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问自心中斟酌克敌之策时,腾格里趁机冲他面孔吐了一口腥臭的口水,莫问未曾想到他会如此龌龊,闪避不及被吐了个正着。
腾格里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莫问,擦去口水之后急速闪身后退,快速画写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一棵老松之上,转而闪身别处,再画一道。
松树为阳木,为符咒良性载体,莫问接连画写三道定气符咒贴于三棵老松之上,本以为立刻能够将那腾格里困住,没想到最后一道符咒贴完阵法却并未起效,疑惑之下回身观看,只见腾格里正在撕扯贴于老松上的定气符,这定气符需要多张配合使用才见效力,即贴即撕令得定气阵法难以成型。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被这腾格里搞的焦头烂额,气急之下取紫符一道,沉吟片刻提笔画写十二字符文,随即高念真言,“訾衍现凶宿,金气六觜诂,镇邪驭西火,召请觜猴出,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疾风刮过,火猴陡现。
莫问画符之前之所以沉吟是自心中判断哪种神兽可以克制腾格里的请神巫术,火猴出自西方凶宿,为金火成形,恰好克制那属木归土的黄鼠狼邪灵,但火猴现身之后他却大感惊诧,他之前从未幻化过这种神兽,待得召出火猴他方才发现此物个体很小,比寻常野猴还要小上三分,一身金色皮毛,一副火眼金睛,现身之后并没有冲腾格里示威,而是悠闲的坐到了他的肩头抬手撩拨他的道髻。
既然已经将其召出,就只能命其进攻,心念一闪,那火猴急速离开了他的肩头,扑向愕然瞠目的腾格里,到得近前扬起半尺长的前肢就是一爪,一爪过后腾格里面上出现了数道血痕。
世间万物有相生就有相克,这火猴似乎正是那黄鼠狼的克星,腾格里此番竟然周身颤栗不敢反抗。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闪身而上,画写定尸符一道封住腾格里七窍神府,防止那黄鼠狼神识离体,神授火猴,“将它身上的毛拔掉,一根都不准剩下。”
火猴听命,立刻遵行,不大的猴爪捏住一撮黄毛就往下薅扯,一扯之下腾格里立刻开始尖叫求饶,莫问先前受了恶气,怎会饶他,舍了他转身向西南掠行,前往山洞相助紫霄。
此时紫霄已经撤去了山洞外的禁锢,一处高九尺,宽丈许的洞口出现在了南麓山脚,山洞顶部的刻文仍然清晰可辨,写的是‘定州外茔’,义庄是民间的俗称,其作用是本地官府用来安放客死异乡的外乡人尸首的地方,所以叫外茔,站在洞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洞内有着瘆人的怨气和阴气。
快步进入山洞,靠近洞口处是当年看守义庄的人做饭和休息的场所,此时还残留着很多落满灰尘并生有青苔的生活器皿。穿过窄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处五亩左右的天然洞穴里放置着大量的薄板棺木,这些棺木多有腐朽,紫霄此时站在西侧区域,在西侧墙角倚坐了一具赤身的妇人尸体,那妇人腹部高高隆起,面孔黑紫,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那妇人死去时当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它的尸身来到这里之后无疑曾被移动过,但最近一段时日它应该没有动过,因为它周围落满了灰尘,腹部的灰尘也没有被拂掉。
紫霄站在那妇人面前五步外,额头见汗,身形微微发抖,站立不稳。
莫问见状急忙上前出手拍向紫霄肩膀,紫霄随之一震,神情恢复正常,转头看看莫问,“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也会着了它的道儿。”
“可曾知道这怪物来历?”莫问说话时左手一直搭于紫霄右肩,以此贯通阴阳,防止怪物再度侵入神识。
紫霄闻言点了点头,莫问见状抽刀出鞘,接连两刀将那妇人和腹中鬼胎砍杀,这妇人和其腹中鬼胎并非僵尸,虽能不腐却不能移动,这也是其怨气强盛的主要原因。
“你这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紫霄疑惑的问道。
莫问收刀归鞘点了点头,转而画火符一道焚那尸身。大火一起,洞内瞬时恶臭大作,二人急忙避出。
“那借助尸身怨气乱你心神者并非妖物。”紫霄抬手自洞口重新布上了紫气屏障。
“不是妖物?”莫问闻言大感惊讶。
“不是,我隐约感到此物本体是一条红色的五爪金龙,只是尚不成气候,虽全五爪,鳞片却尚未变成金色。”紫霄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面色大变,龙族通常是四足,五爪极为少见,但凡有五爪金龙出现势必会伴生一个新的朝代,燕国有五爪金龙就表明他们有建立朝代的气数,只是时候不到。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此时所作的事情就是错误的,被他驱走的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之前的所为就是顺天应人。
“你先前曾经诛杀了它不少子孙,故此这条五爪金龙才对你心存怨气。”紫霄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与燕国首战时他的确斩杀了大量的红色毒蟒,当时他见这些毒蟒一般大小,还曾经怀疑过它们是一窝孵出。
“那金龙所在区域并不在慕容氏境内,你与慕容氏为敌当不违天命。”紫霄见莫问面露忐忑和惶恐,犹豫良久出言说道。
“万谢道友解惑。”莫问闻言急忙冲紫霄道谢,他是道人,自然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紫霄这番话已经是泄露了天机。
紫霄正欲答话,忽然手指东北树林,“哪里来的火猴儿?”
莫问扭头回望,只见先前那火猴正向二人蹦跳而来。见到火猴到来,莫问先是愣了一愣,转而反应过来纵身向东北林中掠去,到得近前只见腾格里巫师周身体毛被火猴拔了个一干二净,连耻毛和头发也没有剩下,直挺挺光溜溜的躺在那里已经断了气……
莫问皱眉打量腾格里之际,紫霄自山脚下跟了过来,见到这副情形急忙转身离开。莫问探手试了试腾格里的心跳,发现其心跳已经停止,尸身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的体毛。
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开,原本他是想留腾格里活口加以审问的,如此一来只能作罢,没想到拔毛也能拔死人。
“不愧是上清准徒,连这西金火猴都可以幻化。”紫霄是女身,十分喜欢莫问肩上的那只顽皮小猴儿。
但是这只火猴对她却并不和善,看她的眼神也很是不屑,这火猴虽然长相喜人,却是西方星宿,本性很是凶煞,而紫霄体内兽气未净,自然被它瞧之不起。一双火眼金睛不无敌意的看着紫霄,火眼金睛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觜火猴所独有,后世传说皆附会参照此物。
“若是活物便留与你了,可惜是灵气所化不得长久,你既然喜欢就送你玩耍个把时辰。”莫问心念闪动,那火猴立刻跳向紫霄,它虽然有本性,行止也受莫问控制,莫问让它善意,它自然不会伤人。
“你确定那五爪金龙并非慕容燕国所有?”莫问与紫霄缓步西行,并未急于回返。
紫霄此时正在抚摸火猴,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莫问没有再问,因为他心中已经明了,燕国并非只有慕容氏一个部族,还有拓跋一族,而拓跋和慕容好像是敌对的。
“那金龙对你大有怨气,日后行事当小心一些,我眷恋乡土不愿入世,无法出山助你。”紫霄说道。
“得道友一句提醒贫道已然很是感激,岂敢耽误道友清修。”莫问出言道谢,二人萍水相逢,只是有几分同门情谊,紫霄做的已经很尽心了。
紫霄点了点头,二人提气凌空,一同回返。
到得山中庙宇,莫问告辞离开,紫霄抱着那小猴儿目送。
“不会超出一甲子。”紫霄的声音自庙外传来。
“福生无量天尊,道友珍重,再见有期。”莫问转身行礼,紫霄所说的一甲子虽然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是暗指那金龙在六十年内红鳞就会变为金鳞,换言之,六十年内燕国拓跋一族将改朝换代。
“真人已经降了那怪物?”蒲雄撕掉衣裳的衣摆蹲下身为莫问包裹破损了的靴子。
“那神物当真不是我所能降服的,好在此时已经无害。”莫问并未拒绝蒲雄的好意,待得蒲雄直身,冲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回到城中,莫问出言留住了蒲雄。
“真人有何吩咐?”蒲雄跟随莫问进入府衙。
“你对燕国拓跋氏知道多少?”莫问问道。
蒲雄闻言大感疑惑,虽然并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仍然出言回答,“燕国分为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慕容氏的实力较拓跋氏要强一些,连年征战之中慕容鲜卑一直占据上风。”
“他们为何要内讧战乱?”莫问随口又问。
“种族和血脉不同,慕容鲜卑是外族,而拓跋鲜卑是黄帝的后人。”蒲雄回答。
“拓跋鲜卑是黄帝之后?”莫问大感意外。
“是。”蒲雄点头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到得前厅迈步而入,蒲雄随后跟进,二人分宾主落座,花姑见莫问回返立刻为二人上茶。见莫问靴子有损,又急忙为他拿了干净的靴子。
“真人有心与拓跋鲜卑联手对抗慕容燕国?”蒲雄猜测道。
“暂无这个打算,只是随口一问。”莫问摇头说道,根据紫霄所说那金龙当在一甲子之内变为金鳞,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六十年之内是个很笼统的范围,有可能是二十年也有可能是五十年,总之不可能是十年八年,也就是说拓跋氏改朝换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分神打算为时过早。
“真人若想知道拓跋鲜卑的详细情况,有一个人知道的最为详实。”蒲雄说道。
莫问挑眉看向蒲雄,蒲雄抬手西指,“拓跋氏为了区分于慕容氏,于几年前在北方建了一个很小的国家,国号为代,代国有质子住在邺城,可以问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所谓质子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弱国送给强国的人质,一般是弱国的皇室成员,秦始皇嬴政当年就是秦国送往赵国的质子,那时的赵国和此时的赵国并不是同一个国家,历史上朝代更迭频繁,年号多有重复。
二人说话之间有驿卒到来,送来了几封黑郡转来的战报,绝尘和檀木子都已经攻占了一处州府城池,在此之前是由西向东打,此时檀木子所在的南路已经到了沿海一带,往后的战事就是由南向北推进,绝尘和李文率的是西路,他和蒲雄仍然居中,而檀木子和马平川由先前的南路改为了东路。
“依你之见,是否趁势北上?”莫问将战报递与蒲雄,东西两路是否向前推进是由他决定的。
“燕国自高句丽撤回的五万兵马想必已经就位布防,末将认为不宜冒进。”蒲雄看过战报出言说道。
“他们两路可以暂缓,中路不能停歇。”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绝尘和檀木子的两翼之所以能够轻松破城,主要还是因为他所在的中路牵制了燕军的主力,随后的战斗也应该这样,中路先行,两翼跟随,呈箭矢之势,由中路承担大部分的压力。
蒲雄虽然感觉莫问有些操之过急,却也并未出言劝阻,一鼓作气有一鼓作气的好处,稳扎稳打也不见得就稳妥。
“持节都督还有七日才能来到,你先回平州一趟,将备用粮草迁来此处。”莫问冲蒲雄说道,魏霸天遗留下的那批粮草是他前往不咸山挖掘曹操陵寝时的用度,必须随军北上,不能留在后方。
“得令。”蒲雄离座拱手。
“等等。”莫问冲蒲雄抬了抬手,转而提笔书写两封书信,这两封信的内容是一样的,分别告知绝尘和檀木子让他们在目前所处的城池养兵休息,写完之后莫问将书信交给蒲雄,“发回黑郡,由他们转交两翼。”
蒲雄接过书信转身退下,莫问再度叮嘱,“早去早回,待得持节都督来到,我们即刻拔营。”
蒲雄闻声转身,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先前被那五爪金龙借龙凤尸身的怨气折腾了两个晚上,令得莫问大感困乏,蒲雄走后便于小榻上斜卧假寐,五爪金龙之事他并不在意,只要帮助赵国对抗燕国不违背天道,数十年后的事情随他去吧。如果拓跋氏真的在六十年内改朝换代,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是无法做到天下大统的,也就是说收复三郡之后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跟官家打什么交道了。
由于遭受了两次寐惑,莫问心有余悸睡的并不踏实,中午时分门外传来了花姑的敲门声,答应一声之后花姑推门而入,为他送来了午饭。
午饭过后便闲了下来,莫问有心再回紫娘娘与紫霄说话,踌躇片刻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是个女身,而且不喜欢被打扰,还是不要去了。
闲来无事莫问便自街道之上四处闲逛,其实他也并非闲逛,而是寻找药铺,行走于街道之上,乡人纷纷闪避,这些人都认识他,知道他虽然身穿道袍却是军中主帅,乡人怕武将要多过怕文官,因为军中的武将做事情是不遵守律法的。
自城中几处药铺转过之后,莫问回返府衙下了一道告示,征集各种草药,只要所呈草药被选用,这户人家的男丁就终生免服兵役。
他是因为府库空虚才开出这种奖励的,没曾想这一奖励恰恰是乡人最希望得到的,乱世之中能免除兵役就等于保住了性命,故此告示一下,城中百姓立刻蜂拥而至,每家每户都有草药呈上,由于数量太多,他根本来不及一一分辨,干脆一律收下,记名造册。
权力是好东西,只要有了权利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定州城有五千多户,草药就有五千多份,这些草药大部分为补品,单是山参就有一千多根,这些东西一律奖励给部下将校,御人之道需要恩威并施,严厉约束的同时也应该给与一定的恩惠。
由于众人所呈多为干药,故此自其中并没有挑出能够补充灵气的药草,只选了三份止血生肌的疗伤药草,当夜准备,次日清晨开炉炼丹。
由于多日未曾熔炼丹药,手法有些生疏,火候拿捏不稳,接连两份药草都炼成了灰烬,七日之后持节都督到来时他正在熔炼最后一份丹药,抽身不开令得那前来拜望的老都督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
这一次终于成丹三粒,药效平平,不过也聊胜于无。
交接过后,莫问与那老都督和一干下等官员说话,谈的是赵国的情况以及周边国家的动向,他之所以要等这些人到来只是为了探听晋国的消息,远征东北,消息太过闭塞。
晋国的国师归属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却被告知国师之位一直空缺,而另外一个消息则令他眉头大皱,晋国的皇帝在月初驾崩,继位的是他两岁的儿子,周家在与褚家的皇位争夺中落败了。
相较于皇位的归属,莫问更关心周贵人母子的安全,在得知周将军仍然手握兵权之后便放下心来。
第八日的清晨,大军再度开拔……
出征的时间很大一部分都浪费在了行军的路上,离开定州的当天队伍出了山区,进入一望无际的草甸,草甸正中有一条沙土道路,宽不过丈许,沙土松软,后军马车到得此处多有陷滞,拖累整个队伍行军缓慢。
道路两侧是广袤的草甸,说是草甸也并不确切,因为这片区域多生芦苇,有几分像芦苇荡,只是没有积水。芦苇有一人多高,这样的地形有利于敌军设伏,故此行军之际蒲雄频频派出探马先行探路。
有芦苇就有鸟类,此处有不少的大型飞禽,有将军请准行军时射那飞鸟下来补贴军粮,被莫问严令禁止,此时乃是飞鸟育雏的时节,射死大鸟,幼鸟就会饿死。
行军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些水塘,水塘之中有着很多的游鱼,以长矛随意戳刺就能有所捕获。
次日中午,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松软,行军极为艰难,众将校请求就地安营,这一请求再度被莫问否决,这处草甸只有这条道路还算结实,其他区域站的久了,地面都会渗出水来,这样的地势不利于扎营,一旦扎营就是一字长龙,对军若是偷袭,赵军势必无法首尾兼顾。
冒雨行军,傍晚时分来到了草甸边缘,探马回报,前方二十里外有一废弃乡村,莫问沉吟片刻决定前往那里扎营,实则于废弃的乡村扎营并不利于驻守,但此时所有兵士的衣物已经湿透了,此处寻不到干柴烘烤衣物。
到得那处废弃乡村已经是二更时分,这处乡村废弃的时间并不长,房屋大多没有坍塌,大军进入乡村自西北角落安顿了下来。
进入乡村之后莫问离开队伍独自向村镇东南走去,受大雨影响寻常士兵视线受阻,他却敏锐的发现东南方向有着微弱的火光。
这处乡村的规模处于镇子和村子之间,有西阳县一半大小,街道上已经长出了杂草,杂草丛中不时可见森森白骨,此时是阴雨天气尚且好一些,若是在炎热干燥的晚上,此处必定是一片蓝白鬼火。
循着微弱的光亮找到火光的源头,发现火光是自一处废弃的祠堂里传出的,祠堂已经没有了大门,站在门口可以看到祠堂里有两个孩童正凑着火堆在炙烤什么食物,观那棍子上食物的形状,想必是一条鱼。
这两个孩童年纪不大,男孩有十一二岁光景,女孩还要小一些,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宽松,明显是自死去的大人身上剥下来的。
见到这两个孩童,莫问瞬时想起了当年西阳县的情形,胡人屠城之后偌大的西阳县只剩下了他和老五。
男孩无意之间发现了他,抬手碰了碰那个小女孩,二人惊恐的站起身看着站在门外的莫问。
“我可以进去避雨吗?”莫问微笑开口。
那个子高一些的男孩听得莫问言语,转头看向那女孩,“他是人,不是鬼。”
“我们没有钱。”女孩虽然较男孩要小,却很是镇定。
“我不是坏人,只是路过这里,你们让我进去避雨可好?”莫问善意请求。
两个孩童闻言没有再接话,莫问缓步前行,迈步走进了祠堂,那男孩见他进门,自房中的梁柱旁抓过一柄钢刀双手持握警惕的看着莫问。
这孩童手中的钢刀是一柄战刀,当是自战乱之中捡到的。
莫问进屋之后环视左右,房中西南角落放着破烂的被褥,西北角落放着几个南瓜,东侧是个水缸,正北是供桌和供案,供案上的灵位已经被二人搬了下来用作柴火,女童手里的木棍上串的是一条已经烧糊了的鲤鱼。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问解下鹤氅冲那两个孩童问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那男孩出言反问。
“我是路过这里。”莫问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递给那男孩,“这个给你,雨停了我就会走。”
“你为什么给我们银子?”男孩仍然没有放下手里的钢刀。
“这里不能再住了,你们得另寻安全地方栖身,等到天气转晴之后往西走,那里很安全,这些银子你们带上,可以换些吃的。”莫问善心大起,这两个孩子比他和老五当年落难的时候还小,孤苦无依当真可怜。
“我们要银子没用。”那男孩垂下了手里的钢刀,抓过女孩手里的木棍坐在地上继续炙烤。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问冲那女孩问道,这女孩对他似乎没有很重的敌意。
“他叫杨士,我叫桂三,你叫什么?”女孩很是爽朗。
“莫问。”莫问将手中银两放于火堆旁边,转而盘膝坐到了火堆南侧。
“为什么不能问?”女孩侧目歪头。
“我姓莫,名问。”莫问笑道,以问为名有谦逊求教之意,符合儒家含蓄内敛的行事之风,但是与姓氏搭配,就容易滋生歧义。
“给你吃吧。”男孩将那条木棍上的鲤鱼递向莫问。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出言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妹?”
“不是,她是我婆娘。”男孩说道。
“不是,他是我师兄。”女孩与男孩同时开口。
莫问闻言有些疑惑,“你们是做什么的?”
“耍杂戏的,他爹是班主,想要我给他做媳妇,可我从来没答应嫁给他。”女孩一脸的认真。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转而笑问,“如果不是他保护你,你恐怕已经饿死了,给他做媳妇不好么?”
“不好。”女孩连连摇头。
“你是好人,来,鱼给你吃。”那男孩见莫问给他说好话,再度将那木棍上的鱼递向他。
“我不饿,这些点心给你们。”莫问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那男孩。
“谢谢。”男孩接过布包,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莫问前胸。
“没有了,就这些。”莫问拍了拍胸脯摊手说道。
那男孩闻言这才移走了目光,将那布包递给女孩,“给你吃。”
女孩探手接过那个包有点心的布包,放到了身旁的一块青砖上,转而拿过一无嘴水瓮倒了一杯水递给莫问。
“你们在杂戏班做什么?”莫问接过那破了口的水杯出言问道,这两个孩子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都懂得投桃报李,尽管他们有的也只是一杯水或一条烤糊了的鱼。
二人闻言愣了一愣,面面相觑,迟疑片刻方才开口回答,女孩会弹琴,男孩会口技。
“能否与我演上一演?”莫问一听大感有趣,杂戏又称百戏,为当下王公贵胄消遣的最好节目,也为百姓所喜欢。
“这几年都没有练习,忘的差不多了。”男孩摇头说道。
莫问一笑置之,反倒是那女孩推那男孩,“你就演上一个吧。”
“你让我演啥啊?”男孩一脸的无奈。
“羊叫,”女孩手指男孩冲莫问说道,“他会学羊叫,学的可像了。”
“算了算了,不要难为他了,你的琴呢?”莫问笑问。
“没有了。”女孩面露伤心。
莫问闻言也没有强求,转身看向门口,发现大雨已经减弱,军中还有军务需要处理,不能在此处久留。
“这些银两你们带上,沿着向西的道路走上两三天就能到定州,我给你们写封信,你们拿了信去府衙,他们会照顾你们。”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以黄纸书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递向那男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官府的人?”女孩抢在男孩之前接过了那封书信。
“我是赵国的国师,放心吧,这封信一定管用。”莫问微笑回答,转而直身站了起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这三五年中管用。”
“恩人,喝口水再走吧。”那男孩双手端起水杯递向莫问。
“算了,他不渴。”女孩在旁插嘴。
莫问本不口渴,但不忍心驳了二人微薄拳拳,便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不过这口水一吞下,他立刻感觉到遍体生寒。
水里有毒,而且是剧毒,毒性走的是心经,毒发之后会肢体麻痹。
察觉到异常,莫问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微笑着将那水杯递给了那男孩,转而迈步向外走去,三步之后佯装瘫倒,他已然百毒不侵,如此行事只为引出藏于暗处的主使。
那两个孩童见莫问倒地,并没有慌张,也没有感到意外,而是静静的站在火堆旁看着他。
莫问倒地之后防的是门外,故此见不到二人的神情,只能听到二人的交谈。
“不能杀他。”女童的声音变成了成年女子的柔软细糯。
“那就活捉了回去。”男童的声音变的极为粗犷,鼻音很重。
“此人是个正人君子,用奸计害他,我心中有愧。放他一马,咱们回去。”女子说道。
莫问心中极为疑惑,这二人能够变化形体,无疑是妖物,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感知不到它们身上的妖气,那男子还有些许臊气,这女子连点滴的妖气都没有。
“不行,放虎归山必留后患。”男声说道。
那女子没有答话,缓步走到莫问近前,将他翻过身,探手向他怀中摸去。
翻身之后莫问看清了这女子的样貌,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鹅蛋脸庞,白净皮肤,苗条纤细,身上穿着乳黄花裳,由于距离较近,可以闻到它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闻到这股香气,莫问立刻明白此女极有可能是桂木成精,草木成精妖气本来就弱,桂木性洁,故此丝毫不见妖气。
眼见那女子摸寻符盒,莫问探手擒住了她的右手寸关尺,“乱摸是要剁手的……”
寸关尺是号脉的位置,握住这女妖的寸关尺,莫问立刻切出此人脉相为妖脉,心跳很是缓慢,不足常人三分,由此可以确定它的本体为草木之属,若是兽类,即便是乌龟王八也不会如此缓慢。
寸关尺又是脉门穴的所在,这处穴道是通心的,可以准确的判断这妖女并未渡过天劫,修为并不很高。
那妖女忽然被制大感惊恐,下意识的向后抽手,莫问趁势而起,待得站起之后右手灵气微吐,那妖女立刻停止了挣扎,莫问拿住了它的脉门,可以延出灵气冲其心脉,随时都能取它性命。
莫问站起之后率先看先那站在火堆旁的男子,此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一个颌下生须的中年人,此人瘦高体形,面孔为倒置的三角形,眼睛亦呈三角,一看就是心思不正的霪邪之徒。
那男子见他制住了那女妖,虽然大感意外却并没有太过紧张,观其神情想必与这妖女并无深厚感情。
“你们效力于燕国,贫道接了赵国的职事,我也不怪你们设计害我,”莫问话到此处松开了右手,“你有心放我一马,贫道今天也放你们二人离去。”
那妖女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轻易的放开它,得了自由之后愣在了当场。直接待那男妖走到身旁推了它一把,它方才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莫问一眼,闪身出了房门。
“你们叫什么名字,来日见面也好有个称呼?”莫问冲已经出了房门的二人问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杨士。”那男妖冷哼一声提气掠走。
“我们设计害你,你就这般放我们离去?”女妖侧目发问。
“你还想让贫道设宴留你?”莫问摇头笑道,实则二人的伎俩并不高明,别的不说,就说用牌位生火一事就不符常理,再大胆的人也不敢以那种不祥之物生火。只是他心中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和老五,故此才放松了警惕。
“桂三娘,你走是不走?”远处传来了杨士的喊声。
桂三娘闻声转头东望,转而回过头看了莫问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踌躇片刻提气掠走。
二人走后,莫问自祠堂里转了一圈,祠堂里的水缸外部沾有点点泥迹,水缸里的水也很是浑浊,这表明这口水缸是雨天自户外搬到这里的,这显然易见的漏洞他之前都未曾发现,可见自己有多么大意。若非有百毒不侵之能,此时已经着了二人的道儿。
怀揣些许后怕,莫问披上鹤氅出门回返,此时大雨已经转为毛毛细雨,回到落脚之处,蒲雄正在门外等候。
“启禀真人,寻柴的火头自村中一处废屋里发现了几具灾民的尸体,两男一女,死去时间不长。”蒲雄迎了上来躬身说道。
“死因?”莫问将鹤氅交予花姑,进屋坐上了房间正中的帅座。
“刀伤,伤口齐整,当是死于战刀。”蒲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几个灾民原本可能就住在那处祠堂里,杨士和桂三娘来了之后鹊巢鸠占,杀死了他们。
“真人若无吩咐,末将先行告退。”蒲雄见莫问无意前往查看,便出言告退。
“不忙走,”莫问抬手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蒲雄坐下,待得蒲雄落座再度开口,“刚刚有两个妖物变作孩童设计害我,被我识破之后向东退走,两个妖物为一男一女,男的当是山羊成精,女的为草木化人,修为要低于我,二人联手当可与我战平。”
“当是自袁州赶来的。”蒲雄抬手北指,下一座州府城池为袁州,离此不算很远,有五百多里。
“日后行军当打起精神,以防敌军偷袭。”莫问说道,先前察觉不到二人的妖气令他心中很是没底,桂三娘是草木成精,察觉不到它的气息有情可原,但杨士是只臊膻的山羊,竟然也没有妖气发出,他的信心来自于知己知彼,不摸对方底细令他信心大减。
“谨遵真人谕示,末将会让探马探出百里,步步为营,力求稳妥。”蒲雄点头答应。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之前攻克的那些城池几乎都是腾格里招揽的异类,腾格里已经毙命,他所控制的城池尽数被收复,前方的袁州城应该是另外一位巫师负责防守的,此人是谁?有何能耐?行事风格如何?招揽控制着多少妖物?这些完全不得知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袁州城里应该不止杨士和桂三娘这两个妖怪,按照常理来推断,那城中至少还有一个地位比它们要高的妖物。
蒲雄见莫问没有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
莫问放下茶杯回后堂打坐念经,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次日仍然阴雨连绵,这种天气是不适合行军赶路的,只能暂歇一日。未曾想这场大雨接连下了八天也没有停下的征兆。大雨每下一天莫问的心情就沉重一分,来时的那片草甸地势较低,连日大雨令那里积水很深,那条沙路是大军唯一的退路,也是后方运送粮草的粮道,过水之后阻断了粮草的补给。
大军开拔时后军驱赶了不少牛羊,此处又多有鱼鸟,故此粮草暂无断绝之虞,莫问和众位将官担心的是燕军会趁机来攻,这种背水一战的地势不利于己方作战。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第九日,探马回报,数万燕军骑兵冒雨南下,以数百熊罴为先锋,下午就会抵达这处废弃的乡村。
“真人,东北三十里外有高山可以据守。”蒲雄率先献计。
莫问挑眉看了蒲雄一眼,没有接话,有山峰据守可以居高临下抵御燕军,但此时乃是阴雨天气,到得山中怕是连安营扎寨的地方都没有,士兵势必会遭到雨水淋泡,不需三天就会耐受不住。若是守在此处也不成,这处废弃的乡村没有城墙,无法抵御燕军的数万骑兵。
“真人,末将派人去那山中看过,有山泉可做饮水。”蒲雄以为莫问是担心山中无水。
“草甸里的积水有多深?”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深浅不一,浅处也有三尺,深处已经过人,芦苇被山水冲倒,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一名校官出言回答。
不待莫问接话,此人再度禀报,“南方积水很深,不能作为退路,北方为密林,当可前往。”
“不能退,若是撤离此处,燕军骑兵势必会占据要道,雨停水退之后会趁势攻取定州。”莫问摇头说道,黑郡派来的粮队现在就滞留在定州,此外魏霸天留下的粮草也在定州,定州万不能失守。
众人见莫问并无去意,便不再言语,莫问斟酌良久下达了命令,“宰杀牛羊,蒸粟熬汤让兵士吃饱。”
有后军将领起身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安排。
“排出防守阵势,准备迎敌。”莫问再度下令,军队开拔不久粮草还算充足,这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
将校领命,外出调兵布阵。
“真人,燕军来势汹汹,当是自高句丽调回的五万骑兵尽数遣出,我军只有一万兵卒,此处又无险可守,撑不了多少时日。”蒲雄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扶额叹气,眼前的恶劣局面并非他急功近利所造成的,是天意如此,此处距离定州不过两百里,却被身后的这处过水草甸阻隔了开来。
就在此时,花姑自门外进来,为二人呈送茶水。莫问看向蒲雄,“寻几名精通水性的士兵牵马……”
莫问话到此处便没了后文,他本想先将花姑送走,说话之间忽然察觉到有异类自南方逆水而上,异类气息共有两道,皆为水族蛟属。这两条蛟龙当是自白郡境内借水而上的,其目的是守住过水草甸,断去赵军后路。
“真人有何吩咐?”蒲雄待花姑退下,出言问道。
“我本想将花姑送走,刚刚察觉到草甸之中有蛟龙出现,只能作罢。”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闻言点了点头,莫问想将花姑送走表明他对这场战事并不乐观,不然不会做出这最坏的打算。
“下去安排吧,待得燕军到来,我会做法召青龙助阵。”莫问冲蒲雄摆了摆手。
蒲雄告退之后莫问披上鹤氅出门东掠,观察地势,向东数十里都不适合设伏,只能在这处废弃的乡村与燕军血战。
回返营地,将士正在吃午饭,这些人久经沙场,知道饭食中有肉意味着即将开战。
下午未时,燕军已经到得二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此处,此时雨势稍缓,莫问凌至高处语示众人,“燕军五万骑兵即将到来。”
此语一出,三军哗然,兵卒虽然知道即将开战,却不晓得敌人有这么多。
“连日大雨令得草甸成湖,我军退路已断,无法回撤定州,燕军兵力五倍于我们,此番到来有熊罴充当先锋,又驱有两条蛟龙于西侧洪流之中潜伏,其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尽数诛杀我们。”莫问提气发声,虽然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雨滴的淅沥。
“燕军以为这次是诛杀我们的天赐良机,但是他们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有我莫问在此,他们的蛟龙和熊罴不足为惧。”莫问说到此处借鹤氅遮雨,画天罡青龙符一道,龙从云,风从虎,真言念罢,一条体长十丈的嚣然青龙自云中现形,这条青龙与寻常青龙有所不同,身形更大,威压更强,现身之后自空中蜿蜒探爪,昂首发出了震耳龙吟。
青龙为星宿之首,幻化这条青龙径直耗去了莫问七成灵气,莫问有感,暗自皱眉,世人崇尚神龙,只有幻化青龙才能调动士气。
此时东方的燕军已经目视可见,莫问提气高喊,“男儿理应征战沙场,建功封侯,此战过后若得不死,士兵还归故里,终生免役。校尉加升三级,食禄千户。”
得青龙壮势,经莫问鼓劲,万众军兵士气暴涨,轰然应是之后各自就位,准备迎战……
莫问训讲过后飘身落地,那怒目嚣然的青龙于半空盘旋,不时发出浑厚而悠远的龙吟咆哮。
此时雨势增大,雨中朦胧可见东方波涛一般涌来的万千敌军,万马奔腾令得地面为之震动,冲在前方的是一片红色的熊罴,罴为熊之王者,个头较寻常黑熊要大很多,体毛多为红色,此物虽然身躯庞大,移动速度却快,四足狂奔快过奔马,南北成片,来势汹汹。
“放箭!”弓兵将领估算敌军已经进入强弓射程,高喊下令。
弓兵听令,立刻躺倒蜷腿蹬踏开弓,强弓是以双腿开弓的,需躺地发箭。
赵军有三千弓兵,约有三成是强弓,千箭齐射,弓弦铮鸣,千支利箭破空射出。放出一箭之后,弓兵立刻再度蹬踏开弓,快速的射出了第二拨箭矢。
第二拨羽箭射出,普通弓兵随之开弓,此时敌军已然冲到了他们的射程之内。
燕国骑兵随身都带有弓箭,立刻开始还击,弯弓放箭的当有万人,双方弓箭射出,各自坠落对面,待得箭矢落于地面,双方各自死伤。
燕军前冲之势不减,此时已然到了百步之外,待得弓箭落地,双方再度开弓,箭矢落地再度各有死伤,燕军战马多有倒毙,那一干熊罴却凭借坚实皮毛抵御住了弓箭的穿刺。
此时双方距离再近,弓兵失去了作用,蒲雄高喊下令,“弓兵后撤,步兵拒马。”
蒲雄喊过之后步兵立刻摆出防守阵势,弯腰下蹲,手中长矛和铜戈拄地前伸,盾牌护头,快速的自阵前布起了一道由长矛和铜戈组成的拒马枪阵。
虽然己方布起了防守阵势,但燕军汹涌冲至,己方这薄弱的堤坝绝对抵挡不住对方的滔天巨浪。
眼见于此,莫问心念闪动,空中青龙发出龙吟怒吼,龙爪虚空踏云,自空中急速冲向燕军前锋,青龙移动快逾闪电,自双方短兵相接之前落于阵前,龙尾屈伸横扫,将五丈内的十余只熊罴尽数扫出,青龙乃神物,力道之猛非凡间猛兽所能比拟,被龙尾扫中的十余只熊罴瞬时毙命,偌大的尸身向后急撞,撞翻后至骑兵无数。
一扫过后,青龙调转身形,以龙尾再度抽扫北侧熊罴,两尾过后十丈内的燕军骑兵尽数受阻。
但燕军的冲阵骑兵有数里长短,其他区域的骑兵趁势冲向拒马枪阵,燕国的这些骑兵乃是善战精锐,其所策马匹也是多年老马,看到拒马枪阵立刻纵身跃起加以躲避,其中多有被枪阵的矛戈开膛破腹者,但仍有半数马匹越过了拒马枪阵,一旦越过枪阵,燕国骑兵立刻抽出战刀大肆砍杀,拒马被破,混战开始。
对赵军威胁最大的就是那数百只红毛熊罴,这些熊罴双眼泛红,不问可知是被人以巫术操控,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又悍不畏死,寻常矛戈并不能杀死它们,熊罴冲至阵前立刻冲扑拍咬,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莫问此时并未操控青龙,而是由它随性杀伐,青龙率先击杀那些熊罴,它乃东方天龙,星宿之首,百兽至尊,这些熊罴竟然不畏惧于它,这令它感到威严受到了轻视,发怒之下于阵前横冲直撞,青龙周身鳞甲皆有神气萦绕,凡兵不能伤它分毫,刀枪不入,横行无忌。
敌军蜂拥而至,弓兵在后撤的同时频频开弓,阻那后至燕军,而那些尚未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也还以颜色,燕军人数众多,箭雨过后赵军弓兵死伤惨重,虽然城中有房舍可作掩护,耐不住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骑兵上马。”蒲雄高喊下令,优秀的将军都拥有洪亮的声音。
短兵相接之后,莫问一直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燕军可能知道他是上清道人,此番前来并没有异类随行,也可能是有异类但隐藏掉了妖气,对于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他当真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这是如假包换的雨中混战,视线和听觉都受到干扰,无法防范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箭雨。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黑刀出鞘,冲入前方战团,只有在短兵相接的这片区域才没有箭雨。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黑郡城外的三万燕军是我狙杀,腾格里等一干妖人也为我所灭,有本真人在此,赵军必胜!”莫问出刀的同时提气高喊。他此语旨在增强己方士气,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但对敌阵前什么都能输,唯独不能输了气势。
此语一出,立刻为他召来了无数的明枪暗箭,燕国也有军功奖赏制度,燕军都知道杀了他会有极为丰厚的奖赏。
在乱军之中要想保住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的移动,在敌军的刀箭攻来之前闪开,追风鬼步在此时再度发挥了作用,莫问得追风鬼步之助,自混乱的战团中自由进退,黑刀频频出手,仓促之下来不及寻找重要的目标,但凡敌人一律斩杀。
“赵国将士听真,本真人会与你们一同进退,绝不抽身先行,打起精神,喊出士气,若是英勇战死,家人会有优厚抚恤,带子遗孀终生不得改嫁。”莫问再度发出了吼声。
“誓死追随真人!”万千赵军齐声回应,士气暴涨。
大雨并没有因为杀戮而停止,瓢泼大雨令得战场一片混乱,甚至无法看清数步之外的情况,且不管对方是否有异类,是否有高人,在这种不辨敌我的情况下都派不上用场,只能近身搏杀。
“天雷护佐,荡妖除魔。”莫问挥刀的同时以左手再毙一敌,他并不喜欢大声呼喊,此时的喊声只是为了告诉赵军他在与众人并肩作战。
由于敌我人数众多,城中的房舍在兵马的踩踏之下很快被夷平,偌大的房舍片刻之间就成为一堆残砖碎瓦,再过片刻连残砖碎瓦也被踏平。
“哪里有燕国厉害人物,高声告知于我。”莫问心念闪动,感知青龙的位置,发现青龙仍在追杀熊罴,凝聚青龙形体的灵气还剩下六成,仍然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王爷,这里有一个。”西南方向传来了己方士兵的高喊。
莫问闻声辨位,自人群之中快速向西南方向闪去,燕国骑兵都带有弓箭,他不敢随意凌空,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人群中移动。
那个大嗓门兵士不时发出喊声为他指引方向,待得他循声而至时发现那士兵已经没了右腿,正斜靠在一堆瓦砾旁大口喘息,见到莫问到来,急忙挣扎抬手指向西方。
莫问挥刀斩杀了一名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自怀中摸出一枚疗伤丹药,尚未来得及塞到那人口中,自远处射来的一支利箭便将他钉死在了瓦砾堆上。
战乱之中莫问无法分辨箭矢来自何方,抬手将那丹药放于怀中,转而向西冲去,冲出数丈之后发现杨士正在人群中大肆击杀赵国士兵,此人用的是两只三尺长短的灰色双鞭,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双鞭专砸赵军头颅。
“妖物受死。”莫问虽然胸有怒气,仍然不屑偷袭。
杨士闻身回头,见到莫问也不多话,双手倒提双鞭向莫问冲来,到得近前双鞭齐出,一取上路头颅,一取中路腰骨。
由于先前未曾砍过魏霸天的骨刺,故此莫问对黑刀的信心有所降低,见杨士双鞭袭来并没有与之正面交锋,而是闪身避开,再度旋至其左侧,快速出刀追它左鞭,一刀过后,杨士左鞭断裂,杨士见状改以右鞭再击,莫问此番心中已经有底,黑刀直迎而上,将其他右鞭再度斩断。
杨士失了兵器再无斗志,将双手残鞭扔向莫问,趁机闪入人群想要逃走。
莫问岂肯放它离去,侧身闪过纵身追赶,就在此时忽然感觉左臂疼痛,低头下望,只见左臂手肘上端插了一支羽箭。
莫问有心运转灵气震出箭矢,闪念过后改以黑刀削去了箭杆,倘若震出箭矢会令伤口流血,男人的阳血与女子的阴血不同,男子若是流血,精神和体力会随之降低。
如此耽搁了片刻,杨士已经趁机钻入人群消失无踪。
“妖怪不自量力,胆敢螳臂当车,再让本真人见到,势必砍掉你的羊头。”莫问提气高喊,以此提升士气。
莫问喊过之后再度冲进战团挥刀杀敌,就在此时忽然察觉到青龙的灵气有所减弱,似乎正在对抗什么厉害的对手。
冒险凌空,拔高东望,发现一条体形与青龙相仿的黑龙正在东方天际与青龙翻腾争斗,这条黑龙并无妖气,亦无龙气,竟然也是施法幻化而成。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皱眉,燕军之中藏有高人……
在莫问皱眉疑惑之际,已然有箭矢射来,莫问急忙收回思绪旋舞黑刀落于地面,仓促之间他没来得及细看那黑龙,但他已然发现那黑龙也不是实物,当是某人以巫术或道法幻化而成。
他对巫术不甚了解,对于三清道法也只知上清一宗,故此无法确定这黑龙是由巫术幻化还是由道法幻化,但他可以确定幻化黑龙的不是上清门人,还有就是对方所化黑龙绝不是青龙的对手。
此时战斗已然进入白热化,燕军骑兵用的是战刀,这种兵器相对较短,自马背上使用很是灵活,可以快速出刀。赵军所用多为铜戈和长矛,相对较长,自下方戳刺马背上的骑兵也很是顺手,敌我双方皆有利弊,拼的就是谁的力量更大,谁的速度更快,谁的耐力更强。
由于有弓兵的存在,决定了战场上并无安全区域,西侧的赵国弓兵一直在向东方开弓,而那些没有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也开弓回射,这种情况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位于战场后方的弓兵死伤反而最为严重。
即便赵军士气如虹,人数上的劣势还是逐渐显现了出来,三千弓兵所携带的箭矢很快耗尽,而燕国骑兵人数众多,箭囊里箭矢充足,战斗之中一直有箭矢射出。射光了箭矢的赵国弓兵只能拾捡敌军射来的箭矢再度回射,而每一次离开藏身之处拾捡箭矢都会有很多弓兵丧命。
除了人数上的劣势,体力和耐力的劣势也一同显现,莫问所率的兵卒大部分是汉人,汉人不但身高低于燕国骑兵,体力也较强壮的燕国骑兵要弱,战事持续时间一长就出现了体力不续的情况,在战场上体力不支就只有死路一条。
战斗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与攻城战不同,似这种正面冲杀的战斗持续半个时辰已经算是很漫长的了,赵军据守的废弃乡村仅余西北一角,其他区域已经被燕军踏平攻占。
此时雨势逐渐减弱,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地面上堆满着双方人马的尸体,由于战事推进缓慢,战场上并无伤者,只要受伤倒地就会被踩踏至死。
赵国一方只有两千骑兵,这两千骑兵在蒲雄的带领下在东南方位对敌厮杀,这些骑兵都是高大的胡人,体力较燕国骑兵还要好上三分,且其骨子里有着天生的兽性,对敌阵前十分勇猛。只是人数太少,战到此时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人。
雨势减缓之后莫问得以纵观战况,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己方剩余兵力不足三千,燕军已经呈扇形围住了三面,赵军只剩下了西北一隅。
燕军剩余的兵力完全可以抄到后路完成四面包围,燕军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担心合围之后会逼着赵军做亡命的困兽之斗,燕军希望他们后撤,只要后撤士气必定低落,届时燕军就可以在后面尾随射杀,不费吹灰之力的全歼赵军余部。
猜到了燕军意图,莫问自然不会率军后撤,后面二十里外就是洪流,撤到那里也是死路一条。故此只能硬拼,拼到最后一人为止。
“我知道你们疲惫不堪,敌军同样疲惫,咬牙撑住,再有半个时辰当可尽歼敌军,此战过后你们将荣归故里与家人团聚,衣食无忧,终生不需再操兵戈。”莫问一字一句提气高喊,他有灵气在身已经感觉到了疲惫,可想而知寻常士兵是何等的劳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频频高喊,调动士气。
劣势之中唯一令他感觉欣慰的就是青龙与那黑龙的争斗即将分出胜负,那黑龙虽然体形不输于青龙,却终究不是神兽,不可能挡住青龙。
那暗中做法的敌方高人只能幻化黑龙表明其修为并不高于他,不然完全可以同样幻化一条青龙,既然如此,黑龙若是破灭那人是无法再度幻化一条的,故此莫问将希望寄托在了这条青龙身上,频频闪念催那青龙攻击对手。
“野道狂妄,看桂三娘前来战你。”酣战之中,东方传出一女子的喊声,声音传至人影已到,桂三娘甩动宽松衣袖,发出一蓬桂花形状的暗器,这些暗器形有铜钱大小,有四处锐角。
由于暗器数量不少,莫问侧身抖腕舞出刀花护住头脸,借青羽鹤氅裆下了剩余的暗器。
“西北二十里外的山脊过于不足两尺。”桂三娘借挥袖之际近身快语。
莫问先前便发现桂三娘所发暗器来势不猛,而今听得它的言语瞬时明白了它的用意,但此时他无心后退,便高声喊道,“连那杨士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区区女流焉敢挡我锋芒。”
高喊的同时挥刀斩向桂三娘的衣袖,桂三娘见到黑刀所取部位,知道莫问心中已然明了,便没有闪躲,任凭黑刀削去了衣裳左袖。
“黑龙为何人幻化?”莫问假借旋身低声发问。
“乌布巫师,这是他最厉害的本领。”桂三娘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再度挥刀削去桂三娘另一只衣袖,桂三娘随之闪身退走。
桂三娘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也让他看到了希望,抬头上望,只见那黑龙形体已经暗淡,破灭只在顷刻之间。
再撑片刻,黑龙果然被青龙抓绞撕碎,莫问凝神感知,发现青龙所余灵气已然不足一分,用不了多久也会消散。
心念闪动,青龙自上空探爪踏云来到己方上空,仰天发出龙吟之声。
“本真人天下无敌,区区妖龙焉是我青龙对手。”莫问再度高喊,自古以来所有的将军在对敌阵前都会大肆夸大自己的本领,以此震骇敌军,谁如果在此时装出一副谦虚内敛的君子相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双方敌军都知道上空争斗的两条龙哪一条为己方所有,黑龙遭青龙灭杀使得燕军士气大降,听到莫问刻意喊出的狂妄言语,更加心神不宁,而本已疲惫不堪的赵军在见到蜿蜒在上空的青龙之后,再度生出了些许力气,透支体力奋勇拼杀。
按照惯例火头军是不参与争斗的,因为他们以老幼居多,且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但此时那数百名伙夫和马夫也受到了莫问气势的感染,或持厨刀或持拾捡而来的兵器冲向战团。
若是换做平时,这些人恐怕近不得燕国骑兵的身,但此时前方的燕军骑兵已经疲惫不堪,而这些伙夫和马夫却刚刚加入战斗,力气很足,冲到近前胡砍乱剁,杀的已无挥刀之力的燕军无力招架。
莫问分神后望之际,忽然发现西方出现了一只偌大的蝼蛄,蝼蛄上坐着的正是石真。
“快看,豫公主已经杀掉蛟龙率援兵赶到,全歼燕军只在片刻之间。”莫问高声喊道。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扭头西望,他们虽然看不到石真的模样,却能看到那只飞于空中的巨大蝼蛄。众人不明所以,以为石真真的率众来援,瞬时喧腾一片。
只有莫问心中明白石真是独自过来打探情况的,她能过来还是倚仗着黄衣郎能够飞翔,实则那两条蛟龙仍然在草甸洪流中没有被杀掉。
“青龙开道,待本真人前去杀掉燕军主帅。”莫问喊过之后心念闪动,青龙有感,落于地面抵角前冲,莫问紧随其后冲入敌群。
士气再旺盛也不可能以一万敌五万,此时燕军仍有大量骑兵滞留后方,莫问孤身前冲乃冒险之举,燕军都有弓箭,倘若受困他将无法逃出,但己方士兵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鼓励和调动都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此时只能设法震撼燕军军心,令他们无心再战主动退兵。
前方是密集的骑兵,青龙势猛,急冲之下将挡路的燕军人马尽数撞飞,硬生生的自敌军之中豁出了一条丈许通道,莫问紧随其后,拖刀前冲。
前冲之时莫问最为担心的是青龙在冲到敌军后方之前会因灵气耗尽而消散,撞飞如此之多的燕军兵马令得凝聚青龙的灵气快速消减。
前冲不久,莫问的担心变成了现实,青龙在撞至敌群中心区域时陡然消散,见此情形,莫问瞬感周身冰凉,来不及多想再取符盒画天罡青狼符一道,青狼现身之后立刻代替青龙继续前冲。
幻出青狼之后莫问体内灵气彻底耗尽,瞬时感到头晕目眩,急忙取出最后一枚补气丹丸吞入腹中,勉力支撑强自前冲,这补气丹丸需要时间催化,匆忙吞服无甚用处,但此时若无丹药支撑他怕是连前冲之势都难以维持。
青狼不比青龙,其体形要小上很多,所开通道很是狭窄,左右的燕军得以出刀攻击,莫问灵气不续,动作稍缓,片刻过后已然身中数刀,但他并未还击,而是紧随青狼奋力前冲。用不了多久燕军就会发现赵军并无后援,如果不能在他们发现这一点之前惊走他们,赵军就会全军覆灭。
此时也只剩下了惊走一途,实则他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即便冲至敌军后方也无力击杀燕军主帅和那乌布巫师。
每冲出一丈,莫问就感觉自己离阴曹地府近了一分,但每冲出一丈,燕军主帅的心理压力也会重上一分。这是一场生死赌局,他赌的就是燕军统帅会因为惧怕他,而在他冲到后方之前退兵闪避。
五百丈,四百丈,三百丈,两百丈。
当莫问冲至百丈时,燕军终于敲响了铜钲……
铜钲一响就是鸣金收兵,燕军骑兵听到鸣金之声立刻调转马头向东回撤。
铜钲发出的声响很是尖利,但此时在莫问听来却极为悦耳,铜钲一响表明己方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以一万兵卒在无有城墙据守的情况下打败了燕国五万骑兵,这是士兵的至高荣耀,这是统帅的无上荣光。
虽然燕军已然鸣金收兵,莫问却不敢立刻停歇,而是凭借体内仅存的些许灵气再度发出高喊,“留下性命再走!”
怒吼过后莫问再度感觉体内灵气不续,只能神授奎木狼护在身前,防止燕军骑兵后撤之际顺势攻击,以此同时奋力挥舞黑刀,砍杀那些慌不择路疾冲而至的骑兵,燕军后撤之际也是万马奔腾,若不逼迫他们主动避让势必遭到战马的冲撞和踩踏。
片刻过后燕军骑兵撤尽,莫问心中一松,瞬时感觉周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真人!”蒲雄率数十浴血骑兵率先赶到,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扶住了莫问。
“还有多少兵马?”莫问挣脱了蒲雄的搀扶,此时燕军尚未去远,不能让燕军发现他体力不支。
蒲雄闻声转头后望,大致的估算了人数,“不足一千了。”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心念闪动神授青狼前去追击燕国骑马,必须让燕国骑兵感到有追兵在后,不然他们可能中途回返。
“真人神威,天下无敌。”随后赶来的兵卒狂呼欢腾,将这样一场必败的战斗生生扭转,这不是寻常将帅所能做到的。
“将士雄威,所向披靡。”莫问心中同样欢喜。
“参见公主!”侥幸生还的赵国士兵冲骑乘蝼蛄飞到近前的石真跪倒行礼。
“你伤的重不重?”石真翻身跳下蝼蛄快步走到莫问近前。
“皮外伤。”莫问微笑回答,石真脸上的关切神情令他心中大感温馨。但笑过之后感觉自己语气太柔,便改变了语调,“这些兵士皆是有功之臣,你就由他们跪在泥泞之中?”
“平身吧,此战功在社稷,本宫会上奏朝廷,论功行赏。”石真转身环视众人。
“谢公主。”众将士欢喜起身。
“回返营地,暂作休整。”莫问冲众人下令。
此时剩下的士兵已然极度疲惫,回返营地的途中不时有人倒下,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抬动他们,蒲雄等人便让出战马加以驮负。
赵军先前的营地还保持完整,不过驱赶作为军粮的牛羊都被燕军流矢给射死了,伙夫剥皮剔骨开始熬制肉羹,还能活动的士兵自战场上寻找伤而不死的同伴,大部分人都回到营帐躺卧休息。
“你不应该以身涉险。”石真跟随莫问进入了暂时充当帅营的房舍。
“我该怎么做?”莫问抬手想要解下鹤氅,一抬手感觉左臂剧痛,这才想起先前的箭矢还未拔除。
石真快步上前帮莫问解下鹤氅,除去鹤氅之后方才发现莫问身上有多处刀伤,“你为何这般拼命?”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冲端送热茶的花姑吩咐道,“为我取些酒水来。”
“赵国有兵五十多万,你若兵力不够我会与你再度争取,何必为了他们冒这种风险?”石真心疼的看着莫问身上的伤口。
莫问闻言仍旧没有答话,他早就知道石真不把汉人当人看待。
“你不要生气,我说错了话,我一定会奏请父皇重赏他们。”石真察言观色猜到了莫问心中不快。
“死去的士兵免去其家人劳役,赏银二十两,带子遗孀不可改嫁他人。”莫问坐到帅座出言说道。
“如此安排只怕会引起他人攀比。”石真面露难色。
“其他将帅如何行事我无权干涉,但我统帅的士兵必须这样抚恤。”莫问挑眉说道,石真到来之后只关心他的个人安危,丝毫不将那些战死的士兵放在心上,这令他非常不满。
“好。”石真见莫问不悦,急忙点头答应。
“活着的士兵尽数撤回,赏银二十两,免劳役兵役终身。”莫问再度开口,他为了调动士气而许下的承诺必须兑现。
“准。”石真立刻点头,活着的士兵不足千人,很好安置。
“将官和校尉一律擢升三级。”莫问接过花姑拿来的酒壶,命她再去多取一些。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里也没有随军大夫,你快随我回定州。”石真关切焦急的看着莫问身上尚在滴血的伤口。
莫问没有接话,而是仰头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水,转而运转灵气将左臂上的箭头生生震出,燕军所用弓箭与赵军不同,是三叉箭头,强行震出之后箭头倒钩带出了些许血肉,剧烈疼痛令得莫问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可如何是好,你还是随我回定州吧,黄衣郎能驮起咱们两个。”石真见莫问左臂鲜血喷涌,急忙探手来捂。
“我若是走了,其他人怎么办?”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瓷瓶倒出伤药一枚张口吞服。
“你管他们做什么?”石真环视左右想要寻找干净布巾为莫问包扎伤口,寻而不得便探手想要撕扯自己衣襟,但她所穿衣物并非麻布,很是结实,撕扯不开。
石真的言语再度激怒了莫问,本想出言训斥,但见她这幅焦急神情便没有说她什么,石真常驻黑郡,距离此处很是遥远,此番匆忙赶来无疑是出于关怀。
待得石真以匕首割开衣襟,却发现莫问伤口的鲜血已经止住,她关切之下忘记了莫问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
“趁天色尚早,你先回定州,我们随后就会撤回。”莫问冲石真说道,经此一战,兵卒几乎死伤殆尽,而他身上的多处伤势也需要一些时日休养,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你跟我一起走。”石真说道。
“你先前所过的草甸洪流之中潜伏有两条蛟龙,我此时灵气枯竭,无法再度做法,待得灵气有所恢复才能做法杀掉那两条蛟龙率余部回撤定州,你先回去安排,我明日就会回返。”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如果晚上来偷营怎么办?”石真连连摇头。
“不会,他们已经到了百里之外。”莫问摇头说道,他无法确定燕军具体后撤多远,却知道奎木狼自何处失去控制并自行消散。
二人说话之间花姑再度送来了酒水,这次是抱来了一坛,莫问喝去半坛,转头看向石真,“你且出去,我要检视伤口。”
“我不。”石真撅嘴摇头。
作为帅营的房舍本来就是一处废弃的房屋,无有内外帐之分,莫问无奈,只好走到梁柱后脱下道袍检查伤口,除了那处箭伤还有五处刀伤,大多集中在双肩和后背,由于燕军是仓促之间出刀的,且有鹤氅阻挡,故此伤口并不深。
回返帅座,石真正在洗手,莫问取出道袍里的事物将道袍递给花姑,由花姑拿去浆洗缝补。
由于先前数次自雨中画写符咒,令得符盒沾了雨水,莫问打开符盒加以检视,发现朱砂变色,不问可知是渗进了雨水,提笔画火符一道,果然不见起效。
“符咒为什么不灵?”石真见莫问眉头紧锁,疑惑的出言问道。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路过那处草甸时飞高一些,防止蛟龙蹿出扑咬。”莫问关上符盒随口说道,他并不相信石真,自然不会让石真知道天狼毫的秘密。
“我等你灵气恢复了再走。”石真毅然摇头。
莫问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迫她,先前多有劳累,此时已然支撑不住,便走向床榻想要休息,恰好花姑拿了干净衣裳过来,他便将石真撵了出去,换上道袍侧卧休息。
一觉醒来已然是二更时分,听到石真正在门外与蒲雄说话,便起身出门。
“死了就死了,再给你们补充就是。”石真正在训斥蒲雄,蒲雄也是左臂中箭,此时已经取出箭头,简单的进行了包扎。
“进来说话吧。”莫问冲现出原形守在门旁的黄衣郎点了点头,转而冲二人说道。
二人闻言随其进门,石真坐上位,蒲雄居下首。
“服下它,三日当可痊愈。”莫问取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蒲雄。
“谢真人,末将没什么大碍,用不上的。”蒲雄受宠若惊,起身连连摆手。
“可曾清查战果?”莫问将那丹药塞到蒲雄手中,转身走向帅座。
“连后军在内我军仅存五百人,燕军尸首尚未查数,目测遗尸当在三万以上。”蒲雄躬身回答。
“五百?”莫问疑惑回头,先前分明还有千人。
“士兵太过劳累,多有一睡不起者。”蒲雄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大为酸楚,体力过度透支的确会令人猝死。
商议了善后事宜,蒲雄告退,石真留在莫问房中,于东侧临时增设床榻,几乎一夜未眠,蚊虫叮咬只是其一,主要还是夜间只要莫问有声响发出,她就会起身询问。
莫问虽然并不需要她这般,内心却仍有几分感动,不过更多的还是犯愁,石真是铁了心的要跟着他了,得设法让她绝了念想才是,拖得越久越难以了断。
次日清晨,众人开始掩埋尸首,莫问离开营地前往山中采集不见朝阳的晨露,重新研磨朱砂,不过尚未画写符咒便发觉那两条蛟龙气息离开洪流快速南下。
到得水边才发现积水消退了很多,已经不足以令蛟龙藏身。
待得掩埋完己方兵士的尸体,莫问率残部上绕二十里,涉浅水回到西岸,两日之后回返定州城……
回返定州之后莫问住在了东城军营,偌大的军营只有几百士兵,显得很是空荡。
朝廷的圣旨在众人撤回定州的两日之后来到,主管军政的太子和太尉府官员比石真要明白事理,知道这次战斗是何等的辉煌,加封莫问亲王爵位,对其所请无有不准。
看完圣旨,莫问眉头大皱,他皱眉不是因为成了赵国第一位外姓亲王,而是圣旨最后那句‘赐婚豫公主乞翼阿古真,千秋永好,万年同心。’
看完圣旨,恰好石真自外面进来,莫问将那道圣旨递给了石真。
“他们没有准你奏请?”石真见莫问神情有异,疑惑的接过了那道圣旨。
莫问没有答话,石真先前发回邺城的战报他是过目了的,上面并没有提起赐婚一事,而定州也只有一只海东青,她不可能再偷发一封书信回去,也就是说赐婚之事并不是她所请求。
石真接过圣旨快速看过,转而侧目看向莫问,想自莫问神情之中揣摩出他对于此事的态度。
“没想到父皇真的赐婚了。”石真见莫问一直面无表情,小心的出言试探。
“请令尊收回成命,我帮你们收复三郡已然是对晋国不忠,你们就不要再陷我于不孝了。”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瞬时面露失望,莫问的语气很平静,越是平静就越表明此事没有任何的回环余地。
“过错总有办法弥补,对吧?”石真心怀希望。
“并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弥补。”莫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赐婚之事还是因为石真而起,她虽然这次没有主动请求,之前肯定是在赵国皇帝面前说过此事的。
“此事留到以后再说行吗,待你收复了三郡十六州,我们请求父皇永久减轻赵国赋税。”石真说道。
“我是因为父母双亡才一心帮助赵国百姓的,若是双亲还在,我会率先孝敬他们。”莫问微笑摇头,“百姓终究不是我的亲人,对我没有养育之恩。”
“你说的对,这件事情的确操之过急了,我立刻回书,请求延后。”石真怀揣小心,忐忑商议。
石真此时若是一副胡搅蛮缠的神情,莫问会立刻翻脸,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一直放低姿态请求商议,这种态度令得莫问无法对她冷言厉色。
“请令尊收回成命,不然我即刻抽身离开。”莫问硬下心肠决然摇头。
“此事已经昭告天下了,退亲可以,能不能不要大张旗鼓的宣扬,给我留下几分见人的脸面成不成?”石真尴尬苦笑。
莫问斟酌片刻点了点头,他不接受赐婚是因为已经有了阿九,还有就是心中有道迈步过去的槛儿,只要对自己和阿九有了交代,没必要在乎天下人怎么看。
“我即刻回书朝廷。”石真将圣旨放下,起身向外走去。
莫问虽然毅然拒绝了婚事,内心深处却感觉伤害了石真,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安抚于她,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忍住了,感情的事情最怕纠缠不清,善心很容易会被对方误解为有情,还是不说为妙。
石真走后,莫问召来了蒲雄,“朝廷圣旨已经来到,营中将士即日离开定州回返邺城,前往太尉府领取奖赏,随后各自回府返乡。”
蒲雄闻言点头答应,外出召集士兵。片刻之后士兵列队,莫问宣读了赵国朝廷的圣旨,五百兵士齐刷跪倒,感谢莫问的重赏和提携。
莫问没有虚伪谦逊,冲众人说了几句临别话语便调配军粮,安排众人回返,吃过午饭,众人离营西去。
“蒲将军,你也回去。”莫问冲没有骑马出营的蒲雄说道。
“得真人赏识,末将已经位列一品,无法擢升三级,没有捞到好处,末将怎么能走?”蒲雄笑道。
“你的心意贫道明白,但往后的战事会越发凶险,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我已是友人,你若战死,贫道难免伤心,你还是走了吧。”莫问探手拍了拍蒲雄的肩膀,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会越发珍惜性命,此番所有人都走了,唯独蒲雄留了下来,这份忠义难能可贵。
“真人身边不能没有体己之人,末将会一直追随真人,直到真人功成身退。”蒲雄正色摇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以后不可再多俗礼。”
众人走后,偌大的军营就只剩下了原来看守军营的守军和莫问蒲雄二人,蒲雄虽然敬重莫问,却并没有那些小人的热乎举动,也不趁机讨好,一直住在自己房间,除非有事禀报,其他时间并不打扰莫问。
邺城到定州很是遥远,赵国派遣的军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尽数赶到,三日之后莫问伤势就已经痊愈,剩下的时间就只有等待。
他有心趁机前往无名山和蛮荒见阿九和老五,犹豫良久终不敢去,此时东方草甸的洪流已经退去,燕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眼下定州城并无多少守军,有他坐镇燕军就有顾忌,他若离去,燕军可能趁虚而入。
石真一直没有回返黑郡,而是留在定州与莫问商议后续战事如何推进,莫问并没有追问退亲之事的结果,石真也不再提起,晚上于府衙下榻,也不经常到军营騒扰于他。
十日之后,五千骑兵率先来到,也不知朝廷是考虑到他个人的喜好还是胡人骑兵怕死不敢前来,这五千骑兵都是汉人,蒲雄见到这些骑兵大为不满,这些人多是新兵,身形也不壮硕,远不如胡人骑兵骁勇。
有骑兵来到,定州有了防守兵力,莫问再也按捺不住西行的念头,当日晚间就准备起身西行。
就在莫问规整桌头公文和战报准备出门之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者何人?”莫问闻声微微皱眉,今夜有风,有人来到竟然不曾察觉。
“莫真人,桂三来访。”门外传来了桂三娘的声音。
“请入。”为策万全,莫问并没有前往开门,虽然桂三娘曾经暗自报信于他,他却并不完全相信桂三娘,毕竟分属不同阵营。
莫问开口之后,桂三娘推门而入,关上房门冲莫问拱手,“见过莫真人,真人别来无恙?”
“福生无量天尊,承蒙挂念,一切还好,先前承你告知消息,赵军得以顺利回撤,这份人情贫道记下了。”莫问轻轻抬手,请桂三娘入座。
“补过之举怎敢蒙莫真人承情,莫真人道法通天,神威无敌,先前一战真是……”
“不知你此番到来所为何事?”莫问微笑着打断了桂三娘的阿谀奉承。
“先前承蒙真人抬手,桂三无以为报,今日偶然寻得绿血九叶草一株,特来呈送真人,还望真人不要嫌弃。”桂三娘说完自怀中取出一长形布包放到了旁边的木几上,转而起身拱手,“如此便不打扰真人清修了,桂三告退。”
“山路难行,慢行走好。”莫问起身送客。
桂三娘见莫问没有拒绝它的礼物,面露欢喜,高兴的出门去了。
莫问知道桂三娘此次到来的用意,桂三娘是草木成精而非禽兽化人,禽兽化人可以四处乱走,草木成精却有一定的活动区域,桂三娘阵前报信以及今日前来呈送礼物都是为它自己留下后路,那些禽兽好似没庙的野僧,随时可以跑掉。它却是有庙儿的和尚,跑不远,所以它才会先行铺路以免燕军败退之后,遭到了莫问的寻找和砍伐。
九叶草是壮阳上品,不过对莫问也没什么用处,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是为了让桂三娘安心,他本来也无心追责桂三娘,经历了林若尘之事以后,他对于那些因性命受到胁迫而委曲求全的人始终持有一种宽容的态度。
桂三娘刚走,石真推门而入。
“刚才离营东去的那女人是谁?”石真手里拿着那件修复完好的鹤氅。
“燕军一方的一个妖精,先前曾经在阵前向我报信,”莫问抬手指着桂三娘放在木几上的布包,“此番过来送了一株九叶草于我。”
石真放下鹤氅,走到木几旁拿起了布包,“她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它是草木成精,本体在此处不远,它担心燕军退走之后我会追责于它,故此前来行贿。”莫问随口说道。
“什么九叶草?这分明就是霪羊藿!她为什么送你这个?”石真疑惑的看着那株尚带有泥土的植物。
“霪羊藿就是九叶草,它可能是仓促之下寻不到别的。你来的正好,我要出门一趟,步兵和弓兵到来之前我会赶回来。”莫问规整着桌头的公文。
“你要去哪儿?”石真问道。
“去昆仑山见位故人。”莫问并未隐瞒石真。
“你是担心父皇赐婚的消息传到那个狐狸精的耳朵里,它会误会吧?”石真言语之中不无醋意。
“赐婚之事本来就是你们一厢情愿。”石真对阿九的称呼引起了莫问的反感。
“带上这个,见那个狐狸精用的着。”石真刁蛮的公主性子再度显现,气嘟嘟的将那株九叶草扔向莫问。
“装了几天又要发疯?”莫问拨飞那株九叶草,挑眉看向石真。
“我就发疯怎么了?不要让我见到它,不然本宫定会剥了它的皮。”石真暴跳如雷。
“我就在门外,你来剥吧。”门外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门外传来的女子笑声令莫问心头一震,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悦耳的声音属于阿九。
听到阿九的声音,莫问立刻闪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只见阿九站在门外五尺处,青色道袍,道髻高挽,左手捧着拂尘,右手提一包袱,一身云游道姑的打扮。
“你怎么来了?”莫问欢喜的看着一脸笑意的阿九。
“问的好没新意。”阿九嗔怪的白了莫问一眼,迈步进屋,进门之后侧目打量着尚未自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的石真。
莫问见气氛有些尴尬,有心出言缓和,但仓促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才算稳妥。
“我就是喜欢莫问,你想怎么样吧?”石真回过神来怒视阿九。虽然声音很高,底气却不足。
“这个乞翼阿古真很是有趣,模样身材也算上乘,你若有心就收了吧。”阿九并没有搭理石真,而是回头冲莫问笑道。
“胡说什么呀。”莫问苦笑摇头,乞翼阿古真是石真的胡人名字,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很少,此番赐婚才让世人知道了她的本名。阿九知道石真的本名就表明她来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赐婚一事。
阿九笑着看了莫问一眼,转而看向一脸愕然的石真,“我与莫问同门学艺,你自忖打的过我么?”
“打不过也要打,莫问是我的,谁敢跟我争我就杀了谁。”石真处于疯癫状态。
“好生刁蛮。”阿九不屑与石真一般见识,言罢转头看向正冲门外打量的莫问,“老五没来,他最近总是惹是生非,我布阵将他困在了岛上。”
“路途太远,你不该来的,我本想今日就动身前往无名山。”莫问没问老五都干了什么,一个闲的无所事事的人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担心你缺乏补气丹药,丹成之后就过来送与你。”阿九浅笑之中饱蕴深情,她来到此处之后于门外站立了不短的时间,听到的都是令她心安的言语。
“只是为了过来送丹药给我?”莫问侧目笑问。
阿九闻言再度白了莫问一眼,刚想出言说话,受到冷落的石真已然暴怒叫喊,“我还在这儿哪!”
“天色不早了,早些下去歇着吧。”阿九笑谑的冲石真摆了摆手,“有需要我们会喊你的。”
“你当本宫是丫鬟吗?”石真摸向腰间,发现没有佩戴短刀,气急败坏的高喊,“来人!”
石真喊过之后,一队守夜的兵卒闻声跑来,到得门口躬身听命。
“把这狐狸精给本宫拿下!”石真手指阿九高声下令。
“啊?!”士兵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立刻目瞪口呆,谁敢进来捉拿。
“下去吧。”莫问皱着眉头冲士兵摆了摆手。
守夜士兵闻言如蒙大赦,转身跑走,对于石真的跺脚叫嚷佯装不曾听到,相较于胡搅蛮缠的石真,他们更怕不苟言笑的莫问。
“不要让她太过难堪。”莫问冲阿九低声说道。
“我有心劝你接受她,奈何她一心想要杀我,若是礼遇于我,我焉能不还以和善。”阿九点头过后抬高了声调。
石真虽然疯却并不傻,听到阿九的言语之后只停顿了半瞬就改变了态度,“我妒火攻心言语无状,以后一定改过。你们多日不见,安静说话吧,我去为你们准备宵食。”
石真说完,阿九微笑点头,石真见阿九点头,撅着嘴转身出门,出门之后竟然反手拉上了房门。
莫问皱眉看着石真出门走远,转而收回视线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北侧座位走去,“你唯恐她不纠缠于我?”
“此人虽然刁蛮任性却懂得反省,日后应该会改过收敛。”阿九迈步跟上了莫问。
“你不了解她,她说的话压根儿做不得准,此事万万不要再提。”莫问回头冲阿九说道。
“这个赵国公主很是有趣。”阿九冲门口方向努了努嘴,莫问抬头望去,只见石真虽然拉上了房门却并没有将房门彻底关严,而是留下了一道缝隙,此时正在院中鬼头鬼脑的窥视房中情形。
“万不要被她假象蒙蔽,她若发起狠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只能敷衍拖延,待得此间事了立刻抽身。”莫问延出灵气隔空关严了房门。
阿九闻言微笑点头。
“你应该相信我,平白无故的跑了数千里,何等劳累。”莫问牵了阿九的手,坐于相邻的两个座位。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想来看你。”阿九摇头微笑。
“西北到东北当有数千里,你又不得凌空,得走多少时日?”莫问抬手握住了阿九的左手。
阿九看了看莫问覆在自己左手上的右手,竖起了右手食指。
“我在为你把脉,又不逾礼。”莫问笑道。
“快拿开手,正经说话。”阿九虽然嗔怪却并未主动抽手。
“对了,我有一天大喜讯要告诉你。”莫问不再嬉笑,抬手提壶为阿九倒水。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九侧目微笑,一笑之下两只小巧虎牙露于樱唇之外,莫问见之心动莫名,直至阿九抬起他手中茶壶方才回过神来。
“你先说。”莫问收回思绪出言说道,阿九远道而来极为劳累,不能自私轻薄。
“老五将蛮荒祭坛的毒龙放了出来。”阿九喝罢茶水开口说道。
“毒龙跑了?”莫问愕然瞠目,那条毒龙不但关系到蛮荒苗人的气数,还关系到老五能否幻化人形,老五将它放跑乃是闯了大祸。
“没有,那孤岛四周有屏障,毒龙跑不掉的,老五与那毒龙相处时间久了竟成了友人,见不得它受罪就将它放出了水潭,那毒龙感激之下每日环他几个时辰,老五多受灵气已经可以幻化头颅,能够开口说话了。”阿九摆手说道。
“确是好事,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彻底幻化人形?”莫问欢喜的问道。
“当比之前料想的早上一些,不过最快也少不得三年。”阿九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开口说话,老五就不会感觉太过憋闷,这的确是好消息。
“老五没有利器在身,他是如何斩断锁链放出毒龙的?”莫问皱眉摇头,那条毒龙的后颈有一条粗大锁链,那条锁链不是凡铁,非神兵利器不得砍断。
“你可猜上一猜。”阿九一副忍俊不止的神情。
“那锁链的根基在水下,不可能挖开石壁。锁链是穿骨而入的,也不能剜肉脱困。”莫问摇头说道。
“他每日往那锁链上溺尿,不足半月就腐断了锁链。”阿九笑道。
“这馊主意也只有他想的出来,若是将这等精神用于读书,也不至于到现在不识文字。”莫问莞尔摇头。
“两月前他可以幻化头颅就不得安分了,想要出来寻你,我怕他误了正事,就布阵封了那岛屿阵法的缺口,现在每月去看他一回,与他说话解闷。老五乐天有趣,我问他林小姐是何模样,他说长的像包子。”阿九再笑。
“他一直对林若尘大有成见,所以才胡说八道。”莫问摇头过头再度开口,“我不久之前遇到过一只黑鼠精,此物曾于一甲子前在不咸山中的曹操陵寝下方吞食过一株蕈草,那蕈草极为神异,竟然令它褪去了异类妖气。待得此间战事终了,我会率大军前去掘开那处陵寝,寻找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