他们顾念同门之谊,便各自退让一步,我不与之正面为敌,他们亦不要阻我道路,如若不然便只能各自行事,他们下得狠心在前,便不能怪我不顾情义在后。”莫问语气既硬且冷。
  老五闻言愣住了,大眼圆睁,神情惊愕。
  莫问吐出心中话语,憋闷尽去长长叹气,“不管怎样,毕竟同为上清准徒,师出同门我会避免与之兵戎相见,若是无奈为之,亦绝不会伤他们性命。”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他并不希望见到七位上清准徒反目,虽然他已然看出目前这七人已然分成了两派。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回返。
  “我已然告知他我日后的打算了。”莫问冲阿九说道。
  阿九点头过后看向老五,“以后我会留下传授你兽身练气之法,待得你学全学会,再教你变化之道。”
  老五说不得话,只能点头。
  “此处离无名山并不遥远,平日你无需常居此处,偶尔到来教导一番便可,不要因为帮他而耽误了你自身的修行。”莫问冲阿九说道,当年他之所以定居山外的镇子而没有继续北行,正是因为无量山位于北方。
  “知道。”阿九答道。
  老五闻言疑惑的看向阿九,看完阿九又看莫问,他察觉到二人说话忽然变的很是随意。
  阿九微笑过后冲老五说道,“异类修行较人要难上百倍,只因异类神识不全,难得开悟,亦难得明法,你虽然附身异类,神识却全,学那异类练气之法并不困难,你且……”
  “莫要传授他上清法门。”莫问打断了阿九的话。
  “放心。”阿九知道莫问是不想老五步了二人的后尘。
  “好好听,仔细记。”莫问抬头看向老五,待得老五点头之后转视阿九,“你在此处教他,我出去一趟,明日回返。”
  阿九点头同意。
  莫问迈步向南,到得地道出口处遇到了前来送饭的龙含羞。
  “那洞内湿气很重,待得湿气减弱,我再与你进入祭坛查看壁画。”莫问冲龙含羞说道。
  “你眼下要去往何处?”龙含羞点头之后出言问道。
  “处理一些琐事,明日便回。”莫问转身进入了地道。
  出得地道,莫问并未回返苗寨,而是施出身法向东行进,出得丛林继续向东,过得边关还是向东,到得正午时分已然掠出了将近千里,这条路他曾经多次往返,知道何处有大的富庶城镇。
  到得城镇先行购买女人用物和精细点心,下午偷闲歇息,到得夜幕降临,进入府库,将库中黄金取走不少,此时白银虽然多有流通,却只限于民间,府库囤积多有黄金和前朝大钱。之所以说拿而不是偷,乃是因为自正门径直闯入。
  由于负重,行的就慢,四更天方才回返苗人山寨,径直前往山腰山洞寻找龙含羞。
  莫问自洞外发声,待得龙含羞点亮灯烛,方才进入山洞。
  “这些当有五千两,与那楼古一千两,余下留作苗人用度。”莫问放下并打开了木箱。
  “哪里来的?”龙含羞大是激动,五千两黄金便是五万两白银,当真不少。
  “关内八百里外的炎陵,为府库所有,熔后再用。”莫问回答,此番外出主要是为了兑现当日与楼古的诺言,还有就是为老五留下日后的饭钱,老五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自行觅食的,只能烦劳苗人照顾,而苗人自己过的也很是窘迫。
  “多谢你了。”龙含羞并未推辞。
  “我那同门也不能久居此处,老五附身蝙蝠,食量必定很大,他不吃血食,食物需要作熟才行,那条毒龙也要经常喂食,以免体弱气虚。”莫问说道。
  “你放心就好,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龙含羞问道。
  “半月之内,我先回去。”莫问估算了一下时日。
  出得山洞,经由地道回返孤岛,到得祭坛近前,将干粮和女人用物交予阿九,阿九看过之后报以会心微笑。
  三日之后,莫问再度以灵气探入老五体内查其灵气变化,细心估算之后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老五即便学得异类的炼气法门,承受了龙气,要想变化人形至少也要十年时间。
  吞服以补气丹药,三日之后再试,得出了最终结论,即便三管齐下,老五要想幻化人形也需要五年时光……
  五年的时间对于异类来说并不算长,但莫问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很清楚老五有多大的耐性。
  “老五尚未掌握异类的练气法门,待得熟悉想必可以提前一段时日。”阿九见莫问皱眉不语,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当与他酒喝,也不成。”莫问话到中途便自行否定了,按照常理来推,老五喝酒之后亦能够加速丹药的融解,但这个方法不可实行,一来老五体形巨大,需要极多酒水才能见效,此处没有酒水与他喝。二来饮酒多少老五无有分寸,万一喝的多了发起疯来,可没人能制得住他。
  “当设法让他蛰冬,降其消耗,多加积累。”阿九指着正在石门处挑逗毒龙的老五。
  “如何施为?这座岛屿有阵法隔绝,画符尚可上下连通,却无法阵内起阵。”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闻言没有再接话茬,莫问恨不得翌日便带老五离开,但目前的这种情形根本急不得。
  “你惹它作甚?”莫问冲老五喊道。
  老五闻言舍了毒龙,转身扑蹦而回。
  “今日午后我将离开此处,阿九与你待上一段时日亦会离去,你要安心在此修行,不要惹祸。”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
  “我离开此处会去再见慕青,与她足够银钱,由她代养你吴家骨肉,待你能够变化人形再出去与她们母子相会。”莫问再道。
  老五再度点头,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在此处受些寂寞也不算什么,女儿有慕青代养,他亦放心。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玉瓶递与阿九,“你送我的丹药还剩下一枚,你且收着,待得老五体内丹药耗尽,再与他服食。”
  “你此番外出少不得征战施法,灵气定会大量耗损,这枚丹药你留着傍身,待得我回无名山之后再度熔炼与他,”阿九摆手未接,转而自怀中取出一小巧瓷瓶,“这是一枚疗伤止血丹药,药效不凡,你也带上。”
  莫问沉吟片刻抬手接过了瓷瓶,连同先前玉瓶一同收起,阿九所言极是,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要前去抵御燕国妖兵异兽,施法定然频繁,耗气自然严重。
  “辛苦你了。”莫问冲阿九说道,阿九要留下指导老五,还要回无名山炼丹,两处奔走定然辛苦非常。
  “与我客气甚么?”阿九微笑摇头。
  莫问微笑回应,道门的教义受儒家影响较重,并不鼓励坤道行走江湖,而莫问亦不认为二人并肩作战为好,行军作战乃是男子职责,后援固内是女子本分,此为阴阳差别,男女分工。
  “不需多时龙含羞便会到来,我去那祭坛之中为其剥去四壁青苔,待她到来与她前往观看壁画。”莫问冲阿九说道。
  阿九点头答应,莫问转身走向祭坛,行过两步便转过身来,“你所在无名山区域可有强大异类?”
  阿九摇头发问,“没有,为何有此一问?”
  “若是威胁,我当前往为你除去,免生后患。”莫问答道。
  “没有。”阿九摇头微笑,莫问行事当真细心,其实细心和粗心并不是一个人天性的品性,而是心态的外露,细心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关怀,而粗心则源于潜意识里的不在乎。
  莫问得到回答,这才转身走向祭坛,那条毒龙被折磨的太久,锐气尽失,见到莫问到来反倒意有胆怯,莫问自其身旁走入祭坛,延出灵气扫去脚下石台以及洞内四壁上附着的青苔。
  青苔已然干透,遇到灵气成片脱落,石壁上的壁画得以显现,确切的说石壁上并非壁画,而是刻画,与时下的雕刻技艺相比石壁上的刻画显得很是粗陋,线条粗大,人物神态亦不灵动,祭坛内的刻画起于两尺处,止于一丈高,自石门左侧环绕延伸至石门右侧,描绘的是一副宏大的战争场景。
  西侧石壁刻的是两队人马厮杀的情景,一方身材高大,用刀斧长矛,另外一方身材矮小,多用木棒,那身材高大的一方衣着多兽皮,当为蚩尤一族。身材矮小的一方多丝布,当为黄帝一方。通过这面刻画可以看出蚩尤一方武器和力量都要强于黄帝一方,黄帝一方处于劣势。
  由于这幅刻画出自蚩尤一方,故此其真实性值得推敲,但根据其雕刻的衣着和武器来看,想必并非完全造假,因为黄帝一族养蚕织布要早于蚩尤一族,而蚩尤一族冶炼兵器则要早于黄帝族人。
  北侧石壁上刻的多是各种巨大的野兽,这些野兽的背上多坐有蛮人,而另外一方野兽较少,多为开弓的黄帝族人,说明到了战争的中期,双方用到了野兽和箭阵,这幅刻画显示的还是蛮人在战争中占据优势。
  东侧石壁上的刻画极为玄奇,多有手持刀斧的骷髅鬼卒和腾云驾雾的神龙巨怪,亦有踩踏浮云的各路仙人,到得此时已然分辨不出哪一方是黄帝,哪一方是蚩尤了,很明显战事到了后期已经有仙人和妖魔参与其中,人间的争斗蔓延成了三界混战。
  最后的一副场景已经不见了仙人和妖魔,取而代之的是三个轮廓模糊的巨人,其中左侧和中间二人伸手指向下方左侧人群,而右侧那个巨人手指下方右侧人群,刻画到此结束,并无战争结果。
  这三个轮廓模糊的巨人是谁,此时已然难有准确答案,亦不敢断言他们就是三清祖师,因为自古至今有很多权力三分的情况,一人独断难免流于片面,二人商议容易引起纷争,只有三人才能相互制约,最后的这幅刻画表明双方打到最后已然惊天动地却仍未分出胜负,最后是由三位主宰出手平定的,但这三位主宰的意见也不相同,最终以其中二人的喜好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败,亦决定了凡人的死活和天下的归属。
  看完祭坛内的所有刻画,莫问心中极不平静,之前的史书并未对于当年的那场大战进行详细描述,即便有所涉及,也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将蚩尤说成凶残恶人,这种对于当权者歌功颂德的习性乃是所有史官的劣根性,这种人留下的史书当不可尽信。这祭坛的刻画是当年战事的参与者留下的,当不为虚,所有刻画所表达的并不是自我吹嘘,而是一种人不可胜天的无奈。
  出得祭坛,龙含羞已然到来,正在与阿九说话。
  “祭坛石壁上的青苔已然清理干净,阿九,你陪龙族长入内,移步当需站稳。”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
  龙含羞早就想进去观看,而阿九亦知道莫问让她陪龙含羞入内是让她趁机观看石壁刻画,故此二人快步进入了祭坛。
  老五此时正在大快朵颐,龙含羞为其带来了一整只烤熟的野兽,由于没有了脑袋,故此不知是狼是狗,亦可能是别的什么,在这熟肉的腿部有一条绳索,想必是龙含羞先行攀上悬崖,再将其拖拽上来的。
  老五的两只肉翼上长有钩爪,此时正抓着那只肉块大口撕咬,见莫问出来,便将那肉块递向莫问,莫问皱眉摇头,老五也不再让他,收回肉块张嘴撕下,余下骨头便扔给了门内那张嘴乞食的毒龙,彷如喂狗一般。
  一炷香之后,阿九与龙含羞出了祭坛,龙含羞神情倒无甚变化,反倒是阿九眉头紧锁,似有所思。
  “三界各有所属,若有逾越,定酿大祸。”阿九走至莫问身旁摇头说道。
  “依你之见,那三位巨人是否为我三清祖师?”莫问问道,他让阿九观看刻画,主要是为了此事。
  “三清本无形体,可化万物,那三人是不是三清当真说不准。”阿九摇头说道。
  “我以为那三人是我道家三清,右侧那手指蚩尤一方的当是我上清祖师。”莫问说道。
  “何以断定?”阿九疑惑的问道。
  “三清之中,上清居东。”莫问伸一指。
  “三清之中,以我上清祖师对异类最为宽容,亦最豁达,并不看中血统。”莫问伸二指。
  “我乃上清准徒,鬼使神差一般来到蛮荒,老五有此造化,或许是天意使然,要赐飞天坐骑于我。”莫问伸三指。
  阿九闻言未置可否,莫问所说只是猜测,并无实证。此外天意亦并非毫无变化,并无规律可循。
  莫问说完皱眉闭目,久久不语。
  “你所思为何?”阿九疑惑的问道。
  “阴阳之道,往复循环,若那三人真是三清,那祖师当年留下憾事,势必会加以回环。”莫问眉头更紧。
  “我不明了,你且详说。”阿九摇头。
  “我也只是猜测,希望是我多心,不然汉人危矣。”莫问皱眉摇头,如果那石壁上的三个巨人真是三清,那祖师与玉清和太清就在当年天下归属的问题上发生过分歧,最终是玉清和太清将天下归于黄帝一方。由于不知道玉清太清和上清祖师的分歧根源,就只能靠猜测,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血统,黄帝一族居于中原,为正统。蚩尤一族居住蛮荒,为异族。如果当年三位祖师的分歧真是这一点,那上清准徒所肩负的任极有可能是扭转这种地域性的狭隘认识,这也是他不敢细想的原因。
  “何出此言?”阿九还是没有听懂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莫问自言自语。
  阿九侧目看向莫问,莫问所说的是孔子春秋的言语,意思是外族到了中原就是中原人,中原人到了外族地界就是外族人,决定一个人是外族人还是中原人并不是血统,而是他们沿袭的文化和风尚是中原的还是外族的。
  “怪不得上清会收异类弟子,只因异类弟子无有国界血统之念,行事更加公允公正。”莫问自说自话。
  “你到底所说为何?”阿九笑问。
  “胡思乱想罢了,并无来由。”莫问停止冥想,微笑回应。
  “余下的事情交予我,你早日出山去吧。”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点头,“此番出去世人必定误解于我,我当先行隐藏祖宗阴宅,以免日后被那些愚民挖了祖坟……”
  “且不管世人如何误解于你,天不枉之。”阿九安慰。
  “过几日你也离开此处吧,莫要耽误了自身的修行。”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待老五彻底安定下来我再回返无名山。”阿九点头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画写定位符纸两张,递与阿九一张,另外一张折叠之后握于手中。
  招来老五再度交代叮嘱一番,方才与阿九和龙含羞经由地道离开孤岛,到得山前将另外一道符纸递与龙含羞,“苗人若遇危难,可将此符焚化,我会前来。”
  龙含羞双手接过符纸小心收藏,这张符纸实则是莫问与他们苗人的一个承诺。
  “路上多加小心,我去为老五准备晚上的饭食。”龙含羞收好符纸,转身西行。
  “每日与他一餐,无需多给。”莫问说道。
  龙含羞回身点头,转身去了。
  “若是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当为其远征东北,路途遥远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莫问看向阿九。
  阿九微笑未语,莫问日后要率军远征,而她要奔走于无名山和蛮荒之间,彼此皆无暇抽身,相见无期。
  “我走了。”莫问说道。
  “路上多加小心,与敌对阵不同于比武较技,万不可优柔寡断。”阿九叮嘱。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举目向西,此时龙含羞已然走远,不见人影。
  “青天白日,莫要再起坏心。”阿九见到莫问举动,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此番离去时日太久,离别之时总要做些什么才是。”莫问侧目歪头。
  “世间才子佳人多有丝竹传情,笔墨表心者,你先前亦是读书人,为何无有读书人的样子?”阿九嗔怪。
  “我虽为读书人却不喜圈绕作态,诗词满腹不愿流露,商羽在胸不屑显能,你且过来,让我抱上一抱。”莫问探手笑道。
  “大言吹嘘,好生没羞。”阿九摇头笑道。
  “不如这般,我为你作诗一首,起乐一曲,若是合你心意你与我赤诚相见,可否?”莫问再笑。
  “当真是商贾之后,吃不得亏呀。”阿九抬头指向西北,“我有心投怀,奈何有人窥视。”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西北,只见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正在孤岛上空振翼悬停,向此处张望。
  “我走了,你多加珍重。”莫问无奈叹气,转身迈步。
  阿九起初站立未动,待得莫问走至林间快步追了上去,到得面前环臂绕腰,“你所思便为我所想,然你我已然站于雷池边缘,若有逾越怕会粉身碎骨,我亦不惧粉身碎骨,只是不能害了你。”
  莫问闻言暖意盈胸,展臂相拥,“天地如此之大,我便不信无有脱胎换骨之法,你且回去,容我争取拼搏。”
  阿九不语摇头,并不松手。
  阿九较莫问要矮上数寸,闻得秀发香气,莫问心猿意马,旖念波动,本欲上下其手,却咬牙止住。
  “温香犹如催军鼓,可有暖玉退兵钲?”莫问重重呼吸。
  “污言秽语,不是君子所为。”阿九闻言面色大红,松手转身,掩面而去。
  “若是这般便不是君子,恐怕世间只有阉人才做得君子。”莫问笑道。
  阿九闻言亦不答话,快步跑远,到得山峰拐角处回头冲莫问招了招手,莫问抬手回应,阿九转入山北,莫问转身东行。
  老五之事有了着落,与阿九定下了默契,东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感舒畅,入了边关之后斟酌路径,决定不走老路,而是寻路北行,先行离开晋国前往碧水潭答谢千岁。
  北行之际,不时可以感知到鬼魅异类隐于市井,他虽然急于赶路,仍然明辨善恶加以降服,此时所为已然不求扬名,只为代行天道。
  三日之后,到得黄河南岸,此时已然是春天,无冰可踏,而莫问亦不需要浮冰踏脚,提气轻身,凌波而过。
  到得碧水潭,千岁正在石屋内打坐练气,他得莫问之助炼有补气丹药,此时正在打坐炼化。
  见到莫问到来,千岁急问老五如何,莫问如实告知,千岁闻之,大慰。
  莫问随后问及女童之事,千岁告知已然交予慕青。
  “大哥,你对此有何看法?”莫问将蛮荒祭坛的刻画说与千岁,随后问道。
  “那三位指点乾坤的巨人,可能是道家三清,居右者应该是我们上清道君祖师。”千岁生性沉稳,并未断言。
  “天道循环,日月盈亏,当年之战祖师与太清玉清意见相左,会不会于日后……”莫问五指弯曲手腕微转。
  “不知他们当年为何意见相左。”千岁摇头。????????????
  “当是因为世人血统而起的纷争。”莫问说道,道家门人说话亦分对象,与自己人说话和与俗世人说话是有差别的,与自己人可以直说实情,与俗人说话便要略加变通,这倒不是欺瞒,而是担心世人心智不够,误解了道家教义。
  “若是因为血统不一而区别对待,怕是有失公允,然世人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念已然根深蒂固,怕是很难改变。况且我亦未曾见过祖师,不知祖师脾性,故此不敢胡乱猜测。”千岁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再度开口,“不过三清之中只有上清容纳异类弟子,故此你先前推测三清对于血统意见不一亦不无道理。”
  “若祖师真要扭转世人狭隘偏见,怕是不会选择晋国,当会选择异族。”莫问皱眉说道。他最为担心的是上清祖师会让上清准徒扭转世人狭隘的种族之念,如果真是这样,那祖师绝不会选择晋人,因为晋人统一天下起不到博容的宣世作用,最大的可能是让上清准徒帮助异族一统天下。
  “哈哈哈哈,休说世人,便是你也心存血统之念,不然怎会以异族相称?”千岁笑道。
  “若是天意要我助赵国一统天下,我绝不领命,哪怕自毁修为亦不为之。”莫问咬牙切齿,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头上的那一箭为何人所射,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被胡人吃剩的血腥脏器,那是一群不可教化的禽兽。
  “不可妄语胡说,外族又并非只有胡人,你悟性远超我等同门,亦好亦不好,料事于先只能徒增烦恼,别想的太过遥远,杞人忧天无甚用处。”千岁皱眉摆手。
  莫问点头不语。
  “那慕容燕国与赵国征战多年大占上风,燕国崇尚萨满,其妖鬼兽兵当真厉害,这些年赵国修行中人折损无数,你此番前去定然极是凶险,我等修为低劣也帮你不上,凡事皆要小心。”千岁将话题拉回眼前。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千岁这番话是有言外之意的,千岁料定他此番前去早晚会与同门有所冲突,故此先行表明两不相帮的态度,这也符合千岁的心性和行事风格。
  “早些年我偶然得了一物,收藏多年也无用处,你此番出去多有凶险,便送与你傍身。”千岁自床榻之下取出一布包放于桌上。
  “大哥有心了,我有符咒在身,无需刀剑。”莫问摇头说道,根据布包轮廓来看,千岁送他的当是一把刀剑。
  “不忙推辞,你且看它一看。”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探手拿过,翻开三层外布见到了包裹之物,此物当是一柄长剑,与成人手臂等长,剑柄并非寻常所见的双环护手,而是上一下四的指形握槽,这种把柄他之前从未见过,不过观其形状当为单刃兵器,既是单刃便是刀非剑,不过其鞘却是剑类的直鞘。刀柄和刀鞘全为黑色,无有任何纹饰,亦无破损痕迹,看不出年代和来历。
  端详片刻,莫问探手握住刀柄试图拔刀,却未能将其拔出。转而看向千岁,千岁摇头说道,“无有机关。”
  “那如何出得?”莫问好奇心起,这把刀无有任何气息,太过普通便不符情理。
  “感知杀气便可出鞘。”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心念西阳县当年惨象,杀机一起,瞬时抽刀而出。
  他之前猜想的不错,这的确是刀非剑,此刀宽有三指,通体黝黑,刃口锋利,最为奇特的是此刀血槽与寻常刀剑不同,为中空血槽,自前至后,宽有三毫,重量已然超过了百两,超过百两便为重剑,确切的是说重刀。
  “周身无有铭文,此凶器可有来历?”莫问问道,这把刀可砍可刺,且血槽很深,一旦临身必无生理,寻常刀剑之所以血槽不曾开透是因为血槽太深会令刀剑脆弱,此刀敢开出如此宽深的血槽,必是当年铸刀的工匠对刀的锋利太有信心,确信可以以锋利破阻力。
  “来历无从知晓,看它不似凡铁,亦无熔铸痕迹,想必是天石磨成,不过打磨并不圆润,当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千岁摇头说道。
  “打磨此刀的人定是为了复仇,绝非防身所用。”莫问点头说道。
  “当是如此,此刀不但有伤身之能,还有破魂之效,我曾经以恶蛟试过,被其杀伤魂魄都不得保留。”千岁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将那黑刀放归追上,“多谢大哥美意,我要此无用。”
  “收下吧,先前夜逍遥自我这里挑走了三件兵器,今日也与你一把,这些年我只寻得这些好物,尽数给了你们我也安心,想必你们不会手持利刃伤及同门。”千岁将那黑刀推向莫问。
  “夜逍遥当年所拿为何?”莫问问道,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屋内摆设杂乱,千岁言之是夜逍遥翻动所致。
  “皆是利器。”千岁并未言明。
  莫问闻言亦未曾追问,沉吟良久道谢收下了这把能够杀身破魂的黑刀。
  正午过后,别了千岁,行往东南……
  东行之际莫问心中并不平静,他之所以选择午后动身是因为此时动身可以赶在深夜回返西阳县,先前与阿九所说隐藏祖坟一事并非笑谈,当真要将祖坟隐去,一旦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便会被汉人视为数典忘祖的叛徒,这些人奈何他不得,定会迁怒莫氏先人。
  三更时分回返西阳县,此时城外的田地里已然泛绿,县城中的房舍亦修缮完好,已然看不到丝毫的荒废迹象。
  莫氏祖坟位于城东林中,由于莫氏先前为西阳县大户,故此祖坟占地颇广,有坟丘三十余座,约五亩见方,要将这片区域隐藏起来并非难事,但若想做的不留痕迹当真不能,沉吟良久,莫问寻向阳石两块,背阴石两块,画上符咒埋入坟丘四角,这一作法并不是将这片区域隐去,而是将其庇护起来,外人可见却不可入。
  将祖坟保护周全,莫问悄然回返莫家药铺,令其没有想到的是莫家药铺门口有两个衙役看守,见到莫问回返,匆忙站起冲莫问见礼,转而快步跑走。
  莫问并未急于进门,而是注视那两个衙役远去,此举无疑是县官所为,目的是防止有人进入莫家药铺行窃,而县官所为无疑是豫公主授意,换言之,豫公主并未放弃邀请他出任护国真人的念想。
  片刻过后,县衙方向出现了一只飞禽,趁着夜色急速北飞,这只飞禽并非信鸽,而是一只体型颇大的海东青,海东青不产于此处,且其极为稀少名贵,非寻常人等所能驯养,当是豫公主留于县官报信用的。
  回返宅院,一切如旧,他之前读的是儒家诸子,儒家有君子远庖厨之说,故此他并不善于烹炊,腹中饥饿便自灶间点上灶火熬制粗粥,食罢,回返东厢躺卧休息,海东青飞行速度要快于信鸽,用不了多久豫公主就会得到消息赶来此处。
  次日清晨,莫问再起灶火,将那黄金拂尘融化,日出之后缓步出门,自北侧城门外出,绕至东南,凌波过河,南下看望慕青。
  无人处凌空飞掠,临近镇子缓步进城,到得慕青院舍之外敲开了院门,开门的是慕青的姐丈,此人当是真正的迂腐书生,读书太多已经读的傻了,见到莫问亦不说话,只是侧身让路。
  莫问点头为礼,进了院子便见到慕青抱着女童坐在门外,她的姐姐正在房中整治午饭。
  “老爷,你来了。”慕青见到莫问急忙起身迎了过来,说话时侧目东望,不问可知是在寻找老五。
  “老五不曾跟来。”莫问冲慕青的姐姐点头为礼,转而低头看向慕青怀中熟睡的女童,这女童得到妥善照顾,白胖了不少,长睫翘鼻,圆脸小口,着实可爱,她长的更像其母,莫问暗自庆幸当日未曾一怒之下杀掉王元嫆,不然日后定然遭这女童怨恨。
  “五哥去了何处?”慕青忐忑的追问。
  “为我办事去了,近日难得回返,他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心。”莫问探手抱过女童微笑打量。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慕青挂念老五。
  “你是老五的妻子,便是我的家人,有些事情我不能瞒你,不日我将会前往赵国为其征讨慕容燕国,此举并非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少受刀兵祸害,我一人力薄,需老五相助,但老五修为不够,为策万全我便未带他前往,将其留在一安全所在潜心修行,待得能力足够再去寻我,助我东征。”莫问将那女童交与慕青。
  “老爷,五哥是不是出事了?”慕青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她在意的是老五。
  “若是他真的遭遇了不测,我定会如实相告,绝不会欺瞒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见莫问板起了面孔,便不敢再问,她亦相信莫问所言不虚。
  “这女童是何来历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你可要小心照顾,万万不可懈怠,待得老五回返,你们再一家团聚,在此之前你就住在令姐家中。”莫问叮嘱。
  “老爷放心,我一定视她为己出。”慕青重重点头。
  “莫老爷,在下听闻前些时日建康出了偌大变故……”慕青的姐丈走过来懦懦开口。
  莫问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是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担心会受牵连,便摆手开口,“你且放心,此事已处置周全,万不会牵连你等。时下朝廷所用的察举选官制度多有弊病,若无显赫家世,便是满腹经纶亦不得为官,慕青住在娘家,还需烦劳二位多加照顾,善待这女童,待得贫道回返,便寄书于先皇周贵人,她的两个孩儿皆有王位在身,可封四品以下官员,届时你可直受官印,这圣贤书不读也罢了。”
  慕青的姐丈闻言愕然呆立,他听说过莫问在建康的所为,知道他所言不虚,无需察举便可做官,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反倒是慕青的姐姐先有动作,快步而出屈膝跪谢,莫问并未搀扶,受了她的跪谢之礼,只有这般,她们才得安心。
  为显从容,莫问便留下吃了午饭,午饭过后将黄金给了慕青,起身告辞。
  “老爷,她还没有名儿,请老爷赐名。”慕青指着坐在床上玩耍的女童。
  “闺字就叫吉儿吧。”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吴家辈分为文武允吉甫、万邦为宪乡,此名为她的辈分。
  “谢老爷赐名。”慕青急忙道谢。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冲其姐姐和姐丈告辞,随后出门北去。
  回返西阳县时已然是掌灯时分,两名衙役见到莫问回返,欢喜的跑走,他们生怕莫问再度离开,如果豫公主到来不见莫问,他们就是谎报军情,这可是大辟重罪。
  次日,莫问再度出门,不过此次中午便回,带回了十几根紫竹,紫符先前耗损厉害,需以紫竹再行浆晒。
  五日之后,紫纸成张,莫问开始仔细裁剪,寻常符纸长约一捺,宽为三指,但紫符所书星宿,天罡,地煞诸仙名讳较多,符文字数亦多,故此较之寻常符纸要大上少许,长为一捺二节,宽为四指。
  就在莫问裁剪符纸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到得门口停止,随即便是敲门声,此时门为半开,莫问抬头,只见豫公主正探头进来,微笑看他。
  “莫真人这是在做什么?”豫公主未得允许便推门而入。
  莫问看了豫公主一眼,没有答话,豫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男子所穿的青衫,头上挽髻,很显干练。
  “莫真人,近些时日我多与汉臣谈话,知道你们汉人的禁忌,先前我自作主张,还望莫真人不要怪我。”豫公主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撇嘴,他知道豫公主指的是林若尘之事,胡人不讲人伦贞洁,父死之后所留妻妾,其子可继承。貌美女子可作为礼物几度易手而无人在意。
  “为表真诚,我愿意嫁与真人,权当补过。”豫公主狡黠笑道。
  莫问抬头横了豫公主一眼,还是没有答话,豫公主最初用的是礼聘的手段,后来见他不为所动便耍起了赖皮,他虽感无奈却没有冷言厉色,故此豫公主便摸清了他的脾性,一味用柔。
  “真人不说话便是默许了。”豫公主激将。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裁剪符纸并未抬头。
  “乞翼阿古真。”豫公主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豫公主见状知道自己失言惹了莫问不快,急忙纠正,“你叫我石真就好。”
  莫问微笑摇头,胡人就是胡人,不通汉礼,这名字的谐音当真不雅。
  “这段时间莫真人去了哪里?”石真问道。
  “何必明知故问?”莫问将切割裁剪的符纸梳理整齐。
  “真不知赵国皇帝是怎么想的,我们苦求不得的贤才,他们竟然弃之敝履。”石真侧目打量着那叠符纸。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这石真刁蛮是真,但她绝非无有心计,并不放过挑拨离间的机会。
  “前几日,我那几位皇兄向父皇举荐了几个和尚,一看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国师选的替补之人也不似道行高深。”石真随口说道。
  莫问再度报以冷笑,石真无疑听闻了他先前在建康的所作所为,知道道家在晋国不受礼遇,故此才强调僧人可能在赵国受到重用,想逼他站在宣扬道家的角度接受护国金印。
  “天气日益转暖,蛇虫开始复苏,战局怕是对你们胡人不利。”莫问随口说道。慕容燕国主要依仗的是妖鬼异兽,冬天蛇虫大多蛰伏,故此慕容燕国在冬天应该是防守阶段,天气转暖之后势必开始有所动作,且赵国国师即将寿终正寝,故此情势对赵国极为不利。
  “这倒不怕,父皇已经下了圣旨,东北诸郡全民皆兵,燕国妖兵再厉害,奈何不得我们赵国人多。”石真说的很是随意。
  “胡人就是胡人,便是你这女子心肠亦是如此狠毒。”莫问皱眉冷哼,石真所说的全民皆兵,自然指的是汉人。
  “唉,我们也是无奈而为之。”石真虽是叹气却毫无悲伤之意。
  “你可知道威逼激将对我毫无用处,我能冲入晋国皇宫,亦能杀入你赵国龙庭,你与我说话要和气一些。”莫问语气阴冷,虽然他有心接掌赵国金印,却不能表现的太过主动,须趁机为汉人寻求更多的利益。
  “我哪敢不和气呀,我此番过来是带有莫大诚意的,你且看看这个。”石真自袖中掏出一副卷轴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抬手接过那副卷轴,铺展开来,是一副细绘的疆域图。
  “北岸诸郡,你可自取两郡归晋,你接掌金印之日,便是赵国退兵让地之时……”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这疆域图上清楚的标注了北岸五郡的大小和范围,最大的一处便是眼下所在的豫郡,此外豫郡东北的鲁郡亦是大郡,这两处大郡若是尽数归晋,对晋国大为有利,不论屯兵还是养民都可为之。
  “我若要这两郡,你们亦可割舍?”莫问探手指着鲁豫二郡。
  “可。”石真重重点头。
  “你一女子,如何能够决断军国大事?”莫问摇头说道,俗话说事出反常即为妖,赵国开出的这份礼物分量太重,这可是两郡,千里国土,万众子民,赵国怎会说让就让。
  “你看这是什么?”石真自腰后解下一黄绸包裹的方形物件放于桌上,此物有五寸大小,解开之后竟然是一方龙踞白玉印章。
  “你竟然偷了玉玺出来?”莫问皱眉看向石真,赵国当年偏距西北,故此其玉玺为羊脂白玉,此方玉玺当真是白玉无瑕,如此完美绝非仿造。
  “玉玺藏于深宫,我平日见它不着,如何偷得,这是父皇与我的,着我代他行事。”石真正色说道。
  “割土让地岂是儿戏,你们胡人行事怎得如此激进?”莫问皱眉摇头,这等大事,竟然交由一女子全权处置,当真是不可思议。
  “换做旁人,休说两郡,便是一县都不会给他,但你不同于旁人,你值得我们以两郡换取。”石真此时毫无顽劣神情,表情极为严肃,语气亦然。
  “为何如此看重于我?”莫问问道,休说之前已然与诸位同门商议好要接掌赵国金印,便是之前未曾商议,此番见得此等重礼,亦难免动心,任何人都会被礼物打动,只看礼物是不是足够重。
  “你法术高强,不与我们赵国为敌,便值一郡。助我们平定北方,又值一郡。”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将那卷轴收起,抬手交予石真,“你们看似豪爽,实则心机颇重,明知我与晋国已然交恶,便是与他们二郡他们亦会怀疑不受,故此才敢此等大方。”
  石真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讪笑,“他们不受,你可受了。”
  “我一孤身道人,不求那裂土封王之事,亦不会助你们平定北方,不过东北慕容燕国亦是异族,助你们抗燕倒不是不可。”莫问平静的说道。
  “有何要求?”石真语带颤音,千求万求,莫问终于松口。
  “有三,一者,胡人不可抢夺境内汉人的妻女财物。”莫问竖起一根手指。
  这一要求是莫问三个要求之中最低的一个,他原本以为石真会立刻答应,未曾想石真闻言竟然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汉人财物皆是辛苦所得,妻女亦是至亲,你们胡人原本就不该抢夺。”莫问挑眉说道。
  “圣旨倒是可以下的,但是国人是否遵从我不敢保证,多年习惯非朝夕所能改变,我担心承诺于你却无法兑现。”石真面露无奈。
  莫问虽然恼怒石真不曾答应这最低的要求,却也对她的诚恳暗自赞许,不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失为光明之举。
  “好,圣旨会下,如你要求,若是国人有违,汉人所失财物由官府偿还。”石真皱眉良久,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石真能允诺这一点,当真不易。
  “依你揣度,要收复三郡十六州需耗时几许?”石真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重新拿过石真手中的疆域图铺展开来,“是哪三郡?”
  “黄郡,白郡,邕郡。”石真探手指明三处区域,这三处区域皆在东北方向,呈箭形深入,黄白二郡为两翼,邕郡为前沿,这是一种可攻可守的格局。
  “十年当可力尽全功。”莫问端详良久出言说道,虽然只有三郡,但这三郡都是大郡,几乎占据了赵国疆域的三成之多,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彼此皆有大量增援,定是一场持久战事,要想获胜不是朝夕之功。
  石真闻言微微皱眉,其神情表明对于莫问所说的时间并不满意,但她并未对此提出异议。
  “第二,自我接受金印之日起,十年间赵国汉人的赋税减半。”莫问说道。
  “赋税乃国之命脉,减免半数,决然不能。”石真摆手摇头。
  “减免两成。”莫问主动退让,他先前所说半数亦知道赵国不会答应,即便是这两成,亦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了。
  石真闻言再度沉默,莫问探手指向旁边座椅,石真落座皱眉思索,良久过后探手说道,“杂税不免,田赋减免两成,同期五年。”
  此话一出,轮到莫问沉默,石真所说的同期五年是一语双关,既指五年内减免田赋两成,又指他必须在五年内击败慕容燕国。
  “你一女子,令尊为何会如此相信你,将此等大事全权交托于你?”莫问沉吟过后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正因为我是女子,父皇才会信任于我。”石真笑道。
  “何解?”莫问微微抬手。
  “因为我不会争夺皇位。”石真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于晋国的那段时间他已然感觉到了皇位争夺的惨烈,为了排除潜在的威胁,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亲情显得极为淡薄,这种情况想必也出现在赵国,在诸位皇子一心争夺皇位的时候,公主反倒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莫问问道。
  “小你两岁。”石真随口回答。
  “你这般年纪,我很怀疑你能否兑现承诺。”莫问侧目看向石真。
  “你年纪也不大,但我并未怀疑你的能力。”石真笑道。
  “我在建康的所为,为世人所见,你如何怀疑?”莫问回击。
  “我可遣万人到此,可请出皇帝玉玺,你也不该怀疑我。”石真并不露怯。
  莫问低头收拾桌上纸屑,“你所行之事确有力度,然此等军国大事,令尊不亲力亲为反而假手于你,似乎不很妥当。”
  “父皇根本就不管这些。”石真摇头过后再抬右手,“五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皱眉沉吟,赵国赋税很重,一亩田地需交田赋两石四斗,北方的土地在好的年景能出粟谷三石左右,田赋抽去了八成,剩下六斗褪去谷壳只余半数,赵国成年男女人均得田五亩左右,十三岁以下次男得田三亩,次女得田两亩,按照五口之家得田二十亩计算,交赋之后余粮六石,不过七百多斤,这七百斤谷米要供五人用上一年,每人三日才得一斤米粮,只够稀粥果腹。
  如果去掉两成田赋,一亩田地便少了将近五斗的田赋,二十亩得免十石,褪壳后是五石,几乎是百姓之前余粮的一倍,如此一来百姓在这五年之中就能够吃上干粮,这已经是很大的一个改变了,而且此举将会令卖儿卖女的惨景大为减少,他能要求的,能换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五年。”莫问点头答应。
  “三为何?”石真问道。
  “东征之时,赵国不得西侵凉国。”莫问说道。
  “凉国?”石真面露诧异,“为何是凉国而非晋国?”
  “凉国。”莫问出言强调却并未解释。
  “这个最为简单,我们答应。”石真点头过后再度追问,“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护住凉国?”
  “凉国未曾驱逐于我。”莫问笑道。实则他所说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晋国国力强盛,赵国要想南下并不容易,反倒是同为汉人政权的凉国比较弱小,赵国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腾出手来对付它。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前往中土宣讲大乘教法的孔雀王目前在凉国,他虽然不知大乘教法为何,却对那孔雀王的言行很是赞赏,至少那老僧敢于承认佛教的缺陷和错误,此等人物才担的上大德,投桃报李,道家应站在主位加以接纳,先前那授艺的上清仙人曾说过“止人祸,平天灾”,一个平字大有深意,上清本意当不是杀尽天下光头,而是求和求“平”。正因如此,他才要保住凉国,孔雀王是受他指点前往凉国的,不能前脚将人送去,后脚便任凭赵国去攻打凉国。
  “我那几位皇兄也有心与父皇分忧,各自寻有能人想要接替国师,若要接那金印,怕是要打败他们才行。”石真说道。
  “告知那些僧尼,尽数让路,我不愿妄杀。”莫问冷声说道。
  “我先前是故意激你才那么说的,他们也不全是和尚。”石真坏笑。
  “共有几人?”莫问横了石真一眼,皱眉问道。
  “三位皇兄各寻一人,冀公主求得一人,朝廷寻到三人,国师选定一人,共八人。”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之前在晋国他已然领教过了朝廷内部的权势争斗,赵国想必也是如此,诸位皇子公主皆有心为皇帝分忧,说是分忧,实则本质还是军权的争斗,因为一旦被举荐者担任国师,将会领兵出征,届时军权自然落到举荐之人的手里。
  “他们所揽多为庸才,并无你这般待遇,休说两郡,便是一州也未曾许予他们。”石真说道。
  “那两郡之说只是你们顺水推送,明知晋国不会接受,不提也罢。”莫问站立起身,“我只为你们抗击慕容燕国,不受其他差遣,你们要兑现诺言,一,不可抢夺汉人财物妻女。二,五年之内田赋减免两成。三,五年之内不可出兵凉国。”
  “一言为定。”石真伸出了右掌。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并未回应。石真取皇帝玉玺在手,莫问探掌其上,“各兑承诺。”
  “真人出山,当以重礼相迎,我即刻回去安排礼仪。”石真满面笑容转身离去。
  莫问目视石真出门,待其转向东行,方才自怀中取出符盒,将一直拿于手中的那叠空白符纸摁压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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