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衣柜书橱这些东西最容易藏有玄机,两人按着这样的思路又是一通乱翻。为了防止背后可能有什么暗道,连位置都给挪开了,地上现出了或深或浅的灰印。但仅此而已,并无收获。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既然是牢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一个女人逃出去?还密道呢?又不是在拍电视?”郭成林刚刚建立不久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了。
“想一想,还有什么地方?”陈东村刚搬开一个笨重的五斗橱,差点被险些掉出来的抽屉砸到脚。
“就剩床了吧,还有那边那个屏风。”郭成林一边说一边已经把那个小巧精致的屏风掉了个个,“这里什么都藏不了。”
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这整个屋子最大的一件家什上。
刚才已经粗细找过了两遍,这次的重点不一样,两人撸起袖子,走到跟前就开始使劲。床是三面带雕花墙的,上面垂着帏帐,完完全全的一个整体,床前还配着脚榻。虽然认不出是什么木头,但绝对不是空心的,重量可以想象。真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搞的定的。连试几回,纹丝不动,倒把两人累的海喘。
“怎么办?”郭成林一屁股坐在床边,“要不我们还是看看情况,去一楼?那儿肯定有出口。”
陈东村没说话,坐了一会儿突然直手直脚的躺了下去,把郭成林吓了一跳,站了起来。
他正要说“话可以乱说,床可不能乱睡”,就看到陈东村正正的睡在最中间,把刚才就被掀乱的被褥全部推到床边,开始不停的摸索床板。
郭成林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眼前似乎浮现出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画面,只要机关一动,陈东村就会连人带床板整个翻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扔下自己一个人。
他赶紧上前一步抓住陈东村的衣服,“你可别真掉下去!”
陈东村的表情一会儿欣喜一会儿疑惑,折腾了半天终于坐起身来,有些无奈的拍拍手,“就算掉能掉哪儿去,这又不是一楼!”再看看郭成林询问的目光,“我总觉得这里有名堂,可就是找不到机关。”
郭成林已经完全不想再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继续寻找什么可能的出口,他拿起陈东村放下来的猫爪,往床上一坐,“要找你找吧,反正我是不找了。一楼肯定有出口你不去,在这儿找什么可能有的……要我说,还不如想想办法避开或引开那帮家伙才是真的。”
陈东村也有些发急,可几次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实在不想再和那帮食人魔有任何接触,也许他真的是在回避,用一个虚构的希望来让自己回避事实存在的危险吧。
两人一时都有些颓然,陈东村在屋里转来转去,又不时到门后听听动静,直到他在偏厅的一块地板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怎么……”他抬头想叫郭成林,却看到郭成林斜倚着床架,已经闭上了眼睛,还不时传来均匀的呼噜声。
陈东村放弃了叫他一起来看的想法,确实太累了,自己都是强撑着,他一个四十开外的人能挺到现在真不容易,别说还救过自己的命。如果这次能逃出去……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跟他喝几杯。
陈东村压下脑中各种出去以后的美妙幻想,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块地板不同寻常的花纹上。
他已经看了好几遍,这个巴掌大的椭圆形图案其他地方都没有。
他绕着转了几圈,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那花纹好像消失了一下,再去看时,又好端端的在那儿了。
陈东村放慢了脚步,尽量按照刚才的轨迹又转了一圈。
连试了几遍,第三次时,同样的情况终于又出现了。
陈东村站在一个放花瓶的立架旁,前面一步远的地上,那块被他放了鞭子以作标识的地板上,刚才一直看到的花纹不见了。
他向左移了一步,花纹又出现了。
站回原位再向右移一步,花纹也出现了。
只有中间那个位置。
陈东村再次站了上去,抬起头。
这是一块光斑。
而小小的偏厅是没有窗户的。他不知道光线为什么会以这样的角度射进来,他只知道顶上有一个地方居然是透光的就够了。现在也必然不会是正午,否则阳光会直射进来,只有他站在缺口的正下方时才会挡住光斑,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所偏移。
他怎么就把上面给忘了呢?
脖子都仰酸了,才在斜开外不远的屋顶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这里肯定是顶楼无疑了,层高都比下面要高的多。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豁口又很小,才这么不容易被发现吧。
陈东村盯牢了那块位置,开始在屋里四处张落可以用来堆高的家具。这可不是穷人家会到处漏雨的窝棚,他不相信屋顶会无端端的破一个洞。
屋里家具不少,能派上用场的却不多。结实都很结实,可想稳稳当当的按着从大到小的顺序一直堆到人能够上屋顶,明显还有段距离。陈东村一个人折腾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叫醒郭成林。
他从堆起来的家具上小心的爬下来时,耳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本来以为是自己弄出来的声音,停下不动了,那声音却还有,好像是从床那边传来的。
陈东村一个激灵,他一直觉得床可能有问题……抬头看去,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睡着了的郭成林手里的猫爪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床边。
被叫醒的郭成林很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紧了紧衣服,大概听了陈东村的发现,就忙忙的开始重新堆家具。
两人一起哐里哐当的忙活了半天,郭成林最终把手里的那把圈椅扔了下来,对陈东村说道,“这样不行,这顶太高了,光用家具堆上去虽然勉强能够着,但不稳,太不安全,下面得要人扶。要不就把上边那两个站不牢的撤了,直接我抗着你上去。”
陈东村想了想,不必两个人都冒险,“那就你帮我扶着吧,总比一不小心两个人都摔下来强。”
郭成林点点头,站到最底下的那张圆桌边上,扶着陈东村颤颤巍巍的够了上去。
手里的椅子腿随着陈东村的动作左摇右晃,郭成林双手攥的死紧,抬头看上去,陈东村正紧挨着屋顶,右手往上掏着什么。
屋里不知什么地方又发出“咯吱”一声。
郭成林以为是摞起来的家具又不稳了,低下头一边手上加劲一边出声提醒,“站稳点别乱动啊,我看这下面又快不行了。”
手里的重量却突然一轻,最上面的一个小凳“嘣”的一声滚掉了下来,郭成林抬头一看,陈东村不见了。
他呆的张口结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陈东村的大半个身子从顶上又钻了下来。
“你……”
“这里果然有出口,居然是开到屋顶上的。边上掩饰的很好,被我扒开了。”陈东村一脸的兴奋。
“可上了屋顶还是要下去的啊。”郭成林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我看过了,这楼是依山而建的。这个洞是开在整个楼顶的最中间,以前这里可能左右前三面都有防守,只有后面近山的部分是空的。现在我也没看到有人,楼顶离山最近的地方不到两米远,应该能跳的过去。然后再想办法就是了,至少绕过了那帮疯子能出去了啊。”陈东村已经把那圈一直随身带的鞭子解了下来垂在洞口,“下面的家具不够,你找个布包着手拽着鞭子,这应该是牛筋打的,够结实。我拉你上来。”
郭成林向上看看,先把猫爪递了上去,又把家具重新摆摆结实,这次没人扶他,更得小心一点。他爬到一半,突然冒出来一句,“外面是不是下雪了?刚才刺得我眼睛疼。”
“什么?什么血?”陈东村没听懂他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你拉紧了,”郭成林想自己马上就出去了,到时候看看就是了,不用再问了。随手扯了一大块幔布包住鞭子,就开始使劲了。
陈东村在屋顶上一时找不着着力的地方,蹲着身子拉了半天好不容易上来了一点,郭成林脚一滑下面的家具倒了一片,人又坠了下去。
“你没事吧?”陈东村急的团团转,他刚才等于是被郭成林托上来的,现在如果鞭子不好用,郭成林可怎么上来呢?
“我没事,再来一次,这回我再摞高点,把鞭子缠在身上,下面倒了也没关系,就靠你了。”郭成林的手上已经血迹斑斑,那点布头根本挡不住鞭子上的层层倒刺。
“好,我一定会拉住的。”陈东村觉得这也算个没办法的办法,他双腿在洞口扎成八字,尽量把重心往下身移,包着布的双手扯住了鞭子的另一端。
郭成林正把鞭子往身上缠,上面一直催促的陈东村突然没声了。
“怎么了?”郭成林朝上面看去,不会出事了吧。
逆着光的陈东村脸惨白惨白,嘴巴都快打哆嗦了,看到郭成林看向自己才缓过神来,暴吼了一声,“快上来!不要看后面!”
郭成林被吓的一抖,手上的动作更慢了几拍。
陈东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哑着嗓子大喊,“别缠了!抓紧了我来拉!没时间了!”
郭成林踩翻了最上面一个凳子,整个身子都吊在细细的鞭子上晃来晃去。陈东村拼了死命往上拉的时候,郭成林已经看到了后面的景象。
才明白陈东村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不远处大开的床板就像被捅开了的马蜂窝,黑压压的人头正争先恐后的从里面钻出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郭成林说话都不利索了,身子拼命想往上窜一点再窜一点,吊在半空却一点劲都使不上。
“我就觉得那床不对劲。怪不得从里面开不了,那根本不是为了逃出去,是方便外面人进来的!”陈东村本来一口气全提在鞭子上根本没空说话,是看到郭成林太过紧张差点滑了手,要不是鞭子上有倒刺估计已经掉下去了,才出声分他的神。
“怎么办?这样不行!”郭成林看着陈东村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自己却只往上升了一点点,而陈东村稍微松一点劲反而往下滑了更多。
从床底钻出来的人早就盯准了郭成林的方向,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嘶哑的低吼每一下都敲打在郭成林的心上。
“放我下来!”郭成林对着陈东村喊道。
“什么?我不放!”陈东村的眼睛瞪的血红。
“不是!我要再试一次,摞的再高一些,看看能不能像你一样爬上去!你抓住我的胳膊也更好用力!”
陈东村知道郭成林说的方法很冒险,但总比现在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更有可能成功。他勉强放开了鞭子,整个身子平伏在洞口,把两只胳膊都伸了进来。
郭成林手忙脚乱的堆着凳子往上爬,最近的一个人已经走进了偏厅。
陈东村连胸口都探了进来,只靠两只脚死死的扒住顶上的瓦片。
郭成林踩着摇摇欲坠的凳子站了起来。
陈东村又往前递了递双手,这已经是极限了。
郭成林额上的汗珠因为仰头的缘故顺着脸半路拐进了头发。
“哗啦”一声。
陈东村的心一紧,身子向下一沉,要不是一只手及时收回撑住,差点整个摔进来。
郭成林却重重的跌了下去。
这帮饿鬼虽然像僵尸一样走不快,但显然不像僵尸那么没脑子。最近的那个就直接伸手拉翻了郭成林的椅子。
“不!”陈东村眼睁睁的看着郭成林就要陷倒在一片人海中。却什么都做不了。
“把猫爪扔给我!你快走!”郭成林在被扑倒了一次后居然歪歪扭扭的爬了起来,满脸是血,面目狰狞。
陈东村扔下了猫爪,看着郭成林捡起来浑身是血的又开始搏斗,狠狠心就要跳下去。
“你快走!”郭成林听到了顶上的动静,费力的转过身子,狠狠的看向陈东村,大喊道,“都死了谁为我报仇!!活着出去!告诉我女儿……我是无辜的!”说完再不看陈东村,转过头就开始往外跑。
人群跟着慢慢向外涌去。
陈东村瘫倒在屋顶上,还来不及伤心,脚下一滑,身子就沿着坡势直倒了下去。
会摔到山上吗?眼前一片炫白。
昏过去的最后一秒,耳边恍惚响起一个女人轻飘飘的声音,“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周家明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菜已经烧好了,就差一个汤。他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盘算着这几天风平浪静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不相信警察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平静的好像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偶尔一个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又回到了以前的大院。
客厅传来了钥匙转动锁舌的声音。娟子回来了。自从搬到这边,她就开始在脖子上挂一个长长的钥匙串,随时可以自己开门。不像以前,经常放学了还只能在门口徘徊。
周家明脱了围裙,端着菜走进了客厅。娟子的书包扔在沙发上,人不见了。
“出来吃饭!”周家明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又去厨房盛汤。
桌上的三菜一汤都摆齐了,还是不见娟子的人影。
周家明迟疑了一下,走进房间,看到了正低着头抱着一本相册发呆的娟子。
看到周家明进来,娟子一边把相册往抽屉里塞一边别过脸,头垂的更低。
“怎么又把这东西翻出来了?”周家明的语气不算严厉,只是冷冷的没有温度。
娟子不吭声。
“好了,吃饭吧。”
娟子刚起身,周家明就看到了她红肿的右脸和乌青的眼眶。
“这是怎么回事?”周家明一把拉过娟子,“谁干的?”
娟子挣脱了周家明,径直走到饭桌前开始扒饭。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娟子推碗起来时,周家明终于又开口了,“不是说过不欺负别人,但也绝对不可以被人欺负吗?怎么搞的?”
听到这话的娟子突然回头,俏生生的小辫子差点甩到周家明脸上。小小的脸蛋写满了倔强,甚至有一点倨傲,清嫩的声音同样如此,“谁说我被人欺负了?是我先动的手。只不过他们五个人,我一个,当然会吃点亏。”
“转学以后不是一直很好吗?为什么?”
“劳动课的手工,老师要我们做礼物送给妈妈。我做了,送给你的。他们就笑我没妈。”
“没妈怎么生出来的?”周家明不气反笑。
“我也这么说。他们就又说我妈跟男人跑了,因为你是瘸子……我懒得解释,就踩了他们的东西。”
周家明把娟子揽进怀里,“疼不疼?一会儿去上药吧。以后再有这样,直接告诉他们妈妈不在了。”
“我不!”娟子回答的很坚决。
周家明并不计较娟子的孩子气,轻抚过她的伤口,“突然把相册翻出来干什么?那上面又没有你。”
“我要带给他们看,我有妈妈!”
这次谈话算不上不欢而散,只是半个小时以后,周家明轻手轻脚的走近了午睡的娟子的房间。
正在监控前的杨洋睁大了双眼,第一时间给袁祥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袁祥看到的录像内容不可谓不诡异。
1:18分:
3号监控里:周家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娟子半掩的房门口,探头听了一会儿,伸手推门,闪身进入。
1:18分:
4号监控里:已经在床上翻了有一会儿的娟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闭眼装睡。
1:19分:
3号监控里已失去周家明的身影。
1:19分:
4号监控里的娟子躺在床上,脸对着墙,背向着门口的方向。门依旧半掩,房间里也不见周家明的身影。
袁祥看看杨洋,后者的表情让他再一次看回屏幕。终于在放大调整了几次之后,在写字台的抽屉前找到了一个蜷缩的残影。
1:21分:
周家明再次出现在3号监控里,并夹着娟子看过的那本相册一路走进了卫生间。
1:22分:
袁祥看着5号监控里正紧闭房门,在马桶里一张张烧照片的周家明,给徐晨打了电话。
没有看过帝王星案早被封存的停车场监控的徐晨第一次见到了丁建国口中的“鬼影”。
对停车场监控印象一直很深的袁祥正在对比镜头并申请批捕。
徐晨做了一件相对轻松的差事。
他让已经平静了很多的杨洋复制了一份并立刻送到温相南手上。
一小时以后,去送的杨洋还没回来,温老的电话已经到了。
“这个人是谁?和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徐晨不答反问,“您看出什么了?”
“我想见他一面。”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他……怎么可以这样的?”徐晨一直认为这是温相南才能解决的问题。
“这个要问他自己了。我知道的就是,我看走眼了。我一直以为刘风身后的双影是有冤灵缠身,没想到竟是个活人。”温老长叹一声,也不管徐晨听没听懂,径自断了线。
徐晨还在咀嚼“竟是个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电话又响了。他顺手接起来还没出声,对方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陈东村找到了。”
23 双影 完
(再一次鄙视一下自己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