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

  看到阿九,莫问长出了一口气,阿九还是人形就表明阿九还活着,那三颗辟谷丹并没有被搜走。
  见到阿九的瞬间,莫问心中的担忧,忐忑,悲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欣慰,不管情况何等恶劣,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这处山峰虽然高耸,顶部却并不尖锐,而是呈圆拱形状。阿九所在的区域位于南侧偏东,禁锢内没有积雪也无泥土,山体岩石裸露在外,光滑的岩石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一处温暖的所在,禁锢内没有积雪不是因为禁锢挡住了风雪,而是禁锢位于风口,降下的积雪都被疾风吹走,无法存留。
  惊喜过后莫问努力平息心情,正襟整冠走向禁锢,禁锢长有百步,但宽不过五丈,阿九蜷缩在禁锢西南靠山的角落。
  ?莫问探手前伸,缓慢上前,在距离阿九不足三尺的地方感受到了禁锢的边缘,入手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这处禁锢入手十分坚硬且暗藏反弹之力,这就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阵法,而是一处灵气屏障,而且布置这处灵气屏障的人修为至少也在金仙以上。
  感受到灵气屏障,莫问情绪再度低落,这是他之前想象的各种结果中最坏的一种,如果是阵法,可以设法找到阵眼加以破除。如果是金仙布置的灵气屏障,他可以凭借天狼毫书写金符将屏障强行震碎,可是这处灵气屏障出自金仙以上的上仙之手,金符不可能将屏障震碎。
  “阿九。”莫问挤出笑容轻声呼唤,辟谷丹虽然能够延长人的生命,却无法补充人体所需,三个月下来阿九异常消瘦,好在性命无碍,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阿九呼吸遇冷之后的细微霜气。
  莫问喊过之后,阿九没有任何反应。
  莫问见状心中又冷几分,他猜的没错,先前他如此靠近阿九,阿九都没有反应,他就已经猜到这处禁锢有可能隔绝声音。
  声音不得传入屏障,莫问有些慌了,自包袱中拿出粟饼抛向禁锢,粟饼并没有进入禁锢,而是被禁锢的反震之力震飞,跌入雪谷。
  此时暴风雪已经逼近,莫问收起包袱和行囊靠上了山体。
  风和雪同时到来,大雪铺天盖地,眼前一片白茫。暴风凛冽无比,几乎无法站立。
  直到此时,屏障内的阿九方才察觉到暴风雪的来到,匆忙之间扭头向西看了一眼,转而伸出左手抓住身后的岩石,以此稳定身形。
  这里是天下最冷的地方,阿九的左手此时已经严重冻伤,莫问见之心如刀绞。阿九刚才向西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他,这表明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毫无察觉。
  莫问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猛烈的暴风,风雪来到的瞬间就将他头上的道髻吹散,见势不好,莫问急忙发出灵气护住周身,与此同时自脚底涌泉穴延出灵气吸附山石抵御狂风暴雪,他必须设法将阿九知道他来了,而眼前的暴风雪就是一个难得机会。
  片刻之后,莫问离开身后石壁,横身挡在了屏障外,他没有别的办法告诉阿九他就在屏障之外,只能挡住寒风。
  离开石壁之后莫问彻底暴露于暴风之下,双足延出的灵气几乎无法吸附地面稳定身形,眼见要被暴风卷走,莫问急忙延出灵气抵住屏障,以此稳定身形。
  虽然只是为了稳定身形而不是为了击破屏障,但发出的灵气还是被禁锢的灵气屏障抵消,要想在屏障外站住,必须不停的发出灵气,不然无法在暴风雪之中保持身形直立。
  虽然灵气在快速消耗,莫问却并未贴回石壁,他知道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事物,只希望阿九能通过风势的忽然减缓察觉到他的到来。
  但莫问最终失望了,他虽然离阿九只有不足三尺,奈何风势太急,凛冽的寒风自他身体左右侵入了屏障,他的七尺之躯根本不足以阻挡凛冽的风势。
  古语有云,风者,声之驿。说的是风声能帮助声音传递,也说明风能到达的地方声音也能到达,但这处由大罗金仙或者是上清祖师亲手布下的灵气屏障却违反了这一规律,风可以进入屏障,他发出的声音却无法传入。
  眼见阿九一直不曾抬头,莫问只能缓慢的贴回石壁,片刻过后再度移步而出。为了能够让阿九感受到细微的风势变化,他移动的速度较快,左脚踏出之后,右脚随之踏出。
  奏效了,阿九感觉到风势似乎有所减缓,转头西望。
  但莫问并没能继续传递信息,他踏脚太急了,左脚踏地之后灵气尚未牢固吸附地面,右脚就挪了出来。在能够吹散发髻的狂风之中,站立不稳是致命的错误,就在阿九转头西望的同时,他被暴风卷飞了出去。
  这一刻莫问享受到了天仙才能做到的腾云驾雾,迅疾的狂风将他吹上了高空,幸好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灵气包裹自身,被吹飞之后没有丧失神智,但风势太急,他几番施出千斤坠的身法试图落地,都被狂风抵消,眼前全是暴风卷起的雪花,无法观察到周围和下方的情况。
  半柱香之后,风势终于减缓,莫问强行落地,由于被狂风震的神智发昏,竟然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一处羊圈。
  有羌人听到羊圈异动,提了铁叉出来查看情况,见到刚刚站立起身茫然四顾的莫问,先是一愣,转而冲他高喊了一句什么,莫问听不懂对方言语,冲其摆了摆手纵身跳出羊圈。
  胡人各族的民风也不一样,羌人民风淳朴,在他们眼中似乎没有坏人,那羌人见莫问神情茫然,走过来拉他进帐,莫问先前在空中虽然没有上下打滚,却被暴风吹的左右乱转,此时头重脚轻,被那羌人拉进了帐篷。
  帐篷当有两间房舍大小,里面弥漫着羊膻气,帐篷正中有一火坑,里面烧的是牛粪,火坑上吊着一个铜壶,里面应该是羊奶,帐中有一个妇人和三个孩子。
  进入帐篷,莫问卸下包袱和行囊躺倒在了帐帘左侧的空地上,时至此刻他仍然感觉头晕目眩,先前被暴风卷飞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高山呼吸不畅,四肢无力,头痛欲裂,修行中人终究不是神仙,人力有穷时。
  那妇人见莫问躺倒,不待男人吩咐就舀了一碗羊奶呈送待客,莫问本就头痛恶心,帐中的羊膻气已然令他很是难受,闻得羊奶气味,只差分毫就要吐了出来。
  强行提气压制恶心,莫问冲那妇人摆了摆手,转而行了个江湖中人的拱手礼。
  “你脸色很难看,是从下面来的吧?”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妇人竟然会讲中土言语。
  “是的,多谢你们。”莫问探手入怀检查天狼毫,确定天狼毫还在,顺手拿出剩下的黄金递给那个抱来铺盖的羌人。
  那羌人很是淳朴,淳朴的人不会跟人见外,也不会跟人客气,欢喜的接过黄金,为莫问在帐帘外铺床。
  “喝点儿吧,喝了羊奶,喘气能够顺畅一点儿。”那妇人再敬。
  莫问此时气息不稳,闻不得膻气,再度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那羌人汉子提起莫问的包袱和行囊,将被褥放下,与此同时跟那妇人快速的说着什么。
  “他说你力气真大,能背这么多东西。”那妇人见莫问面露疑惑,急忙出言解释,“买羊的汉人空手来这里都非常吃力。”
  “这里距离木里雪山有多远?”喘息过后,莫问气息逐渐稳定,抓过包袱,取了一只酒囊,仰头喝了几口,峰顶的气温低到何种程度他无法准确估算,但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发现白酒之中混有冰碴。
  “可不近。”那妇人转头冲自家男人说了一句土语,汉子手指西北快速回应了几句。
  “骑马要走两天。那里很少有人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妇人不解的问道。
  莫问摆了摆手,将酒囊递给了那个垂涎欲滴的汉子,那羌人汉子急忙接过,但他并没有立刻喝酒,而是走到帐篷北侧拿了一把尖刀出来,三个孩子年纪在五六岁到十岁出头之间,见状高兴的跟在那汉子后面跑出了帐篷。
  “不要杀羊,我歇会儿就走。”莫问盘挽着发髻冲那妇人说道。
  “天已经黑了,外面又下雪,你出去会被冻死的。”妇人摇头说道。
  “我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莫问逐渐稳住灵气,呼吸开始恢复正常,头痛有所缓解。
  “那也得雪停了之后再走,这里很远都没有人了。”妇人连连摇头。
  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要休息,不需要吃晚饭,请你们不要打扰我。”
  那妇人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帐帘,就在此时羊圈方向传来了一声羊临死前的叫声,那妇人听到声音,放下帐帘没有出去。
  莫问躺卧下来,抬手封点了自己耳后的翳风穴,令自己暂时失听,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审视现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阿九还活着,剩下的全是坏消息,木里雪山上的禁锢是大罗金仙或上清祖师亲手布置的灵气屏障,食水送不进去,声音传不进去,阿九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当务之急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要让阿九知道他来了,二是要设法将食水送进去。
  他先前曾经见过阿九,阿九的情况虽然堪忧,十日之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有十天的时间想办法,如果十天之内仍然无法将食物送入禁锢,两人之中就有一人要死,但死的人绝不会是阿九……
  这处禁锢虽然出自上仙之手,却并非不能破除,阴阳二气化生天地万物,但天下万物却并无阴阳完全均衡者,阴阳总居其一,阴阳之多寡分出了相对的乾坤,男女,尊卑,上下,只要阴阳不完全均衡就有缺陷存在,有缺陷存在就可以被打破修改。
  窥天法门虽不能说多如牛毛,却也为数不少,易经,八卦,九宫,四柱,麻衣,奇门,六壬,紫薇等皆为窥天数术,但所有这些窥天法门都并非原祖,窥天原祖只有两个,皆来自上古,一是伏羲所见龙马河图,衍生八卦周易类。二是大禹所得神龟洛书,衍生九宫紫薇类。河图和洛书才是原祖,其他所有窥天法门皆为子孙。
  河图和洛书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但两者都共同遵循的就是阴阳五行,阴阳博大,大则显空,无迹可寻。五行具体,具体就容易被了解和掌握。
  这处雪山禁锢为灵气屏障,牢不可破,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震碎屏障,哪怕借助天狼毫画写金符也无法破除。散功自爆更是不成,能否震碎屏障暂且放到一旁,就算震碎了屏障也会将阿九一同震死,此法万不可取。
  这处禁锢的缺陷就在于木里雪山是由五座山峰组成的,五座山峰可以成五行大阵。五行大阵一成,会令周围地气产生巨大变化,以地气冲抵灵气屏障,禁锢当可破之。
  发现破除禁锢的方法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施为。
  他是莫家少爷,小时候没有挨过饿,但他曾经见过老五挨饿,早年吴母为了防止老五偷食,会以石臼压住缸盖,老五明知缸内存有面饼也拿不到,因为他太过幼小,搬不动缸盖上的石臼。
  他此时的情形与老五当年的情形很类似,明知道只要组成五行大阵就可以破除禁锢也很难施为,因为要布置五行大阵必须移动除了主峰之外的另外四处山峰。
  九州华夏的山川河流都有固定位置,就像何处应该于何时降多少雨量一样,都是由上天决定的,擅自移动山峰的位置会造成一连串的未知后果,罪过比随意请雨要大的多,倘若以金符移山动岳就步入了赵真人后尘,与赵真人当年所行之事几乎如出一辙,结果就是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要移动四座雪山,两张金符应该够了,他有七成把握以山布阵冲开上仙的灵气屏障,但这个办法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策,他不怕死,也不惜牺牲自己换取阿九活命,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后果。
  倘若盲干,上届仙人势必动怒,倘若将阿九再困别处,他岂不是白死了?
  此外,就算上仙不再将阿九另困别处,阿九脱困之后也势必痛不欲生。丈夫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不惜移动山岳,以牺牲性命换她脱困,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足以令任何女子刻骨铭心,在他死后,阿九一定会为其守节。
  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真正的男人不能只作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在为对方做什么事情之前,要细想对方是否希望自己那么做。如果是对方想要的,那就去做。如果对方不希望自己那么做,就不要强加于人。
  自己带着重情男子的光环撒手人寰,留爱人在世上承受痛苦,此事不但不伟大还很自私。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为她去死,而是跟她在一起面对风雨享受阳光,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不能走绝路。
  心念至此,莫问长长叹气,他虽然带兵出征杀人无数,也曾杀伤玉清同道,但他并不好杀,早年受到的儒家教导在其内心深处牢牢扎根,行事一直遵循儒家的中正仁和,虽然执着却并不偏激,能和平处理绝不冲动鲁莽。
  九州华夏的山川河流都有固定位置,就像何处应该于何时降多少雨量一样,都是由上天决定的,擅自移动山峰的位置会造成一连串的未知后果,罪过比随意请雨要大的多,倘若以金符移山动岳就步入了赵真人后尘,与赵真人当年所行之事几乎如出一辙,结果就是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要移动四座雪山,两张金符应该够了,他有七成把握以山布阵冲开上仙的灵气屏障,但这个办法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策,他不怕死,也不惜牺牲自己换取阿九活命,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后果。
  倘若盲干,上届仙人势必动怒,倘若将阿九再困别处,他岂不是白死了?
  此外,就算上仙不再将阿九另困别处,阿九脱困之后也势必痛不欲生。丈夫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不惜移动山岳,以牺牲性命换她脱困,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足以令任何女子刻骨铭心,在他死后,阿九一定会为其守节。
  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真正的男人不能只作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在为对方做什么事情之前,要细想对方是否希望自己那么做。如果是对方想要的,那就去做。如果对方不希望自己那么做,就不要强加于人。
  自己带着重情男子的光环撒手人寰,留爱人在世上承受痛苦,此事不但不伟大还很自私。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为她去死,而是跟她在一起面对风雨享受阳光,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不能走绝路。
  心念至此,莫问长长叹气,他虽然带兵出征杀人无数,也曾杀伤玉清同道,但他并不好杀,早年受到的儒家教导在其内心深处牢牢扎根,行事一直遵循儒家的中正仁和,虽然执着却并不偏激,能和平处理绝不冲动鲁莽。
  他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莽夫,遇事不计后果,先打上一架再说,但他无法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他一直希望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努力,倘若与人交恶也会尽量化解,尽管化解仇恨比砍下对方的脑袋要困难的多。
  就在此时,莫问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睁眼之后发现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端了一碗羊肉来送,那男孩见莫问睁开了眼,将饭碗双手递向他。
  莫问笑着冲那男孩摆了摆手,后者有些怕生,端着羊肉转身回去,其父中途接过饭碗再度来送,莫问摆手道谢,闭上了眼睛。
  选择了要走的路,莫问开始思考对策,如果十日之内想不出对策,就只能牺牲自己换阿九脱困。
  首先要让阿九知道他寻了过来,此事是当务之急。自禁锢内无法看到外部情况,也听不到声音,无法正面告知阿九他的到来,只能设法予以暗示。
  如何暗示?那处灵气屏障出自上仙之手,坚固异常,由于修为差距太过悬殊,就算他以灵气去冲撞屏障,气息也不会有所异动,内部根本无法察觉。
  召唤神兽冲撞屏障也没用处,神兽的实力顶多与天仙相仿,在世人眼中,它们是威猛的神兽,但是在大罗金仙甚至是上清祖师眼里,它们不过是挡车的螳螂,撼树的蚍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在寒风来临之时挡住寒风,只要能够让阿九感受到寒风忽然减弱,她就有可能猜到他寻了过来。但是这个办法很难实施,根据禁锢的形状不难看出灵气屏障是圆形的,在山体之中也有灵气屏障存在,灵气屏障覆盖了主峰山顶的大部分区域,剩下的区域根本无法竖立石墙。就算能够竖立石墙,这道石墙还必须是能够移动的,不然阿九无法察觉到风力的忽然减弱。
  在主峰绝顶之上呼吸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在飓风之中搬移石墙了,石墙挡风的同时也承受风力,他在狂风之中稳住自己的身形都很困难,再拿上一面石墙,怕是立刻就会被大风卷走。
  此路不通。
  苦思无果,莫问转变了思路,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将食物送入禁锢,只要将食物送进禁锢,阿九自然知道他来了。
  虽然粟饼无法送进去,风雪却能进入禁锢,风雪能够进入禁锢就有一线生机,有雪就有水,水无需去想,只需将食物送进去就可以。
  粟饼与风雪有什么区别?粟饼经受过凡间烟火!莫问是修行中人,对于天地万物了解深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点,雪山顶部的禁锢极有可能是隔绝人间烟火的。
  正因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此莫问并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千百年来,犯戒被困的雌性异类成千上万,失去爱人的上清道人也成千上万,这成千上万的男道不可能只有他自己是重情的,那些道人也有可能寻找爱人,冷血的雌性异类即便得不到食物,在几年之中也不会被饿死,她们的爱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们,那些道人也知道烟火一说,必然也会尝试送入生的谷粟,但那些异类最终还是饿死了。由此可见,未受人间烟火的谷粟也不见得能送进禁锢。
  就在莫问皱眉沉思之际,男主人再度端碗过来,这一次里面是一碗白酒,莫问冲开穴道,拱手道谢,仍然没接那碗白酒。
  男主人疑惑的走开,莫问重新闭目深思,灵气屏障是由上仙灵气构成,金仙以上的仙人体内没有丝毫的浊气,其灵气也极为纯净,但凡沾有凡尘浊气的食物都会被屏障阻隔,而世间的所有食物都或多或少的带有浊气,能够送进屏障的得是没有丝毫浊气的食物。
  与禽兽有关的肉食奶蛋率先被排除,五谷杂粮也带浊气,水果干果也是不成,灵物药材虽然能够补身却仍然带有浊气,思前想后,世间所有的食物都被排除。
  苦思无果,莫问很是沮丧,此时羌人和自己的妻儿已经躺卧休息,莫问虽然困乏不堪却睡意全无,要想寻找不带凡间浊气的食物,除非前往仙山灵地跟滞留凡间的仙人讨要,那些仙人洞府可能会有灵根仙种,但仓促之下自何处寻找仙人?就算找到了仙人,其洞府之中也不见得就有仙家食物。
  辗转至下半夜,莫问心情越发烦躁,翻身坐起想要外出透气,就在其拍打手掌沾附的泥土时忽然想到一种食物是不带浊气的,地乳,一种位于地下深处的灵物,为洁净地气滋润化生,呈白色乳汁状,未见天日,不带浊气,历来被修行道人视为最有利于修行的食物。
  想到地乳,莫问立刻起身收拾行装,不怕难找,就怕没有。
  羌人汉子听到声响,推醒了自己的老婆,那妇人本就是和衣而眠,坐起之后出言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们二人知不知道这附近何处有妖物出没?”莫问问道。
  “妖物?”那妇人面带疑惑。
  “就是害人的妖精怪物。”莫问解释。
  那妇人闻言转头与自己的男人说了一句,随后二人开始用胡语快速交谈,片刻过后那妇人手指东北,“五百里外的塔吉克可能有怪物,我们放牧从来不敢去那里,你要做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稽首,告辞。”莫问背上行囊出言告辞。
  在寻找地乳之前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的到来,不然心灰意冷之下阿九有可能失去求生之心。寻常的声音传不进那处禁锢,但是风声可以,风声既然可以传入,雷声想必也能传入,要召请雷神总要有个理由……
  “等雪停了再走。”那妇人起身相留。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不知大姐家里可有谷粟粮米?”莫问问道,虽然感觉寻常谷粟送不进禁锢,却不能放弃尝试,如果谷米能送进去,也就无需费力寻找地乳了。
  “此处只产元麦,你要是需要干粮,可带些羊肉,要是吃斋,我帮你烤些面饼带上。”妇人热情的说道。
  “多谢善人,我不要熟食,元麦与我一些就好。”莫问说道。
  那妇人闻言很是疑惑,转头冲那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也豪爽,转身走到帐篷东北角落提了满满一布袋元麦送给莫问。
  莫问只要了两升,塞进包袱冲二人道了谢,出了帐篷往东北方向掠去。
  此时仍在下雪,但大风已经停了,莫问冒雪飞掠,他不懂胡语,不知道塔吉克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大致方位,天亮时分大雪停止,他察觉到了异类气息,根据气息寻到地头,发现这道微弱的异类气息竟然出现在草原之中的一处湖泊里。
  站立湖边,莫问大为沮丧,他寻找异类是为了轰撵到禁锢周围召请雷神劈杀,让雷声传入禁锢提醒阿九他的到来,但水属异类在冬天活力大减,休说赶到雪山之巅,倘若出水怕是连百里都行不到就会被冻僵。
  起初他以为这湖里的异类是条巨蟒,后来凝神感知发现那异类似乎生有腿脚,生有腿脚却不是蛟龙,莫问自脑海之中将这种形状的异类逐一过滤,片刻过后终于明白藏在湖里的是一条蛇医,蛇医又名石龙子,是一种蜴类。成精的石龙子极为少见,此物为水属异类,与龙为近亲,有了道行的石龙子可以凝聚水气小范围降雨。
  自湖边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去,这东西没有用处,石龙子一旦出水很快就会冻硬,总不能将它背上山顶。
  寻找阿九的三个月里,莫问几乎跑遍了华夏各处,路上不时可以察觉到异类,但真正要寻找异类时却一个也找不到了,自雪地里掠了一整天毫无所获,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察觉到微弱的妖气,循气而至,发现是一头藏在土洞里的草熊。
  草熊在冬日是蛰伏的,活动能力也弱,再者此物很是笨拙,跑到雪山怕是要好几日,若是打晕了背负,此物又太重,背不动。
  无奈之下莫问只好抽身南下,一口气掠出了千余里,终于在凉国边境的小镇察觉到了黄鼠狼的气息,此物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隐于小镇西北方向的一户贫苦人家。
  此时是四更时分,莫问来到农宅抬手拍门。
  在莫问拍门之前,院内已经亮灯,因为他家的女儿忽然之间开始大吵大闹。
  开门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开门之后见门外站着一个道人,不由得愣住了。
  “贫道云游至此,见贵宅妖气冲天,特来降伏黄毛鼠妖。”心中焦急,莫问连唱诵道号都省了。
  那老年男子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家女儿被妖物寐住已经一年有余,闹的家中鸡犬不宁,听得莫问言语急忙侧身将救星让进家门。
  莫问侧身进门,在其自外门走向正屋之际,那附于人身的黄鼠狼元神夺门而出,莫问有感,并没有阻拦,而是快步进入房中。
  三间房屋很是破旧,灶台漆黑,灯光如豆,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女子倒在西屋与中屋的门槛上口吐白沫,一老妇正在旁边试图搀扶。
  莫问迈步上前抓过那女子右手,一股灵气催入,那女子立刻苏醒,茫然四顾之后开始索要果腹之物。这户人家很是清贫,穷到没有隔夜之粮的地步,莫问解开包袱,将粟饼留下大半。
  并非所有贫苦人家都懂规矩,这个被黄鼠狼寐上的女子抢过一个粟饼大口咬嚼,甚至不曾向他道谢。
  “你们何时开罪了此物?”莫问冲那对老夫妇问道。
  “不知道啊。”老年夫妇低头懦懦。
  莫问没有多问,转身向外走去,黄鼠狼这种畜生寐于人身通常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和寻仇报复,这户人家一贫如洗,黄鼠狼不可能是为了吃的。
  “那妖精要是再回来,我们怎么办呐?”老汉跟了出来。
  “它不会再回来了,日后再遇到这种东西,不打则避,打必打死。”莫问纵身西掠,他先前刻意没有阻拦那黄鼠狼的元神,就是为了让它回到本体。
  那黄鼠狼藏身之处乃是一处废弃老屋的阁楼,到得老屋莫问也不犹豫,将那黄鼠狼一掌震晕,贴上一道定神符咒提了就走。
  此处是凉国边境,距离木里雪山有八百里,中午时分莫问回到了山脚下,爬到山腰时莫问再度开始头痛,但这一次已经不似上次那么难以忍受。
  雪后的山峰更难攀爬,好在大风已经停止,傍晚时分莫问再度来到了禁锢旁侧。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阿九此时竟然站在石壁前手握石块画写着什么。东绕三尺,莫问看到了石壁上的字迹,字迹有五列,每列字数不等,“留书莫问夫君尊上:九本卑贱异类,得君垂爱不弃,引祠登堂,愧居正室……”
  阿九只写了这些,虽然字少,却字字深入山体,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悲,此乃阿九自忖命不久矣,开始留写遗书于他。
  世间最为悲苦的事情不是远隔天涯不得相聚,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在。一道上仙禁锢令二人咫尺天涯。
  虽然内心悲痛,莫问却并未落泪,世间有欢乐就有悲苦,既然承受了欢乐就该坦然面对悲苦。虽然阿九羸弱的背影令他心痛不已,但阿九的举动却令他内心甚慰,阿九留下遗书给他,说明阿九猜到了他正在寻找她,也相信他会寻到这处冰天绝顶,这是阿九对他的了解,这是夫妻之间的信任。
  悲痛和感动之余,莫问更多的还是担心,阿九开始刻画遗书,表明她体内的辟谷丹已经耗尽,在寒冷的雪山上,没有食物阿九最多只能撑上三天。
  在此之前他估算的时间是按照阿九现出原形来估算的,倘若阿九现出原形,其皮毛可以抵御一部分寒气,她可以撑的更久一些。但阿九并没有那么做。他了解阿九,能够猜到阿九心中在想什么,阿九不现出原形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异类之身,实则阿九内心深处还是自惭形秽的,她希望爱人看到的永远是自己美丽的一面。
  理智的克制令莫问没有失去分寸,他没有再去看阿九在石壁上写了什么,而是快速拿出包袱将元麦撒向屏障,结果不出他所料,元麦被尽数震出。
  由于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莫问并没有沮丧耽搁,而是环顾四周,寻找放置黄鼠狼的地方,天雷只有一道,在发出巨响的同时,最好能顺带分流一部分风势。
  环视良久,莫问并没有寻到合适的位置,山峰虽然很宽,却是呈环形的,不管天雷降在哪里,都不能缓解禁锢内的风势。
  无奈之下莫问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那黄鼠狼扔到了靠近屏障的西侧区域,倘若天雷降下,会在屏障外劈出一道缺口,可以作为垒砌挡风石壁的踏脚之处。
  扔出黄鼠狼之后,莫问自下方寻雪净手,转而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一道纳于掌中,再行绕至阿九身后凝神观看阿九画写遗书。请雷神攻击异类有很多禁忌,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对方作恶多端,二是必须自己无法降服对方,符合这两条的异类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他请天雷劈杀黄鼠狼无异于以百万雄兵攻一顽童,属于审时不清,有逾越天规之嫌,只能使用一次,再请必遭责罚。
  唯一的一次机会必须用在关键时刻,要尽可能的让阿九知道是他在请神做法。
  此时女子写给男子的书信,多有赞美之言,阿九所写亦是如此,莫问屏气凝神,等待机会。
  阿九所刻字迹还能深入石壁,这说明她的修为还在,这让莫问心中宽慰了少许,有灵气支撑,阿九有可能多撑上一天,但前提必须是知道他来了,倘若求生之念消失,休说三四天,就是一天怕是也撑不到了。
  “宽仁厚德,灵性悟……”
  眼见阿九画到此处,莫问猜到了阿九接下来要刻画的是“莫不齐备”,立刻捏诀念诵真言,“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雷部神将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片刻之后上空雷云凝聚,“雷部万熊,应召来到,真人有何差遣?”
  见到来者是万熊,莫问心中大喜,雷部诸神有很多,万熊算是其中比较通融的一个。
  “神将辛苦,此处有妖邪作祟,贫道无力降伏,故请神将降雷灭杀。”莫问说话之际看向阿九,“宽仁厚德,灵性悟能……”
  “你说的妖邪就是它?”万熊惊诧的看着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
  “正是。”莫问汗颜低头。
  “真人召万某来此,怕不是为了击杀这无能鼠辈吧?!”万熊问道。
  “请神将出手。”莫问急切请求,阿九现在已经开始刻写“莫”字了。
  “那我得打准一些,若是误击了贵派祖师灵气屏障,罪责可是不轻呀。”万熊亮出了法器。
  “今日恩德,绝不敢忘。”莫问急忙道谢领情。
  那万熊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不管凡人还是仙人都难脱人性,莫问得天庭嘉奖元神不伤之事天庭各部无不知晓,对于此等大有潜力的道人,神将也有示好之心。
  就在阿九“莫”字刚刚写完之际,天雷降下,将那倒霉的黄毛鼠辈劈了个尸骨无存,雷霆之威下延五尺,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避风所在。
  “此处不比旁处,我得赶紧走,哈哈。”万雄收回法器,大笑消失。
  莫问稽首对天作揖打拱,眼睛看的却是屏障内部,雷响的瞬间,阿九周身巨震,天雷之声无疑传入了禁锢。
  愕然过后,阿九微微抬头,看向刚刚写完的“莫”字,神色瞬时大变,扔掉手中石头快步走到禁锢边缘,手扶屏障,喜极而泣。
  莫问瘫坐在地长出了一口粗气,阿九知道他来了……
  莫问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奔波数千里方才找到一只体形较小的黄毛鼠辈。凝神等待,仔细揣摩,在阿九写到“莫”字时响雷。尺度,分寸,时机,无不需要仔细拿捏,历尽艰难方才将消息传入了禁锢。
  欣喜之余莫问也暗自后怕,幸亏阿九心思聪慧,明白了雷声的含义,不然他费尽心机发出的雷声就毫无用处。
  阿九起初是喜极而泣,片刻过后情绪失控热泪滂沱,她的大哭并不是看到了生机的欢喜,而是想到莫问寻到此处是何等的艰难。在与莫问完婚之前她曾经翻看过清羽集成,知道禁锢有五十多处,莫问在三个月内找遍了分散于华夏各地的五十多处禁锢,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问可知莫问在她被困之初就开始了寻找,她能想象到莫问这三个月里是何等辛苦,心中满是心疼和感动。
  莫问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并没有走到屏障外与阿九说话,因为他知道阿九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此时心中满是怜爱和悲痛,想要走到屏障外与阿九对头痛哭,但他强行用理智克制住了,短暂的喘息之后将绵衣被褥留于雷击缝隙,背了包袱转身向南掠去,没有不舍,没有犹豫,走的非常果断,他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倘若在阵外与阿九儿女情长痛哭倾诉,会浪费掉寻找地乳的时间,最终结果就是害死阿九。
  一个起落之后莫问就自悲痛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迅速恢复理智,斟酌前往何处寻找地乳。
  地乳这种东西虽然稀有,却并不是非常宝贵,天仙以上不会吃这种食物,地仙也是仙人,但他们只能食用气息和香火,无法进食实体,真正视地乳为宝贝的通常是紫气或者紫气以下的修行中人。
  莫问首先想到了拓跋什翼犍,石真,刘少卿,周贵人。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去找他们或许可以通过朝廷查找到地乳的线索。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原因有二,一是时间不够,三四天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到处乱跑。二是各地道观并不一定都在朝廷司徒府备录。
  雪山上呼吸不畅,头脑思考问题很是迟缓,莫问下山之后寻到一处避风场所拿出酒囊,饮酒的同时快速思考前往何处寻找地乳。
  先前在搜寻禁锢之时,他跑遍了大部分中原地区,对山势河流多有了解,哪座山林有道观,哪处山峰有洞府,他基本上了然于胸,他首先将无法在三日内往返的区域剔除,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北方的这片区域。
  盲目前往各处道观自是不成,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他名声太坏,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倘若贸然前往道观会引起误会,遭受攻击和阻拦。
  愁闷之中莫问并没有失去分寸,而是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世人普遍犯的一个毛病就是没有想好就胡乱开始,由此导致耗时费力却一事无成。真要做一件事情,动手之前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有周密的计划,没有计划就是蛮干,别人蛮干大不了浪费时间和钱财,他若蛮干,阿九就会死。
  莫问收起酒囊换上了一双鞋子,盘膝打坐平心静气,一个时辰之后直身站起,向南掠去。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想好了去处,地乳还有一个名字,叫龙髓,一般出现在龙脉上,华夏龙脉发自昆仑,昆仑山一定会有地乳,但是昆仑山地广人稀,找到地乳的可能性很小。
  除了主龙脉,还有很多由主龙脉衍生的支脉,在支脉上也会产有地乳,他先前曾经四处搜寻,知道何处有龙脉的支脉。但大部分的支脉都是荒山,并无道观存在。这些没有道观的支脉也不能去,时间紧迫,没时间挖掘,只能寻找那些已经被道人发现并守护的地乳。
  龙脉上有多处道观,符合这一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个,太乙山。
  太乙山是倒数十五处禁锢的所在,他先前曾经潜入其中,太乙山阳麓有一座很大的道观,山阴处还有几处小的洞府,那里想必有地乳存在,而且地乳被道人发现并占据的可能性也最大。
  确定了目的地,莫问连夜南下,先前赵灵妃跟到了木里雪山,赵灵妃回去之后应该会向玉清派如实讲述他的行踪,眼下玉清派的人要么放弃了追捕,要么正在组织人马一同前往木里雪山,总之不会在中原胡乱搜寻,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前往太乙山。
  三天时间只够往返太乙山,倘若太乙山的地乳没有被道人发现并开凿,他就没有时间再前往其他地方寻找了,故此能否自太乙山中获得地乳,直接决定了阿九的生死。
  飞掠之时莫问再度自脑海里仔细回忆太乙山的走势,确定太乙山为龙脉分支,随后开始斟酌地乳的所在,按照常理,地乳通常产自龙头龙颈部位,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阳麓的道观最大,但道观位于山脚偏西,不在龙头部位,产有地乳的可能性很小。山阴后的四处道观洞府都不大,位于头龙头颈所在的百里之内,都有可能出产地乳。
  次日清晨横穿凉国,一路南下,中午时分来到了太乙山外围。
  莫问自太乙山西侧停了下来,他在斟酌去到洞府之后如何行事,求是求不到的,地乳对于修行中人大有裨益,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赠予。思前想后,只能动抢。
  到得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定主意之后自山中寻了一处隐秘之处打坐调息,未时过后自林下前往后山。
  前行四十里,到得第一处道观,说是道观,实则只是依山搭建的三间草屋,一个年幼的道童正蹲在屋旁的鸡舍边看着鸡舍内蹲窝的母鸡。
  由于房门紧闭,莫问便没有急于动手,片刻之后那母鸡产蛋离窝,道童捡了鸡蛋欢喜的跑进了草屋。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自藏身之处现身出来,迈步走到草舍前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
  “咳咳,无量天尊,门外是哪一派的道长?”屋内传出的苍老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咳嗽。
  莫问尚未答话,那小道童已经拉开了房门,仰头打量他,“你找谁?”
  那道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身上的道袍很是破旧,能够看出裁剪缩小的痕迹,当是他的师父将自己的衣服改小了给他穿的。
  “贫道天枢子,路过此地,冒昧拜访。”莫问出言回答,其实到了此时他已经知道此处没有地乳,因为那房中老道生病了,若有地乳食用,哪怕是普通人也不会有病痛出现。
  “贫道马不平,身乏体虚不得起身,咳……无法出门相迎,还望……咳咳。”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迈步进屋。这处草屋虽然依山而建,却并没有内洞,房中的摆设很是简陋,东侧的木床上一个虚弱的老道正在挣扎起身。
  三清座下道人不下十万余,只有极少数道人学有法术,这个老道明显不属于此类。
  “马道长,无需起身。”莫问迈步走向木床。????????????????????
  “你要干嘛?”那小道童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莫问面前。
  “为你师父诊脉瞧病。”莫问笑道。
  那小道童闻言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老道,老道冲其摆了摆手,“还不给真人倒水去。”
  小道童听得师父言语,这才跑向灶间提水。
  莫问也不多话,迈步走到床前抬手抓过老道的左手,中食二指搭于寸关尺,根据老道脉搏诊出了他的病因,这处房舍位于太乙山的阴面,冬日里寒风直冲房屋,这老道没有灵气修为,感染了风寒,加上其年老体衰中气不足,寒气侵入了肺经,心肺相通,此时已经有冲心征兆。
  这等疾病无需再诊右脉莫问就可确诊,确诊之后并未松手,而是延出灵气侵入那道人经络,取手太阴肺脏行少阴心经,他虽然已经与阿九同房,蒙天厚赐此时仍然是纯阳之身,纯阳灵气正是那阴寒之气的克星。灵气所至,那老道立刻感觉周身舒泰,连咳两口浓痰之后面色转为红润。
  “无量天尊,真人慈悲救治,老道拜谢大恩。”莫问松手之后,老道已经可以翻身下地。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莫问摆了摆手,古语有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道家也遵循此理,道行高深的道人很受礼遇。
  那道童见老道忽然之间起身下地,欢喜的跑了过来拉着老道的手冲他道谢,“多谢真人。”
  见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莫问很是喜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塞到了他的手里,“些许身外之物,与你们买些粮米。”
  那老道和道童自然不受,莫问三送方才送下,转而拱手告辞,他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当大夫的。
  “不知真人前来太乙山所为何事?”老道喊住了莫问。
  莫问闻声转身,“实不相瞒,贫道友人急需龙髓地乳,贫道无处寻觅,想来此处撞撞机缘,不知道长可知道哪处宝观生有地乳?”
  “贫道自此处避世已有五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太乙山有地乳出现。”老道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黯然皱眉,这老道神情不似说谎,难道太乙山真的没有地乳?
  “多谢道长,贫道告辞。”莫问稽首道别,这老道没什么修为,想必其他的道人也看他不起,就算其他道观有地乳存在,他可能也不知道。
  “真人请留步,不知真人求那地乳有何用处?”老道快步跟了上来。
  “贫道友人无法食用寻常食物,只有地乳可以果腹活命。”莫问想了想如实回答。
  老道闻言缓缓点头,莫问转身出门。
  “真人,这个给你。”那小道童跟了出来,将一物塞到他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蹲下身,将那鸡蛋递还给了小道童。
  “我叫无名。”小道童虽然年幼,眼神之中却有灵悟慧芒。
  莫问点了点头,无名出自道德经三十二章,道本无名,亦无常形。
  “好好照顾你师父。”莫问直身站起。
  “真人,慢些走。”那老道自房中出来再度挽留。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那老道,后者走到近前出言说道,“真人所需地乳此处当真没有,不过据贫道所知,这山中有一物比那地乳还要神异三分。”
  “何物?”莫问侧目问道。
  “此物名为仙人泪,乃太乙阴石感应天地阳精所化,十年方得一滴,凡人若是食之,一年无需进食,百年不生病患。”老道出言说道。
  “此物何处可寻?”莫问急切追问。
  “东方八十里外的绝壁上有一山洞,仙人泪就出自那里。”老道说到此处面露难色,“那处洞府为琼瑶道姑所有,此人法术高强,性情古怪,真人若是前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多谢道长提醒,此事贫道定不外传。”莫问冲老道稽首道谢,转身向东急掠。
  那老道所说仙人泪他之前从未听说过,当是太乙山特有之物,若是此物真能辟谷一年,那就比地乳要合用的多,只是此物十年才有一滴,不知那琼瑶道姑会不会留存。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八十里片刻就到,那老道所说的洞府位于太乙山阴麓最高处,离地近百丈,到得近前莫问提气拔高,纵身跃上山洞外的石台。
  峭壁上的山洞只有一间房舍大小,内宽外窄,站在洞外可以看到山洞内有一女子正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铜镜描眉画眼。
  那女子听到异动转头看向洞外,莫问得以看清了她的模样,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到五十之间,膀大腰粗,面如烧饼,狮口牛鼻,龟眼猪耳,好生吓人。
  难看的女子并不少见,但如此难看的女子却真的不多,莫问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琼瑶本指美玉,眼前这坤道可无半点美意,当真是奇丑无比。
  见到莫问,那女子瞬时目瞪口呆,口落涎水,仿佛恶狼见到血肉,又似酒鬼闻到酒香。
  “福……”
  “大胆霪贼,竟敢擅闯本姑娘闺房,今日定不放你走脱……”
  那道姑话语说完,随手扔掉炭笔,怒气冲冲的向洞口走来。
  “琼瑶道长切莫误会,贫道绝非品行不端之人。”莫问连连摆手,休说此人长的惊世骇俗,就是美若仙女他也不会动心。
  那丑陋道姑也不答话,走到近前探手抓向莫问衣领,莫问没想到她会粗鲁动手,一时之间没来得及闪躲,被其抓住衣领拖进山洞。
  “贫道乃是男子,岂能进入道长私室?”莫问手足无措,若是换做旁人,他定会动手反抗,但这女子乃是仙人泪的主人,若是伤了她,仙人泪更加难以得到。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君子?”琼瑶道姑大步向前,她身材高大,很是肥胖,莫问在其面前显得既矮又瘦。
  “道长请听贫道解释,贫道此来……”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羞羞答答成什么样子?”琼瑶道姑回头嗔怪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见到她的表情瞬时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急忙抬手拨开了抓着他脖领衣襟的肥壮手臂,快速退向洞外。
  “哎呀,敢摸本姑娘的玉臂?!”琼瑶道姑见状皱眉龇牙,说话之际施出身法欺身来追。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道姑虽然肥胖,身法却是极快,加之他是后退,速度较缓,琼瑶道姑一冲之下竟然抓到了他的左臂。
  找到他的左臂之后,琼瑶道姑右手五指微松,顺其手臂快速下移。
  莫问有感,知道对方要取他手腕脉门,他对敌经验丰富,并未冒险回抽手臂,而是将左臂快速前送,令对方无法抓握其左手脉门。
  要想将左手移到对方右臂不便用力之处,就必须身体前倾,如此一来犹如贴身进怀。
  “好生急色。”琼瑶道姑右臂高抬,再度露出了嗔怪的表情。
  这嗔怪的神情若是由美女流露,会有酥心软骨的妩媚风情,莫问此时也感觉心酥骨软,但他并非为琼瑶的姿色倾倒,而是被其恶心的神情和浓重的口气熏呛所致。
  莫问屏住呼吸,左手继续前送,与此同时快速转身挣脱了琼瑶道姑的抓握。
  莫问快,琼瑶也不慢,他刚刚转身,便被琼瑶道姑自身后拦腰抱住,“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不要妄图逃走,今天就是神仙降临,本姑娘也要重重责罚于你。”
  莫问被琼瑶拦腰抱住,立刻感觉吸气不畅,由于无法移动双臂,便起脚踩踏其脚尖,琼瑶虽然未曾下望,却根据莫问起脚举动猜到了他的意图,双脚同时后挪,避开了莫问的踩踏,与此同时抬起左手挡住了莫问快速后撞的后脑。
  在琼瑶松开左手的瞬间,莫问也猜到了她的意图,快速旋转避开,以防对方吐出灵气将他真晕。
  “哈哈,还想跑啊。”琼瑶道姑见莫问闪身避开,大笑抬手抡向莫问,琼瑶的手掌很是巨大,如同熊掌一般,一抡之下将周围气息一并带动,莫问转身之际定身不住,随着气息被动旋转。
  “哈哈哈,我让你跑。”琼瑶道姑趁机快速出掌,将莫问击的彷如冰地陀螺急转难停。
  寻常人转上十余圈就会头晕目眩,难以站立,但莫问并未受到影响,他所学的追风鬼步就是自转圈开始的。他并没有急于灵气下行生根定身,而是趁机思量如何行事。
  这个肥胖道姑虽然丑陋,其灵气修为却着实不低,与玉清派赤阳子应该在伯仲之间,要想将其制服,只能画写符咒。若是画写符咒召唤神兽,会引起地气的波动,阳麓的道观规模不小,其中定有高手,若是闻讯而来,事情就会变的很是棘手。此外,若是将其这道姑击伤,她定然不会交出仙人泪。今日之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转动之时开始步履踉跄,他要先行示弱迷惑对手,然后见机行事。
  琼瑶道姑似乎担心他会跑掉,也可能是玩心甚重,抽打陀螺一般的频频出掌,莫问随着掌风带动的气流快速转动,丝毫不敢减缓速度,点穴之法并非司马丰愂独创,他担心琼瑶道姑也会点穴之法,示弱是无奈之举,若是被其封点了穴道可就弄假成真了。
  片刻过后,琼瑶道姑玩的累了,双手掐腰站在洞口打量莫问,彷如获胜的将军审视俘虏。
  莫问本可马上停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继续转动,与此同时进一步观察洞内情形,这处山洞堆放了大量的胭脂水粉和熏香木料,充斥了浓重的香气,石壁四周并无坑洞,反倒是顶部的石壁上有着一处半尺大小的青色凹陷,如同一只人眼,想必是出产仙人泪的所在。但此时那青色石眼下方并无汁液,不知是未曾产出,还是已经产出被那肥胖道姑给食用了。
  观察完情况,莫问刻意踉跄蹒跚的止住了身形,倒在了山洞西北角落。
  琼瑶道姑踱着方步走到近前,低头看向莫问,“你是如何知道本姑娘幽居在这深山之中的?”
  莫问探手抚额,身形微微晃动,“贫道只想寻一洞府静心修行,偶然闯入,并非有心。”
  “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天意呀。”琼瑶道姑冲天稽首,转而低头问道,“你我有缘,我就不怪你擅闯之罪,你可愿意跟我结为夫妻?”
  莫问哪会想到这丑陋的道姑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黄花处子,未开璞玉,算你有造化。”琼瑶道姑做出掩面含羞之态。
  莫问闻言愕然咧嘴,一个四五十岁的肥胖丑女掩面含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你不乐意?!”琼瑶道姑见莫问一直没有反应,气急之下露出了凶恶嘴脸。
  “道长修为高深,贫道自愧不如,今日败在你的手下,贫道无话可说,但贫道此来只是为了寻找良处静心修行,并非为了求亲。”莫问出言说道,
  “你年纪尚轻,有此修为已然不易,你不要着急,你以后就随我住在这里,你我男女同修,阴阳契合,不愁修为不进。”琼瑶道姑威逼利诱。
  莫问等的确实是琼瑶道姑的利诱,但琼瑶道姑自以为是的利诱在他看来如同恐吓,他希望琼瑶道姑说出仙人泪之事。
  “容我想想。”莫问抬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琼瑶道姑见莫问语风松动,顿时面露喜色,扭着粗腰拖着肥臀去为莫问倒茶。
  通过琼瑶道姑先前的言行举止,他已经看出此人虽然年纪很大却相对单纯,想必是一直独居山中,很少外出。要欺骗这样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倘若他以留下为诱饵,琼瑶道姑一定会说出仙人泪之事。但他不会向琼瑶道姑允诺留下,人生在世,无人能够做到不骗人,但骗人要有底线,不能丧失良心,似琼瑶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他不忍心骗她。
  琼瑶道姑端茶来送,莫问摆手未接,直身站起冲她说道,“道长一番好意,贫道心领,但贫道急于寻找清净之地参悟阴阳,演练道法,此处并不合用。道长修为高深,生性淳朴,自然随性,来日定能寻到神仙眷侣,贫道告辞了。”
  那丑陋道姑听得莫问言语既失望又感动,遇到她的人从未说过她有什么优点,没想到莫问竟然说出了她三条优点,这种“慧眼识宝”的英俊男子,她怎么舍得放走。
  莫问根据琼瑶道姑脸上的神情猜到他绞尽脑汁想出的三条优点已经奏效,但他心中并无丝毫得意,相反的,他很是内疚,不该欺骗这种毫无心机的人。
  “你修为已经很高了,慢慢修炼,不用着急的。”琼瑶道姑柔声挽留,不管什么人心中都有真情存在,只要遇到心仪的人,真情就会显露。
  “凡人修行,只争朝夕。需尽快提升修为,怎能蹉跎岁月。这处洞府位于峭壁之上,上不见天日,下不接地气,非修行良处,我走了,道长多保重。”莫问低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莫问低头乃是因为他感觉欺骗琼瑶道姑有失光明,但是在琼瑶道姑看来,莫问低头是心有眷恋。
  “我这里有灵物,可以助你提升修为。”琼瑶道姑转身走向那堆既可取暖又可熏香的木料堆低头搬移。
  莫问侧目观望,心中不无愧意,女子若是心软动情,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利用女子动情加以欺骗,有愧良知。
  “你若肯留下,这滴仙人泪就给你。”琼瑶手里拿着一根两寸长短的黒木,可以看出这根黒木一端有加塞痕迹。
  莫问闻言扭头看向洞口,琼瑶道姑不明所以,亦转头看向洞口。莫问趁机快速出手封点了对方三处穴道,自僵立的琼瑶道姑手中拿过那支木筒小心拔开木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细看之下发现木筒里有一滴青白色的汁液,大小介乎黄豆与雀卵之间。
  琼瑶道姑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苦于无法移动,只能破口大骂。
  “我亦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莫问将那木筒塞好,小心的放于怀中。
  “你骗我的仙人泪,你不得好死。”琼瑶道姑面目狰狞。
  莫问叹气过后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口处,琼瑶道姑的痛骂变成了痛哭,哭的撕心裂肺。
  莫问心中愧疚非常,忽然想到一事,转身走了回来,“你可会炼丹?”
  琼瑶道姑没想到莫问会回来,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可会炼丹?”莫问再问。
  “你还想抢我的丹药?”琼瑶道姑怒目横眉。
  莫问没有接话,转身斜下包袱,自包袱中取出阿九的丹鼎放到了桌上,“我将它送与你,权作补偿。”
  道人大部分都会炼丹,琼瑶道姑也不例外,她通过纹路和颜色确定这只丹鼎不是俗物,立刻闭嘴不再谩骂,仙人泪十年就能有一滴,这只炼丹鼎器比仙人泪要贵重的多。
  留下丹鼎之后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外转身回望那只丹鼎,这只丹鼎是阿九的,不过阿九以后都用不上了。
  琼瑶道姑见莫问回头,急忙高喊,“你连番回头,可是对我有情?”
  莫问闻言再也不敢多待,纵身跃下峭壁,提气回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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