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魇·锁连环(长篇现代灵异悬疑,每日更新)

  
  回去的时候,徐晨的心情和周家明一样沉重。他看着周家明弓着身子上了车,心里盘算该怎么和袁祥开口。
  时间过去这么久,那天在小白楼的经历袁祥虽然没三缄其口,但总是一句话带过,“我只进了一楼,看到郭成林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仅此而已,好像其他什么都没再发生过。
  鉴于小白楼的特殊性,所有需要进去采取物证的工作都安排在周家明全部交待之后,没有必要再冒一点可能的风险。也正因为如此,徐晨暂时没有办法验证袁祥口供的真实性。但这并不能彻底阻碍他的判断。比如最简单的一条:既然看到郭成林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袁祥又为什么要千辛万苦的把一具尸体拖出来?
  小白楼里面到底有什么?袁祥为什么要撒谎?……
  坐在徐晨对面,绷着脸听完这番话的袁祥不自在的扭了扭头,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我觉得,还是应该从周家明身上下手,他才是关键。一个案子,凶手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人吗?”
  徐晨站起身,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踱了一圈,面对袁祥,“或者,你更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说?”
  袁祥像没听到一样,好不容易又挤出一句,“我拖郭成林的尸体出来是为了方便法医及时检验。”
  徐晨笑了,那个时候尹杰还没有跳楼,那两个队员也没有意外从楼顶坠下,小白楼诡异的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个时候的命令还没有受影响,还是和袁祥进去前一样:大队人马一起杀进小白楼,救出郭成林,搜寻证据。既然如此,袁祥又怎么需要担心尸体拖不出来呢?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们不会再进小白楼?里面到底有什么?你遇到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能活着出来?郭成林当时还没死,有人看到了他对你说话。”
  一连串的问题徐晨问的很和气,袁祥却感觉到一股寒气,一股熟悉的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起。
  “谁告诉你的?”他再也坐不住了,一骨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救了你命的那个人。”徐晨不想绕弯子,但他还不确定袁祥有没有看到曼曼。
  “你是说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袁祥的声音和身体一样,软软的瘫了下去。

  徐晨是第一次来袁祥家。这个过于简单,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单身汉住的房子,让徐晨一时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屁股放在哪儿。
  客厅里看不到椅子,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堆满了杂乱的衣物。窗帘低垂,掩盖了外面还没黑透的天色,隔绝出一个更为静谧却无望的氛围。
  “以前不是这样的,”袁祥一边抱走沙发上的东西,一边有些抱歉的说道。终于收拾出一块地方,“坐。”
  徐晨坐下来,从厨房转回来的袁祥手上多了两瓶啤酒。
  徐晨感觉到了袁祥的情绪,他需要一些帮助。自己的喉咙也有些发痒,但现在不行,他摇摇头。袁祥把他的这瓶放在了脚边的地上。
  “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袁祥灌了一大口,用这句做了开场白。
  半个小时以后,徐晨才明白只需要回答那天经历的袁祥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袁祥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同年参加工作,五年内立二三等功共计四次,还差一年到三十岁的时候,被正式升为副队长,同年,和恋爱长跑了几年的女友喜结连理。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和顺理成章。
  徐晨听到这儿的时候,略有些惊讶,29岁就当了副队长,今年他已经36了,整整七年时间,他的屁股怎么还呆在原地呢?
  “我其实不是很有天分的人,在这行,”袁祥借着酒意,说出了平时自己甚至都不会承认的话,“我只是够拼,够努力。”他红着眼睛,声音开始有些含混。“但努力是需要动力的。当初上警官学院,干这行都是父母的安排,我从来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刚开始工作那会儿,别人不敢上的我上,别人不愿干的我干,是因为我还有她……”
  袁祥的父母都是基层公务人员,家境虽说小康,但绝对不算富有。而他的女友,家里是开工厂的,买店面都是成排的出手,开始的时候,无论如何是不同意女儿嫁给一个最基层的小警察的。直到袁祥提了副队,女方家才终于松了口,两人得以完婚。
  徐晨虽然不明白袁祥这次失败的婚姻——从这个房子的现状来看,明显是没有女主人的,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并没出声打断,只是动了动身子,换个姿势,继续洗耳恭听。
  “婚后一年,我们真的很幸福,除了我陪她的时间实在有限。”……
  袁祥的女友,现在应该叫前妻,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是千宠万爱长大的,后来又一直在袁祥的呵护下,婚后并没有出去上班,确实也不需要。她家里当初是想找个会做生意的人家联姻,也算有所传承,门当户对。或者嫁个当官的,至少也有点实权,老两口自己辛苦一些,对生意也会有所帮助。袁祥是一样都不沾,自然不讨人喜欢。
  “我本来以为都结了婚,万里长征也算跑完了一大半。哪想到煮熟的鸭子,翅膀都没了,该飞的时候照飞。”袁祥满嘴的酒气,看起来和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从出生开始,上学,工作,婚姻,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都在对这个圈子做着或好或坏的修正。如果是一个进城务工的农村姑娘或家境贫寒的小家碧玉嫁给了袁祥,同样的故事,就会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可惜人生不能模拟,没有选择保存与否的权力。
  “她是个好女人,不然当初也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嫁给我。可是,最后见面的那天,她告诉我,那不是爱,那只是太年轻,她现在才懂事。”
  袁祥的酒瓶早已见底,就像他空荡荡的心。徐晨不忍,又不能像对女人一样递上纸巾,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的故事乏善可陈,虽然之前也没多特别。就像袁祥的前妻说的,年轻时的爱情不算爱情,因为还太年轻。终于懂事之后的她做了对她自己来说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回归了她本来就从属的那个圈子,嫁进了一个本地在某行业做的风生水起的家族企业,虽然那人也离过婚。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出轨,我很庆幸并没有捉奸在床。工作太忙,我经常不在家,也从来没对她起过疑,直到她对我摊牌。那一页不提也罢,虽然之后我一直活的死气沉沉,觉得人生无望,怎样也逃不过一死。”
  徐晨了然。原来是这样。虽然现在占据了某些位置就混吃等死的人很多,至少袁祥是有情可原的那一个。
  “但你知道搞笑的是什么?我本来以为这一章已经翻过去了,没想到……”
  没想到大概半年前,那个男人倒在了经济危机的最后一波,生意没撑过去,一个人卷款千万逃到了国外,离家别业,抛妻弃子。
  徐晨并不想说是报应,但终于问出了第一句,“她又回来找你?”
  “怎么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只是那样,倒简单了。”袁祥的语气开始多了一丝之前没有过的愤恨。
  那是个傻女人,总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这也是很多人的通病。傻自然有傻的好处,比如对丈夫的事一无所知,男方大半家子都脱不了干系,独独她没被起诉。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她直到见到丈夫留下的便条,才知道已经五岁多的儿子居然是袁祥的,丈夫一家早就怀疑,甚至偷偷做了亲子鉴定,只是因为她娘家的关系,那男人之前又有一个女儿,才一直隐忍不发。这次逃跑,自然也不会带上她们。她这个亲妈,居然是最后知道的。
  徐晨傻眼了。这对袁祥来说,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那女人在婚姻内出轨,同时和两个男人保持关系,一时搞不清孩子的老爸也是可能的。只是她太过大意,和袁祥婚后因为想要孩子,一直没做任何防护却没中过奖,这次有了就没往袁祥头上算。而她的后夫,那么爽快的要结婚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想要一个儿子,两人一拍即合,才搞出这么一通事来。
  “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好不坏,不功不过,就这么过吧。也许再过几年,会找个踏实的女人,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没想到,我还有个儿子,已经五六岁的儿子。”
  “你打算,怎么办?”
  “复婚是不可能的。要回儿子,其实希望也没多大。”袁祥说的很实在,他一直也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但是,我不想让儿子有个一无是处的老爸。我的人生,不能再这样下去。”
  所以一直容忍的只会发号施令却不干实事的丁建国变的无法再容忍,一直只觉得混混就好的心态已经不适合一个父亲。
  “所以那天我违背了你的命令,我一个独闯,是想拿头功。”袁祥的头垂的很低。
  其实事实很明显,但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是需要勇气的,就像那天单身闯进小白楼。
  徐晨笑笑,发自真心的那种,“你是一个够格的老爸。”他故意说的很轻松。也许故意的太明显了,袁祥也笑了,如释重负。

  解开了这个心结,不用徐晨发问,袁祥开始竹篓倒豆子,再无隐瞒。
  “其实东村说的话,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应该不是说谎。只是事实太过离奇,我怕他转不过弯子,给以后的工作带来麻烦,我希望他能想明白。”
  徐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后来也和陈东村接触过,袁祥说的是事实。
  “他的事先不谈,说说那天我见到的。”袁祥特意用冷水抹了把脸,又点上了根烟。
  “进去之前,我做过心理准备。不仅是对你,”他有些尴尬的笑笑,“还有对小白楼。”
  “我是在南城土生土长的,小白楼的很多段子是听着长大的。不过从没想到,居然有机会亲身验证。”
  徐晨竖起了耳朵。他既没掏纸笔,也没拿录音笔,就算袁祥不介意,他也不想这么做。
  “我知道空穴来风的事并不多,但当时立功心切,你也知道我一直不信。而且当时大下午的,日头正烈,所以……”
  “现在想想,我当时打破玻璃进去的地方应该是以前的餐厅,更早的电力招待所的食堂。虽然只隔着一层玻璃,那一里一外,就是两个世界。你说气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外面热成那样,里面就……反正又冷又阴,渗的慌。”
  “我那会儿也是临时起意,事先不可能做什么准备,要是早看了小白楼的结构图再进去,应该能少走不少弯路。”
  “我进去前目测小白楼也就四五层的高度,那会儿不知道它还有个半地下室。跳下去刚站定的时候,我还专门看了手机信号,没什么不正常。我落脚的地方挺空旷,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后才看清地上零零落落的散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椅子。说是进去找人,我当时一点方向也没有,也不知道郭成林是什么情况,拿不准是暗暗的自己找还是弄出点声音来让他听见。”
  “我在那个破餐厅转了一圈,蹭了一手灰才摸着门。说是门,其实也就是个洞,带半块门板而已。从那儿出去,是一条短短的走廊。”
  袁祥彻底陷入了那天的回忆,声音开始变的舒缓而悠长。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