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晨先是愣了愣,然后说:“把那些荒坟…全部掘开?”
“嗯…不是,只掘一座就可以,掘开看看,看能不能看出。里面埋的人到底怎么死的,怕了吗?”我问。
聂晨摇头说,怕我倒是不怕,只是。那些人都死了几十年了,尸体早就烂成了白骨,就算让法医来验,也验不出是怎么死的。你掘开能看出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朝东南那些坟地的方向望去。
“不过,也难说不会有什么发现…”聂晨说:“你想去就去吧,我陪你去。”
“那走…”
绕过那座庙山的时候,我抬头望了一眼山上那座庙,想到被关在那地窖里时,聂晨做的那个噩梦。我问聂晨她还记不记得,她在梦里所见的,抓我走的那‘人’具体的样子。聂晨说因为那梦太可怖,她受到了惊吓,记不太清了,总之就是。那‘人’头发很长,一直拖到地上,身上穿着树皮做的那种衣服…
我点下头,又朝那座庙望了一眼。
“你在想什么?”聂晨问。来叉吉才。
“嗯?没想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聂晨说:“冷雨,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哪有,没有的。”
“肯定有…冷雨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儿了?”
我被她问的一愣,“当然没,干嘛这么问?”
聂晨说她一直都有这种感觉,觉得我有意中人了,我心里面时时刻刻都想着那女孩儿。她说之所以在那地窖里时我装肋骨痛,不肯让她靠在我怀里,就是因为那女孩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拿着铁锨,不然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虽然我不知道那女孩儿是谁,但我想,她应该是你们学校里的吧,反正是我们市里的…”聂晨幽幽的说:“冷雨你知道么,我之所以不愿回山东,除了因为我爸以外,还有就是,我怕一到山东,你就回到那女孩儿身边。再也不理我了,所以,能和你相处一天就是一天…”
看着黑暗中聂晨的侧影,听着她的话语,我感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给戳了一下。
“哎呦,好矫情,不说了…”聂晨抓了抓头发说:“走吧,咱去挖坟…”笑了笑,“大半夜的偷挖人家坟,真是醉醉的,咱两个就是俩癫子…”
来到那条公路,遥想当年的情形,我仿佛看到一辆辆军车,满载着木头,从我身边驶过。
穿过公路,往那坟地去的路上,我和聂晨说说走走,我们两个都感觉,那个叫王道仁的,之所以当年跑到孙庙村这里来建宅子,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孙庙村里,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
如果伐木厂死的那些人被埋在孙庙村的坟地里,不是因为孙贵川所说的,拉尸体的军车莫名熄火,那些死人不愿走的话,那么,有可能就是和孙庙村的秘密有关…我们刨开一座坟,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那条河的河堤,有些地方被白天的大雨给冲垮了。河道里,水在流淌,浑浊的水流淌发出的那种声音,听着令人有一种牙碜的感觉。
沿着河堤,我们再次来到那片乱坟地。这里跟白天看着一点也不一样,手电光照射下,到处都是水气,阴森森的。
望了一圈,我小声问聂晨,“怕不怕?”
“不怕!”聂晨坚定的说。
“那就好。”我说。
“就是心里有点毛…”
我无奈的笑了笑,让聂晨跟在我后面。正要往坟地里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用手电照了一圈,我低声说:“晨晨,从包里拿几件法器出来…”
聂晨问我怎么了,我说,虽然白天没找到那具焦尸,但不见得它就不在这里,为防万一。
聂晨有些紧张的朝坟地里看了看,摸了两件法器出来。
“对了冷雨,我一直忘了问你,那个李玉田大爷,到底是怎么被烧死的?”
“这个…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哦…那么好一个人,真是可怜。”
“唉…”我叹了口气。
这坟地里的草被白天出殡那些人踩倒了很多,我们先是来到老孙头的那座新坟跟前,从包里取出些草纸,给他烧了烧,然后才趟着草,朝西南那些荒坟走去。
聂晨紧靠着我,我也有些紧张,天很黑,远空的闪电,像是小蛇一样,穿梭进云层,雷声隐隐,仿佛从睡梦里传来。
“冷雨,要刨哪一座?”聂晨问我。
我用手电挨个照过去,这些坟,坟与坟之间长满草,坟头上的草倒不是很多。
照了一圈,我指着最中间那座看着比其它那些要大一些坟包说,就这一座吧。
反正都是无主的坟,就算到时候有人发现这坟被人给动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我让聂晨帮我照着,对着那坟拜了三拜说,得罪了。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我挥起铁锨,铲除坟四周的乱草,冲着坟头刨了下去。
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儿蹿上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没刨几下,身上汗就下来了。
很快,坟头就被我刨没了,越往下刨,泥土越松软。
这坟地里很静,只有我刨土的声音,‘扑通扑通’的。我的影子被手电光拉的长长的,一直延展到坟地的最边缘。
刨到一米多深的时候,我感觉刨到东西了。
“怎么了?”见我停住手,聂晨紧张的问。
“来,凑近一些…”
聂晨往坟坑边上一蹲,手电筒的光柱照着我落铁锨的地方。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把铁锨往上拔,土被带起来,露出黑黑的一小块东西,看不出是个什么。
我又铲了几下土,终于看清了,是一只黑色的编织袋子!
我看向聂晨,她拿手电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又刨了几下,扯住那袋子,往外一拉,从土里面拉了出来。
这袋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点也没腐,挺结实,鼓鼓囊囊的,由于编织孔十分细密,这么看,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袋身上,隐约可见‘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
这坟地里一丝风也没有,我鼻子尖上全是细汗,和聂晨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的。
我抓住绑扎袋口的绳子的绳头,用力一拽,‘嘣’一声轻响,绳子被我给拽开了,随着我把绳子一拉,袋子口突然鼓胀了开。
“躲开!”
我反应极快,猛把聂晨推到一边,只见那袋子就像往外排气一样,袋身一点点的缩小,一直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二大小。
我惊奇的看着,心砰砰乱跳,这袋子上明明是有编织孔的,怎么打开口,会往外出气?…好一阵,袋子不再缩小。
我壮起胆子,把手朝袋子口伸过去。
聂晨一拉我胳膊,“冷雨…”
“别怕…”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再次伸手过去,终于碰到了袋子口,我把口一拨,‘骨碌碌’,从袋子里滚出一个东西…
聂晨差点把手电给扔掉,我仔细一看,是一个颜色白白的骷髅头,嘴以一种夸张的程度张开着…我咬了咬牙,俯身抓住袋子底部的两只角,提起来一抖,一具骸骨‘哗哗啦啦’的从袋子里掉了出来,一出来就散架了…
这袋子里的尸体早就朽成了白骨,除了那骷髅头的嘴张的夸张以外,其它看不出哪里有异常,这到底是不是那南山林场的伐木工人?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就说,这些人死了太久,早就烂完了,什么也别想看出来…”
我点下头。
聂晨问我,还要不要再刨一座坟看看,我想了想,看了看天说,不刨了,把这座坟还原,咱就回去。
“晨晨,帮手…”
聂晨协助我,往袋子里捡拾骨头,一边捡,一边嘟囔说,真是怪了,这些人到底怎么死的,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埋在这里…
捡起一只人手,聂晨正要往袋子里放,突然一滑,随着她‘哎呦’一声,那只手掉在了地上。
就在那只手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我恍惚看到,那只手好像动了动!
聂晨又要去捡,我定睛一看,急忙叫住了她,“晨晨,等等!”
聂晨被我给吓了一跳,把手电都给甩飞了。
我急忙捡回手电。
聂晨双臂环抱在一起,惊恐的看着我,“吓死我了你,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我冲她打了个手势,照向地上那只人手,“晨晨,快看…”
手电光下。只见这只手骨并没有因为落在地上这一下给摔散架,而是大拇指和食指伸展了开,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
我和聂晨两个惊奇的对视了一眼。
“这手…怎么这样?”聂晨说。来冬找亡。
我说,这只手之前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它好像动了动…
一阵风吹过来,坟地里的荒草‘哗哗啦啦’一阵响,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眼前的情形根本就没法解释,一只朽成白骨,从躯体上脱离下来的人手,被聂晨一摔,动了…
好一会儿,那只手没再动,坟地里也没什么异常事情发生,我们的胆子大了一些。
“晨晨…”
我指指那袋子,说,这具尸骸一直被装在这袋子里。可能残留有电场或者什么的,被聂晨一摔,震动之下,电场被引发,所以这只手会动…
说着,我想要把那只手捡起来看一看,被聂晨给拦住了。
“怎么了?”我疑惑问。
聂晨盯着那只手,出神的说:“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我问。
“我觉得,这只手之所以动,并且摆出这么一种姿势,不是因为你所说的的什么电场,而是…”聂晨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而是这个死者有灵,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聂晨的脑洞实在有点大。我听的目瞪口呆的。
“告诉我们什么…”我怔怔的盯着那只手,“做出一个‘开枪’的手势…难道是想让我们给‘他’报仇,用枪打死导致‘他’死亡的那东西?这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们到哪儿找那东西去?”
聂晨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这个…之前我捡这只手的时候,嘴里嘟囔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怎么死的,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埋在的这里…”
“难道,‘他’是想告诉我们这个?”我说。
聂晨不答。
“可是,‘他’打这么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我说:“如果这手势不是代表‘开枪’的话。那么,就是代表‘八’,‘八’指的又是什么?”
聂晨轻咬着唇角,右手捏住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在食指上绕了一圈,把头发一松,说:“冷雨,把手电给我…”
接过手电,聂晨先是凑近那只手照了照,然后缓缓的移动光柱,照向这只手的食指所指的方位…我的目光随着光柱移动,越过荒草,我们看到一座坟,这只手的食指,直指着远处的一座坟!
两个人对视一眼,聂晨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虽然这座坟没在那片荒坟区里,但是,这也是一座没有墓碑的荒坟。
这片乱坟地里,像这样的坟其它还有不少,东一处西一座的。这座坟坟包不大,毫不起眼,很难被注意到。
从扁平的坟头来看,这座坟应该最少有几十年没人添过土了。
“你的意思是,那只手之所以做出那么个手势,是要指给我们看这座坟?”我问。
聂晨说她也不敢断言,说不定是的,这座坟里面,可能有什么古怪。
“要不要刨开看看?”聂晨征询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还是漆黑的,之前我没用多少工夫就把那座坟里的袋子给挖了出来,眼下离天亮还早。
“刨吧,帮我照着…”
这座坟的坟头有点结实,我费了不少劲才把坟头刨开,刨到了松土,也是刨了一米多深,刨到了东西,是一具骸骨。
这具骸骨,也是衣服跟皮肉都烂完了,但没用袋子装着。我用铁锨小心清除骸骨身周的泥土,清着清着,‘当’一声脆响,我感觉铁锨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把铁掀扔上去,小心翼翼用手往土里摸,我摸到一个圆物,酒瓶底大小。
从坑里面出来,我说:“晨晨,帮我照着…”
这东西被铁锈糊着,这样看,看不出是个什么。我在铁锨上刮来刮去,刮除一部分铁锈,终于能分辨出了,这东西是一个徽章,国民党的那种,中间一个太阳的那种徽章,不知是军服上的还是军帽上的…
我和聂晨面面相觑,看向坟坑里的骸骨。
“冷雨,你还记不记得那本日记?”聂晨忽然问我。
“韩复榘的那本?”我问。
“嗯…”
那本日记的另一面,是那个陈连长的记述。当初在那个地窖里,我们翻看,翻到最后面,是一张空白纸,上面隐约有字迹。仔细分辨,我们只分辨出了四个字‘我看错了’…我们揣摩不出,那个陈连长想要表达的意思,聂晨感觉,陈连长的妻儿被送去医院以后,他一个人待在那地窖里,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我想…”聂晨说:“这具尸骸,说不定就是那个陈连长的,他被那个叫王道仁的给害死了…”
我盯着坟坑里的尸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种种迹象表明,韩复榘手下那个姓陈的警卫连连长,一定就是聂晨的太爷爷…难道他根本就没回山东,而是死在了这里?要是这样的话,那聂晨的爷爷和她二爷爷两个,后面是被谁给养大的?…
“冷雨…”
“怎么了?”我问。
聂晨颤声说:“我有点冷…抱抱我好吗?”
我走过去,轻轻抱了抱聂晨。
真是没想到,我们过来是来探查大跃进时被军车拉过来的这些死者的死因的,结果却另有发现。而这个发现,居然是一个死人朽成白骨的手指给我们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片坟地阴嗖嗖,越来越感觉诡异,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在聂晨协助下,我填埋了两个坟坑,还原了坟包。
刨坟这一趟,有惊却无险。我们回到孙立民家,天已经亮了,我和聂晨都是又累又饿。孙立民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哈哒哈哒’的拉封箱做早饭,他问我们去了哪里,我说去找张叔了,他也没多问。
吃了些早饭,回到卧房,我和聂晨都是刚一倒就睡着了。
中午的时候,孙立民叫我们吃饭,我迷迷糊糊醒来,问他张叔回来了没有,他说回来了一下,匆匆吃了些饭又出去了,高老头儿还没找到。
已经两天了,这老头儿去哪儿了?难道是被高凉他们那些人给抓了?
“晨晨,你回山东不?”我问。
“不回。”
“那你躺着吧,等下我给你端吃的过来。”
出了屋,只见天看起来怪怪的,浓云如墨,铺满整个西天,正上方这里,则是浑蒙蒙的一片,没有一丝的风,这种天气,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孙立民连家门都不敢出,他告诉我说,张叔答应他,今天晚上,查探他跟他娘两个之前到底是冲犯到了什么。他这人挺孝顺,给他娘单独熬了一碗黏乎乎的大米饭,把个熟鸡蛋掰碎在里面,加红糖搅拌,端了过去。
午饭后继续睡,睡着睡着,我被一声怪雷给惊醒了,‘咣’一声响,像是一只巨大的锣,猛敲了一下。醒来以后,我的耳膜还在‘嗡嗡’的颤。
现在也不知几点了,外面望去,天阴的像世界末日,看向床上,聂晨还在熟睡,刚才那声响雷,居然没把她给震醒。
我起身来到外面,抬头往上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上空的浓云形成一个旋涡,旋涡的中心往下凸鼓着,给人一种视觉上手一伸就能够到的那种感觉。从上方下来那种压迫感,使人不敢站起来,只想往地上蹲。
我心说,这天怎么这样?
看向院子里,静悄悄的。那些纸扎还没烧,都在偏屋里放着。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到红红绿绿的花圈,描眉镀眼的纸人…
我正看着,‘咣’又是一声响,毫无防备,我差点没摔地上,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雷鸣,而是不知什么声响,也不知从哪里传过来的!
我震惊的往四处张望,院门一下子开了,风灌进来,‘砰’吹开偏屋的门,扑面的尘埃迷住了我的眼睛。
我急忙揉眼睛,揉着揉着,就听‘哗啦哗啦’的纸声,使劲把眼眯开一条缝,我看到一个纸人不知怎么从屋里出来了,正冲着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