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士兵和熊州百姓都在城内,我不能命龙神攻城,不然会殃及百姓。所以只能将燕军引出来,自城外杀掉他们。”莫问详解。
“你为了城里的几个百姓就拿自己和两万赵军充当诱饵?”石真疑惑的问道。
“不单是为了熊州城的百姓,也是为了我自己,龙神若是杀伤无辜百姓会折损我的寿数,倘若杀人再多,就会有天谴降下。”莫问靠上椅背。
“原来是这样。”石真恍然大悟。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早些回返邺城吧。”莫问看着石真。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打赢了咱们就一起回豫郡。”石真连连摇头。
“此战若是得胜,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回西阳县了。”莫问说道。
“你要去哪儿?”石真腾然站起。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
“你要去昆仑山找那个狐狸精是不是?”石真尖声喝问。
莫问仍然没有回答,石真猜的没错,他的确要去找阿九。
“那我怎么办哪?!”石真歇斯底里的责问。
莫问闻言心中很有愧意,本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虽然他并没有强求石真喜欢他,但这并不是他心安理得的借口,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石真恐怕早已经嫁人了。
“说话啊,你哑巴啦?”石真抓起茶杯砸向莫问。
莫问愧疚之下没有躲闪,由于两人坐的较近,茶杯打中他的面门,碎片划破了他的左脸。
“你是金枝玉叶,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的。”莫问摇头说道。
“我不是有心的,你为什么不躲?”石真跑到近前以衣袖擦拭莫问脸上的血迹,与此同时哀声乞求,“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发誓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别扔下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石真的这个样子令莫问心中很是伤感,感情的事情真的不可以用理智来约束,石真的哀求让他心念动摇了,或许真的应该跟阿九商议一下,给石真一个交代。
对于自己想法的改变,莫问感觉很是无奈,叹气过后摇头说道,“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没曾想石真误会了他的举动和言语,抽身后退,抬手怒骂,“打完这仗你就走了,还说什么,你狼心狗肺,铁石心肠,我这么对你,你心里就只有那个狐狸精。”
“不要急于发火,打完眼前这一仗再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莫问平静的说道,他已经习惯了石真的反复无常,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怪罪石真,因为换成是别的女人也会是这种反应。
“你狼心狗肺的亥诂苏,你是换不出真心的噶西缪……”石真气怒之下边骂边走,到后来说的什么莫问一句也听不懂了,想必是胡人的语言。
到得帐门处,恰好卫兵端茶来送,石真抢过茶壶摔了个粉碎,转而哭骂着出门跑走。
“下去吧。”莫问抬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冲愣在当场的卫兵摆了摆手。
卫兵得令,急忙退了出去。
莫问心情并就不好,被石真如此一闹更是心烦,便起身走到内帐躺倒在床,石真虽然先前大为失态,但是他能宽容理解,并没有因石真胡闹了一番就放弃了先前的念头,此战过后跟阿九商议一番,尽量还是不要辜负石真三年的情意。
一觉醒来,是下午申时,醒来之后没有听到雨声,走出营帐发现大雨停了,天上已经出了太阳。
大战在即,城中弥漫着紧张压抑气氛,这种压抑和紧张会令士兵产生焦虑,莫问沉吟片刻走向石真的营帐,石真的营帐有很多部下送呈的乐器。
莫问的本意是想趁机与石真说话的,未曾想进了营帐却发现石真已经喝醉了,躺在床上说着呓语,婢女正在清理她呕吐的秽物。
“莫问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石真酒量很好,此番真的是喝醉了。
见此情形,莫问也没有多待,摘了一支笛子转身出帐,提气拔高,到得钟楼之上,横笛唇边,略作沉吟起了商调,选了广陵散。
广陵散出自聂政刺韩王的典故,赞扬英雄气概,很是豪迈。笛声一起,城中士兵纷纷仰望。
道家并不提倡吹奏乐器,认为奢靡之音会乱人心性,故此莫问自从入了道门便少有吹笛,广陵散本是琴曲,以笛子吹奏换气吃力,若不是他气息悠长,几乎不成曲调。
广陵散的曲子很短,先缓后急,到得后半部分铿锵激昂,莫问以一首接三尾,待得笛声停下,城中阴郁紧张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热血澎湃的男儿豪气。
“贫道接掌护国金印统兵东征,三年来未尝败绩,这最后一战贫道也不会败,明日我们便要拔营北上,这是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没有奋勇杀敌,何来封妻荫子。”莫问提气发声。
“跟随真人,杀敌建功!”万众呼喊,群情激昂。
莫问见士气有所回升,便掠下钟楼回返帅帐,调动士气并不难,难的是调动自己的情绪,他虽然调动起了士兵的士气,却并没有令自己心情好转,因为这场仗对他来说只是兑现承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掌灯时分,石真来了,领着婢女,带着食盘和食篮。
“我谢罪来了。”石真笑道。
“就这一个茶壶了,可别再摔了。”莫问报以微笑,如果没有了反复无常,石真也就不是石真了。
石真走上前来,与婢女一起摆上了菜蔬,菜蔬一共八盘,皆是山珍,荤素各半。菜蔬上完,婢女退走。
“白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莫问解释。
“我明白,等你打完仗再说。”石真笑着递上了筷子。
莫问微笑点头,接过筷子端碗进食,菜蔬虽然不少,口味却很是不好,有几盘干脆就不得下咽,不问可知是出自石真之手。
“这是我头一次为男人下厨。”石真端着饭碗与莫问同桌吃饭。
“很好。”莫问皱着眉头说的很是违心。
“明天你就要带兵北上?”石真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
“为什么这么急?”石真问道。
“拖的越久对他们越有利,拖得越久他们越有可能闭门不出等待下雪。”莫问回答。
“你准备何时攻城?”石真虽然端着饭碗,却没什么吃饭的心思。
“我原本想要放火烧山,现在看来行不通了,树木吃饱了水,很难点燃。兵贵神速,我准备明日出征,晚间赶到立刻攻城。”莫问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便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来,衣服脱下来。”石真随之放下了饭碗。
莫问闻言咧嘴侧目,石真的本性是改不了了。
“看给你吓的,我要帮你洗衣服。”石真横了莫问一眼。
“你会洗衣服?”莫问笑问,石真又做饭又洗衣服,当真是一心讨好。
“当不了你一辈子的妻子,我就做你一天的妻子。”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酸,本想告之石真他的打算,但转念一想此事需要先商议阿九,不然就是先斩后奏,就没有了诚意。沉吟片刻之后脱下道袍取出符盒,将道袍递给石真。
石真接过道袍,喊来婢女收走了饭菜,端来了木盆和清水。石真从没洗过衣服,,动作很是笨拙,莫问侧目在旁,心中更加酸楚,石真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做到极致了。
洗过衣服,晾于帐内,石真扳着手指走向内帐,“做饭,洗衣服,还差一样儿……”
石真的一句话将莫问自感动的山顶推倒了无奈的谷底,绕来绕去石真还是有所图的。
“我出去巡营。”莫问起身说道。
“我只想在你身边睡一晚,不会逼你做什么。”石真的声音自内帐传来。
“你自己有营帐,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莫问起身之后才想起自己没有穿着道袍。
“明天你就要出战了,我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要撵我,我不会乱来的。”石真语气很是哀伤。
“你怎么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莫问转身向内帐走去。
石真坐在床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人能令你改变主意。”
“不要闹了,早些回去休息,打完最后一仗再说。”莫问走向床头。
石真抢在莫问之前抱起了存放换洗衣服的包裹,“别走,我不会做什么的。”
石真的哀怜神情令莫问大起同情之心,为人在世做事情要有度,此时这种情形如果再拒绝就是失度,“说话要作准,不能言而无信。”
“好。”石真欢喜点头,放下包裹宽衣解带。
石真是赵国公主,穿的都是上乘衣物,由于保暖效果很好,只有区区几件。很快就脱的只剩亵衣底裤,撩起被子躺了进去,“好冷,你为何一直不铺毛毯?”
“那是动物的皮毛,附有怨气,不适合道人铺盖。”莫问侧身躺下。
“你很干净,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比女人都干净。”石真侧身看着莫问。
莫问微笑摇头没有接话,石真所说的干净其实只是一种道士独有的气度,道人的生活起居和言行举止都有道教戒律规范,没有那些粗俗和不雅的动作,此外道家崇尚大道自然,做事没有矫揉造作和扭捏矫情,故此在世人看来就有了超凡脱俗的感觉。
“你以后会成神仙吗?”石真问道,大帐南北坐落,内帐居北,床铺也是南北放置,她躺在床铺西侧,莫问位于床铺东侧,将帅的床铺都很大,可以平躺五人,故此二人之间保持了三尺多的距离。
“我是上清准徒,学的都是玄妙的修行法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莫问说道,修行的起点有高低,上清准徒的起点较寻常道人要出很多,就算碌碌无为的修行,到得寿数终了之日至少也能够进入地仙境界。
“真不公平。”石真撅嘴。
“你一出生就是公主,这也不公平。”莫问说道,世上本无公平可言,看似公平的事情往往不公平,看似不公平的事情往往公平。
“你们会死吗?”石真再问。
“当然会,只要不是仙人都会死。”莫问笑道,只要石真不逾越这三尺距离,他并不介意与之平静交谈。
“如果你特别喜欢一样东西,但是你得不到,你会怎么办?”石真眼神朦胧。
“我喜欢的都是喜欢我的,所以只要我喜欢就都能得到。”莫问笑答,他自然知道石真指的什么。
“打完仗,你会去哪儿?”石真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道。
“我不告诉你,到时候再看。”莫问摇头微笑,此战过后若是阿九同意,他就给石真一个惊喜。
二人躺下的时候是二更时分,一直说了一个更次,到得三更时分,石真仍然谈性不减,莫问开始逐渐减少回应,明日就要率军前行,明晚就要开战,不能一夜不睡。
石真似乎并无睡意,一晚上辗转反侧,披着黑裘下地数次,一直临近天亮方才躺下不动。
天色渐亮,莫问醒转,睁眼之后发现石真正在床铺西面侧躺看他,双眼通红,可以看出她不但一夜未眠还曾偷着哭过。
“你多睡一会儿。”莫问起身下地,冲石真说道。
石真无言点头,莫问穿戴整齐出了帐门,自城中巡视,天亮之后,士兵吃饱列队,准备开拔。
“告知妙若和图鲁,今日晚间我们就会与燕军决战,让她心中有数。”莫问冲传令兵说道,他曾经得罪过妙若和图鲁,故此二人来到之后一直从中作梗,想让他们协同作战无异于痴心妄想,故此他也不指望虎州出兵,只是告诉他们一声。
传令兵得令离去,莫问下令放弃鹿州,拔营前进。
两万大军络绎出城,到得城外东西列队,每队两百人,共一百队,呈方阵前进,虽然不需后军安营扎寨,莫问仍然命火头和杂役在后跟随,没有他们,燕军就会察觉到赵军速战速决的意图。
队伍先行开拔,莫问落在最后,石真率数十名随从出城相送。
“不管此战胜败如何,你不要再行参与,我若是落败,燕军也会所剩无几,妙若等人可以轻松攻下熊州。”莫问冲石真说道。
“我不会再管了,我回豫郡去。”石真摇头说道。她今日穿的还是一件黑裘,不过已经不再是当年所穿的那件。
“走吧,路上多加小心。”莫问冲石真摆了摆手。
石真闻言木然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莫问转身快走几步,跟上了后军,别的将帅都走在队列之前,他却喜欢坐在后军的马车上。
由于需要当天赶到熊州,所以队伍行军速度很快,石真等人和那座已经成了空城的鹿州被逐渐拉远。
石真一直骑在马上看着他,队伍行出十几里后,石真突然策马前奔,她骑的马匹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很快就追上了队伍。
“莫问!”石真翻身下马,大哭着冲莫问跑来。
莫问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看着石真,石真痛哭的神情令他亦为之心酸。
石真快步跑近,到得近前拦腰抱住了莫问,莫问没有闪躲,也没有推开她,“士兵都在,此举可是有伤风化。”
石真闻言并不答话,双臂抱的更紧,只是哭,哭的很是大声,很是伤心。
“大战在前,你这是乱我心神,快回去吧。”莫问犹豫片刻,垂手拍了拍石真的后背。
石真仍然只是哭,片刻过后猛然转头吻住莫问,莫问没想到她会在众目睽睽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惊诧之下急忙推开了她,“不要胡闹,快回去。”
“莫问,我爱你,我乞翼阿古真永远爱你,会永远记住你。”石真声泪俱下。
这句话令莫问瞬时羞红了脸,汉人表达感情很含蓄,很少说爱字。但石真是胡人,性情爽朗,言语也放肆大胆。
石真说完,哭着跑到马匹旁边翻身上马。
“莫问,你为什么不问如果我得不到我所喜欢的东西,我会做什么?”石真勒马回身。
“如果命中注定是你,早晚都是你的。”莫问看着石真。
石真苦笑摇头,深情而茫然的看了莫问半晌,转身策马,飞奔离去。
“真人,燕军信使来到。”前军将军策马跑来。
莫问闻声回头,冲那将军抬了抬手,转而纵身前掠来到队伍前列。
“奉燕国长公主慕容命讳之命,书至赵国护国真人莫亲王鹤架座前。”那信差见到莫问,立刻双膝跪倒,呈上书信。
“使节请起。”莫问冲那手持使节木杖的中年男子抬了抬手,转而冲前军将军点了点头,后者会意,立刻高喊“止!”,喊声一出,三军暂停行军。
这封信出自慕容红妆之手,言辞很是谦卑,大体意思是请他本着道家博仁的态度手下留情,留下熊州与燕国,虽然慕容红妆信上说永远不会再度南侵,但是这种话语根本不足为信,熊州具有很重要的军事意义,谁占据了此城谁就扼住了咽喉要道,进可攻退可守,绝不能留与燕国。
此外慕容红妆虽然用词很是客气,但是书信中详细说明了燕军的兵力,此举有恐吓的味道,也犯了莫问的忌讳。
“请使节回城告知慕容长公主,日落之前如果退出熊州可止兵戈免死伤,如若执迷不悟,贫道会水漫熊州,尽留燕军于赵土!”莫问冲那使节说道。
“定将真人言语如实转达公主。”使节躬身后退,上马离去。
莫问看向等候在旁的前军将军,后者扬手高喊,“进!”命令传出,士兵再度开始行军。
莫问注视着那使节策马跑远,他先前所说言语只是误敌之策,目的是让燕军分神后方,此外他故意口出狂言,为的就是惹怒慕容红妆。
他以两万步兵攻打熊州只是无奈之举,但是燕军不会这么认为,燕军会认为他是狂妄自大,只要慕容红妆发怒,燕军才有可能抓住他狂妄轻敌的机会出城围歼赵军,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如果燕军闭门不出,他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行出四十里后,大军暂歇了半个时辰,补充食水,此时是午后未时,兵卒饭食以腌肉为主,肉类较为耐饿,可以支撑很久,此外此时吃饱,待得傍晚时分正是最为有力的时候,适合作战。
傍晚时分,赵军接近熊州,莫问胆大,命军队径直开到城外八里处。
打仗的本质是兵力的比拼,也是主帅心智的较量,经过了三年的作战,莫问已经熟悉了慕容红妆调兵作战的风格,慕容红妆虽然是女子,却心思缜密,而他利用的正是慕容红妆心思缜密的这一特点,慕容红妆求稳,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慕容红妆不敢驱赶左右山中的野兽攻击赵军,因为她很清楚野兽杀不死他,如果杀之不死会令他动怒并大肆报复。因此慕容红妆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派骑兵出来包围,利用他狂妄自负的弱点,在虎州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尽歼他所率领的两万鹿州赵军。
果不其然,赵军停下之后,两名异类幻化的妖人出现在了城门左右的城墙上,与此同时城门大开,万千燕国骑兵蜂拥而出。
莫问见状下令军队前进,必须催军,只有军队前进,熊州城内才会出来更多的燕军。
燕国骑兵出城之后立刻分兵左右,意图完成包围之势,并没有急于放箭攻击。在赵军前进的同时,城门处一直有燕军向外涌出,不多时骑兵尽出,随后就是步兵。
步兵出现的同时,山中猛兽蛇虫开始后退,莫问见状心中暗喜,他先前恐吓水漫熊州,令慕容红妆很是忧虑,将士兵调出是为了防止洪水进城之后士兵无处可躲。
目前的情形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燕军骑兵已经完成了合围之势,步兵也出城了三万有余,但莫问并未惊慌,因为他有恃无恐。
完成合围之后,燕军开始向中间聚拢,眼见燕军即将放箭,莫问便不再犹豫,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挑指捏出紫符下方的金符,提笔疾书,待得符咒画完,再念真言,“代凌霄巡狩,发乾坤诏命,聚四海龙气,请五行金龙,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龙神临凡!”
真言念罢,金符脱手升空,但那金符升到空中之中并没有幻化为金龙,而是缓慢的落了下来。
莫问见状骇然大惊,急忙内视体查,发现灵气仍然处于盈满状态,并没有被抽取,这就表明符咒并没有起效。
探手接住那张飘落而下的金符仔细打量,发现符咒画写的并无错误,法印也有加盖,为何会不见起效。
他先前做法时是以灵气发声的,故此敌我双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莫问情急之下再画火符一道,脱手之后仍然不见起火。
符纸完好,符咒正确,法印也有加盖,天狼毫完好,唯一的可能就是晨露朱砂出现了问题,目测不觉异常,但凑鼻细闻竟然有皂角的味道。
皂角怎么可能进入紧闭的符盒?胆战心惊的仔细想过,周身顿时一片冰凉,唯一的可能就是石真将洗衣的脏水倒入了朱砂,在荒村大战之后石真见他画符不灵曾经问他为何符咒不见起效,他当日含糊其词,石真虽然没有多问,想必是发现了端倪,昨夜石真曾经多次起身,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石真做了什么。
想起分别时石真的奇怪举动以及言语,莫问顿时恍然大悟,按照石真的性格,她真的喜欢某件东西却得不到,她一定会毁了它。
由于之前的不败威名,燕军虽然发现了他举止异常却并没有立刻冲上前来,莫问强定心神令自己不至气急发抖,石真自以为此举能害死他,但是她想的太天真了,他此时若想离去,没谁困的住他。但他所率的这两万士兵势必会惨遭杀戮。
他原本打算在此战过后给石真一个惊喜的,未曾想石真却抢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要命的东西!”莫问自心中暗骂一声,转而咬破中指画天龙符一道,待得天龙昂首现身之后下令三军,“赵军听令,攻占西山……”
莫问高喊过后,燕军和赵军全愣住了,皆不明白莫问此举的含义,只有莫问自己心中清楚,石真的顽劣之举将他置于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没有晨露朱砂就无法越级画写金符,没有金符就不得召唤五爪金龙,眼前这条青龙根本就不足以杀死十万燕军。当务之急是带领己方的两万赵军突出重围,不然他们会被燕军一个不剩的杀死在这里。
“攻占西山!”莫问再度提气高喊,对敌阵前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他不能让众人知道此举是为了突围,故此只能喊出攻占。
高喊过后莫问神授青龙冲向西侧燕军,为赵军先行开道,赵军听清了莫问的命令,跟随青龙向西冲去。
莫问和赵军的奇怪举动令燕军有些发懵,燕军一方并不知道他是因为符咒出了问题,也不认为赵军是在撤退,而是怀疑莫问此举另有深意,故此短时间内并没有合拢追击,青龙冲入敌群环绕冲杀,很快杀乱了西侧燕军的阵脚,赵军弓兵和燕国骑兵开始胡乱对射。
莫问下令之后站立原地未动,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怨恨石真,不能使用天狼毫他只能以自身气血画符,以血画符不但耗损灵气比使用天狼毫要多,最为要命的是召驭出的青龙是与自身气息相连的,青龙冲杀燕军时所耗费的灵气会抽取他自身的灵气补充。以气血画符召出青龙耗去了他自身八成灵气,此时正在亏耗仅存的两成。
莫问东征以来战无不胜,威名大振,此时全靠之前的威名硬撑着局面,倘若换成他人领兵,燕军早就开始合围了。
由于燕军未曾合围,故此莫问站立之处方圆数里并无燕军,他独自站在战场中央,此时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自身安全,想的是怎样将自己所率的两万赵军尽可能多的带回去。
有青龙开道,赵军此时已经接近西山,再有片刻就能进入山林,莫问紧张的观察着战事,与此同时也感知着自己灵气的耗损情况。
在赵军进入山林的瞬间,莫问转换心念将青龙召了回来,自空中向站在城墙上的两个红衣巫师冲去,这两个巫师操控着山中的野兽和毒虫,如果不将他们杀死,赵军就算是撤进了山中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他召唤的不是金龙!”其中一异类幻化的中年灰衣男子出言高喊。
这声言语也是夹杂灵气喊出的,此语一处,万众哗然。
莫问没有分神命青龙去击杀那两个化为人身的异类,而是注视着急速冲向城楼的青龙,城墙上的众人见青龙冲至不由得大为惊慌,就在此时,先前发声的男子尖叫一声现出了原形,是一只体形数倍熊罴的巨大黄鼠狼,定睛再看并不是黄鼠狼,而是一只头上长有白毛的食蛇巨獴。
巨獴现形之后凭空扑向冲至城楼的青龙,青龙的目标并不是它,故此并未躲避,巨獴快速扑至将青龙撞歪,由于此物体形比青龙小上很多,故此并没有将青龙扑出多远,青龙落地之后反尾扫向城楼,将城楼连带城楼上的众人尽数扫飞,其中就有那两个躲闪不及的红衣巫师。
红衣巫师毙命,左右山中的毒虫猛兽立刻失去了控制,漫山遍野胡乱冲跑,有向北逃去的,也有向东西南三面乱撞游走的,就在此时,城中传来了鼓声,莫问闻声暗道糟糕,这是燕军进军的鼓点。
鼓声传出,燕军立刻开始合围,待得距离稍近纷纷开弓向他放箭,莫问无奈之下急忙闪身离开原地,向西侧山林闪躲,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击杀巨獴。
巨獴以蛇为食,乃蛇类克星,熟悉龙蛇的攻击技法,见到青龙张口向其噬来,急忙闪身躲至青龙腹下,青龙绕过自己的身躯前去追袭,巨獴自青龙腹下钻出,跳上了龙背,青龙再追,巨獴自龙身高高跃起,向外蹿去,青龙急切追赶,凌空咬住了那只巨獴,仰头猛甩,将其凭空撕碎。
青龙虽然撕碎了巨獴,却也中了巨獴的圈套,此时龙身已经打结,想要抽身后退,两只长达五尺的龙角却别住了龙身,令龙头无法缩回。
莫问有感,急忙神授青龙缩爪躬身,就在此时,城墙上出现了一只两丈长短的红色巨蝎,巨蝎自城墙上一跃而下,到得青龙近前扬起粗若木桶的巨大尾刺直刺龙头。
青龙乃四大神兽之首,鳞甲坚硬无比,巨蝎的尾刺并没能破甲入体,但蛰刺之下却令青龙气息有所减弱,龙身灵气一弱,立刻自莫问身上取气补充,莫问此时正于阵中冲杀,感到灵气流失急忙分神北望,只见那红色巨蝎已经钳住了青龙的两支龙角,六腿撑地竭力后拉,试图将龙身上的活结拉紧,青龙由于龙身打结,不得调尾也不得探爪,只能奋力昂首试图将那巨蝎拖离地面。
这红甲巨蝎自然不是青龙对手,青龙昂首之后它立刻被举了起来,但它在彻底离地之前以蝎尾勾住了城门,由于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短暂的僵持之后巨蝎很快松开了蝎钳,青龙趁势屈爪躬身自活结里解脱了出来,调转龙尾将那红甲巨蝎扫飞了出去。
青龙本欲上前再补一爪取那巨蝎性命,却被莫问急召而回,冲向西侧山林。
莫问此举也是无奈而为之,红衣巫师已死,山中的猛兽毒虫彻底失去了控制,这些猛兽毒虫先前曾经遭到长时间的操控,失去控制之后处于茫然和愤怒的状态,但凡所见,无有不咬,双方士兵皆受其害。
青龙到得林中上空昂首龙吟,龙为万兽至尊,震耳龙吟过后兽群胆战心惊,惊恐之下慌不择路四处乱窜,龙吟不但没有起到驱散兽群的效果,反而令它们更加残暴,扑咬蛰刺极尽本能攻击挡路者,山野之中到处是受伤士兵的惨叫和兽类的怒吼哀鸣。
此时天色已经发暗,林中光线不明,士兵于林中行进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巨蚁,每一个转身都有可能碰到挂在树上的毒蛇,自暗处疾冲而出的虎豹熊罴更是防不胜防。
此时赵军已经进入西山,前进速度开始变缓,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他先前下的是攻占西山的命令,此时士兵已经进入西山,正在等候他的下一道命令,但是下一道命令一旦喊出来,在告知己方士兵的同时燕军也会彻底明窥他的意图,届时一定会尾随追杀。可是如果不下令,赵军士兵在山中野兽和赵军的围攻之下仍然难逃灭顶之灾。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提气高喊,“赵军绕行西山回撤鹿州!”
先前众人都以为他攻占西山大有用意,听到这道军令顿时明白他的法术出了问题,军心瞬时大乱,局面立刻失控。
“本真人会随军后撤,无需惊慌!”莫问急忙提气发声。
但此时军心已经涣散,他的这道命令并没有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反而令得燕军高声欢呼,他们前方有赵军为他们趟路,跟随其后少有伤亡,故此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眼见战局已经失控,莫问有些慌了,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中途生变的情况,没有了天狼毫,施展符咒不但威力大减,还大受限制,以气血画符就是与对手拼命,当真不敢肆意画写,此外他自身所剩灵气也已经极为有限,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补充,而今唯一的倚仗就是那条蜿蜒于上空的青龙,但这条青龙与他气息相连,性命相关,也不敢随意驱使它去攻击燕军,不然自身所剩下的这些许灵气会很快被它耗尽。
“擒贼先擒王!”莫问心念一闪,离开队伍自林中向北疾行,疾行之际竭力躲闪那些俯冲而至的野兽,倚仗着自身百毒不侵之能,对于那些体型较小的毒虫一概不理,快速冲到了熊州正西,运转灵气震飞爬附在身上的巨蚁,纵身掠至熊州城墙,到得城墙之后环视寻找,并没有发现慕容红妆的踪影,而那鼓声传来之处有数百名弓兵防守,也无法辨别谁是将帅。
就在莫问变换身形寻找燕军将帅和慕容红妆之际,一股妖气自东侧城墙快速冲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巨蝎变化的妖女,这妖物变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高挑,容貌中上,身穿大红紧身夜行衣,双手各持一把形状诡异的兵器,细看之下是极为少见的奇门兵器九齿迎风。
妖妇冲到近前也无废话,九齿迎风旋舞而至,莫问抬刀封挡,兵器相接,皆无损伤。
红衣妖妇的兵器被莫问挡住,随即甩头以脑后长辫取莫问面门,这长辫仍然具有蝎尾的些许模样,莫问见状挥刀上撩,径直砍中那妖妇的长辫。
但凡异类修行,皆有保命招数,这蝎子精也不例外,一根尾刺十分坚硬,黑刀只是将它格开却并没能将其斩断。
先前的短兵相接莫问已经判断出这妖物的修为在他之下,但他此时无心与它缠斗,格开它的长辫之后转身就走,未曾想刚刚转身,那妖妇的长辫陡然延长三尺,径直扫中了他的右侧小腿。
这妖妇的长辫就是她的尾刺,长辫扫过之后莫问只感觉右腿一阵刺痛,气急之下他也并不与之缠斗,而是快速抽身离开,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前来诛杀此人,这妖物是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人,只要杀掉它就能免去后顾之忧。
青龙受命前来,莫问并未回头,这妖物自然不是青龙的对手,丧命只在片刻之间。令他心中慌乱的是己方的这两万士兵,此时在野兽毒虫和燕军的夹攻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快速回到阵前,挥刀砍杀乱冲而至的猛兽为后退的赵军开路,他不能扔下这些兵卒独自逃生,不然日后将无颜面对世人,也无颜面对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士兵带出去,就算带不出去也要陪他们到最后……
混战之中最危险的就是赵军向西退去的这片区域,不但要面对猛兽毒虫的袭击,还需防范后方燕军射来的箭矢,燕军射箭并非平射,而是射向高空之后回跌地面,下落之际几乎没有死角,看似安全的树下也有可能自上空的树叶之间落下箭矢。在这种情况下身法是毫无用处的,只能选择大树根部进行躲避,与此同时还要击杀那些急冲而至的猛兽,莫问一心多用,靠近大树还有可能遭受蛇咬,当真是苦不堪言。
片刻之后,莫问耐受不住了,他耐受不住的并非眼前的危险处境,而是青龙一直在抽取他的灵气,神兽凶戾霸道,争斗之下只求杀死敌手并不防守,青龙的打法完全在情理之中,但此时他与青龙的气息是相连的,青龙灵气一有耗损立刻就会抽取他的灵气进行补充,始终保持龙身灵气处于盈满状态,这是他无法耐受的,不堪重负之下只能断去与青龙神识和灵气的连通,灵气一断,以气血召驭而出的青龙随之寂灭。
“本真人在此,赵军将士随我后撤。”莫问提气高喊。
众人听令,立刻循着他的声音向西急速撤退,后撤之际士兵死伤极为惨重,丧命于兽牙蛇吻之下的尚在少数,多数是死于乱箭之中,燕军在后追赶,可以从容放箭,也无需瞄准,只需估摸大致范围弯弓放箭就能杀伤赵军。
东征三年,大小数十战,莫问从未像今天这般绝望,到得此时他终于明白赵真人留下的天狼毫给了他多大的帮助,没有了天狼毫他与寻常的紫气道人没什么区别,东征的功劳应该归功于阿九和赵真人,是阿九的补气丹药和赵真人留下的天狼毫帮助他战无不胜,有了这两样事物,不管是谁都能够战无不胜。
除了绝望,心中还有对石真的怨恨,他并不怨恨石真这样对他,三年的冷言冷语,石真积怨成恨也在情理之中,但石真不该连累这两万士兵,这两万士兵是石真报复他的陪葬品,这些人死的太过冤枉。
虽然身处绝境,莫问仍未放弃带领士兵脱困的希望,倚树取出符盒,以指尖血连画火符引燃周围的树木,不久之前刚刚下过大雨,树木很难着火,每一道火符只能引燃一棵大树,怕是没有几十道火符是连不成火墙的。退一步说即便连成火墙也无甚作用,无非是为燕军指明了放箭的方位。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有些乱了方寸,转念之下便想停止画写火符,但一瞥之间发现野兽和毒虫都远远的避开了着火的区域,放火虽然不能阻挡燕军,却可以驱散野兽。
心念至此,便继续画写火符,可惜的是今夜无风,火势不得蔓延,着火的只是被火符击中的那些树木。
虽然一直自心中提醒自己平心静气,但面对着这种危急的局面想要做到心平气和是非常困难的,心中一旦慌乱,心智就会下降,莫问此时有些错愕了,求生的本能开始驱使他尽快离开这处危险的绝境,但心中的男儿血气却让他留了下来,身为男儿应该勇敢面对,绝不能逃避,一旦扔下战友独自逃生,今日之事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梦魇。
短暂的内心争斗之后,莫问自林下向北冲去,落地之时忽然感觉身形不稳,起初他并未在意,但二度落地时再度身形踉跄,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凝神感知,发现右腿有些麻木,探手碰触,右腿竟然毫无知觉。
惊愕之下皱眉沉吟,微一思量就找到了原因,但凡体色艳丽的毒物其毒性必然剧烈,那巨蝎周身披挂红甲,不问可知是剧毒之物,先前蜇中了他的右腿,当是未曾逼出毒液,随后连番用力之下毒性开始扩散,毒性虽然不得侵入肺腑,却令他的右腿开始失去知觉。
想到原因,莫问继续皱眉北冲,冲出五里之后画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一棵大树,转而向东回掠,此时他所剩灵气已然寥寥无几,能够施展的法术少之又少,只有定气阵法或许还能暂时阻隔燕军。
东掠三里之后,莫问察觉到有妖气靠近,侧身东望,只见那红衣妖女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掠,那妖女已经失了左臂,右手抓着九齿迎风,神情凶煞狰狞。
黑暗对那妖女是无有用处的,此时那妖女无疑已经发现了他,莫问无心与之缠斗,快速向南闪去,此时虽然右腿不便,却尚未影响他的正常移动。
那妖女见莫问南下,尖声喊道,“莫问在此,快射死他。”
待它尖叫过后,莫问已然冲进了人群,莫问自人群中快速南下,那妖女的尖叫只是为它自己引去了一蓬箭雨,待它侧身避过箭雨,莫问已经冲到了百丈之外。妖女再度发出了尖叫,现出原形径直南冲,它本体强悍,不惧刀兵,变化成人之后就无此能耐。
莫问自人群中快速南下,冲出十里之后再度画写定气符咒一道,待得画完方才想起习惯之下又用了天狼毫,急忙再取符纸一张,以指血重新画写,画写完成贴于大树,随即向西北方向疾行,阵法要想起效,至少需要三张符咒,但最后一张符咒他并没有急于画写,因为此时赵军尚未撤出定气阵法的范围,如果画贴符咒会将他们也挡在东侧。
红甲巨蝎一直尾随莫问,毒物化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气量不大,睚眦必报,它先前被青龙撕去了一条螯足,此时气怒非常,一心想要报仇,此外它对自己的毒性非常了解,知道莫问的行动必然会越来越艰难,这种良机它自然不会放过。
莫问有心等待赵军后撤,故此并没有离开战斗区域,那红甲巨蝎快速冲至,到得近前张开巨大的螯钳夹向莫问,此时上空一直有弓箭落下,莫问不得腾空闪躲,便闪至一棵大树之后进行闪避,螯钳紧随而至,将那宽有尺许的大树一剪两段。
莫问堪堪闪过那凌厉的一钳,闪念之下不退反进,快速欺身而上,到得巨蝎左侧,黑刀出鞘疾斩巨蝎大若海碗的红眼,那巨蝎虽然察觉到了莫问的意图却并未闪躲,莫问见状立刻猜到它的尾刺正在向他刺来,没有回头便中途收刀,以铁板桥之势旋入巨蝎的腹下,黑刀上刺猛戳,奈何这巨蝎的腹甲也很是坚硬,加上他处于躺势,用不得力,竟然戳之不进。
下腹是巨蝎攻击死角,巨蝎眼见莫问躲进了它的腹下,立刻弯起腿足,以自身去欺压莫问,莫问有感,急滚而出,待得出了巨蝎腹下,黑刀疾刺而出,自那巨蝎被青龙扯去螯足的伤口直刺而入,那巨蝎吃痛,自下腹部位发出凄厉惨叫,毒刺再度疾扫而至,莫问转腕抽出黑刀斜身闪躲,与此同时再画定气符咒一道,以灵气催动,辨明方向攻向巨蝎。
巨蝎虽然吃痛,却知道不能让莫问的符咒击中自己,急忙弓足低头,紫符自其头顶飞过,附上了右侧的一棵大树。
这道符咒贴上了大树之后,阵法开始起效,莫问立刻向东北方向冲去,“再敢来追,取你性命。”
那巨蝎自然不会听莫问言语,足爪连动,急速追赶,由于莫问先前那道符咒是击向它的,故此它并不知道那道符咒是定气符咒,也就没有将其撕毁,而这也正是莫问以符咒攻它而没有直接将符咒贴附大树的原因。
此时阵法已经起效,大量燕军被挡在了阵法东侧,不得向西追赶,也看不到西方事物,惊愕之下只能频频放箭,这定气阵法并不能阻隔弓箭,故此赵军仍然大量死伤。
“妖物,本真人就算只剩一足,你也奈何不得我。”莫问提气高喊,他此举旨在诱敌,令燕军循声往北,以此为赵军争取逃生的机会。
世人多有落井下石之恶习,莫问此语一出,万千燕军立刻自阵法左右向北移动,莫问乃赵军主帅,赵国的护国真人,燕军都有趁他受伤将其杀掉以换取丰厚奖赏之心。
“本真人若非不得画符,就凭你也敢前来追赶?!”虽然明知自己的喊声会招致箭雨,为了吸引燕军,莫问仍然频频高喊示弱。
为了能够让燕军跟上,莫问一直没有提气狂奔,而是与那巨蝎兜圈周旋,巨蝎是不惧弓箭的,他却不成,分神之下右肩已然中了一箭。
莫问以灵气震出箭矢回头南望,此时残余的赵军已经与燕军拉开了距离,所有的燕军都在阵法东侧向北聚集。
见此情形,莫问没有再做停留,他上望灵气即将耗尽,右腿越发麻痹,能救下一些赵军他已然很是知足,当务之急是尽快甩脱敌人,保住自己的性命。
打定主意,莫问便没有再出声高喊,而是施出身法自林下疾行,片刻之后到得五里之外,立刻改为凌空飞掠。
那妖物再度变化人形在后狂追,但它身法稀松平常,数十里后便被莫问甩出了很远。
虽然拉开了与妖妇的距离,莫问却是越来越心惊,凌空飞渡大耗灵气,体内灵气很快耗尽,虽然还能勉强凌空,却没有多余的灵气去疏通右腿气血,右腿麻痹的越发严重,几乎不受控制。
虽然落后于莫问数里,那妖妇却仍然没有放弃追赶,它已经看出莫问支撑不了多久了。
趁喘息之机,莫问取下挂在腰间的瓷瓶将其中酒水尽数喝光,这些酒水原本是他准备在召请金龙之后恢复灵气饮用的,没曾想此时派上了用场。
饮酒过后,莫问快速行气周天,待得恢复了少许灵气,那妖妇已然到了近前,莫问只得将刚刚恢复的灵气一分二,下行舒活右腿气血的同时再度踏地凌空。
如此这般,莫问体内的灵气一直处于最低点,无法画写能够克制这妖妇的符咒,而那妖妇受身法所限,也无法阻止莫问每隔一段时间就坐下行气,它虽然恼火却并不放弃追赶,它发现了莫问先前遗弃的瓷瓶,知道他在靠酒气恢复灵气,而酒气早晚是要耗光的。
初更时分开战,二更时分逃离战场,一直到四更时分二人都在奔掠,两个更次追出了五百多里,二人皆是疲惫不堪,却只能继续追赶,莫问是不得不跑,若是被那妖妇追上,势必难逃丧命厄运。而那妖妇也是不得不追,今日将莫问得罪到这种地步,待得莫问恢复了灵气不报仇杀它才怪。
莫问先前饮酒并不多,到得四更时分酒气即将耗尽,无有酒气催炼丹药,根本无法在那妖妇追上之前炼取足够的灵气自保和凌空。
临近五更,酒气终于耗尽,莫问再也跑不动了,右腿的麻木已经到了腰间,每次落地都会摔倒。
“哈哈哈,跑啊,接着跑啊。”那妖妇大口喘息着向莫问逼近。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平静的自怀中取出一道符纸抖手焚化,他要告知阿九他丧生的位置,不能让自己死后暴尸荒野。
“故弄玄虚,你如果还有能耐早就使出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妖妇狞笑。
莫问冷冷的看了那妖妇一眼,后退几步靠上了身后的岩石,探手入怀掏出了符盒,灵气虽然耗尽,还有本命真元,以本命真元召唤能够杀死这妖妇的神兽定然会搭上性命,但搭上性命也必须将这妖妇杀掉,如若不然它定会砍下他的头颅回去邀功请赏。
见到莫问掏出符盒,那妖妇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虽然莫问已经无法移动,它却唯恐莫问做困兽之斗,它也有伤在身,且同样疲惫不堪,唯一占据的优势就是莫问不能动,而它行动自如。
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莫问脑海之中走马灯一般的闪过了很多人的面孔,石真,蒲雄,授艺的师长,周贵人,张洞之,龙含羞,林若尘,阿九,老五,最后出现的是母亲的面容,想到母亲,莫问心中感觉很是温暖,既温暖又悲伤,当悲伤的念头一出现,莫问立刻停止了回忆,抬手滴血画写星宿白虎符咒,符咒画成,真言念诵,“借咸池凶金,幻虚无为实,发北斗敕命……”
真言尚未念完,北方山峰忽然传来了翁声叫嚷,“书呆子,是你吗……”
莫问闻声北望,只见数里外的山峰上站了一个彪形大汉,此人右手提着一根熟铜大棍,左手抓着一只半大山猪,定睛细看竟然是当年学艺不成被撵下山去的狼精黑三。
“英雄,是我!”莫问高声喊道,由于灵气枯竭,在此之前他并未感知到黑三的存在,看到黑三之后顿时感觉绝处逢生。
“你咋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别怕,三爷过去帮你。”黑三扔掉山猪拖着熟铜棍向南疾冲而来。
那红衣妖妇哪里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黑三,情急之际立刻挥舞九齿迎风攻向莫问,意欲赶在黑三来到之前取莫问性命。
莫问黑刀出鞘,防守封挡,他所倚仗的符咒和身法此时都不得使用,只剩下了双臂还活动自如,但他虽然使用黑刀却并不精通刀法,所用招式皆自擒风鬼手演化而来,而擒风鬼手也需要与追风鬼步配合使用,此时他右腿不得挪步换位,故此黑刀使用的很是勉强。
莫问情况堪忧,那红衣妖妇也不好过,它只剩下了一臂,九齿迎风又是短兵器,走的是快狠路数,独臂施展威力大减,即便有长辫协助,亦难得快战见功。
莫问一心防守,红衣妖妇连番进攻都不见效,此时黑三距此已经不足两里,红衣妖妇情急之下再度现出原形,张开巨大的螯钳冲莫问夹去,莫问无法凌空,只能躺地躲闪。
那红衣妖妇一击不成,毒刺倒转而来频频戳刺,莫问只能接连滚动躲闪,情况无比危急。
“日它娘啊,这么大个儿!”黑三的叫骂声自百步外传来。
莫问以右掌击向北方岩石,借反震之力躲入了巨蝎的腹下,趁机扭头北望,只见黑三疾冲而至的同时扔下了熟铜棍,甩下了身上的羊皮袄,于快速奔跑之中现出了原形,是一头形同牯牛的黑毛巨狼。
黑三现出原形之后移动速度大大加快,两蹿之下便到了近前,怒吼着将那红甲巨蝎撞翻了出去。
莫问急忙翻身侧目,只见黑三已经与那红甲巨蝎翻滚到了一起,异类的争斗远比人类争斗要凶狠的多,人类在争斗的时候都有自保之心,异类没有,它们一旦争斗心中只有杀死对方这一个想法,压根儿就没有防守的意识,由于不存在防守,进攻就显得既快又狠,黑三借助前冲之势将那巨蝎掀翻在地,立刻张口大肆噬咬,那巨蝎身上的红甲极为坚硬,黑三咬之不透就改为撕扯它的节肢,黑三的力量比人类要大的多,片刻过后扯下了那巨蝎两条节肢。
那巨蝎被撞翻之后螯钳够黑三不到,上勾的毒刺无法反向戳刺,由此令它处于劣势。但它的身形比黑三要大的多,在被黑三撕掉两条节肢之后终于翻过身来,调转毒刺蜇到了再度扑上的黑三。
黑三被毒刺蜇中,发出了一声负痛惨叫,与此同时身躯开始颤抖,行动也开始变的缓慢。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爬起,左腿踏地扑向巨蝎,凌空探手抱住了巨蝎再度刺向黑三的尾刺。
得莫问相助,黑三没有再受蜇刺,回身昂头看向正抱着巨蝎尾刺随之左右摇摆的莫问,莫问见状知道黑三是在犯愁如何下手救他,急忙出言喊道,“伤它的眼睛。”
黑三得莫问提醒,立刻蹿到巨蝎后背,自后背冲到巨蝎头顶,但此时那巨蝎已经听到莫问言语低头防守,黑三无处下口,只能蹿到地面自下方攻击。但是它蹿到地面之后巨蝎已经抬起了头,它攻击不到,只能再度蹿到那巨蝎背上。
你上来,我低头,你下去,我抬头。上去下来,上去下来。上下,上下……
最终那巨蝎的两只眼睛还是没能保住,不过它的眼睛并不是黑三咬瞎的,而是被莫问黑刀划瞎的,这只巨蝎一直在防守黑三,忽视了他的存在。
双眼一瞎,巨蝎顿时落到了下风,黑三歪头打量片刻找不到下口之处,变回人形取了熟铜大棍回来,冲着那如同疯癫的巨蝎频频砸头,“让你蜇我,我让你蛰我……”
“英雄,它已经死了。”莫问转身爬起,拖着右腿走到黑三旁边。
黑三听得莫问言语,转头看了莫问一眼,回过神来忽然扔掉铜棍躺地打滚,“哎哟,哎哟,痛死我啦,哎呀呀……”
莫问急忙挪到那巨蝎的尸身旁边,顾不得躲避污秽,将右手探进了那已经被黑三砸的破碎的巨蝎脑袋,几番寻找终于自一堆黏滑之物中摸到了一颗鸡子大小的圆形事物,此物有灵气萦绕,当是毒蝎内丹无疑。
这毒蝎的毒性着实霸道,黑三的腰部此时已经肿胀泛黑,使用内丹拔毒数次方才消肿。
“不是三爷不硬气,实在是痛的不行。”黑三翻身坐起,抬手擦汗。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莫问单膝跪地冲黑三正式道谢,他与巨蝎经过之前的苦战和长途奔袭,到得最后都成了强弩之末,黑三出现的恰是时候,如若不然以它的修为根本就不是巨蝎的对手,不过不管怎样这条命是黑三救的,必须正式道谢。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黑三大笑点头,对于莫问的道谢很是受用。
莫问道谢过后坐回地面,以毒蝎内丹拔取右腿蝎毒,几经尝试效果甚微,由于拔毒太晚,蝎毒已经被他自身化解,由蝎毒造成的麻痹却只能缓慢消退。
“你这书呆子法术练的不咋地呀。”黑三光着屁股穿上了那件臊气不堪的羊皮袄。
“惭愧,学艺不精丢了上清脸面,此番若不是英雄出手,贫道势必丧命于此。”莫问冲黑三稽首。
“这都六七年了,你咋还是那么酸呢,能好好说话不?”黑三不满皱鼻。
“能。”莫问闻言连连点头,但点头过后却张口结舌,他说的一直是魏晋通用语言,是最正规的。
黑三见莫问面有难色,不耐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继续酸着吧。对了,你是怎么惹上这玩意儿的?”
“此事说来话长……”
“有多长?”黑三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得从三年前说起。”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别了,你还是从三天前说吧。”黑三摆手说道。
“我们分属不同阵营,战场相遇,苦战至此。”莫问简而概之。
“你是胡钻乱拱到了我这黑风岭啊?”黑三再度皱鼻。
“不是的,贫道知道英雄住在此处,敌它不过,特地来求英雄庇护。”莫问急忙调转话锋,黑三好大喜功,这样说它一定高兴。
果不其然,黑三闻言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你这书呆子人不错,要是换了别人,三爷我还不一定帮忙。”
“这是毒蝎内丹,为阳毒凝结,可解寻常百毒,毒蝎为英雄所杀,内丹自然归英雄所有。”莫问见黑三一直打量他手中的内丹,便将那内丹递给黑三。
“你先留着使吧。”黑三摆手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暗笑,抬手再递,黑三伸出毛茸的手掌接了内丹,“走,跟三爷回山洞去。”
莫问起身挪步,黑三走了几步见莫问没有跟上,转身回来不容分说的将他背了起来,大步往北。
“英雄可想知道无量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莫问问道。
“跟三爷有啥关系,那些臭牛鼻子也不收我。”黑三对当年被逐一事耿耿于怀。
“英雄这些年过的可还如意?”莫问小心的问道,黑三自出现到现在虽然说笑如常,眉宇之间却一直有愁云笼罩,当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娘的,三爷我如意大了。”黑三瓮声的应了一句。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此时他尚未自先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一想到先前的危险处境还忍不住暗自后怕,幸亏黑三,不然真的要命丧黑风岭了。
“英雄,放贫道下来吧,我可以行走。”莫问冲黑三说道。
黑三放下莫问,抬手指向东北山腰,“我就住那儿,你先走着,我去把吃的拿回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三大步上山。
黑三走后,莫问自怀中取出符盒,将其中朱砂倒掉,自瓷瓶内再倒朱砂,承接松树上沾附的晨露,重新调和。
不多时,黑三提了野猪回来,二人沿着长草小径行了片刻到得黑三居住的山洞,这处山洞位于山腰处,向阳温暖,洞外有很大一处泥土平台,山洞里也很是宽敞,有不少生活器具,只是摆设无序,脏乱一片。
“令正和令郎令爱安在?”莫问疑惑的问道,黑三曾经说过自己有妻子儿女的。
“令正是啥玩意儿?”黑三扔下野猪,自山洞角落抱来一口陶缸,里面是浑浊的液体,上面浮有果皮,当是山果腐烂发酵而成的果酒。
“你的夫人和儿子女儿呢?”莫问问道。
“别提了,没出窝儿的小东西都让黄毛给咬死了,婆娘也让它抢去了。”黑三拿起一只破碗舀酒猛灌。
“黄毛是谁?”莫问问道,观黑三神情,这些事情发生了有些时日了。
“不咸山的狼王。”黑三将盛有果酒的破碗递给莫问,“凑合着喝吧,跟你一样,酸不啦叽的。”
莫问探手接过破碗喝光了果酒,有些恩情需要等待很久才有机会报答,而有些恩情则可以现时现报……
“英雄,那只黄毛狼王有什么本领,连你都打它不过?”莫问还回酒碗。
“那家伙活了上万年,本领非同小可,能呼风唤雨,还能撒豆成兵。”黑三沮丧的说道。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亲眼见过?”莫问冷笑摇头,狼是热血动物,这种动物在机缘巧合之下活个上千年是可以的,万年绝对不可能。至于撒豆成兵和呼风唤雨极有可能是障眼法。
“那是当然,别说这个了,你在这儿住上几天把伤养好,我这儿还有金子,走的时候给你一些。”黑三指着角落里的那些大小不一的金块。
“英雄,那黄毛狼王住在哪里?”莫问问道。
“野鸡岭,你问这个干啥?”黑三斜视莫问。
“野鸡岭位于何处?”莫问再问。
“离这儿能有三百来里。”黑三抬手北指。
“如果杀了那只黄毛狼王,你还会接纳你的夫人吗?”莫问问道。
“要,为啥不要,要是弄死它,它的那些老婆也都是我的了,”黑三嘿笑过后面露沮丧,“可惜我打不过它。”
“休息片刻我帮你去杀了它。”莫问拿过黑三放在酒缸旁的破碗继续饮酒,这种劣质果酒酒气不重,催化丹药很是缓慢。
“拉倒吧,就你?”黑三撇嘴摇头。
“我还有帮手。”莫问说道,他先前已经焚符催促阿九过来,是今日午后赶到还是明日午后赶到得看阿九是在蛮荒还是在无名山。
“啥帮手?”黑三瞪眼问道。
“来了你就知道了,那黄毛狼王我一定帮你除掉。”莫问说道,实则他此时就有把握杀掉那狼王,暂缓前去只是为了留在此处等老五和阿九来到。
“你说的有谱儿吗?”黑三仿佛看到了希望。
“有。”莫问点头过后再度饮酒。
黑三闻言大感兴奋,揉搓着双手原地打转,狼和人不同,狼群首领若是被打败,所有的母狼全归胜利者所有。
黑三剔骨烤肉的时候莫问在盘膝打坐,待得黑三喊他吃肉时已然恢复了半数灵气。
莫问不喜肉食,摆手未接。
“这衣裳挺好看的哈。”黑三一边撕扯带血的肉块,一边指着莫问放在一旁的那件鹤氅。此时武人和将领都有佩戴披风的习惯,莫问的这件鹤羽大氅比寻常披风要英气许多。
“可惜是别人的东西,不然我就送与英雄。”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他统兵三年没有接受赵国任何的赏赐,除了金印和鹤氅,护国金印他会还给赵国,这件鹤氅他会还给石真。
兽类聪明与否与它们活的岁月长短有直接关系,黑三活了不过数百年,并不是很聪明,吃饱喝足之后倒头就睡,它的头脑很简单,不知道与莫问说话攀交,更不关心莫问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黑三睡熟,莫问再度盘膝打坐,到得午后未时,出了山洞往西南方向打量,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也没有见到老五和阿九的身影。
回到山洞,黑三已经睡醒,正百无聊赖的抓着羊皮袄上的虱子。到得此时莫问已经行动自如,先前所受的箭伤也已经无有大碍。
“英雄,我陪你去野鸡岭。”莫问冲黑三说道。阿九此时未到,说明她并不在蛮荒,而是在无名山,感知到召唤需要先行南下带上老五。估算时间,至少也需要明日午后才能来到。
“这么快就好利索了?”黑三抬头看着莫问。
“已无大碍,令正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早一刻前去就早一刻救它出来。”莫问佩上了黑刀。
“它都被抢走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习惯了,不着急,等你帮手过来,多几分胜算。”黑三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身走出山洞举目远眺,他先前的感觉没有出错,一只巨大的蝙蝠已经出现在了西南天际,蝙蝠上站着的正是阿九。
见到老五和阿九,莫问瞬时心跳加快,探手入怀取符盒画火符一道凌空祭出,以升空火光为阿九和老五引路。
老五见到火光,立刻振翼向他所在的山峰飞来,距离一近,莫问看到了老五和嘴脸和阿九的神情,老五接受了三年龙气,皮毛由红色变成了暗红,上下犬齿变的很长,露于唇外,这四颗形同龙牙的利齿使得蝙蝠那张圆脸大眼的滑稽面孔多了几分凶煞威武。
老五的变化主要体现在样貌上,阿九的变化则体现于气度,气度是一个人实力修养的外在体现和无意流露,不论男女都可拥有,阿九身穿青蓝道袍,站在老五背上很是随意,虽然风动衣裳却鬓发不乱,这表明她已经可以灵气外放,而灵气外放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特有的能力。
“这不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狐狸精吗?你说的帮手就是她呀?”黑三跟出了山洞,抬头眺望,它在无量山的时候曾经见过阿九,知道阿九的身份。
“英雄好记性。”莫问微笑点头。
“她从哪儿整了这么大个蝙蝠?”黑三疑惑的问道,它是异类,有与生俱来的本能,这只巨蝠的出现令它感到了强大的气势威压。
“那只蝙蝠是我的从人。”莫问随口解释。
老五很快飞到近前,阿九自老五背上飘然而下,落到了莫问对面,展颜一笑,“看来我没有来晚。”
“辛苦你了。”莫问点头过后手指黑三冲阿九说道,“你还记得这位英雄吗?”
此语说完,莫问便迈步向前走去,此时老五已经落到了洞口的土台上变为人形,正在忙着套衣服遮羞,见到莫问走近连连高喊“老爷!”
“好,甚好。”莫问欢喜的打量着老五,异类变化人形是与其魂魄形状相符的,这巨蝠体内是老五的魂魄,故此变化为人之后与老五本体完全相同。
“呀,好生齐全。”莫问低头看了一眼,笑谑开口。
老五套上衣裳紧张的看向莫问,“老爷,你身上怎么有血?”
“不妨,危险已经过去了,你感觉如何?”莫问上下打量老五。
“挺好,就是还差几天。”老五毫无羞耻的转身撩起了衣裳,莫问这才注意到老五股后有条半尺长短的小尾巴。
“老爷,你今天早上遇到什么事儿了?”老五抓起了孝棒,它的双翼上有翼爪,还有两条后腿,可以携带事物使用兵器。
“带兵攻打燕国侵占的最后一座城池,出了点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是它救了我。”莫问抬手指着正在与阿九说话的黑三。
“你以前认识它?”老五侧目看向黑三,他此时身具人类心智和异类敏锐的直觉,知道黑三是只狼。
“认识,还记得咱们当年在破庙里吃的狍子吗,就是它留下的。”莫问说道。
“你去无量山要帮的那个不认字儿的人就是它呀!”老五恍然大悟,他去了无量山就被送进了灶间,没有见过只在无量山呆了两天就被撵下山的黑三。
“不认字儿咋了,不认字儿照样能救你家老爷的命。”黑三听到老五言语,扯着嗓子喊道。
“不认字儿挺好,我也不认字儿,多谢你救了我家老爷,也多谢你当年留下的狍子。”老五走到黑三面前冲它拱手。
“狍子?什么狍子?”黑三茫然问道,七年前的小事儿他早就忘了。
“你怎会不是那蝎子精的对手?”阿九问道。莫问与老五说话时,黑三已经将先前救下莫问之事眉飞色舞的冲她显摆了一番。
“说来话长。”莫问摇头苦笑。
“是啊,很长,得从三年前说起,还是先别说了,”黑三在旁插嘴,“那啥,人都到齐了,咱去野鸡岭吧。”
阿九和老五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莫问,莫问出言解释,“这位英雄的妻子被此间狼王霸占,子女亦为其所害,我们当仗义出手。”
“老爷,你跟九姑在这儿歇着,我陪它走一趟。”老五冲莫问说道。
“还是一同前去较为妥当。”莫问求稳。
“就是,就是,黄毛是不咸山的狼王,厉害着呢。”黑三附和。
“不用动手就能让它趴下。”老五神情倨傲。
“老五,你陪这位英雄走一趟吧,早去早回。”阿九抢在莫问之前冲老五摆了摆手。
莫问点头过后冲黑三说道,“英雄,他有过人本领,你与他前往野鸡岭必无危险,我们是七窍人类,若是出手助你,你得胜之后也难以服众。”
黑三见莫问如此说话,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冲老五说道,“你驮着我去。”
老五闻言很不乐意,不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好吧,你救过我家老爷,我就驮你一回。”
“去了之后别急着落下去,先在天上飞几圈儿,成不?”黑三又提出了要求。
“行,狍子肉也不白吃你的。”老五勉强同意,准备过后变为巨蝠,黑三抓着熟铜棍蹿到了他的背上,老五展开肉翼,带着黑三往北飞去。
“出了什么意外?”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并未隐瞒,将先前之事尽数详述,阿九听完皱眉不语,良久过后颦眉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我不会寻她报仇。”莫问平静的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这样处置,我问的是这件事。”阿九指了指莫问腰间的布囊,那里装的是赵国的护国金印。
“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拿下熊州,善始善终……”
“你所率兵卒现在何处?”阿九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到得后期赵国已经逐渐收回兵权,先前攻打熊州我只统领了两万兵卒,石真坏我画符朱砂令我无法召出金龙,导致全军溃败,侥幸得活退回鹿州的兵卒怕是五千都不到。”莫问摇头说道。
“你不要担心,有我和老五助你,即便无有兵卒也能拿下熊州。”阿九出言安慰。
“先前一战我已经心灰意懒,不愿再多伤人命,我准备强入熊州,擒拿慕容红妆逼其退兵。”莫问说道。
“也可。”阿九点头赞同。
莫问先前讲述前因后果用去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自北方飞回,敛翼落地,冲起一片尘土。
“老爷,事儿办好了,什么黄毛狼王,简直不堪一击。”老五套上衣裳冲莫问喊道。
“黑三呢?”莫问问道。??????????????????????
“留在野鸡岭当头儿了。”老五说话之间走到了莫问身旁仔细打量莫问,“老爷,三年没见你了,你都长胡子了。”
“我已然二十有四,该有胡须。”莫问抬手拍了拍老五的肩膀。
“我早就想来了,九姑不让,非要把我困在那个破岛上,我要早点儿出来,就没人能伤的了你了。”老五言语之中不无怨气。
“是我不让你出来的,不怪阿九,此间事了你还得回去住上了一段时日。”莫问说道。
“啊?!打死我也不回去了。”老五咧嘴摇头。
“你的这条尾巴怎么办?”阿九侧目笑问。
“留着吧,反正也不长,总之我是不回去了,你们休想再把我送回去。”老五连连摇头。
“好吧,此事稍后再议,即刻回返鹿州。”莫问担心那些退回鹿州兵卒的安全。
“成。”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走进山洞,叮当一阵儿,提出了一个偌大的包裹坐在地上捆扎系口儿,“这些是黑三给咱们的谢礼,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土财主。”
莫问和阿九见状相视摇头,外在的东西可以改变,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老五准备妥当走到土台前陡然展翼腾空,在阿九的教导之下老五已然可以自人形和巨蝠之间随心变化,且变身可以在瞬间完成。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在埋怨你呢?”莫问冲阿九笑道。
“不能怪他,再不放他出来,真要憋疯他了。”阿九微笑回应,转而提气拔高落到了巨蝠的背上。
莫问估算距离,踏地而上,灵气下延吸附于巨蝠后背,老五有心卖弄,急震双翼,陡然加速。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等速度已经不逊飞禽了。”莫问点头笑道,老五变化的巨蝠速度极快,风驰电掣又异常平稳。
“老五有这等造化,乃是上天有心赐你坐骑,来日成就仙位若无坐骑,其他仙家会瞧你不起。”阿九微笑开口。
莫问微笑不语,仙人的坐骑多以鹿鹤为多,也有青鸾等飞禽,却从未听说有哪个仙人是骑蝙蝠的,没有坐骑可能不会遭到嘲笑,有朝一日真的与老五同赴瑶池,怕是会惊掉众仙的下巴。
老五得莫问夸奖,越发显能,攀升可达云上,俯冲快逾流星,旋身随心随意,悬停如踏平地,所作各种举动无不远超夜逍遥的那只金雕,
莫问昨夜行了五百多里,本来可以片刻就到,因为老五的逞能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但这半个时辰并没有白费,到得此时莫问对老五变化的巨蝠飞行时的各种动作已经了然于胸,老五不同于寻常飞禽,飞禽哪怕再聪明也不可能与主人配合的如臂使指,但是老五可以,他与莫问一起长大,早就心生默契。最主要的是老五听的懂人话。
到得鹿州是二更时分,城中有火光,千余残兵围在火堆旁做饭取暖,先前拔营之际留下了少许米粮,却没有帐篷供士兵栖身。
“不要下去,前往北面的那座城池。”莫问冲正准备下落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斜翼转身,带着二人飞向熊州。
“你已经尽力了。”阿九握住了莫问的右手出言安慰,莫问先前估算的是还有五千兵卒,但城中的兵卒只有一千左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问皱眉摇头。
“你在说谁?”阿九笑问,实则她知道莫问说的是石真。
“依你之见,她是出自何种心态才会有置我于死地之心?”莫问反问。
“你感觉是她的胡人血脉在作祟?”阿九亦反问。
“对。”莫问点头说道。
“才不是呢,你将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得不到就要毁去,这种想法与血脉无关,她之所以要害你,只是因为她是公主,从来没有被别人拒绝过,若是换做贫苦人家的女子,绝不会有这种想法。”阿九笑道。
“她跟了我三年,我原本想要给她一个交代的。”莫问并未隐瞒阿九。
“你现在也可以给她一个交代。”阿九笑道。
“不管她出于怎样的想法,事实是她要害死我,我不会原谅她。”莫问毅然摇头。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她为什么敢冲你下手,她就不怕万一害你不死,你会回去报复?”阿九问道。
“她有恃无恐。”莫问摇头说道,当年石真为了请他出山,迁了很多百姓去西阳县,他虽然拒绝了石真的邀请却也对石真说过,不管石真日后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杀她。
阿九闻言笑着看了莫问一眼,没有再追问。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已经飞到了熊州上空,可以看到雄州城中灯火通明,几处广场上篝火熊熊,火上架有牛羊,载歌载舞,一片喜庆之气,不问可知正在对昨晚的胜利大肆庆祝。
飞过几圈,莫问并没有在欢庆胜利的篝火广场发现慕容红妆,雄州城占地很广,倘若逐一寻找,势必要浪费很长时间。
“老五,发声!”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本就跃跃欲试,得到莫问允许,立刻俯冲下去发出了刺耳的咬牙之声,声调虽然很是刺耳却并不高亢。
但这并不高亢的咬牙之声却令得城中鸡飞狗跳,万马悲鸣,老五自熊州上空盘旋发声,所到之处牲畜禽兽无不嘶叫伏地。
由于声音并不高亢,故此城中燕军一开始并不知道牲畜马匹为什么会屈膝跪地,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上空的老五,起初燕军只将老五看做大型飞禽,纷纷弯弓来射,在看到盘旋在城池上空的是只翼展数丈的狰狞巨蝠之后,下方人群开始惊恐的尖叫逃避,有时候长相丑陋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
“分头寻找,钟楼会合。”阿九冲莫问打过招呼,先行纵身跃下。
“你不认识慕容红妆,如何寻找?”莫问喊道。
“我自有办法。”阿九于半空回答。
“老五,你不要入城。”莫问随之跃下。
待得莫问飘身落地,阿九已经自混乱的街道上向北寻去。眼见阿九去了东城,莫问便拐向南城。
雄州城为边关重镇,城池很大,城中房舍众多,不乏高楼大院,莫问并没有表露身份,而是行于暗处,逐一搜寻那些不是民居的大户。
由于此处原本是抵御燕国的城池,故此屯兵的兵营多在北城,南城是府衙的所在,莫问来到府衙,破门入户之后发现慕容红妆并没有住在府衙。
搜寻无果令莫问大为恼火,自偌大的熊州城搜寻慕容红妆无异于大海捞针,气怒之下火符频画,将那些不是民居的房舍一律引燃。此时城中已经没有了萨满巫师和异类妖人,他于城内随意横行犹如无人之境。但这种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先前的战败令他心中很是憋气,恨不得遇到高手与之大战一番方才解气,但城中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即便无有阿九和老五帮忙,以他一己之力也能够将熊州拿下,无非是多耗一些时日。
南城没有收获,莫问便掠向了北城,此时老五仍在上空盘旋,却已经少有开弓射他者,他的双翼鼓荡生风,能够阻挡利箭并将其拨回。
莫问刚刚到得一处军营,就发现一群士兵正自库房之中向外推拉巨弩,这种巨弩又名床弩,为大型远程兵器,绞盘拉满射程可达二十余里。
见到这些床弩,莫问并没有上前摧毁而是于军营大肆放火,这些床弩自然是对付老五的,但床弩不能向上发射,他们就算推出来也毫无用处。
一炷香的工夫,钟楼上空出现了火光,莫问扭头北望,只见阿九已经回到了钟楼。老五一直在注视钟楼,见阿九回返,立刻振翼前去接她。
接上阿九,老五向莫问所在的区域飞来,莫问自屋顶借力凌空,老五俯冲而下接了他快速拔高。
“你找到慕容红妆了?”莫问问道。
阿九点了点头,“你喊上一声。”
“喊什么?”莫问大感疑惑。
“我已经找到了燕国的那位公主,她答应明天一早就会退兵,但前提是确定你还活着。”阿九解释。
“福生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莫问提气发声。
“好了,走吧。”阿九点头说道。
“她会这么轻易同意退兵?她可不是一个肯吃亏的女人。”莫问疑惑的追问,他与慕容红妆打了三年交道,知道慕容红妆的性情。
“你对赵国的承诺是收复三郡,只有兑现了承诺你才会离开。”阿九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慕容红妆,必然是告知了对方此战过后他就会离开,燕国宁肯重新攻占城池,也不愿一直与他为敌。
“老五,回鹿州。”莫问冲老五说道。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收拾善后就可以离开了……
三更时分,三人回到了鹿州上空,看着鹿州城中的几处火光,莫问几乎没有飘身落地的勇气,两万大军此时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他不知如何面对剩下的这些人。
“城中没有房舍,你和老五回黑三先前居住的那个山洞歇一晚吧。”莫问冲阿九说道。
“好,明日卯时三刻我们来接你。错不在你,你不要过分自责。”阿九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问点了点头,纵身跃下蝠背,老五载了阿九飞向西北。
“真人回来啦!”莫问刚一落地就有兵卒发现了他,高声告知城内的战友和同伴。分散于城中各处的兵卒纷纷向莫问聚拢。
一名校尉跑到莫问近前欢喜的打量着他,转而回身冲众人欢喜的喊道,“我就说嘛,真人是不死之身,绝不会有事的。”
在场的兵卒闻言齐声欢呼,莫问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莫问在,他们心中就有希望。
“昨夜如果不是真人引走了燕军,咱们全要死在那里,还不给真人磕头。”说话的校尉转身跪倒,率众磕头。
莫问见状心中大暖,上前几步扶起了那个校尉,转而冲众人说道,“各位请起。”
众人闻言直身站起,围在莫问周围,等他说话。
“贫道已然逼迫慕容红妆自熊州退兵,诸位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前往熊州西山掩埋了我方将士的尸骨就可以启程回乡。”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再度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冲那校尉问道,几位将军都没有出现在这里,想必都在昨夜的战斗中战死了,此人应该是幸存人里官阶最高者。
“回真人,末将林升,为七品亭尉。”那三十多岁的校尉躬身回答。
“林亭尉,借一步说话。”莫问说道。
“真人请。”林亭尉闻言抬手西指,莫问迈步先行,林亭尉在后跟上,出了人群之后快走几步超过莫问,自前方带路,片刻过后将莫问引到了一处破屋之中,这里是火头军先前做饭的地方。
“虎州可有消息?”莫问冲正在生火的林亭尉问道。
“今日白天派了个探马过来寻问消息,我将他给撵了回去,没放他进城。”林亭尉回头说道。
莫问见林亭尉的火石一直没有擦出火苗,便画了火符将灶下木柴引燃,“为我寻来笔墨,鹰棚里应该还有信鸟,你那只海东青带来。”
后者点头答应,转身跑走。片刻过后带来了一只海东青,“末将无能,没有寻得笔墨。”
“不妨事。”莫问冲其摆了摆手,转而取紫色符纸一张,沉吟片刻提笔写道,“贫道天枢子带兵东征,历时三年,战四十一阵,复十九州,已尽兑前诺,今交还护国金印,去赵国封号,望石氏一门不负前约。”
写到此处符纸已满,莫问略作沉吟,片刻过后又取符纸加上了一句,“麾下兵卒尽数遣回。”
写完之后,莫问将那两道符纸交给了林亭尉,林亭尉接过符纸卷起放入海东青腿上信筒,出门放飞了它。
“林亭尉,这只护国金印烦劳你带回邺城,送交太尉府。”莫问自腰间解下了那个盛有金印的布囊,抬手递向林亭尉。
“真人,你这是?!”林亭尉疑惑之下不敢接拿。
莫问将那只护国金印放倒了林亭尉手里,转而解下了身上的青羽鹤氅,“这件披风也烦劳你送还豫公主乞翼阿古真。”
“公主若是问起,末将如何回复?”林亭尉拿着金印和鹤氅如同捧了两个烫手的山芋。
莫问闻言没有说话,斟酌良久再取符纸,提笔写道,“你这心如毒蝎的恶毒女子,若非贫道有言在先,定会将你剥皮碎骨。”
“交予她之前以蜡封住。”莫问将那张折叠的符纸递给林亭尉。
“得令。”林亭尉接过符纸,躬身答应。
“掩埋掉阵亡将士的尸体,立刻率众离开此处,有护国金印在手,你不受虎州辖制。”莫问出言叮嘱,慕容红妆自熊州撤兵只是权宜之计,待他走后势必卷土重来,燕军主力还在,赵军三万兵马根本就守不住熊州。
“是!”林亭尉再度答应。
“下去吧。”莫问冲林亭尉摆了摆手。
林亭尉躬身退下,莫问离开灶间,提气掠上了北侧城墙,自城楼上黯然发愣,他先前写给石真的那几句话并非他心中所想,他内心深处并不恨石真,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恨,但他恨不起来,不管石真犯了什么错误,都不能抹杀石真陪了他三年的事实。
之所以要写那些狠毒的话,其实是发乎善意,如果石真知道他并不恨她,石真会内疚,会后悔,而内疚和后悔会持续很长时间,虽然石真害了他,他却并不想让石真痛苦,所以他才会写那些狠毒的话,石真看到了那些话,会认为他毫无气度,会看低他,心里也就不会太难过。
次日四更,熊州城南北城门大开,自远处可以看到城中的燕军正在撤军,慕容红妆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如果她固守熊州,五万匹战马会率先被老五吓死,随后燕军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五更时分,虎州有了动静,骑兵出城向熊州进发,莫问见状大是鄙夷,妙若和图鲁打仗畏缩不前,抢功倒是争先恐后。
鹿州城内的兵卒也开始出城向北,他们不是去进驻熊州的,他们是去掩埋尸首的。
兵卒离开,鹿州再度成了一座空城,莫问站于城楼东望朝阳,收复三郡一事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了他三年,今天终于可以卸去重担了。
卯时三刻,老五负了阿九自西北山中快速飞来,到得近前低空盘旋,莫问提气轻身跃上了蝠背。
“事情处理妥当了?”阿九问道。
“去熊州看一下。”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振翅北飞,到了熊州上空悬停,莫问低头下望,只见虎州的赵军正在城内大肆清剿“余孽”,实则此时燕军已经尽数退出了熊州,哪有什么余孽给他们清剿,此时做的不过是打家劫舍的营生。
“去山北。”莫问俯视片刻,再度冲老五说道。
老五振动双翼飞过山梁,只见大量燕军已经在山北安营扎寨,压根儿就没有离开的意思,用不了几天就会重新攻城。
莫问见状长长叹气,这三年的仗几乎是白打了,没有他坐镇,燕国很快就能再打回来。
“这几年赵国卖妻卖子的事情少了很多,路边的饿殍也少有见到。”阿九猜到了莫问叹气的原因,出言劝慰。
“走吧。”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想要扭头,但他变化的巨蝠脖颈太短,无法回头。
“去哪儿?”阿九问道。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此时宵玉兰和黄衣郎应该正在去五龙岭的路上,但不能即刻与之会合,因为需要准备一些进墓所用的事物。此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回中土了,也想回去看看。
“先回无名山吧,你还从没去过呢。”阿九建议。
“好,去无名山。”莫问微笑点头。
老五闻言振翼攀升,望西疾飞。
刚刚离开熊州地界,上空忽然出现了一朵祥云,祥云之上站立着一个身穿黄色皂衣的老年天官,“天枢子,留步听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