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风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后来尹杰一迭声的叫他的名字，他也没反应。”周家明还沉浸在回忆中。
“你就一直看着？”徐晨的头快有两个大了。疯子又为什么要折磨尹杰？难道他们俩也有旧怨？
“我……时间并不长，我没反应过来。后来刘风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停了下来，跟断了电一样。他朝一个地方连点了三下头，就出去了。”徐晨还没说话，周家明就自动补全了，“我看过了，那儿什么人都没有。我不知道他那是冲着谁……”
再然后，疯子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往回走，周家明担心，就一路跟着。到了楼底下，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来有警察埋伏。疯子上楼，周家明就打算撤了，尹杰的伤口总要简单处理一下。结果没走两步，楼上就传来了动静。
周家明本来那会儿就准备动手的，可是听到给徐晨打电话汇报的警察说先不去警局，去温相南家。他就临时改了主意，想跟着看看会发生什么。结果虽然这次人又多又杂，他还是没能混进去。
“再然后，你们就都知道了。我在附近等了很久，数了你们的车，大概估了一下人手。如果进了局子就更不好办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就给娟子打了个电话。后来就……”
“箱子里的样本也是你拿的？”
周家明点头，“我不能让你们抓到他，本来就不是他做的，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说到这里，只要建立在周家明所称的隐身的基础上，事实是成立的。
徐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刘风看到你了吗？”
周家明摇头，“没有，我没打算开始就让他知道我。我想知道的东西，如果直接问他，他不一定会回答，更不一定说实话。但如果我自己跟着他观察……”其实现在他有些后悔，后悔错过了可以和疯子直接沟通的机会。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什么时候能让我见温老头？”周家明干燥的嘴唇上下张合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
“很快。”徐晨在心里加了一句，“很快，因为他也想见你，但不是以你以为的方式。”
2009年9月2号，星期三。睡梦中的周家明一早就被拖起来，五花大绑的扔进了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色商务车。他刚在两个全幅武装的警察中间勉强放下屁股，前面就传来袁祥冷冷的声音，“坐好了，别动歪脑子。”
周家明是有那么一丝意外，与温相南的会面居然是在外面。但昨晚被折腾到半夜的他现在还真的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有徐晨在场，他自己也配合，审讯的过程还是比较文明的。郁闷的是之后：
徐晨缩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又一头埋进了文件，几个年轻的警察坐不住了，袁祥坐在一边，只当没看见。
“听说你能隐身是吧？”这是比较好奇的，还处在正常范围。
“你隐身的时候是不是都不能穿衣服？得脱光的吧？要不你现在表演一下看看？”这是行动派的，已经准备动手了。
“编吧，接着编。居然也有人信？”这是不屑一顾的，只是身子转过去，眼神还不时的瞟回来。
那天守着周家明上厕所的小刘当晚并不在听审范围，早就回了家，也被电话催着提溜了回来。一看那阵势，头就直往回缩，一边还嚷嚷，“赶紧给他铐上！这链子可不能解！”
周家明一直紧闭着嘴唇，不言不动。既不挣扎，也不求饶。
袁祥看着差不多了，才挥手叫他们散了。除了亲身经历过的小刘，震惊过后，显然没有人只听了周家明讲故事似的供词就对他深信不疑。小白楼闹鬼那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一箩筐绘声绘色的民间故事和数十次逼退拆迁队的光辉业绩。周家明算什么，扔进人堆里都看不见。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他们宁愿相信他还有很厉害的同伙，视频是动了手脚，运用了什么高科技，甚至有什么方法能影响人的神经和大脑，从而产生认识上的偏差，也很难相信坐在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会隐身。尤其是他现在还没办法证明。
“你可以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袁祥阴着脸，“但你要知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或许还能保住命。如果是假的……”
周家明头都没抬一下，恍若未闻。
到底是送周家明去见温老，还是两人只用视频见面，徐晨还是犹豫了一番的。温老的意思当然是眼见为真，徐晨也明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上面压的越来越紧，该问的问的差不多，周家明也就不可能还在他手里负责了。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定性。而温老这一见，对定性是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的。
站到温老家门口时，徐晨特意吩咐把周家明的眼睛和耳朵都堵起来。既然他可能不是普通人，就不能给温老增加以后可能的风险。
完成了进门程序，一行人进到客厅时，并不见温老的身影。只有曼曼，一脸严肃的等着他们。
徐晨打过招呼，曼曼淡淡的应了声，和他耳语了几句。
徐晨听完后略显惊讶，也没多说，扯开了周家明眼睛和耳朵上的布。
周家明刚睁开眼睛，还没开始打量四周，他身边的所有人就潮水一样的退开了，都远远的守在角落。空旷的客厅里，除了墙侧的一座屏风，就只有孤零零站在正中央的周家明了。
徐晨知道温老就站在屏风后，他不清楚下面要发生什么，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等待。
五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曼曼神色平静，徐晨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四周守卫的警察只牢牢盯着周家明的方向，只有周家明，他明显有些不安，神色局促的四处张望，动作不敢太大，只一双眼睛在眉毛底下滴溜溜的乱转。
然后就是袁祥。第一次来温老家，主人没见着，古怪的规矩倒是一堆。他不可能发作，只是眼里的阴霾又深了一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家明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两眼微眯，竟像要睡着了。
徐晨总觉得这像被使了什么手段，可他看来看去，并没有任何发现。
屏风后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咳嗽。
曼曼会意，脆声请大家先进小客厅休息，好像刚才的几分钟完全不存在，所有人才刚进来一般。
周家明被单独带了进去。
袁祥担心安全，徐晨看看曼曼，没做阻拦。
周家明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没多久，曼曼一个人回来，添茶倒水。
又是二十分钟。
徐晨没看到庆庆，几次想问问站在窗边发呆的曼曼，看看现在的情境，还是没开口。
周家明一个人回来了。
袁祥“噌”的起身，看着两个警察又把他押在了中间。
袁祥看向徐晨，眼睛里的意思很明白，“下面呢？继续等？还是走？”
徐晨还没说话，周家明开口了，声音钝钝的，“徐队长，让你去一下。”
徐晨看看周家明，没什么不正常。没人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向袁祥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刚回到客厅，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温老。徐晨跟着他走进了二楼的书房。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是我说，还是你来问。”温老打开了话头。
“您先说吧。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温老的眉毛抬了抬，“他和你一样，是个普通人。”
温相南对徐晨意外的表情一点也没表现出意外。
“可是……”那就是说周家明全部是在说谎？那除了隐身这一点，他这个谎编的可真够圆的。
温相南没有马上回应徐晨的疑问，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
徐晨还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想见我？”温相南问道。
当初徐晨打电话说周家明也想见他的时候，他就有点意外。听徐晨说了周家明的供述后，心下释然，想着周家明可能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手，要和他切磋切磋。他也对周家明师出何人非常好奇。隐身，穿墙，五鬼运财等术古而有之，并不算什么大神通。可从周家明行事来看，亦正亦邪。他同样好奇周家明的动机。而对于周家明供述的，没人教他，自己学会，温相南直接是一笑置之。
术法之道，高僧大德悟法尚需时日或点化，更何况能直接操作的术？法为上，术为末，关系相当于武侠里的内功和招式。如果真是他自学，三十几岁的年纪得从娘胎里开始修行还不够，真人他刚才也出招研判过，为了防止周家明使诈或面见自己造成影响，他在屏风后用了包括“日边月”在内的几样法宝。结果小慧是有，大智全无，更谈不上什么修行，就是个普通人。
别说是自学，就是真有高人指导，没有足够的基础，光是晃点个花架子也是使不出功用来的。世人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飘渺的法宝上，指望普通人拿到手就立刻变成神。殊不知法宝也看人用，就像鉴德轩的那座盆景，连它的神奇之处都看不出来，又何谈用呢？再说真给个金箍棒，又有几个人扛的动呢？
温相南的这番解释和案情没多大关系，徐晨还是听的津津有味。直到他止了声，徐晨才想起他问自己的问题。
“周家明说，他有很多地方想要请教您。”
“帝王星和尹家的案子，他交待了吗？”
徐晨摇头，“他只承认都是他做的，没谈具体细节。坚持要先见您。其实我们可以让他说的，关键我也觉得让您看看比较好。之前丁局往上报，他们比较忙，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一直都没有回音……这不您刚好在南城吗？”
温相南点点头，那帮任上的，肯定比他这个退休的老头要忙的多，做事也束手束脚的多，不像他这么自由。其实今天一见，还是帮他解了不少疑惑。比如自从知道周家明这个人，徐晨定时向他报告相关进展，他就一直以为招魂那天晚上对疯子动手脚，引疯子出去的就是周家明。就像之前跟在疯子身后的其实就是他一样。没想到那晚他只不过是个旁观者。而更重要的是，今天一见面，周家明说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他掉了下巴。
“他说什么？”徐晨问道。
“他求我帮他恢复他的能力。”
“恢复？……意思是说……”徐晨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没错。”温老点头，“他现在确实是个普通人。但他坚持他原来会隐身，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做了那么多案子都让你们束手无策。”
徐晨彻底郁闷了，还可以这样？
温相南继续道，“他原来跟你们说的那些要见了我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就是这个，和案子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晨哑然。怪不到周家明表现的那么合作，却只交待和温老有关的部分，原来说到底，他都是为了自己。
“那他这个……能力，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天生的吧？又是怎么没有的？”徐晨问道。
“我也这么问过。”温老叹口气，“他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没有。”
“放屁！”饶是徐晨好脾气，也不禁爆了粗口。
温老笑了，“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个人观点，他不像是说假话。为了让我相信，他还告诉我一件事，说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尹杰跳楼那天，周家明在你们警局厕所发生的事。”
徐晨马上想到了小刘和大庞的遭遇。
温老继续，“周家明说，他的能力，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消失的。”
徐晨一愣，小刘那天的话电光火石般闪过眼前。
周家明在厕所很久不出来……小刘大庞推门进去……空无一人……两人正在着急，准备寻找……周家明又突然出现了，而且是以那样奇怪的姿势……
徐晨把小刘的话向温老复述了一遍，温老听的很认真，之后良久，开始点头，“不错。他们当时看到周家明时，他两手攀在水箱上，身子吊在蹲坑最里面的角落，这应该是为了防止被小刘他们碰到。要知道，隐身可不等于消失，只是看不见而已。”
“怪不到……”徐晨接话，“怪不到周家明当时看到小刘他们看到他时，就像是见了鬼！”
温老笑而不语。
“原来是这样！”徐晨重重的吸了口气。原来周家明当时的异样和尖叫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隐身失败。“可是……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吗？”徐晨问向温老。
“我只知道，他现在确实就是个普通人。另外，他说的话前后相接，从逻辑上看，不像是撒谎。一般人如果要骗你们警察，也很少会用这么荒谬的借口吧。但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真不知道。”
“那您，能帮他恢复这个吗？”徐晨问的自己都有些别扭。
“我连他原来到底有没有，有的话又是从哪儿来的都不确定，又怎么可能帮他恢复呢？那不等同于随便让一个人，比如你，立刻学会隐身吗？他那么急着见我，是把我当成医生了。”温老叹口气。周家明一意的向他表明诚意，求他帮忙，还说了一串以后绝对不会为非作歹，一力私用，而愿意投诚，向国家效力之类的话。
徐晨张大嘴巴，周家明倒不笨，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打算的。
“他说的原也没错，如果他现在真的会隐身的话，确实不难保住一条命。”
徐晨接道，“可他现在不会啊，这事……”他为难的看向温老。
“你们先让他老实把所有经过都交待清楚，从第一个案子开始。所有的动机，经过，细节都记清楚。”温老看向窗外，又有人要开会了。
“对了，他还提到刘风。”徐晨问道。
“嗯，人你们不是还没找到吗？庆庆那小子也跑了，估计他找的应该比你们顺利吧。”
徐晨听出了温老的意思，顺藤摸瓜确实要容易的多，可是温老现在才告诉他庆庆上个月23号就跑了，今天都2号了，这么多天，怎么追的上呢？
“不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让你见到他们。先让他们去找吧，也算帮你分分忧。”温老温和的笑笑，把徐晨本来想问的“他们要找什么”也给堵了回去。
时间差不多了，徐晨起身告辞，温老又加了一句叮嘱，“我知道小白楼已经被封锁了，不过曼曼可能还要去几趟。不惊动你们的人是最好，如果惊动了……”
徐晨点头，“您放心。”
温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事，不是我不告诉你。有的我自己也还在寻找答案，而有的，知道了只会给你增加危险。我们各尽其力，终究会水落石出。”
徐晨来不及致谢，就被温老的最后一句话定住了身形。“那天孤身闯小白楼的袁祥，帮我问问他，郭成林死之前跟他说了什么？”
(落了一小节，补上……大家看过觉得好或不好都可以出个声，大冷天的，我一个人写的苦逼兮兮的，好想也钻到被窝里拿着手机看别人的故事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