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官出现的很是突然,莫问听其言语心中猛然一凛,顾不得与阿九交换眼神,急忙稽首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即刻落地听诏。”
老五听得言语,敛翼下落,莫问转头看向阿九,阿九微微摇头。
“诏”在凡间只有帝王可用,在仙界也多为玉帝使用,却不局限于玉帝,三清以及三教座下的大罗金仙亦可用“诏”,但除了玉帝,三清祖师和其他十一位大罗金仙极少下诏。这老天官是天庭官吏装束,加上此时乃是辰时,而辰时通常是天庭下诏的时辰,故此这道诏谕应该是来自天庭。
且不管诏书为何人所下,尊卑礼仪必须恪守,莫问是凡间道人,接诏时必须脚踏实地,仰望接诏。
“我自行接诏,你们二人远离此处。”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言罢飘身下落,老五负了阿九斜身飞走。
下方是绵延的群山,莫问落于一处山巅仰头上望,等待天官来到。
那天官年岁较长,举止沉稳,踏着祥云行的很是缓慢,在其下落的这段时间莫问心中很是忐忑,任何人,包括修行的道人,其所作所为都瞒不住天庭仙家的探查,面对天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此时担心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是老五,将人类魂魄强附于异类之身是有违天道的。第二件就是阿九,之前与阿九有不少亲昵举动,这也是不对的,不过此事为上清门内之事,即便有违也是由上清处置,天庭应该不会插手,故此他最为担心的还是老五。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接诏。”莫问待那天官停下云头,先行稽首大礼,后双膝跪地。
“遵道守礼,行止有度,不愧是我道门良秀。”老天官满意点头。
“天枢子惭愧。”老天官此语一出,莫问心中巨石瞬时落地,听天官语气此番并不是来追责降罚的。
老天官缓缓颌首,铺旨念道,“玉帝诏旨:上清道人天枢子,承三清道统,秉慈悲天道,力行减赋之善举,终成露泽之功德,天道无极,赏功罚过,此等功劳可赏元神不伤,钦语如上。”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伏身再礼。
“天枢子,此等赏赐实在破例,你当好生珍惜,于凡间多行除恶福民之举,多收天地阴阳之气,早日金身证道,早得永生自由。”老天官微笑点头。
“愧受天庭赏赐,谨记天官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老天官颌首过后腾云升高,莫问躬身恭送。
老五一直在不远处盘旋,见那天官离开,振翼飞来,到得山巅阿九纵身掠下,冲莫问欢喜的说道,“没想到三年辛苦竟然换得这等福报!”
莫问激动之下只是点头,三清慈悲,道家慈悲。
“老爷,元神不伤是什么意思?”老五每次幻化人形都要套上衣物。
“很难言表。”莫问摇头说道,要想解释元神不伤就必须先向老五解释什么是元神,元神又叫灵识,与魂魄都存在于人体七窍,但它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事物,魂魄是人活在人间所需要的意识,而元神是人活在仙界所需要的意识。
元神与魂魄在人出生的时候是一同存在于人体的,就如同太极的阴和阳,是完全相等不多不少的,但是这种均衡随着孩童的长大会逐渐遭到破坏,魂魄会逐渐占据上风,元神会逐渐被压制,人越适应人间的生活,元神就被压制的越严重。
修道中人的修行目的就是释放并强大元神,被释放的元神如果能被修行中人所控制,能力会远远超过魂魄,元神属于仙界,倘若用来处理人间事物,可以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于魂魄的能力。
老五自莫问处没有得到答案,转头看向阿九,阿九沉吟片刻不知如何冲老五解释,便转头看向莫问,于是老五又看莫问。
莫问本来无心冲老五解释,但见老五一头雾水的疑惑神情又于心不忍,便抽出黑刀自脚下的青石上画了一个圆,“这就是你的七窍神府,这里住的是什么?”
“魂魄。“老五一直跟随莫问和阿九,也略知一二。
“不然,只有一半住的是魂魄,另一半住的是元神。”莫问将青石上的圆一分二,“你生活在凡间,需要用到魂魄。如果你想生活在天上,就必须使用元神。”
“我也有元神?”老五问道。
“有,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很多人的元神被压制的很厉害,损伤的也很严重。处理凡间事物处理的越好,元神被压制的越厉害。与女人同房越多,元神损伤的也就越严重,因为男人的元阳出自元神,元阳泄露的越多,元神就越弱。”莫问解释。
“我还是不知道元神是什么?”老五咧嘴说道。
“你靠魂魄考虑事情,所以你是人,只知道吃吃喝喝。仙人靠元神考虑事情,所以他们能施展仙法,能够同时处理很多事情。”莫问有些急切。
“我懂了,元神比魂魄厉害,”老五说完胆怯的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没明白元神是什么。”
“元神就是俗人所说的仙根,和尚叫慧根,是成仙的阶梯,道家虽然认为人分贵贱,却不会因为一个人很愚蠢就剥夺他成仙的机会,每个人都是带着元神和魂魄出生的,人活着只需要使用魂魄就够了,所以很多人放弃了自己的元神,也就放弃了成仙的机会,实际上人的贵贱不是由上天决定的,而是由于自己本身的懒惰,放弃了艰难的高贵而选择了轻松的平庸。”莫问耐着性子解释。
“老爷,我要是说我还是没明白,你会不会揍我?”老五赖笑。
“你别急,我来跟老五说,”阿九笑着拉了一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莫问,转而冲老五说道,“老五,你有没有灵光一闪,急中生智,灵感浮现的时候?”
“有!”老五连连点头。
“元神和魂魄是一起出生的,你经常会用到魂魄,所以魂魄越来越大,把与它一起出生的元神压的没有露头的机会,在平常时候你的元神都是被压制的,只有在你没有思考问题的不经意之间,或者是非常害怕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危险时刻,元神才能趁机压制住你的魂魄,帮你出主意,想办法。”阿九很有耐性,语气也柔和,“你好好想想,在这种时候你想的办法是不是都非常好?”
莫问闻言侧目皱眉,这三年也幸亏阿九,也只有阿九这种有耐性的人才能哄住老五。
“懂了,懂了,这回真懂了,你们盘腿儿打坐,一动不动的坐上半天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元神露头儿?”老五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说不差,我们的元神也处在被压制的状态,因为我们平时用不到它,为了锻炼它们,我们就尽可能的少去想俗世的事情,让内心保持平静,尽可能多的让元神得到释放。”阿九说到此处抬手上指,“天上神仙不过数百人,凡间却有无数的凡人,神仙怎么知道我们都做了什么?靠魂魄是不够的,得使用元神,元神强大的仙家可以同时观察人,也可以同时处理很多事情。”
“你和我家老爷的元神也被压制了?那你们怎么能使用法术?”老五追问。
“我们使用的法术只是借用天地灵气的方法,我们本身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法术的本质就是借,但借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早晚要还回去。但是元神强大就不同了,强大的元神可以随意使用天地灵气,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另外神仙用的叫仙法,道士用的才叫法术,是不一样的。”为了能让老五明白,阿九言语力求通俗。
“九姑,除了一坐半天,还有别的法子锻炼元神吗?”老五没了疑惑就开始神往。
“修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有又悠闲又得利的法子。”莫问出言训斥。
“你家老爷说的对,修行是很苦的,平日里魂魄占据强势,要想让元神有机会出现,修行中人一直在苦寻各种途径,静坐是常用的一种,还有其他很多稀奇古怪的方法,比如长期处于饥饿之下,或者是一直酩酊大醉,亦或者住在很艰苦的环境下,有些和尚甚至不惜自残身体,将自己的手指放到烛火上烧焦,这些都是为了改变平日的生活状态,希望以此强大元神。”阿九说道。
“烧手指?”老五瞠目咧嘴。
“对,他们称之为燃指供……”
“你别跟他说这些。”莫问在旁插言,外人可以指出佛家的缺点,道门弟子却不能,因为二者的教义是冲突对立的,哪怕道门弟子说的是实话,也有污蔑诽谤之嫌。不过除了道门弟子,不学经文不知正道的俗人也不知道佛家存在的弊端。
“修道太难了,还是算了,这样儿就挺好。”老五摇头说道。
“天道承负,毫厘不亏,倘若练气三年或是吃上一棵灵物就能成仙,那此时天上的仙人已经住不下了。”莫问笑道。
“老爷,元神不伤到底有啥好处?”老五还没忘记这个问题。
“修道最难的就是控制七情六欲,上清宗倒是不禁婚配,但是元阳泄露就证不了高品仙位,若是不留子嗣又没有齐全人伦,德操有亏也不利于修行,天庭赏我元神不伤是为我留下了一条通天的道路,只要我修道有成功德圆满,哪怕不是纯阳之身也能金身飞升……”
“说到底还是得靠修炼和积累功德,那这个东西好像也没啥用处。”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与阿九相视一笑,没有再接老五话头,实则这样的奖励属于莫大的开恩,既能够留下子嗣血脉,又不会因此而降低他日的成就。
“走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等等等等,老爷,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老五好奇的追问。
“没有。不过天庭既然发下诏谕就必然作准,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天庭就是主宰,他们做出的改动我们是感觉不到的。”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和阿九待老五升空之后方才提气跃上了蝠背。
即便不算翼展,巨蝠的体长也超过了一丈,在巨蝠的背上可以随意坐卧,西行之际老五再度进行各种尝试,其中之一就是寻找合适的飞行高度,自云层上方飞行是最省力的,自云上飞行也可以避免引起下方百姓的恐慌。
但老五也只能攀升到这个高度,再向上空气开始稀薄,温度变的很低,他的两只肉翼经受不住这种低温,这是老五不如飞禽的地方,飞禽还能飞的更高。
西飞途中老五时上时下,自何种高度飞行全看他心意,遇到避寒南迁的雁群还会追上去轰撵恐吓一番,莫问和阿九坐在蝠背上并不平稳,不过二人却并未因此战战兢兢,紫气道人有提气缓冲之能,自高处跌落也可安然落地。
老五自空中御风飞行的速度数倍于紫气道人的凌空飞渡,到得午时便到达了邺城上空,自高空俯视,邺城显得很是渺小,伸一指而蔽全城。
到了邺城上空,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折返向南,先去看慕青和你女儿。”
“谢谢老爷。”老五悬停止住,扭头开口。
“还能这样变化?”莫问惊讶的问道,偌大的蝙蝠身躯上长着一颗不大的人类头颅,情形甚是骇人。
“自然可以,我上次出山寻你的时候告诉过你。”阿九微笑点头。
“飞的时候不能变,不然睁不开眼。”老五说完变为蝙蝠脑袋转身向南。
南下时老五飞的很快,当真是归心似箭,他已经三年多没见到慕青和自己的女儿了。
坐在老五背上,莫问心中多有感触,老五此时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实力的增长而淡忘主仆的观念,倘若先前不是他主动提出改道向南,老五哪怕再想回家也绝不会提起回家一事,一切以他和阿九为重。这种强烈的主仆观念并不好,得设法让老五改掉,不然他时刻需要为老五做主,得让老五习惯为自己做主才行。
到了黄河区域,老五有意降低了飞行高度,飞到西阳县上空的时候莫问俯身下望,只见西阳县一副繁荣景象,城池面积较先前增加了一倍有余,南下的骡马车队,河岸上停靠的舟船,以及城中新增的各种建筑都表明这里已经成了赵国和晋国进行物品交易的边关重镇。
两个敌对的国家进行物品的交换和买卖,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西阳县之所以能够被两国所默许全是因为他的缘故,赵国朝廷和晋国朝廷都知道此处是他的家乡,自然不会冒着开罪他的风险前来破坏攻打。
“这就是西阳县。”莫问冲阿九介绍。
“要不要下去看看?”阿九斜身下望。
“也好。”莫问点头答应,转而冲老五说道,“老五,你自己去见慕青和你女儿,我和阿九在这里等你。”
“好。”老五回头答应。
“你女儿我为她起了个乳名,叫吉儿。”莫问说完纵身跃下,阿九后随。
落到城外无人处,莫问抬头看向正在向南飞去的老五,“忘了叮嘱他不要饮酒,酒令气散,万一醉酒现出原形岂不是要吓到慕青母子。”
“你怎么这般糊涂,老五的魂魄是人形,就算醉酒也不会变身蝙蝠。”阿九说道。
“对,对,对。”莫问反应过来,连连称是。
“走吧,进城。”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迈步,而是皱眉沉吟。
“不久之前你刚刚冲老五讲了元神,此番又在担心什么?”阿九说道。
莫问听得阿九言语,心中甚是欢愉,阿九与他心生默契,能猜到他此时在担心什么,人类的子嗣是由元神延下的,元神决定了血脉,老五的这种情形与异类变人恰恰相反,异类即便变成人形,其子嗣还是异类模样。而老五的情况更像是穿了一件蝙蝠的衣裳,本质还是老五。
西阳县的大门是开着的,没有守城兵卒,兵卒都在城内巡视治安。
到得莫家药铺门口,只见药铺南面已经拓宽了一条街,西面合了七所院落,在保持原貌的基础上扩建了五倍有余,门匾上大德二字是赵国朝廷出征前加封他的尊号。
莫问自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急于进屋,而是自城中买了祭奠事物,带阿九前往东山。西阳县的扩建是向西进行的,避过了东北的坟茔之地。
“你当了三年的王爷,竟然一贫如洗,还要用我的银两。”阿九抱着钱串和元宝转头笑道。
“前去祭拜公婆乃是庄严大事,你竟然面露笑容,何等失德。”莫问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他已然接受了事实,此时有的只是欢喜,带回了阿九就是对父母最好的告慰。
“我一直盼着你能带我前来。”阿九略有羞涩。
进入坟茔区域,二人还归肃穆,莫问撤了屏障,清除坟茔杂草,焚烧祭品,磕头祭拜,三叩之后起身看向阿九。
阿九紧张跪倒,行九叩大礼,此乃儿媳告祭亡故公婆的礼仪。倘若说之前二人只是神魂予授,此番便是正式定下了名分,只是惧于门规森严,不敢迎娶拜堂。
祭奠结束,二人并没有急于回药铺,而是自城中闲逛了一番,西阳县的贸易之物以米粮水果居多,也有药材食盐以及丝绸织物,除此之外这里还多出了一个人市,这是边关城池都会有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贩卖人口的现象,令莫问感到欣慰的是此时买一个丫鬟需要四十两银子,是七年前的十几倍,这表明这几年的减免田赋令赵国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前一日还是东北战场,此时就与阿九到了繁华的城池,这种巨大的反差令莫问感觉有几分虚幻,城中多有酒肆,晚饭二人是自酒肆的雅舍吃的,晚饭过后二人回到了莫家药铺,莫家药铺虽然得以扩建,原来的建筑却保持着原貌,这一次莫问没有回东厢,而是与阿九回到了父母生前的卧室,他早已经不是少爷了,老爷和夫人就该住正堂。
回到正堂,二人打坐念经操行晚课,听着自己每日念诵的经文自阿九口中念诵而出,莫问感觉到分外亲切,很是幸福。与此同时心中又隐然有些担忧,道人都知道世间唯一不变的两样东西就是“变化”和“消亡”,太过幸福令他有了杞人忧天的忧患,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妥谨慎的将幸福保持下去,万万不能出现任何的变故。
同眠共枕是顺理成章的,暗室不欺也没有任何的刻意,莫问刚刚离开战场,尚未自紧张的状态下解脱出来,统兵在外每时每刻都要提防劫营和行刺,三年来他从未真正彻底的放松过,此时躺在他身边的阿九给了他足够的慰藉,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心爱的女人躺在身边,他就感觉到安定平和。
莫问睡的平和,醒的却不平和,不到五更老五就扑棱着回来了。
老五落地之后并没有进入西厢,而是在院中踱步,莫问起身,推门而出。
“慕青和吉儿可好?”莫问问道。
“谢老爷想着,都好。”老五连连点头。
“可是有事问我?”莫问见老五欲言又止,便主动出言发问。
“没有。”老五还是摇头。
“与慕青之事?”莫问笑谑的问道。
“也不是,我这还长着尾巴呢,哪儿跟她同房。”老五再度摇头。
“究竟何事,但说无妨。”莫问催促道。
“老爷,你是不是答应过慕青的姐丈什么事儿啊?”老五小心的问道。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取紫色符纸写了几笔递与老五,“将这个给他,将慕青和吉儿带回来,重寻良处妥善安置……”
“好。”老五接过符纸,“老爷,慕青还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该怎么跟她说呀?”
“你感觉怎么说较为妥当?”莫问反问。
“我怕吓着她。”老五说道。
“变身是仙家才有的本领,她不应该害怕。”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他不能指使老五欺骗慕青,只能给予提示,由老五自行决定。
“懂了,半柱香我就回来。”老五纵身上房。
“慕青没有灵气修为,无法吸附在你背上,飞行时低一些,慢一些。”莫问叮嘱。
老五答应一声,变身飞走。
老五走后,莫问转身,只见阿九已经起身来到了正堂,见阿九面有询问之意便主动解释,“三年前我将老五的女儿送到慕青的姐丈家里寄养,当时曾答应他回返之后为其谋求官职,此人既然有心为官,就如他所愿。”
“哪国的官职?”阿九问道。
“晋国,刚才那封书信是写给晋国周贵人的。”莫问走到井边汲水。
“你曾有恩于她?”阿九问道,他了解莫问,莫问坦然的请对方帮忙通常是曾施恩于对方或者是与对方私教甚好。除却这两种情况,莫问从不开口求人。
“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两年前周家和褚家再争国师之位,当时我曾抽身南下于暗中相助周家,去了褚家所请的三位僧侣。”莫问答道。
阿九闻言没有再问,回房端来木盆接水洗脸,天地有上下,乾坤有高低,莫问先洗,阿九在后。
随后就是操行早课,早课过后前往西院,那里有新增的一处供堂,供有上清神位,二人按照道家礼仪为上清上香,道家弟子上香通常用三支,香烛点燃之后以掌风挥灭,不能吹灭,不然便不高洁,上香时先上中间一支,后上左右,三支供香不可超过左手拇指和食指捏起的范围,此为一寸礼仪,为正确的上香方法。
卯时,老五带着慕青和吴吉儿回返,三人是落于城北无人处,步行进城的。
“见过老爷夫人!”慕青冲莫问和阿九跪倒行礼,慕青此时已经褪净了女孩稚气,为一容貌俊美的年轻妇人。
“自家人,无须多礼。”莫问摆手笑道,阿九上前探手将慕青扶了起来。
“来,吉儿,快给老爷和夫人磕头。”慕青冲浅发垂髫的吴吉儿说道。
“免了免了,这么大了呀,”莫问欢喜的看向有些怯生的吴吉儿,“我还以为要抱来呢。”
“都六岁了,哪还用抱。”慕青笑答。
“此处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阿九在旁提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了西阳县,老五变身巨蝠,载四人西飞。
虽然先前已经飞过一次,升空之后慕青和吉儿仍然很是紧张,阿九护着慕青,莫问抱着吉儿,老五取道西北,直飞昆仑。
老五的玩性一直很重,但此次他并没有胡闹,一来负载四人和大量黄金有些吃力,二来吴吉儿在他背上,唯一能令男人克制玩心的就是父性,男人的父性与女人的母性不同,自婴儿坐胎之日起女人的母性就开始出现,但父性是后天养成的,孩子越大,男人的父性越重。
“无名山位于深山之中,不适合他们居住。”阿九冲莫问说道。
“距无名山最近的镇子位于何处?”莫问问道,慕青的姐丈要去建康任职,他不放心慕青和吉儿跟去,所以才命老五将二人带出来。
“最近的有两处乡镇,一处位于东北,离无名山有五天路程,属凉国。一处位于西南,步行到无名山要七天,属晋国。”阿九说道。
“刘少卿此时为凉国的护国真人,凉国去不得。”莫问摇头说道。
“那就去晋国的那处城镇。”阿九说道。
“给老爷和夫人添麻烦了。”慕青说道,与吴吉儿的左右张望不同,慕青上天之后一直不敢睁眼。
“你照看了吉儿三年,是我莫家的功臣,不能再委屈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闻言瞬时红了眼圈儿,这三年她过的的确很是辛苦,一是要照顾孩子,二是时刻提心吊胆,不知道莫问和老五还会不会回来。而今得莫问一句暖心言语,瞬时感觉先前所为都是值得的。
自空中飞行取的是直线,中午时分众人便来到了昆仑山外的一处镇子,这里是晋国的一个偏远县城,一千多户,设有官府,由于远离中土,故此很是贫穷,不过却很是清净。
众人寻了酒肆要来酒食,多年来终于一家团聚。功成身退得了自由,莫问欢喜。得莫问真心接纳,阿九欢喜。与妻女团聚,老五欢喜。终于等回了老五,慕青欢喜。发现一直没有见面的父亲竟然会飞,吴吉儿更欢喜。
午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除了孩子,其余众人都有饮酒,山珍菇类,红鱼绿鸭,当真是奢靡了一番,结算花费用银四两,虽然花费不少,却难得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老五中午喝酒不少,酒后失德,开始大骂姐丈,他虽然粗陋,却也分事情的不同,午饭时他注意到吉儿很喜欢肉食,这表明女儿先前得肉不多,过的不好。
慕青则加以解释,虽然老五留下了不少银两,但她不知道老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才会算计着度日,此时还剩下不少银两。
老五得到合理解释方才消气,而慕青则开始委屈哭泣,三年没有音讯,她一直在忐忑担心。
老五见状又回过头安慰慕青,莫问和阿九出了众人暂歇的馆舍,自城中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合适的房舍,随后将目标转移到城外,自东北方向寻到一处避风朝阳的山前良处,这里有一片残垣断壁,仔细辨别发现是一处道观遗址。
“此处如何?”莫问冲阿九说道。
“三面承阳,藏风聚气,中上之选。”阿九说道,道观选址通常都是堪舆过的风水宝地,在道观或寺院的遗址上是不能建造寻常房屋的,因为常人的命数压制不住太好的地气,不过重建道观是可以的。
“秋天凉爽,适合动土。”莫问说道。
“我去见官府,用箓牒要下这处山头。”阿九说道。除非深山老林,其他有官府的地方,所有土地都是归官府所有的,道人要想建造道观,必须持受箓的箓牒知会本地官府。
“事出从权,略施小贿力求快速。”莫问点头说道。道人要建道观是不用购买土地的,但是要取得本地官府的同意。
二人回到县镇,分头行事,阿九前去官府,莫问带了老五寻找工匠,老五自不咸山中带出了大量黄金,这些黄金他自然不会留给那个他对之大有成见的姐丈,此时仍然带在身边,不要说一座小的道观,就是修建一座似无量山那样的道观也足够花销。
老五不似莫问这般大方,开出的是土木工匠酬一两,强壮杂役五十钱的请工价钱,布告贴出很快就被人撕掉了,不管是乡村还是县府都有市井强人,老五开出的价钱很高,他们认为可以从中获利,便有意代为请工,莫问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便交由他们去做。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正确的,为了多赚媒资,这些人请的都是四周乡村里的工匠,当天便赶到了莫问和阿九选址之处,清理废墟,重整地基。
道士修建道观,官府自然是准的,退一步说即便无有贿银也不敢不准,凡事都有阴阳好坏两面,无良恶道的出现败坏了道家的清誉,却也令得世人对道士很是惧怕,世人都知道道士不好惹,宁肯得罪一百个和尚也不愿得罪一个道士,在他们看来和尚是软柿子,怎么捏都没事儿,而道士是硬刺猬,一捏就刺手。
修建道观和寺院在此时极为常见,故此并没有引起百姓和官府的注意,莫问之所以让阿九施贿官府也是为了隐藏消息,得贿之后本地官府就会心虚,心虚之下就不会将此等小事上报朝廷,也能免去不少纷扰。
五百工匠要建造一处道观太过简单,莫问和阿并没有留下监工,与主事之人议定了道观的规模和样式便抽身前往无名山。
要想为阿九和老五去除异类气息,就必须进入曹操陵寝,不得率众前往就只能逐一破除机关,曹操为一代枭雄,心思缜密,极擅帷幄,此人又是盗墓鼻祖,其陵墓汇集了历代匠人异士的智慧,为世上阴宅之最,破此墓则尽破天下墓矣。
要进这样一处百里范围的巨大陵墓,前期准备工作是庞大而繁琐的,其中之一就是准备各种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在此之前莫问从未去过无名山,原以为阿九所说的七天路程在四百到五百里之间,没曾想只有两百里山路,换做常人需要走七天的路程对于能够凌空飞渡的修行中人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昆仑山起自西北,绵延东南,全长当在五千里以上,彷如一条蜿蜒巨龙,为华夏龙脉之祖,由于阿九也没有去过龙头部位,故此不知起于何处,只知道龙尾绵延到了川蜀之地。
无名山位于昆仑山中部偏南,在龙身偏下的部位,距离选址建观的县镇有两百里,全是极难行走的山路。
昆仑山虽然很长,却并不宽,大部分区域宽不过三百里,阿九所在的无名山位于山脊偏西,山峰居北,与之相对的是一处马蹄形区域,这处区域方圆不过五六里,地势较低,避风向阳,在山中树木都已经枯黄落叶的深秋时节,此处的草木仍然绿意盎然,入目可见各种珍稀药草。
在南侧山脚下有三间草庐,屋外没有篱笆,推门进屋,发现正屋并没有北墙,北侧是一处不深的山洞,西间是灶间,放有盛水器皿和存粮坛瓮。东间是卧房,东南两面都有可以撑开放合的窗户,房间正中放有一张不大的木床和一桌两椅,床头上放置了两摞书籍,床上散放了几件衣物,表明阿九当日离开的很是仓促。
正屋北侧的山洞里有药气传出,想必是阿九炼丹的所在,也应该是她不能幻化人形之前居住的地方。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莫问冲正在灶间烧水的阿九问道。
“我一出生就住在这里,差三年就有一千两百年了。”阿九抬头回答。
“你怎能记得如此清楚?”莫问问道。
“房东有一棵石果,一百年结一次果子,我出生当年曾经吃过一次,石果已经成熟了十一次,再有三年又要成熟了。”阿九说道。
“令尊令慈今在何处?”莫问又问。
“我们通常活不过二十年。”阿九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阿九的言外之意是父母早已经死去多年了。
“此处虽是吉地却不得延长寿命,你如何得以长寿?”莫问再问,在此之前他从未问过这些问题,但此时他想知道关于阿九的所有事情。
“起初我以为是石果的缘故,后来发现不是,与我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也都吃过石果,却都没有长寿。”阿九出神回忆,“出生当年我曾捕食过一只奇怪的飞蝗,那飞蝗长有一尺,体黑如墨,味道也与寻常飞蝗不同,发苦发涩,我那时腹中饥饿,便连那飞蝗所食草叶一并吞食,现在想来,那飞蝗所食草叶极有可能是神异之物。”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飞蝗又称蚂蚱,饮天露,食百草,连同其腹中草叶一并吞食,有治病疗疾之效,也有中毒伤身之虞,究其缘由,乃是飞蝗所食草叶各不相同,若食毒草,飞蝗自身则带毒性。若食药草,便有治病效果,自古至今最为难治,最伤人命的就是恶瘤之疾,在患病之初,可以下药草拔毒,中期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用蜈蚣入药。但恶瘤之疾通常发现较晚,若是病发之时再以毒物入药,人体阳气已弱,会耐受不住毒性,蜈蚣之毒杀伤体内恶瘤的同时也会伤人性命。在这时便可以用飞蝗入药,自野外遍捉各种飞蝗,不过油轻用火,食毕,以“五行之水”漱口吞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何时开了心窍?”莫问好奇的问道。
“吞食了那只飞蝗就逐渐开窍,起初的几年只是较同类要聪明,再后来就懂得思考,也能识破猎人布下的陷阱。到得五百年后就能够幻化人形,那时也不是现在这种神智,与禽兽相比要聪明很多,却终究不如人类,也无法隐去尾巴,一直到得千年以后方才与人无异。”阿九添柴入灶。
“你是如何认得文字的?”莫问不厌其烦的发问,每问一个问题,他对阿九就多了解一分。
“自然是有人教我,文字可不同于陷阱,没人教导,我看上多久也不会明白。”阿九起身舀水。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既想深问又不敢问。不敢问却又想知道真相。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阿九提壶出门。
“我在想你自己住在这山中是否无聊憋闷。”莫问侧身让路。
“扯谎都不会,你定然在想是不是哪个英俊的书生教我认字的,对不对?”阿九迈步走向东屋。
“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就算与人动心也不算过失。”莫问转身跟上。
“你不用巧言诓我,没有的,早些年只想如何果腹,后来便想如何长生,倒也想过婚配之事,只是这山中的同类,外面的男子,我皆瞧他们不上,直到遇到了你。”阿九落座倒茶,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二人都无需灯烛照明。
“为何瞧他们不上?”莫问心中巨石悄然落地。
“同类粗鄙,外面的男子则多有虚假,我千年之后方才出山,千年狐狸焉能看不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阿九笑着为莫问倒水。茶叶在此时是待客饮品,阿九这里不曾准备。
“你自何时心仪于我?”莫问问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害羞?”阿九嗔怪横了莫问一眼。
“快说,不准深思。”涉及到男女情意,莫问做不到大度从容。
“我之前说过了,你入山时衣衫破旧鞋履透底,可见生活之清苦,你却肯纳银十两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换取直身,如此行事为我先前所未见,自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与他人不同。”阿九歪头笑对莫问。
“谁教你认字的?”莫问又问。
“你可猜上一猜。”阿九笑道。
“你不会变化人身进过学堂吧?”莫问笑问。
“女子怎么进得学堂?是镇上王家药铺的老郎中,我要穿衣食盐,就带了药材前去货卖,王郎中想必猜到我是山中异类,但他并未怕我,时间一长也就熟识了,我与他药草,他教我认字,那上清木牌也是他与我的。”阿九手指东北。
“今日我大失常态,气度全无,好生小气。”莫问心中安定了之后开始感到惭愧,惭愧之中又有些许冤枉,他真不是小气之人,北上途中他甚至打定主意接纳林若尘,那是何等的宽容,怎么今日就成了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
“若是动了真情,无人可以做到大度。大度止于外人,心乱缘于在意,我当日闻听赵国赐婚的消息,不也千里迢迢的赶到邕郡寻你吗?”阿九柔声低语。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阿九当真是善解人意,真诚自然。
“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说与我知道。”莫问说道。
“何事?”阿九问道。
“你变化人形之初就是这般容貌吗?”莫问问道。
“对呀。”阿九点头回答。
“有无仿照借鉴?”莫问再问。
“没有,貌由心生的道理你应该知道啊。”阿九摇头说道。
“你活了一千两百年,为何心态不显老朽沉闷?”莫问又问。
莫问的这个问题有些难到阿九了,阿九闻言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回答,“山中的岁月与人世的岁月是不同的,人世间每天都发生很多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很多不同的事情,但山中不同,山里每天都是一样的,哪怕春芽萌发,夏雨霏靡,秋果累枝,冬雪飘扬,每年也都是一样的。”
“确是如此。”莫问缓缓点头,一个人成熟与否与所活的年头没有直接关系,主要还是受其所处的环境的影响。
“你是不是嫌我老?”阿九佯装生气。
“岁数确实有点大。”莫问佯装正色点头。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已经给公婆磕过头了,我乃莫家正室。”无人时,阿九显露出了可爱顽皮的一面。
“不跟你闹,容我想想,还要问什么。”莫问端起水杯出言说道。
“往后还有很多岁月和时日,不急于一时。”阿九说道。
“我明白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问你问题吗?”莫问放下水杯看向阿九。
“为何?”阿九问道。
“若不动口,我会忍不住动手的。”莫问沮丧低头。
“来,我有话与你说。”阿九离开桌前,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什么?”莫问转头问道。
“来呀。”阿九招手。
莫问放下水杯离座站起,到得床边坐到了阿九身旁。
阿九附耳低语,“可要冒险一试?”
“万万不可,天威难犯,万不可以身试法,我并非难以忍耐,只是感觉有些缺憾,等些时日,不咸山中的陵寝有九成可能生有去除异类气息的灵物,小不忍则乱大谋。”莫问连连摇头。
“我翻看过上清的戒律经文,也看过前辈的注释补遗,人若是与异类通婚,受责罚的是异类,我愿意为你冒险一试。”阿九说道。
“蒙天眷顾,赐你与我,当疼惜爱护,岂能让你以身涉险。”莫问感动之下揽阿九入怀。
“占其位却渎其事,我心中惭愧。”阿九仰头相望。
阿九如兰气息令莫问旖念大盛,猛然低头吻向阿九,只差寸许生生止住,不行,上清戒律并没有说明做到哪一步才算逾越雷池。
莫问是止住了,但阿九迎了上来,莫问见状瞬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推开阿九抽身后退,“我出去散散步。”
莫问惊恐的窘态令阿九忍俊不止,“哈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咬我。”莫问说话之间推门而出,山风一吹瞬时冷静了下来,随即开始感到后怕,由于不知道明确尺度,每一步都有可能逾越雷池,好在先前躲闪及时没有亲到,不然后果堪忧。
莫问暗自后怕之际,阿九跟了出来,自其身后环臂抱住了他。
“不要再考验我的定力了。”莫问无奈叹气。
“嗯?”阿九不解。
“我能感觉到它们。”莫问苦笑。
阿九窃笑过后自莫问身后转到他的身前,拉过莫问双手抱住了自己。
伊人在怀,暖玉温香,莫问本已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
“你在考验我的定力吗?”阿九问道。
“嗯?”莫问不解。
“我能感觉到它。”阿九得意发笑。
“你果真是个狐狸精。”莫问发窘,松手后退。
“你面皮真薄,既是夫妻,怕个什么?”阿九转身向莫问逼来。
“时不我待,寻药炼丹。”莫问大声说道,先前的悬崖勒马他已经将自制用到了极致,再来一次的话,绝对勒不住。
“炼丹?”阿九歪头侧目,面露不解。
“那只黑鼠精和黄衣郎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五龙岭,五龙岭的百里大墓为曹操所有,此人不比等闲,要进他的陵墓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丹药一定要有。”莫问说道。
“需准备何种丹药?”阿九脸上的妩媚已经被睿智干练取代。
“要想知道需要准备何种丹药,就必须揣度出陵墓中有何种机关,要想揣度墓中机关,就必须了解曹操此人的性情。”莫问正色说道。
“北方为魏国地界,曹操在世时我已然有了千年道行,不时外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此人,却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此人善谋略,知兵书,能屈伸,会驭人。”阿九说道。
“能否说的详细一些?”莫问迈步回到东屋,他对于曹操的了解是通过史书,但史书出自史官之手,而史官听命于皇帝,史书的真实性恐怕还不如道听途说。
“曹操出生于官宦人家,其父曹嵩为汉朝太尉,官至一品。”阿九跟随莫问回了东屋,脱鞋上床,侧身向南,为莫问留出了躺卧之处。
“自其幼年开始,择其要而述之。”莫问躺到了阿九身旁。
“此人早年并不出众,他能够走上仕途全靠家族威望,并不是靠了自身才能,三十五岁之前碌碌无为,也无甚建树,市井之中关于此人的传闻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此人在征讨徐郡时沿途屠杀百姓,所到之处不剩鸡犬,有屠城恶习。”阿九说道。
“也就在那时,此人开始大肆挖掘坟墓,但凡所见高土坟茔,皆会掘之取陪葬金印以充军饷。”
“此人曾错杀恩人,事后不但不曾悔改,还留下一句‘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足见其心性之阴狠狭私,此事亦发生在掘墓前后。”
“不惑之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天子甚是刻薄,供给很不丰足,后来还逼死了皇后,立自己女儿为后。”
“此人既爱钱财又惜人才,对部下将领和谋士赏赐丰厚,却又将谋士和将领的家眷留于都城,其本意就是羁押为质。”
“此人贪恋女色,不论孀寡老幼,婚配与否,但凡有几分姿色被其见到都会收纳染指,但此人对其原配丁氏还算有情。”
“你所说这些用处不大,仍然不得揣摩此人性情。”莫问摇头说道。
“此人乃一世奸雄,便是枕边人也不知其心中所想,你我又怎能揣度的出?”阿九说道。
“陵墓占地百里,要经由墓道进入墓室,势必要经过层层阻碍,耗时必不能少,需备下辟谷丹药。”莫问说道。
“陵墓封顶至今不过一百多年,墓中机关必然不会失效,当备下止血疗伤丹药。”莫问再道。
“曹操此人信奉黄老之学,在世时身旁不乏道人跟随,其陵墓中当有阴人守护,此番有他人同行,为策万全,解毒丹药也不能少。”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我此时腹中丹药所剩无几,当携补气丹药以备不时。”莫问说道。
阿九等了片刻,见莫问不再言语,便出言问道,“你如何确定那陵墓之中有可以褪去我和老五异类气息的灵物?”
“我并不确定那陵墓中就一定有我们需要之物,但那黑鼠精先前吞食的蕈草位于底层垫木和墓底夯土之间,其颜色为黄,当为土属,臭气难闻当为阴性,此物想必是由殉葬金玉接染地气而生,有阴必有阳,故此我猜测那墓室的金玉堆中也应该有一株蕈草,亦为黄色,却有香气,为阳性。”莫问解释。
“以我此时修行的进展,要想进入天仙境界遥遥无期,此事值得为之。”阿九点头说道。
“你我二人协力,要破那陵墓当不是难事。”莫问虽然谨慎却较为乐观,两位上清准徒要破一座陵墓的机关不应该太过困难。
“补气丹药还有一颗,疗伤丹药也有不少,这两种无需费时再炼。其他两种此处也都有草药可用,明日你我分头熔炼,最多半月当可准备妥当。”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侧身闭眼。
次日清晨,二人寻找药草,配比五行开炉炼丹,阿九淬炼辟谷丹药,莫问淬炼解毒丹药,辟谷丹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令人短时间内无需进食的丹药,根据丹药成色,可持续三天到一个月。二人的这种分工也是经过斟酌的,男刚女柔,男子淬炼的解毒丹药起效迅速,女子淬炼的辟谷丹药药效长久。
寻常道人淬炼丹药十不成一,即便二人皆有神器,也不一定就能成丹,莫问先得解毒丹药四枚,阿九心境不平,接连错手,直到半月之后方才得辟谷丹药三枚,有金光流动,为上品。
此时天气越发寒冷,二人收拾出山。
到得选址建观的山头,发现一座占地十几亩的道观已经落成,前后两院,东西四厢,二人来到的时候老五正在指挥工匠抬上清神像入殿。
“老爷,九姑,你们看建的怎么样?”老五见二人进门,跑过来环指道观冲二人问道。
“坐北朝南,天地经纬,很是周正。”莫问点头说道,道观的坐落位置是正南正北的,不差分毫。也只有道观,寺院,皇宫这三类建筑可以正南正北,寻常民居必须略偏少许。
“工期如此迅速,着实难得。”阿九亦点了点头。
“花了八百两,能不快吗?”老五咂舌。
“不多。”莫问迈步上前摸那大殿外柱,朱漆上的很是厚密,用木也是杨木,没有敷衍潦草。
“黄的呀。”老五大为不舍。
“钱财乃身外之物。”莫问侧目看向正殿东侧,那里有一条进入后院的偏门,后院就是慕青等人住的地方,上清宗不禁婚配,所以上清宗道观正殿后面有后院,其他出家的道观,住人的场所一般在正殿左右。
“老爷,咱什么时候动身?”老五问道。
“什么时候是吉日?”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阿九,哪怕同门学艺也各有专长,莫问对占卜推演之术不感兴趣。
“四日之后为开光吉日。”阿九屈指掐算之后出言说道。
“神像需要开光,五日之后咱们动身。”莫问迈步进殿,看着众人安放神像。
众人将神像安放妥当,老五付了银钱,众人离去。
“不曾开光拜也无用。”莫问冲正在冲着神像磕头的老五说道,“你且去请上几个护院和丫鬟,不能让她们母女独自住在此处。”
“好。”老五起身答应。
“老爷,咱这道观叫什么名字?”老五问道。
“玄门尚紫,大道纯阳,紫阳如何?”阿九在旁说道。
“豫郡好似有一处紫阳观,同为上清一脉,重名有冒犯之嫌。”莫问说完略作沉吟,“就叫上清观吧,浅显直白。”
阿九闻言点头同意,老五自然不会反对。
“对了,老爷,奠基的时候在这下面挖出个匣子。”老五指着神像前蒲垫所在的位置。
“里面有什么?”莫问并没有感到惊讶,道家的道观和佛家的寺院在正殿神像前都有地窖,地窖有大有小,小的叫地窖,大的叫地宫,里面放置的通常是经文或法器。
“铜锣铜铃之类的,没啥好东西。”老五说着向外走去,“老爷,九姑,慕青在后院,你们去跟她说话吧,我去请护院和丫鬟。”
“还得请个同道门人。”阿九提醒莫问,正规的道家法事至少需要三人才能完成,而且是用单不用双,神像开光是大事,糊弄不得。
“不着急,走,题匾去。”莫问转身出殿,向门口走去。
二人到了门口,取下匾额,由阿九书写,加盖法印。
由于道观建造的匆忙,房舍之中大有湿气,二人到得后院时慕青正带着吴吉儿在院中玩耍,后院所有房舍的门窗都是打开的,为的是通风干燥。
老五辰时离开,一直到下午申时方才回返,一辆马车上装载的是日常用物,与马车同到的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这就是你请来的护院?”莫问拉过老五低声问道,这两个男子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已显老朽。
“是啊,咋啦?”老五问道。
“年纪太大。”莫问说道。
“要的就是年纪大的,年轻的我不放心哪。”老五瞪眼说道。
“那两个丫鬟也太过粗陋了。”莫问话到嘴边,将丑陋改成了粗陋。
“要的就是难看的,好看的招霪贼啊。”老五正色回答。
“随你,随你。”莫问皱眉摆手。
安顿下来,还差开光一事,莫问寻出了很远方才寻到一处上清的坤道道观,请了一位老年道姑前来上清观挂单住持,请道人到新建的道观住持是要给予米粮或者银钱做单费的,这也是道家规矩。
开光法事毕了,三人辞别慕青母子和道观众人,行出几里之后老五变身巨蝠,负载莫问和阿九东飞不咸山……
三人取的是凉国上空,自高空俯视,可以清楚的看到凉国境内的情况。凉国偏距西北,所辖不过三郡,土地贫瘠,百姓多有清贫,但每一处州郡外围都设有军营,每一处军营都有大量士兵。
“凉国大肆屯兵,有东征赵国之意。”莫问探手下指。
“凉国国主去年暴病驾崩,继位的皇帝不过二十岁,年少气盛,雄心勃勃。”阿九说道。
“也少不得刘少卿的撺掇,赵国近些年不冲凉国用兵乃因我之故,倘若凉国先行出兵,赵国自然不会遵守五年之约,届时势必趁势西征。”莫问缓缓摇头。
“赵国同时与东北燕国和西北凉国作战,很难首尾兼顾,还有晋国在南方窥视,或许真有翻天可能。”阿九说道。
“绝无可能,我熟知赵国军力,赵国此时仍有精兵四十余万,凉国和燕国毫无获胜希望,晋国皇帝不过六七岁,皇帝年幼,当求稳固,晋国不可能大肆兴兵。只是苦了天下百姓,倘若战事一起,免不得倒霉遭殃。”莫问再度摇头。
“你若有心……”
“不,我不会再参与国家争斗,随他们去吧。”莫问说道,赵国国土辽阔,凉国和燕国不可能战胜它,除非赵国朝廷出现内讧才有可能导致赵国分崩离析。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刚刚与莫问团聚,她也不愿再与莫问分开。
东行之际,莫问一直俯身下望,凉国境内的寺院并不多,至少途经的这些区域并没有多少寺院,反倒是道观为数不少,这一情况与刘少卿不无联系,以刘少卿的性情,一旦身居高位势必抑佛扬道。也不知道当年送到此处的孔雀明王现在何处,有没有饿的跑回西域。
“老五,到得邺城上空略作停留。”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点了点头。
莫问冲面带询问之意的阿九解释,“北方拓跋氏有入主中原的气数,他们有质子留在邺城,当设法助其脱困回国。”
“何时显象?”阿九问道。
“一甲子之内。”莫问回答。
到得邺城上空已然到了掌灯的酉时,莫问凌空下落,悄然进入四方馆,将那被禁锢于黄院的年轻男子救出。
“折向正北。”莫问提着那被封点了穴道的年轻男子掠回老五背上。
“你确定没有救错人?”阿九侧目看着那衣着寒酸,面有饥色的年轻男子,此人年纪当在二十三四,高瘦,长脸。
莫问点了点头,质子说白了就是人质,在别人的国家是不可能受到很好的待遇的。
阿九见莫问不愿多言,便没有再问。
老五飞的迅速,初更时分进入漠北,三更时分便到得拓跋鲜卑的城池,莫问提了那年轻男子纵身跃下,落于城头解开了他的穴道。
“拓跋什岐跪谢真人救命之恩。”年轻男子跪倒道谢。
“你们拓跋氏乃黄帝后裔,有入主中原气数,他日若得九鼎大宝,当善待万民百姓。”莫问说道,说话之间老五已经斜飞而下,莫问提气掠上蝠背,老五随即攀升。
“求恩人留下尊号。”年轻男子仰天高喊。
“你之前去过五龙岭?”阿九问道,救下拓跋质子只是莫问临时起意,莫问本人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不曾去过。可以去寻黑三,问它一问。”莫问答道。
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到了下半夜天气很是寒冷,越往东飞温度越低,四更时分三人寻到一处废弃村落生火暂歇。
此处位于黄郡地界,先前是由绝尘统兵收复的,想到绝尘,莫问心头一暗,绝尘已经圆寂了,此人虽然是僧人,却也是他的副手,他与绝尘的交往虽然不多,却也有所了解,平心而论绝尘此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二人共事时绝尘能放下教派立场协辅作战。
天亮之后,阿九和老五前往前方城池采买食水,辟谷丹药只是为了防止被困墓中,为后备手段,食物和饮水还是要准备的。
为了避人耳目,莫问便没有与二人一同前往,而是在城外等候,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二人方才回返,食物只有两种,一头褪毛去肚的家猪,一包由粟米磨面烘烤而成的米饼。除了食物,还有两袋酒水,东北三郡有很多人靠狩猎为生,多有皮袋。
老五抱怨完东西太贵方才变身巨蝠,继续东飞,他曾经跟随黑三去过野鸡岭,到得下午未时便负载二人找到了黑三。
野鸡岭并非高山,而是平坦区域,由于此处多生野粟,招引野鸡在此繁衍,故此得名,三人来到时一群野狼正在草甸北侧的向阳处假寐,这群野狼为数不少,当有一百多只,其中不乏体形很大者,狼群见到三人来到,虽然惊慌却并未恐惧,它们认得老五,知道这只大蝙蝠是黑三的朋友。
黑三此时正抓着一只野鸡在撕扯拔毛,见三人来到,急忙变化人形,穿上皮袄提了野鸡大步来迎,“哈哈哈哈,书呆子你太客气了,咱们不是外人,怎么还带东西?”
莫问闻言有些尴尬,这只家猪是黑鼠精和黄衣郎的口粮,不是给黑三的。
“知道你不会要,但是见朋友总不能空手来呀。”老五自作聪明在旁接口。
“我要,我要,谁说我不要。”黑三并没有被老五用话别住,走上前来抓过了老五手里的家猪。
“你们有野鸡可吃,这头……”
“喏,这个给你。”黑三抓过猪肉,将手里的野鸡递给了老五。
老五看了看手里那只没有两斤重的母野鸡,又看了看被黑三拿走的那头百十斤的家猪,“不成啊,你这……”
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转而冲黑三说道,“英雄近日可好?”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黑三龇牙笑道。
“喂,黑三儿,你知不知道五龙岭在哪儿?”老五在旁发问。
“知道,咋啦?”黑三问道。
“在哪儿?”老五问道。
“往西北走,有四百来里,你们去那儿干啥,那鸟地方闹鬼呀。”黑三瞪眼说道。
“闹鬼?”莫问问道。
“对,那地方没人去的。”黑三说道。
众人说话之间,有一群狼崽闻到血腥气,跑来撕扯黑三提在手里的猪肉,黑三有感,低头看了一眼。
“娘的,都不是老子的种儿。”黑三大骂过后将猪肉扔到一旁,任由狼崽啃食。
莫问见状赞许点头,狼王更迭,新的狼王通常会咬死前任狼王的幼崽,但黑三并没有那么做。
“英雄,五龙岭如何闹鬼?”阿九和颜问道。
“那里一个圈儿套着一个圈儿,进去就转向。有时候还有鬼叫,还有鬼风。”黑三说道。
“你曾经进去过?”阿九追问。
“那鸟地方连个兔子都没有,我去那儿干啥?”黑三连连摇头。
“你到得五龙岭附近有何感觉?”莫问插言问道,动物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黑三的异类直觉比人类的感觉更加准确。
“没啥感觉,就是想跑。”黑三压低了声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想跑就是异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察觉到五龙岭有危险存在。
“英雄,五龙岭共有几环?”阿九问的都是重要问题。
黑三闻言面露疑惑,莫问出言换了个问法,“那里有几个圈儿?”
“好像是仨。”黑三说的并不肯定。
莫问疑惑的与阿九对视了一眼,阵法之中很少有三环形状的阵法。
阿九微微转头,莫问会意,冲黑三抬了抬手,“我们不打扰了,英雄多保重。”
“你们真要去那鸟地方啊?”黑三咧嘴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
“你们去干啥?”黑三又问。
“寻一件东西。”莫问回答。
黑三闻言没有再问,而是龇牙咧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终于鼓起勇气,“行啊,你们小心点儿,那个啥,要是出事儿了就放火吧,把烟弄大点儿,三爷见着黑烟就去救你们。”
“多谢英雄。”莫问稽首道谢,倘若真的出了变故,黑三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是它敢说出这番话,已经很够义气了。
“我们走了,有空儿再回来看你。”老五将野鸡塞到了黑三手里,准备妥当之后变身巨蝠,振翅起飞。
莫问和阿九先后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向西北飞去,下方传来了黑三的叫嚷,“瞅见没,他们全是三爷的朋友,整个不咸山除了三爷,谁有这样的朋友?”
“老五,飞慢点儿。”阿九冲老五说道。
莫问知道阿九在担心什么,便出言说道,“先前那黑鼠精曾经自地下进入过陵墓,如果有禁锢阵法,它进不去的。”
“那三环又是何物?”阿九有些担心。
“到得地头,一看便知。”莫问说道。
老五飞行迅速,很快到得五龙岭所在区域,莫问猜测无误,五龙岭上空并无阵法阻隔。
自高空俯身下望,二人瞬时明白了三环为何物,此处中间区域是一处百里范围的圆形土丘,外部有三环山峰,这三环山峰彼此相对,分别组成了乾,坤,震,巽,离,坎,艮,兑八种卦相。
“是不是八卦永生?”阿九惊讶的看向莫问。
“树木有一抱粗细,不是后天开凿。”莫问重重点头,所谓八卦永生,是一种只见于经书,却从未被人发现的地势,这种地势需要兼具两点,首先就是要有天成的八卦地势,这种八卦地势可以阻隔内外气息的连通。其次,八卦地势内部还要兼具阴阳,如果八卦内的阴阳完全均等,这处地势就可以脱离大乾坤而自成小天地。由于八卦永生之地不受外部气息影响,故此住在八卦中心可得永生不死。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二十岁进入,就一直是二十岁,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这种上上吉地,建陵之前定然有强大异类盘踞。”阿九神色凝重。
“既然要在此建陵,那异类势必已经被除去了,我此时担心的不是这个。”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不解的看向莫问,莫问转头直视阿九,“你可曾想过八卦永生之地对你我的影响?”
阿九闻言颦眉沉吟,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八卦永生之地气息独立,在此处你我不得施展法术!”
“应该是这样。”莫问点头说道,法术的本质就是借助天地灵气为己用,八卦永生之地气息与外部彻底隔绝,位于八卦内部无法借助外部的天地灵气,无法借助灵气亦就无法使用法术。
阿九闻言面露质疑神情,探手去解随身包袱,莫问知道阿九意图,便取了怀中符盒递给了她,阿九抬手接过画了一道常用的火符,火符脱手,瞬时着火。
“没有啊。”阿九还符盒于莫问。
“此处有太阳阳气,法术自然可以起效,可是一旦进入暗无天日的地下,法术就会受限。”莫问面色凝重,法术为二人的倚仗,倘若不得施展法术,无异于断去一臂。
“真人,我们在这儿!”下方传来了喊声。
莫问循声望去,只见黄衣郎正站在南侧内环的山顶冲他们高喊挥手。
老五听得喊声,斜身向南侧落去。
到得近前,莫问与阿九先行离开蝠背落于山顶,老五随后落于地面,收敛肉翼,变化人形。
“见过真人,见过元君。”黄衣郎冲二人拱手行礼。
“不是外人,无需多礼。”阿九微笑点头,先前她曾到东北寻找莫问,是黄衣郎将她送回昆仑山的,二人亦算是旧识。
“真人已经功德圆满?”黄衣郎冲莫问问道,它离开时最后一场战事还没有开战,故此它并不知道战事情况。
“已尽全功。”莫问点头回答,转而冲黄衣郎身侧的那只巨鼠抬手见礼,“有劳你们久候了。”
宵玉兰见莫问跟它打招呼,抬起两条前爪冲莫问回礼。
“这位是贱内阿九,这位是我的兄弟吴云,这位是黄衣郎,这位是宵玉兰。”莫问冲众人加以介绍,众人彼此打着招呼,只有宵玉兰自己是兽身,故此与众人见礼时面有愧色。
莫问转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会意,侧目看了肖玉兰一眼,没有说话。
“老五,你与宵玉兰前去寻些食物。”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与宵玉兰一同下山。
“真人,这黑鼠精眼神飘忽,心性不定。赶路时多有抱怨,黄某怕它中途逃走耽误了真人大事,便没有将内丹还它。”黄衣郎解释。
“它当初是被迫归顺的,终究还是外人,待得掘开陵墓,当尽早放它离去。”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阿九提气轻身自山顶向北掠去,数个起落到得陵墓所在区域,自无光暗处画符做法,效力果然大为减弱。
“这几日你们自何处栖身?”莫问问道。
“回真人问,自山下搭了窝棚。”黄衣郎抬手南指。
“为何不掘洞避寒?”莫问不解的问道。
“真人便是不问,黄某也要说与真人知道,到来之初我们就欲掘土藏身,未曾想此处的这些山峰掘不得洞,挖进尺许便有阴风阵雨出现,换了几处皆是如此。”黄衣郎疑惑的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紧,这处陵墓比他先前预计的要诡异复杂的多。
“无法借用地气,法术不得起效,好在使用自身灵气没有阻碍。”阿九自北侧回返。
“不可使用法术,单靠自身修为很难破除这陵墓中的层层阻碍。”莫问摇头说道。道人施展法术是以自身灵气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由此借助天地灵气为己用,以一两借千斤,如果千斤不得,单靠自身一两,威力大大消减。
“只要破了这处八卦之地,你我就可以使用法术。”阿九说道。
黄衣郎闻言在旁插话,“元君有所不知,这些山峰挖不得啊。”
阿九闻言看向莫问,莫问出言解释,“这处三环山峰一经挖掘就会起风降雨,想必是有人将建陵工匠活埋在了这些山峰之下。怨气积聚,一经宣泄就会引风落雨。”
“超度亡魂对你我来说不算难事,你顾忌的是什么?”阿九见莫问神情凝重,猜到他还有别的顾虑。
“倘若破了这处八卦永生之地的地气,我担心损伤墓中的事物。”莫问说道。
阿九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莫问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蕈草虽然名字带有草字却并非草木,而是一种与山菇类似的事物,陵墓中可能存在的这株蕈草乃凝聚地气和金玉之气而生,倘若地气有变,它很可能会化掉。
沉默之中阿九和黄衣郎都在看着莫问,她们看莫问的用意不言而喻,意在询问在这样一种对己方不利的情况下还要不要冒险进入陵墓。
“搭建一处木棚,先安顿下来。”良久过后,莫问开口说道。
此语一出,二人立刻明白了莫问的决定,即便情况对己方不利,他还是要进入陵墓。
随后三人开始忙碌,莫问自阴麓山腰选定了一处一亩左右的区域,砍伐树木搭建木棚,冬天马上就要来到,不咸山中会滴水成冰,必须建造一处避风取暖的场所作为落脚点。
天色逐渐变暗,老五和宵玉兰回返,带回了一头山猪和一只老虎,不问可知是被老五以怪声震晕之后捕获的。
宵玉兰回返之后,莫问将其内丹还给了它,“你无需进墓,为我们掘出两条通道便可离去,届时我有重赏与你。”
“谢真人,谢真人,奴婢愿意跟随真人一同进墓!”宵玉兰拿回了久违的内丹,得以变化成人,欢喜掉泪,跪倒在地冲莫问连连磕头。
“你若真的有心助我,以后便为友人。”莫问转头示意阿九搀扶宵玉兰。黄衣郎虽然也能挖土掘洞,却远不如宵玉兰挖掘之迅速。
“谢真人高看,奴婢不敢与真人为友,只愿为真人效力。”宵玉兰冲莫问道谢,转而又冲搀扶它的阿九道谢,“谢元君。”
“老爷,你准备在这儿长住吗?”老五指着初具规模的木棚冲莫问问道。
“很快就会下雪,我们总不能露宿荒野。”莫问随口说道,既然陵墓之中不能使用法术,就必须更加谨慎,步步为营,力求稳妥。
晚饭过后,众人再度开始搭建木棚,五人皆非寻常人等,伐木,竖墙,盖顶,留门,到得天明时分已经起了两间房屋,上午堆木为床,加固房屋,到得中午时分彻底完工,房屋外墙全为圆木,坚固异常,两间房屋一大一小,莫问和阿九住西侧小间,小间有一窗一门,窗冲北,从权之下门向了西方。大间无窗,大门朝东。两间房舍自内部可以互相走动。
午饭过后,众人躺卧休息,莫问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一行五人之中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人类,老五只能算半个,阿九虽然被上清宗收为准徒,却终究是狐狸之身。黄衣郎和宵玉兰更不消说了,一个是黄色的大蝼蛄,另一个是只黑色的大老鼠。
众人休息之时,莫问与阿九自西门出了木棚,逐一检视三环山峰,这三座圆形山峰并非完整山峰,而是多有断裂和间隔,而这些天然的断裂恰好形成了八卦卦形,完全是先天成就,毫无后天开凿的迹象。
细心查看之下,二人发现当年建造陵墓时,工匠走的是正南方向的坤位,坤位的卦像正中有一条宽约数里的区域,其他区域多有巨木,唯独这片区域的树木最粗不过半抱,当是陵墓建成之后栽种的。
检视过外部,二人来到内侧,内侧的百里区域也长有草木,这里的树木也没有很巨大的,这就表明当年建造陵墓时采用的是露天建造,使用这种建造方法的陵墓通常都是巨大的陵墓,此外,这种露天建造的方法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陵墓中有可能出现很大的机关。倘若是开凿山洞自地下建陵,受洞口和墓道大小的限制,陵墓中就搬不进整体的大型机关,护墓的机关通常以巧为主。
宵玉兰当年发现的那块石碑位于圆形区域的正南,没有祭道,也无镇墓石兽,是独自竖立的,下有碑座,宽约九尺,中为白玉石碑,高两丈,上刻隶书“承天应世太祖魏武王征西校场。”魏武王三字涂金,其他为黑字,除此之外墓碑上并无字迹。墓碑的碑头为盖顶日月,碑座为托底祥云。
“怎么会是这种碑文?”阿九疑惑的看着碑文上的字迹,寻常的陵墓通常是以“陵”“墓”“地”结尾的,这座石碑的碑文却大异常规。
“信奉儒道的古人视死如生,他们并不认为死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将它看成一个新的开始,西方是世人所认为的阴曹地府所在的方位。”莫问说道。
“曹操出征阴曹,在此点兵?”阿九重新理解碑文含义。
莫问点了点头。且不管碑文如此书写,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曹操陵墓,不过碑文虽然否定不了此处是曹操陵墓的事实,却透露出了一个潜藏的重要信息,那就是这座陵墓之中极有可能有着大量的兵将,要出征阴曹,总不可能让曹操孤身前往。
阿九颦眉摇头,“此处先前应该有道行高深的异类盘踞,他们能在此建造陵寝,自然是将那异类驱逐或是斩杀了,能将道行高深的异类驱逐斩杀,必然是道家的前辈高人。此人要想令陵寝内的士兵长久昏睡,当不是难事。”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
“此处实乃龙潭虎穴,最好还是请调兵卒挖开穹顶。”阿九摇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南走去,“自何处调兵?若不为他们效力,谁肯借兵于我?”
“不得施展法术,我们毫无胜算。”阿九跟了上来。
“有宵玉兰和黄衣郎在,我们可以挖开宽敞通道,即便遇险不敌,也可快速抽身。”莫问说道。
“何时开始?”阿九问道。
“日落时分……”
回到落脚的木棚,老五等人正在晾晒虎肉和猪肉,此时天气已经转冷,猪肉虎肉吊晾树下不虞腐坏。
“二位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日落之后开始动土。”莫问将两只酒袋分赠黄衣郎和宵玉兰。
二人接过酒袋,兴奋的答应下来,它们在此处已经等了二十余日,当真是无聊透顶。
“老爷,趁着没有下雪,我再出去一趟,多带点儿盐巴酒水,下雪了我就飞不了了。”老五说道。
“也好,宵玉兰是个酒鬼,多带点酒水回来。”莫问点头答应,老五的双翼是肉翼,没有羽毛包裹,无法在风雪天飞行。
“谢真人。”宵玉兰听莫问言语随意,高兴的龇牙道谢。
莫问冲宵玉兰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你曾经下到过墓室底部,将下方的情况再详说一番。”
“奴婢当年……”???????????????????????????????????????????????????????
“既是友人,就无需自谦。”阿九出言打断了宵玉兰的话头。
宵玉兰闻言连连点头,随即变了称呼,“我当年好像是从西面进来的,进来的时候避过了那些山峰,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直接挖到了米墙,我当年挖到的应该是西面的米墙,向下的时候可能是向北挖的,挖出多远我说不准了,我在地下也记不住方向,只知道大约挖出了二十多丈。下面的地形好似是上宽下窄的漏斗形。”
宵玉兰说完,众人尽皆皱眉,宵玉兰说的这些全部模棱两可,没有一句是肯定的语气。
宵玉兰见众人尽皆皱眉,尴尬抬手,“六十多年了,我真的记不清了,我当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再来。”
“汉魏时期的陵墓多为亚字形或甲字形,怎么会是漏斗形?”莫问不解的问道。
“我觉得是漏斗形,也不一定就对,在地下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和远近距离,只能感觉到离地面有多远。”宵玉兰低头捏着衣襟,它和黄衣郎以及老五所穿的都是套头长袍,这样的袍子在变身时穿脱方便。
“罢了,不去管它,寻到墓门,自墓道前行,总会到达墓室。”莫问摆手说道,宵玉兰记不清六十年前的情况了,模棱两可的叙述不但没有用处,还极有可能误导众人。
晚饭过后,老五展翼出山,莫问阿九带了黄衣郎和宵玉兰来到了石碑所在区域。
墓碑向北九丈就是陵墓封堆,莫问抬手指了指正对石碑的封堆,宵玉兰会意,现出原形,开始挖土掘洞。
宵玉兰是老鼠成精,打洞极为快速,加之这些泥土乃回填泥土,并不坚实,也少有石块掺杂,一刻钟之后便钻进土中不见长尾,黄衣郎见状亦现出了原形,尾随其后,两条粗壮前肢上下刨挖,左右撑挤,将宵玉兰打出的两尺土洞拓宽到了九尺。
相较于宵玉兰,黄衣郎的工作更加辛苦,不但需要上下刨挖左右撑挤,前行之际还要不时躺身,以巨大前肢上下挤压泥土,这是为了让土洞更加坚固,防止坍塌。
“我始终心神不宁。”阿九看向莫问。
“何故?”莫问侧目打量着洞口,宵玉兰虽然挖洞迅速,但决定什么时候临近墓门的并不是它,而是黄衣郎,如果没有黄衣郎拓宽地道,宵玉兰挖出的洞穴走不得人。
“无法言表,就是心慌。”阿九摇头说道。
“挖坟掘墓确伤阴德,但此处并非坟墓。”莫问说道,古语有入土为安之说,说的是不管人在活着的时候犯过什么错误,死后都不应该被打扰,开棺鞭尸之举是不符天道的,不过此处墓碑上既然写的是校场,那便没有了挖坟掘墓的顾忌,且不管它是不是坟墓,主人不将其当做坟墓,外人就无需将其看做坟墓。
“我担心的并非此事,我只是感觉我们准备并不充分。”阿九环顾四周,此处方圆百里没有鸟兽叫声,夜幕笼罩之下整个五龙岭死寂一片,既压抑又森然。此外陵墓占地极广,不管什么事物,一大就显得肃穆庄严,面对着这处占地百里的巨大陵墓,众人心中都有着莫名的压力。
“纸上谈兵终是不行,此举旨在管中窥豹,只有见到墓门才能一窥端倪,在此之前不会有危险出现的。”莫问握住了阿九的手,出言安慰。
“一旦进入地道,我们就无法使用法术了。”阿九说道。
“即便不得使用法术,你我还有武功,不怕的。”莫问笑道。
“倘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以身涉险。”阿九言语之中大有愧意。
“欲得鲥鱼之味美,便不可厌烦其多刺。”莫问笑道,古人有娶妻娶德,纳妾纳貌之说,说的就是德貌不可兼得,但阿九两者兼具,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倘若没有缺点反倒不合阴阳不亏的天道。
阿九焉能听不出莫问话中深意,嫣然一笑,默契心生。
宵玉兰和黄衣郎挖的很快,半个时辰已经推进了五丈有余,挖出的通道可以供数人直身并行。这样的挖掘速度倘若面对的是寻常王陵,半夜工夫就可挖通,但众人此时面对的是一处举世无两的超大陵墓,想要挖到墓门至少也要数天时间。
“按照寻常陵墓,墓室通常位于北方。”阿九说道。
“房屋后墙永远比房门坚固。”莫问摇头说道,言罢抬手下指,“陵墓深达二十余丈,整体是走向地下的,自哪个方向挖掘都一样。况且洞口向南,可以防止降雪之后大雪闭塞洞口。”
“言之有理。”阿九点头说道。
“我选冬天挖掘也有原因,不咸山到了冬季非常寒冷,挖出的地道受冷之后会变的坚固,确保后路通畅。此外进入地下之后会很是闷热,冬日寒气可以抵消墓中闷热。天气寒冷毒物亦会衰弱,哪怕有毒气侵袭,在寒冬季节毒性也会消减不少。”莫问一一解释。
“天枢子处事何等周全。”阿九闻言微笑点头,世间的女子都喜欢既勇武又细心的男子,但勇武和细心的男子如同既贤惠又貌美的女子一样很是少见。
“天旋子过奖。”莫问自然知道阿九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二人对视一笑,心中皆喜,二人当年无意之间拿取的道号天枢天璇为一天一地,乃天成夫妻。
大部分异类的本体较人类要强壮的多,黄衣郎和宵玉兰挖土掘洞一刻不停的向前推进,中途并不休息,三更时分,老五回返,带回了大量的盐巴酒水和锅釜杂物。
莫问喊停了黄衣郎和宵玉兰,取了酒水与二人解乏。
黄衣郎和宵玉兰休息之际,莫问和阿九走进了地道,经由黄衣郎拓宽挤压的通道很是宽敞,较之寻常道路还要平坦,由于泥土都被其挤压到了上下左右,故此洞外并无积土。
洞深达到了二十几丈,前半部略微向西偏移,后半部又略作东偏,这是黄衣郎和宵玉兰发现挖的歪斜了之后加以修正的结果,它们二人在地下都没有方向感,取不了直线。不过整体来说通道并没有偏离墓碑所在的那条南北经线。
洞内四壁皆为细土,偶有碎石也不过鸡子大小,这是回填时过筛造成的。
“老爷,你又没挖过坟,你怎么知道墓门在哪儿?”老五抓了一把枣子递向莫问。
莫问见枣子熟透红艳,便探手接了过来。
阿九代为回答,“我们虽然没有挖过坟墓,但道士熟悉殡葬事宜,正轨的陵墓,其墓碑,墓门,墓室都是在一条线上的。”
老五得到解释没有再问,低头专心吃枣,枣子和樱桃是两种最容易生虫的水果,十个熟透的枣子里面至少有一个有虫,而熟透了的樱桃内部生虫的情况更多,十有二三。
“方向不会有错,怕的是高低有误。”莫问说道,通道是自地面向北挖掘的,很难保证墓门不在下方。
阿九点头过后走到地道尽头,上下探手,延出灵气加以感知,灵气是具有穿透性的,可以通过灵气来试探数丈外的事物。
感知过后,阿九转身冲莫问摇了摇头,示意未曾察觉到墓门。
“百丈之后再行探查。”莫问冲阿九招了招手,三人转身出了地道。
宵玉兰和黄衣郎休息过后再度进入地道向前推进,到得上午卯时,莫问招呼二人出来歇息,他曾为大军统帅,深谙统兵之道,要想让士兵听命,就必须让士兵吃饱,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宵玉兰和黄衣郎饱餐肉食酒水,睡到午时再度开工。
三日之后,宵玉兰率先立功,它敏锐的嗅觉闻到了米墙的味道,寻着气味下挖丈许,发现了陵墓的糯米封土,再挖九尺,发现了巨大的墓门。
由于先前所挖地道位置太高,又用去一日工夫将通道削平,到得第五日方才将墓门彻底清理了出来。
这处墓门高有丈许,宽达两丈,与寻常墓门不同,这处墓门更像城门,左右各有门垛,左刻“征西先锋”,右刻“勇冠三军”,门上为四角门楼,门楼下方有一石匾,上面无有字迹,而是阴刻着一件形状奇怪的兵器。
“两个半月,中间是个矛,老爷,这是个啥兵器?”老五抬头打量着那件兵器。
莫问眉头紧缩,没有开口。
“九姑,这到底是个啥兵器?”老五见莫问不语,转头去问阿九。
“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那不是吕布用的兵器吗?”老五惊呼出声。
“用方天画戟的并不止他一人。”莫问侧目说道。
老五见莫问神色不悦,急忙扭头上望,“原来方天画戟是这样的呀。”
莫问没有再在墓门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黄衣郎和宵玉兰先行跟出,它们二人一个住在不咸山,一个偏居大鲜卑山,没有听说过吕布此人。
“传言吕布已经被曹操杀掉了。”阿九随后跟上了莫问。
“此人确实投降于曹操,但曹操有无杀掉此人却无人知道。”莫问缓缓摇头,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吕布乃汉代之后三国名将,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刘备曹操皆被其打败过,此人勇武事迹难以胜数,最为著名却被人张冠李戴的是常山之战,率数十骑冲入黑山军万人军阵,七进七出犹如无人之境。史书与市井皆推崇他为三国第一猛将。倘若此人真在陵墓之中,在不能施展法术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是此人对手。
“若吕布真在墓中,当如何处之?”阿九眼见安慰不成,便不再徒劳。
“只能见机行事。”莫问说道。
“老爷,吕布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他真的会在坟里吗?”老五快步跑了上来,语气大有崇敬。
“倘若此人不曾被曹操杀掉,很有可能就在此处。”莫问点头说道,汉代是道教发展的巅峰时期,多有仙人和道士,曹操乃魏国之主,有仙人和道士暗中助他也在情理之中,使人假死以延长存世时间对仙人和道士来说并不算难事,更何况此处本来就是八卦永生之地。
“那他到底有没有被杀掉?”老五兴奋的问道。
莫问不愿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摇头敷衍。阿九在旁接过了话头,“据说吕布投降之后曹操无意杀他,是受了刘备的撺掇才将吕布勒死的,但此事有太多疑点,刘备曾经受惠于吕布,吕布落难之后此人不但没有报恩,反而撺掇曹操将其杀死,曹操此人心思缜密,岂会受刘备撺掇。此外曹操若真要取吕布性命,当可按照惯例将其斩首,何必将其勒死之后再行斩首,岂不是画蛇添足?”
“千万别死,千万别死。”老五激动的连连搓手,男人遇到实力胜过自己的,通常会佩服。女人如果遇到容貌胜于自己的,通常会嫉妒。
“即便不死,也势必有所改变。”莫问大泼凉水。
“老爷,我们如果救他脱困,他说不定会帮助咱们。”老五不明就里,按照常理进行揣测。
“此人如果真在陵墓之中,势必已经受到控制昧了本心,若是见到外人闯入,将会予以阻拦击杀,不会帮助我们。”莫问随口说道。
说话之间,众人出了地道,回返落脚的木棚。
回到木棚,老五好奇之心不减,追着二人询问吕布生平,莫问不愿多费口舌,阿九开口为老五释疑,“此人父母早逝,先认丁原为义父,后诛杀丁原,认董卓为义父,其后又杀董卓,故此有人贬他为三姓家奴。”
“他是这么一个人啊?”老五咧嘴歪头。
“他虽然勇冠天下,却也只是一个俗人,俗人自然会有各种缺点。”阿九说道。
莫问本无心插言,听到阿九言语忍不住说道,“你切莫误人子弟,据我所知此事怪他不得,丁原董卓之流老奸巨猾,吕布年幼多被利用,所行反复无常之事其实只是匡正过失。礼记有语,君贤换臣忠,父慈得子孝。忠孝与否当看君父是否真心相待,若是君父阴御调用,薄情寡恩,为人臣子者自当背离而去,若继续恪守忠孝便是愚忠愚孝,不可取也。”
“这还差不多。”老五满意点头。
“你偷闲不说,我说的不对,你又来怪我。”阿九嗔怪莫问。
“九姑,吕布的贱内是不是貂蝉?”老五又问。
“不是的,貂蝉是他的妾……”
“一派胡言,世上何曾有名为貂蝉之人,貂蝉乃整冠女官的官名。”莫问按捺不住再度纠正,“本以为你亲见亲闻当知实情,未曾想也是道听途说,不得真相。”
“我住在无名山,又不常出来。”阿九横了莫问一眼。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莫问皱眉摇头。
“酸的贫道牙疼。”阿九捂嘴转头。
老五眼见气氛不对,急忙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件失而复得的软甲递给莫问,“老爷,我总是变来变去,这个用不上了。”
“早些休息吧。”莫问接过软甲冲老五点了点头。
“与我穿着。”阿九探手去拿莫问手中软甲。
“我穿。”莫问正色摇头。
“给我。”阿九再抢。
“轮不到你一女子。”莫问推开了阿九。
换做矫情造作的男女,势必会将软甲让与对方穿着,但莫问和阿九却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道人和俗人的区别,因为二人心中明白,一旦进入陵墓势必危险重重,谁穿了这件软甲谁就要冲锋在前盾护众人。
次日清晨,天降大雪,雪花纷纷,北风凛凛,秃枝瑟瑟,天地茫茫。
众人吃罢早晚,轻装进入地道,来到石门外侧。
细心的观察过石门的门轴,莫问发现这两扇石门只能向内侧推动。
发现了这一情况,莫问并未急于尝试,而是转头命黄衣郎和宵玉兰自地道左右两侧各开出了一处可供藏身的区域。
“倘若出现变故,立刻藏身其中。”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
莫问走到石门正前,延出灵气试那石门厚度,当在两尺左右。气凝双臂缓慢推动,石门向内移动了半寸,随后便难动分毫。
“内有顶门石。”莫问转身冲众人说道,顶门石是封墓最为常用的一种手段,自地下挖槽,以翘板或石球滑动撑顶,令人无法自外部开启墓门
阿九上前抚手石门以灵气试那石门厚度,“厚逾两尺,你我合力当可破门而入。”
“我来!”黄衣郎侧身上前。
“门内情况不明,不能让你们以身涉险,你们先行避开,我与贱内出手震碎石门。”莫问冲黄衣郎摇头说道。
黄衣郎闻言大为感动,冲莫问说道,“黄某皮糙肉厚,寻常暗器伤我不得,还是我来吧。”
莫问摇头摆手,示意众人躲进刚刚挖出的左右凹洞。
老五知道莫问执拗性情,走上前去拉着黄衣郎进了左侧凹洞,宵玉兰冲莫问和阿九道声小心,退进了右侧凹洞。
“你不忙出手。”莫问上前以灵气感知石门内侧顶门石所在的位置,转而后退半尺,斜步定身,气凝双掌,猛然击出。
一击过后,石门巨震,回声激荡。
待得尘埃落定,莫问侧目看向石门,发现右侧石门左下角已经出现了裂痕。
莫问此举旨在试验独自一人多次出手能否震碎石门,而今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踏实几分,倘若再遇到类似的石门,孤身被困其中也可以破门脱困。
莫问转头看了阿九一眼,阿九会意,走到他的身后,探出右掌抵住莫问后背灵台,灵台穴位于身后督脉,提气出手时气息都是自气海下行,绕行会阴走督脉而发出的,还气入海走的才是前胸任脉。
二人同门学艺,练气法门相同,可直接输送灵气,不虞岔气走偏。感受到阿九灵气到来,莫问再度出掌,得阿九助力,右侧石门左下尺许大小的一块青石被击碎,大小不一的石块飞进了门内那片未知区域。
击碎了石门,阿九立刻闪身向右侧避开,莫问待阿九避开之后方才闪身向左,避开了那处尺许大小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