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眼睛一瞪老大,我都不知道这个黑影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
这个黑影一定不是刘歪脖子的死鬼土匪兵,土匪兵不是这种装束的。
那‘他’是谁,从哪里跑过来的?
这个黑影不动,我也不敢动。就这样凝视着‘他’。
突然,‘他’胳膊一抬,手冲着我的头伸了过来。我急忙想要跳开,但两条腿却像被钉住了。根本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这黑影的手抵在我额头上,一种彻骨的寒意,像是过电一样,从额头扩散到我全身。我两手一松,那报纸包掉在了地上。
随着黑影的胳膊动了动,往后撤,我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吸力,从额头传递进我身体里,似乎想要把我体内的某种东西给吸出去。
我吓得赶紧调动全部意念,同那吸力相抗衡,体内深处有一种撕裂一样的痛楚,眼睛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终于,我叫喊了出来,喊的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声音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我发出的,而是某种垂死的野兽。
那一声喊完,我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子变轻了,眼前站着一个衣着十分古怪,头上戴一个就像电视剧里清朝兵勇的那种帽子,脸上蒙着东西的人。
我正要问他是谁,就见张叔朝我冲过来,似乎伸手想要拉我,但他的手却从我身上穿了过去。庄在亚号。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一看,吓得心胆俱裂,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翻着白眼,张着大嘴。倒在一张桌子旁,一动也不动。
高老头儿冲到那个我跟前,把‘我’抱起来,也不知呼喊着什么。
那些死鬼土匪兵不知去了哪里。
张叔再次朝我站立的这里扑过来,那个衣着古怪的人抓住我一带,我就随着他飘飞到了几丈开外。
张叔又过来,那怪人拉着我离地而起,朝村外飞去。张叔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小,终于看不到了。
我大喊大叫,问那怪人要带我去哪儿。他不吭声,我死命挣扎,忽然一下挣脱了,往下坠去,眼看就要坠到底,一个东西套住我脖子,把我拉了上去。
我一看,套我脖子的是一根链子,链子的另一端,在那怪人的手里。
他把我拉到跟前,带着我继续飞,我往下看,底下是黑乎乎的山野。飞着飞着,速度缓了下来,那怪人带着我往下落,落到一片荒地。
我感觉这里有点熟悉,朝四周看了看,我认了出来,这里是那片埋鬼的地方!
我一下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当时擦汗,把那种阴间的物质抹在了眉心上,如此一来,我便有了和那个刘胖子同样的遭遇…难道说,我现在已经死了,抓我过来这怪人,是阴间的鬼卒?
我说你抓错人了,我根本就不是从这里跑出去的死鬼…那鬼卒好像根本就听不懂我说什么,用铁链拽着我,来到荒地的一处位置。
我看到那里那里有一把黑的像染了墨一样,样式十分古怪的铲子,铲子头上雕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鬼头。
这铲子一看就不是属于人间的东西,那鬼卒手一伸,把那铲子捡了起来,一只手牵着链子,另一只手抓着铲子,往地上挖去。
那铲子挖下去,挖上来的根本就不是土,而是一种黑乎乎的东西。那鬼卒神经质一样,身上像装了机簧,动作飞快,挖土像打机关枪,看着既可怖又可笑。
转眼的工夫,就挖了一个黑乎乎的深坑出来。那鬼卒把我推进坑里,用铲子往里填那种黑土。埋到我胸部的位置,鬼卒把链子从我脖子上摘了下来,继续填埋。
我想要挣扎,根本丝毫也挣扎不动。眼见黑土即将埋到我脖子,我心说,看来我要长眠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一种‘呜呜’的哭声。那鬼卒停住手,把铲子往坑边一扔,嗖的一下不见了。刚才那哭声听着感觉耳熟,好像是那只厉鬼。
我正倾听着,突然间,我听到了夏星的声音。
“冷雨…冷雨…”
声音特别飘渺,也不知是从哪个方位传过来的。
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尝试着应了一下。再次听到夏星的声音,我确定不是幻觉。我想要再应,但不知怎么,就是发出不声。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人落在了坑边,我一看,正是夏星!
“星!”我又能出声了。
“冷雨!别怕,有我呢!”
夏星拿起那铲子,往上掘土,掘到我腰部,她把手探下来,拉住我一拽,把我拽了上去。我一下抓松了,脱离她的手,往天上飞去。
我吓得大叫,两脚乱蹬,就像当初在那祠堂里一样,夏星扑上来抱住我,把我给拉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的问。
夏星朝左右看了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就在这时,那个鬼卒忽然间冒了出来。
“快走!”
夏星拉着我,东飘一下,西荡一下,那鬼卒穷追不舍,不时便把那链子甩过来,好几次差点套住我们。
“这样不是办法,走,我们去那个地方…”
夏星带着我转了个方向,疾飞一阵,过了一片树丛,我们有了重量,终于,落在了那条通往鬼寨的石头小径上。
顺着小径走了一段,我朝后面看去,没看到那鬼卒。
我怕那寨子还有土匪,对夏星说,我们就在这里,不去那寨子。
夏星说什么都听我的,刚点完头,一根链子就从路旁的树丛里飞出来,链圈套住了夏星的脖子。
我抓住那链子用力一拽,把那鬼卒从树丛里面拽的翻滚了出来,他跟我们一样,来到这里以后也有了重量。
我把链圈从夏星脖子上摘除,拉了她就跑,那鬼卒啊啊叫着追在我们后面。
顺着石径,我们跑进那处山坳里。
那座山寨跟那天晚上所见的一样,灯火通明的坐落在那座小山上。
寨门是开着的,我们刚跑进寨子,那鬼卒也到了。我把寨门关住,差点被他给撞开。
我一脚踹在门上,夏星协助我把门顶着,我吱呀呀滑上了门插。
‘砰’‘砰’,门外一下下的撞击声。
这门看着很结实,应该撞不开。
我拉着夏星顺着石径往上走了一段,撞击声听不到了。
这寨子空荡荡,应该没人。那些白纸灯笼飘飘摇摇,我不再觉得诡异,看着旁边的夏星,感觉这寨子就像一处世外桃源一样。
来到当初和刘歪脖子他们那些死鬼交锋的那处空地,看着夏星,我有种梦幻的感觉。从她凝望我的眼睛里,我读到了满满的柔情,手臂一张,把她迎到了怀里。
“想我吗?”我问。
“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
我心说,那个刘胖子被鬼卒拘走了魂魄,当场就死了,我跟他一样,现在应该也是死了。
要是我已经死了,那我就不走了,跟夏星两个留在这寨子里…
“什么话等一下再说,来,我们先在这寨子里看看。”
我搂着夏星,一步步往上走,来到山顶的那大院子,一个人也没碰到。院中那磨盘完好的在那里,那辆马车不见了。
推开那座大瓦房的门,进到屋中,我径直的朝最里边那间屋子走。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座山寨是当年韩复榘手下那个陈连长建的。现实中,它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不存在了。我们眼前所见的,都是它当年的样子,就像穿越了时光。
现在,可以仔细的查看这里面的东西了,我摸了摸墙上的孙中山像,又摸了摸桌上的青天白日旗,目光落在墙上的一扇很不显眼的小门上,这间屋居然还有个套间。
“星,走,进去看看…”
上次过这鬼寨里来,我都没注意到山顶这座大瓦房最里面这间屋子的墙上居然还有道门。
看起来,这门里面应该是个套间。
我跟夏星说我们进去里面看看,说完,我就朝着那门走。走了两步。我发现夏星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她站在那里,样子有些局促。
“怎么了?”我问。
“这个套间…”
“怎么。你进去过?”
夏星咬了咬嘴唇,告诉我说,这扇门进去,是那刘歪脖子打算跟她成亲。布置的洞房。
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急切的扑过去,握住夏星的手,问她刘歪脖子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告诉我说没有。她说,当时刘歪脖子逼着她拜堂,她不肯。刘歪脖子就把拜堂的环节省去了,说要直接入洞房,入了洞房,夏星就是他这山寨的压寨夫人。
那些土匪在这山寨里到处翻找,找出一些看着比较新的被褥,又找到一块红布。裁剪成喜字,把关夏星的这间屋子里面的这个套间布置成了洞房。
布置好以后,刘歪脖子遣走那些土匪,邪笑着把门关住,朝夏星扑过去,夏星东躲西闪,最终还是被刘歪脖子给抱住了。
就在夏星万念俱灰的时候,她忽然出现了幻觉,她看到自己躺在一片坟地里,身周立着一座座的坟头,那些坟头居然会动,围着她移动。
这时候,那刘歪脖子跳了开来,暴跳如雷的说。不知哪个混蛋坏他的好事…
那之后,刘歪脖子就没再打夏星的主意了,只是关着她不放,后面他跟夏星说,七月十五,他们这些死鬼要找替身,免得地府到时候得知他们跑了出来,把他们抓回埋鬼地。既然他动不了夏星,到时候,他就把夏星送给掌管这方圆一带的城隍。让城隍睁只眼闭以后眼,不要干预他们找替身的事…
夏星只记得先前那些土匪把她从屋里拉出去,塞进了院子里的那辆马车,马车顺着石阶,颠颠簸簸的往山下跑。后面发生了些什么,夏星就不知道了。直到听见我的呼喊,夏星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那块沉香木里。庄史妖巴。
本来没有我的召唤,她是出不来沉香木的。但她知道我肯定出事了,忧急之下,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
从沉香木里出来,她看到我样子很可怕的躺在地上,高老头儿和张叔两个正蹲在旁边对我施救。这时候,她又听到我的呼喊声,隐隐约约的从远天传过来,于是她便追了过来…
夏星见过张叔,当初她和我一起寻找那些死鬼,路过那林业站,我带她进去见的。
我把高老头儿为了救夏星,主持我和她成亲,把我们两个双双纳入高家族户的事,告诉了夏星。
夏星怔怔的看着我:“这么说,我…我是你的…”
‘妻子’两个字,夏星没说出口。我也觉得这两个字很别扭,不敢跟夏星对视,目光落在那扇小门上。
“既然你不想进这间屋子,那咱就不进去。”我说。
“好,冷雨。”
“嗯?”
夏星说,张叔跟高老头儿两个本事那么大,应该能救我。她把我带回去,我可能就不会死。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也很担心张叔跟高老头儿他们,那个鬼卒拉我魂的时候,刘歪脖子‘他们’那些死鬼就不见了,我想应该是躲了起来。鬼卒带着我一走,‘他们’肯定还会出现…
“走,我们出去看看。”
我和夏星出了瓦房,来到山顶这座大院的院子口,顺着往下去的石阶,下到寨门那里,没听见有撞门声。
我小心翼翼拉开门插,把门打开一条缝,我让夏星跟在我后面,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我听到哗啦一声响,急忙护着夏星往旁边一闪,那链圈撞在了门上。
“快回去!”
我拉起夏星就往回跑,那鬼卒啊啊叫着从树丛里冲了出来。
跑进寨子,我转身把门关住,正要上插,‘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我和夏星两个双双被撞的飞摔在石阶上,那鬼卒冲了进来,把那链子一抖,朝夏星甩过来。
我眼疾手快,挺身抓住了那链子,使出全力往旁边猛一扯,那鬼卒被我扯摔在地。
这么一缓的工夫,我把夏星拉起来,踩着石阶,往山上跑去。
那鬼卒爬起来,走一级跳两级的追我们,一直把我们追上山顶,追进那座瓦房里。
他好像知道我们已经逃无可逃,哗啦啦抖动着链子,不急不缓的把我们逼进最里面那间屋。
“别怕…”
我护着夏星,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那张桌子跟前,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那鬼卒身子晃了晃,朝我们扑过来,我拽着夏星闪到一旁。那鬼卒扑了个空,撞在了桌子上,转身又要朝我们扑,忽然怪叫两声,从这房间蹿了出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发愣,夏星说:“冷雨,快来…”
夏星推开那个套间的门,把我拉进去,回手把门带住,上了插。
我和夏星都琢磨不透,那鬼卒为什么会怪叫着蹿出去。好一会儿,没一点动静。
我打量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卧房,面积不大,正中一张老式的木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床尾立着一个雕花的屏风。屋墙上,贴着用布裁剪的喜字。
所有一切都毫无生气,像是从坟墓里面挖出来的。
夏星告诉我说,当初她一直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她真的很害怕,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听着特别心疼,看着墙上裁剪的丑陋不堪的喜字,想到夏星差点被刘歪脖子侮辱,我不由怒火中烧。
我走过去,跳起身,把那喜字扯了下来。揉成一团,随手一丢。
那布团落地,弹跳进床底,听声音,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这底下有东西吗?”我问夏星。
“有…”
夏星说是两张小床,她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并排摆在这张大床的旁边。那些土匪们布置洞房时,把小床推到了大床的底下。
我拉出来一看,是两张幼儿睡的那种床,很低矮,为了防止小孩儿掉下去,两边的床帮挺高。
这间卧房,肯定是这座山寨的寨主,那个陈连长,当年睡觉休息的地方。看着这两张幼儿床,我心说,看来这个陈连长有孩子。
忽然,我发现左边这张床的床帮内侧写的有字,俯下身一看,我看到‘陈天义’三个字,三个字的后面,写着‘民国二十四年某月某日’…
我一下子震惊了,民国二十四年是公元1935,加上后面的月日,这是聂天义的出生年月日!
如果这个叫‘陈天义’的,是陈连长儿子的名字,名字后面是他的出生日期的话,那么,他怎么会和聂晨的二爷爷聂天义同名,并且同年同月同日生?
夏星见我神色有异,问我怎么了,我含糊应了她一句,看向另一张床的床帮内侧,我看到了‘陈天国,民国二十三年某月某日’…
我可以断言,这个陈天国、陈天义,一定就是聂天国、聂天义。不然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两个都同名,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么说,聂家那两兄弟,原本并不姓聂,而是姓陈?他们是这个陈连长的儿子?要真是这样,那这个陈连长,岂不就是聂晨的太爷爷?…
我想到高老头儿给我讲的,关于这座鬼寨当年的那段往事。据说,当时这座山寨被中央军剿了以后,寨主陈连长不知所踪,应该是逃回了山东老家…
山东老家…我想到聂家那座老宅子…由那老宅,我想到失踪的聂天国,以及聂天国住宅那座二层小楼里的五行风水煞…继而,我又想到我在距这鬼寨不远的,南山林场那道岭的那个狼窝洞里,发现的那只骨灰盒子…
我的眼前出现一张巨大的网…
突然,夏星推了我一下,“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