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蛊女》(连载)——愿你喜欢上这部魔幻现实主义奇书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但作为泸溪土著人,杜娟也听说过辰州出的朱砂是上好的,人称辰砂。在黄色纸片上画的厌镇鬼蜮的神符,人称辰州符。据说赶尸人不能缺少这两种东西。

  杜娟自已就是女巫,对辰州符并不觉稀奇,但却不明白辰砂的用处,然而她也知道行有行规,故没有问他。

  邵元节瞧了她一眼,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那口苗刀好像是我们辰州的——我叔叔从前就有一口同你一样花纹的苗刀。”

  杜娟低眸道:“是么,我的苗刀是爸爸的遗物……”

  “原来是你爸爸的遗物啊……”邵元节故作惊讶地说。

  他心中寻思:“瞧她年纪大不了我几岁,应该不认识我父母吧?或许是她的爸爸认识我的父母……”

  邵元节本想说拿她的苗刀看一看,但一来有些唐突,二来又恐惹她怀疑。

  杜娟看了一下暮色,说道:“别提起这些不相干的事,还是说说赶尸的有趣事情给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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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但作为泸溪土著人,杜娟也听说过辰州出的朱砂是上好的,人称辰砂。在黄色纸片上画的厌镇鬼蜮的神符,人称辰州符。据说赶尸人不能缺少这两种东西。

  杜娟自已就是女巫,对辰州符并不觉稀奇,但却不明白辰砂的用处,然而她也知道行有行规,故没有问他。

  邵元节瞧了她一眼,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那口苗刀好像是我们辰州的——我叔叔从前就有一口同你一样花纹的苗刀。”

  杜娟低眸道:“是么,我的苗刀是爸爸的遗物……”

  “原来是你爸爸的遗物啊……”邵元节故作惊讶地说。

  他心中寻思:“瞧她年纪大不了我几岁,应该不认识我父母吧?或许是她的爸爸认识我的父母……”

  邵元节本想说拿她的苗刀看一看,但一来有些唐突,二来又恐惹她怀疑。

  杜娟看了一下暮色,说道:“别提起这些不相干的事,还是说说赶尸的有趣事情给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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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侧转过身子向着邵元节,双脚并拢,两手抱着脚,说道:“我这人小时候就最爱听人讲故事的,——你常年都在外面赶尸么?”

  邵元节道:“赶尸一般在秋冬之季,因为春夏时天气较热,尸体容易腐臭的,所以不利于赶尸。”

  杜娟忽想起什么来,纳闷地问:“有一年春天,我有一位朋友因为丈夫对她不忠,一时想不开,投河死了。听说她家也请了赶尸匠,不知道为什么,我朋友的亡灵没有回到家乡,是不是因为是春季的缘故呢?”

  邵元节道:“春天虽然不利于赶尸,但也不是绝对不行的。你那位朋友之所以没有魂归故里,是因为她犯了我们赶尸人的‘三不赶’的忌讳。”

  杜娟微讶地问:“什么是‘三不赶’?我朋友是犯了哪一个忌讳呢?”

  邵元节道:“我们赶尸人有‘三不赶’,是指凡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以及被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不能赶。”

  杜娟道:“哦?”
  邵元节道:“那些病死的人因为其魂魄已被阎王勾去,不能把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那里唤回来;因雷打而亡者,皆属罪孽深重之人,赶尸人怕得罪了老天,所以不能赶;被大火烧死的往往皮肉不全,同样不能赶;而投河吊颈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缠去了,他们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来,旧亡魂无以替代则会影响旧魂灵的投生。”

  杜娟吓得低呼一声,突然间伸手抓住了邵元节的手。身子也猛地靠了过来。
  邵元节猝然不防,嘴唇碰到了她的耳轮上!心中一惊。

  妇人滑润的脸庞就在面前,邵元节鼻子闻到女人肌肤的香泽。他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邵元节木然呆坐在当地。既不推开她,却也不敢碰她身体。

  杜娟左手还抓住邵元节的右手,她的右手肘靠在邵元节的肩膀上。见他迟迟没有冒犯之意,心中偷想:“要是换成朱春(和我从前那男人),还不又是亲嘴又是乱摸就在这儿云雨娱欢了……”

  她虽然心中如煮如沸,但也不好意思这么莫名其妙地依靠下去。

  杜娟身子退后坐了,脸上烧得绯红,垂下眼帘,一手假意拢着耳边秀发。
  她定了定神,才低声说道:“刚才差点儿把我吓死了!你不知道我前几天还梦见过那位儿时朋友,听你说她已经‘被替代’成为别的亡灵了,我就好生害怕啊,她在梦里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呢!啧啧!”

  邵元节此时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判断她的话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不是呆子,也猜出杜娟刚才是在投怀送抱勾引自已!

  但他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出奇地冷静。也许是他有些不确定她在勾引他。但现在看着她的神色,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是一个会魔法的观花巫女,她怎么会怕鬼魂呢?

  他是一个未尝云雨之情的少年,他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杜娟正眼也不看他,淡然道:“别说这些可怕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走吧。”

  她已经在心里决定将他们的关系作为师徒了,他虽然没有朱春懂得风月之情,但他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少年男孩子。
  接原文第15章“巫女试情4”

  已是黄昏,郁郁的毛毛雨仍飘落不止。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几位赶尸匠的食欲。

  这是小镇上一个路边小馆子,陈大富、罗胖子、钓鱼杆、徐小七四人因为下雨天无法夜间赶尸,于是来到小镇上吃晚饭。留下赵平在死尸客店照看九个喜神。

  下酒菜只有三个:水煮花生、虎皮青椒、辣子炒土豆丝;酒是自酿的苞谷酒。

  他们长年飘泊在外面,宛如没有根的浮萍一样。大家能像现在这样在鸡毛小店一同喝酒聊天,便是赶尸匠在路途中难得的享受了。

  罗胖子见小师弟徐小七忧心忡忡的样子,笑道:“小七,别瞎担心元节。元节应该没事情的,说不定等会他就找来,我们一定要罚他这次不辞而别,今天这顿晚饭就让他做东好了。”

  徐小七自嗟自怨:“都怪我不好,邵大哥离开时还专门叫我,可我当时实在困得不行,……要是当时我同邵大哥一块去就没事了。唉!”

  陈大富道:“我看元节这人做事有主意,他这么大的人,应该没什么事。”

  罗胖子拍拍徐小七肩膀,宽慰道:“小七,你看陈师叔都说没事了,你就不用多想了。来,同你师哥我喝一杯酒。”

  徐小七道:“罗师兄,我真的不会喝酒。”

  罗胖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连酒都不会喝,还不成了娘们了!”
  钓鱼杆笑道:“娘们也有能喝酒的。”

  罗胖子道:“去你的,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以为良家女子同你那些青楼女子一样,喝醉了酒在床上没羞没臊发嗲啊!”
  钓鱼杆嘻嘻一笑,道:“小七,我今天才听赵师叔讲,听说你和元节在白水村坟山上收留了一位女孩子?”

  罗胖子挖苦他道:“你这个大色鬼,又不怀好意了吧,小七,别上他的当!”

  徐小七忙道:“大家别乱开玩笑,那个小女孩大约只有十岁的样子。因为她目睹了凶杀事件的发生,人被吓坏了吧,已不能开口说话,所以不知道她真实的年纪和别的情况。”

  罗胖子纳罕道:“是不能开口说话,还是本来就是个哑巴啊?”

  徐小七道:“听郭捕头和几位公差们讲,说这叫做失语,他们也是听衙门的老仵作洪老师讲的,洪老师是个有三十年经验的老仵作,见多识广,他说这小女孩本来不是哑巴。”

  罗胖子道:“她既然不是天生哑巴,那以后会不会又变得会说话了呢?”

  徐小七道:“这就不好讲了。”

  陈大富道:“谁是天生的哑巴呢?还不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才变成了哑巴,也没听说有哪个哑巴恢复说话的。”

  大家想想也是,不由唏嘘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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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几杯酒,陈大富微有醉意,忽道:“我看这小女孩可能是被人拐子拐骗来卖的。那个被杀死的老头多半是个拐子,所以他被人杀死了,小女孩也没掉一滴眼泪。”

  陈大富在赵平面前话不多,但没了赵平他就轻松自在许多了,说一句是一句,听来往往有些道理。

  罗胖子道:“谁会拐一个小女孩呢?人拐子要拐也只会拐小男孩吧?”

  陈大富拈了一筷花生米,不以为然道:“你说这话就大错特错了,听说人拐子更愿意拐女孩子的,他们将这些小女孩拐卖给妓院或大户人家做丫头,钱来得更快些。而拐男孩子却只能卖给家中没有男丁的人家。”

  罗胖子不服气道:“但我们这些地方很贫穷,不像汉人有许多大户人家养着丫环。那些暗中操皮肉生意的女人,多是没饭吃的穷人不得已混口饭吃的营生。”

  陈大富道:“不见得都是这种情况,也有人拐子专门拐卖小女孩卖给一些娶不上媳妇的大山中的男人,那些男人为了传宗接代都肯花大价钱买这种女孩。”

  钓鱼杆听了这话,甚是激动,附在徐小七耳边说悄悄话:“小七,你回去替我问一下晏家,如果她们不愿意收养小女孩,就给我收养吧。”

  罗胖子鄙视道:“钓鱼杆,你缺不缺德哟,居然打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的坏主意!”

  钓鱼杆酒劲涌上来,舌头有些打转,结结巴巴的道:“这有什么,也许小女孩不止十岁呢,再说她现在是一个哑巴,又来历不明的,将来也难找婆家;我现在又是单身汉一个,天经地义啊……”
  顶一下
  原来钓鱼杆的老婆因丈夫常年不回家,便同一个江湖草郎中私奔了。

  钓鱼杆因为从前有嫖女人的坏名声,故在乡里没有正经人家肯给他说一门续弦媳妇。

  如今成了一个单身汉,他又是一个色鬼,寻常女人又不入他的眼,故破罐子破摔,在外面赶尸时就更加肆无忌惮嫖女人,辛辛苦苦找的几个行脚钱都贴在青楼女子的肚皮上了。

  罗胖子戏谑道:“说不定这小女孩已被人拐子先破了身子了,你钓鱼杆也肯要?”

  钓鱼杆红了脸不答,罗胖子不依不饶讽刺道:“也是,为了能老牛吃嫩草,你钓鱼杆还会嫌弃什么,反正自已也是一个老嫖子。”

  徐小七忙道:“罗大哥请别要乱讲……”
  陈大富也道:“还是留些口德,毕竟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女孩子。”

  罗胖子讪讪地咕哝一句:“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钓鱼杆见罗胖子住了嘴,有些快意,又问徐小七道:“听说杀人凶手是一个妇人?”

  徐小七道:“我没听清楚,但邵大哥和……”他差点说漏嘴,将姐姐徐小六在事发现场的情况讲出来,便闭口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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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钓鱼杆见他若有隐衷,追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徐小七道:“没什么,我其实当时没看仔细,都是邵大哥讲的,听说那女人好像叫做‘李仙姑’。”

  钓鱼杆正欲说话,忽惊奇地看向门外。徐小七循着他视线一看,不由噫了一声,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下接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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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女巫嫁蚕
  (1)

  只见进入小店的是一个妙龄道姑,这妙龄道姑生得楚楚动人,白衣胜雪,宛如仙子,众人一时间都暗暗惊艳。

  这白衣少女便是靳雪鹄了。因为天下雨,她和师父诸葛小倩便在这小镇上打尖。

  老板赶忙笑验相迎道:“请问仙姑是要在小店歇脚还是吃饭?”

  靳雪鹄站在大门口问:“有糖包子没有?”

  老板道:“有,有,仙姑请屋里就座。”

  靳雪鹄见只有两张板桌,一张被徐小七等四人占据了,另一张桌边也坐了两个食客。靳雪鹄皱了下鼻子,不答这话,转身走了出去。

  老板追问道:“另外还有人么?”

  徐小七回过神来,心中一惊,他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邵元节走时说起过“李仙姑”的什么话来?

  徐小七不遑多想,连忙跟了出去,想看看屋外有没有一个“李仙姑”!

  靳雪鹄朝街坊斜对面走了过去,徐小七一瞥眼间,张见薄暮中另有一个道姑侧站在屋檐下。
  徐小七忐忑不安缓缓走过去。靳雪鹄正咭咭咯咯同师父说话。诸葛小倩道:“另外找一家干净的店面吧。”

  师徒二人便携手朝街坊东首走了。徐小七不即不离跟着,但诸葛小倩一直没有正面朝向他,他本来就对“李仙姑”印像很模糊,此时也没法确定。正自迷惘不知所措,忽见诸葛小倩转首疑惑地看了看他。

  徐小七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这个中年道姑风姿绰约,背后有一口宝剑,宛如神仙人物。他此时看得分明,这个漂亮的中年道姑绝非那个“李仙姑”。

  靳雪鹄反应过来,她记得他是店中的一位食客,于是走到徐小七身边,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尾随我们?”

  徐小七讷讷的道:“请恕冒昧,但我实在有疑问要想请教你们二位……”

  靳雪鹄打量了一下徐小七,见这俊美少年似乎没有恶意,因道:“你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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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七道:“因为我有一位师兄,今天午后去追踪一位李仙姑,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所以想问问二位是否看见过我的师兄?”

  靳雪鹄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心中大奇,说道:“你师兄是谁?李仙姑又是谁?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小七道:“此事说来话长,要想说得明白,须从三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说起……”

  靳雪鹄见这美少年说话不得要领,莞尔一笑,转首对诸葛小倩道:“师父,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同我们讲呢。”

  诸葛小倩心中疑惑,还未回答,便看见另有两人走了过来,站在少年人身边。

  徐小七见是罗胖子和钓鱼杆二位师兄跟来了,定了定神,对靳雪鹄说道:“我们不如到店中说话吧,刚才你不是来店中要买糖包子么?趁大家吃饭时间,我们好说话。”

  靳雪鹄见他说话冒昧,便向师父看去。

  诸葛小倩已经听见了徐小七先前说的话,陡想起今天下午观花巫女杜娟用刀挟持一个苗家少年的事情,心中着实好奇。便轻声说道:“这大街上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就到店中去吧。”
  于是罗胖子师兄弟三人在前,诸葛小倩师徒二人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前后脚回到那家小店。

  彼时另一张板桌的两位客人已然离开,诸葛小倩师徒便在那张空桌边坐下。

  店老板见进来两位美貌道姑,欢喜道:“两位仙姑好稀奇的客人啊!”一边问客人吃什么,一边殷情地用抹布擦拭桌子。

  诸葛小倩淡然道:“就来四个糖包子吧。”

  店老板道:“好勒。”用长筷拈了四个糖包子过来,自作聪明说道:“二位仙姑都是修习神仙法术的高人,自然是沾不得半点油荤的。”

  待店老板离开,靳雪鹄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问徐小七有什么事情。

  徐小七遂将三个月前白水村坟山上那件凶杀案讲了出来。他虽然口才欠佳,说得缠七夹八的,但二位道姑还是大约听明白了。

  当他讲到那个神秘的小女孩时。靳雪鹄与师父交换了一个眼色,追问:“什么,你说那个汉族小女孩只有十岁?而且跟那李仙姑和老头都似乎没有关系?”

  徐小七道:“这已成为一个悬案了,我们也只是听公差这么讲的……”
  靳雪鹄道:“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徐小七道:“那个小女孩因为目睹了凶杀事件的发生,人被吓坏了吧,已不能开口说话,听衙门公差说小女孩是得了一种名叫‘失语’的怪病,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真实的年纪和别的情况。”

  靳雪鹄惊讶地看了她师父一眼,诸葛小倩神情有些激动地问道:“现在这小女孩在何处?”

  徐小七道:“小女孩暂时被我隔壁邻居晏家收养了,并且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晏平儿。”

  诸葛小倩低首思索不语。靳雪鹄瞥了一眼师父,也不说话。

  从徐小七的描述看来,那个神秘的小女孩很像是她们在苦苦寻找的诸葛灵辰!但因为大家素昧平生,故诸葛小倩师徒俩不肯向众人说明情况。

  诸葛小倩心中已打定主意,决定去往辰州桃花寨一趟,看看那个神秘的晏平儿是不是自已的侄女诸葛灵辰。
  徐小七好不容易讲完白水村坟山上的凶杀案,端起土碗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才道:“所以今天邵大哥为了去察看李仙姑,到现在下落不明,我见二位也是仙姑,心想不会这么巧吧,所以想请问二位仙姑是否见过我邵大哥?”

  诸葛小倩道:“今天我们在小镇东边一个小潭边,的确遇见过一位同你一般大的少年。但不知是不是你的邵大哥?”

  诸葛小倩不愿讲出小潭边与巫蛊门斗法之事,而且她在离开小潭时看见那苗家少年独坐在山坡上,而其时巫女杜娟正在潭边收她的金蚕蛊,那少年已经没有了危险。杜娟在收了金蚕蛊后迳自走了,那少年人仍然独坐在山坡上。所以诸葛小倩才放心地离开了。至于后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就说不上来了。

  徐小七道:“你们和那位少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么?”

  诸葛小倩淡然道:“没有。”

  恰好店老板走过来问客人要不要添加酒菜。诸葛小倩便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小潭。店老板告诉她道:“你说那个小潭啊,叫做月亮潭。”

  待店老板走开,陈大富忽问:“那位少年人当时在月亮潭边做什么?”

  靳雪鹄道:“我和师父在那月亮潭边歇脚呢。那位少年一个人坐在山坡上,什么也没做。我们隔着小潭,所以也没看清楚他的样子。”

  诸葛小倩心说:“雪鹄这话可掩饰得不对,我可是看清楚了那位少年人的!”低目寻思那少年人有什么特征,却一时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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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胖子见众人一时无话,便问:“不知二位仙姑是否认识那位李仙姑?”
  诸葛小倩轻轻摇头。

  罗胖子纳闷起来:“怎么这么遇巧呢?元节因为寻找李仙姑而去,如今下落不明;偏二位仙姑也不认识李仙姑;但二位仙姑又说在月亮潭边遇见过一位年纪相仿的苗家少年……”

  靳雪鹄道:“这么说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诸葛小倩想了一会,道:“我认识两位姓李的道姑,但形貌年纪又并非这位小兄弟讲的是个矮胖的中年道姑。我认识的那两位李姓道姑都是苗条身材,一个是少年人,一个是老年人。”

  陈大富微笑道:“敢问两位仙姑从何处来,道号叫做什么?”

  徐小七见他似醉非醉的样子,赶忙向二位道姑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陈师叔。”
  诸葛小倩点点头,微一迟疑,道:“小道复姓诸葛,这位是我徒弟,姓靳。我们是四川青城山的道士。”
  陈大富等人见闻并非很广博,均没听说过诸葛小倩的大名。

  钓鱼杆一直不说话,他在观察二位道姑的秀色。见徒弟一张瓜子脸一个水蛇腰,亭亭玉立;师父肌肤微丰,绿鬓朱颜,秀色可餐。他眼中仿佛能伸出手来,扒光了二位道姑的衣裳……

  诸葛小倩见徒弟已吃完了糖包子,便站起身来,师徒二人向众人打个稽首,便出门走了。
  下接第17章“女巫嫁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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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徐拂,暮霭无踪。邵元节默默走在杜娟身后,看着她娇小的身段,他的表情很复杂。

  他不知该喜欢她还是该跟她继续保持警惕之心。他好想直接问她:“你认识我的爸妈吗?你的苗刀为什么会出现我爸妈的身影!”

  但这些话只能在他心里无声呐喊。有一部份原因是因为他害怕她,另外一种原因是他和她都有一种已经将对方视作异性的感觉。

  二人走了一程,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杜娟见前面有个孤伶伶的房屋,屋前挂着一盏已褪尽红色的旧灯笼,上书“喜神客栈”,灯笼在斜风细雨中摇摆。
  杜娟欢喜道:“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今晚上不会露宿荒野了!”

  邵元节心知这又是一个死尸客店,低声解释道:“这是喜神客店,——所谓喜神就是指僵尸啊,所以这店才会开在荒山野外,这种店是不住我们这种行人的。”

  杜娟不惧反喜道:“有你在此,我怕什么呢,我正想看看稀奇呢。”

  邵元节不由苦笑,说:“我赶尸没有多久,还是个半吊子的赶尸匠呢。”
  杜娟不以为意,径自跑上前去叩响门环。
  5.5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叟打开门,看见二人,用嘶哑的声音慢吞吞说道:“这是喜神客栈。两位客人还是另找住宿之所吧。”

  杜娟道:“没关系,我们不怕的,再说这野店山村、又是刮风下雨的,你教我们到何处投宿去?”

  老叟固执道:“这种店是不能为二位破了规矩的,只住喜神和行脚师傅。”
  杜娟道:“不瞒老人家,我这位兄弟就是赶尸匠,所以我才说不怕的。”

  老叟狐疑地打量邵元节。邵元节只得说道:“老人家,你听说过辰州的徐老师傅么?”

  老叟道:“你说徐矮子么,我当然认识他啦。徐矮子有好几年没出来走动了。”
  邵元节道:“徐老师是我师公。”
  老叟道:“既然你师公是徐矮子,你就不该住这种店啊!”

  杜娟循循善诱道:“老人家,住生意要灵活一些才行,今天你反正没生意,就行个方便嘛。谁住不是住呢,你又没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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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元节也忙帮着劝说:“老人家,遇下雨天赶尸匠都是不赶夜路的,所以从今晚到明天早晨这段时间里,也不会有赶尸匠来投宿。而且我们明天清早就离开了,完全不会影响你做这门生意的。”

  老叟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客人不避讳,那就暂时先住下来吧。”
  于是二人要了两间房住下。杜娟瞥了他一眼,此时也不好请他进屋说话。便道声“早点歇息吧。”各自进了房屋。

  邵元节躺在床上,听着黄豆般大的雨点敲打在屋瓦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心头思潮起伏。

  到了后半夜,估计杜娟应当睡熟了,便蹑手蹑脚下了床头,准备盗刀后一走了之。

  他心神不安地站在门外,正欲用法子拔开木门闩,斗听门后有个声音在说话,不禁大吃一惊!
  ——杜娟是在和谁说话呢?不会是同那老头在说话吧?

  他惊奇地把耳朵贴近房门偷听。说话的人果然是杜娟,只听她正在娓娓述说什么——
  “……当初你来我家时,我好生喜欢你啊。你跟了我算来已经有四年了,我对你好不好,你知道啊。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是不是?”

  这深更半夜的,杜娟在同谁说知心话呢?她的声音好温柔,好动情。邵元节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又听杜娟说道:“你喜欢吃猪油炒鸡蛋、还有鼎罐米饭之类,我总是尽量满足你啊。我这些年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一清二楚的,是不是?”

  杜娟幽幽叹息一声,续道:“是,你替我也做了不少事情,我是应该对你这样好才对的。你做的事情我都一一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呢。家中来了客人,门槛上带些泥土,你看见了马上就将泥土收拾了,地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家中每一间房屋都没有一丝蛛网。你好爱清洁的,只要有你在家,家中的桌椅凳子就总是一尘不染的。”

  屋中没有点灯烛,黑暗中那人只是听着杜娟说话,却一直不吭声。

  杜娟声音渐渐变得有些伤感,说道:“你也很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真的好乖。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很好,我又怎么忍心离开你呢?我知道你也一定舍不得与我分离的,是不是?”

  他和她之间就隔着一道板门,这些话一句句清楚传入邵元节耳中,宛如她是在说给他听一样。邪异的气氛弥漫在雨夜里。

  杜娟忽嘤嘤低泣起来,泣诉道:“你也不能怪我,我想给你另外找一位主人,就象当初你到我身边一样。”

  邵元节越听越奇,心想:“她究竟是在同谁说话啊?难道她想将自已的男人另外找一位女子代为照顾么?她是想不开要自尽么?”
  这荒山野外的她的男人又是如何寻来的呢?自已一直未曾入睡,怎么就未听到半点声响呢?她对这男人如此用情,今天对我为什么又有那种表现呢……?
  邵元节凝视着板门,漆黑的天空陡然一道明闪,瞬间照亮了事物,随即又陷入更加深浓的黑暗。

  那团朦胧的光晕又来了,然后,他和她之间隔着的那道门就凭空消失了——

  眼前陡然出现一幕阴邪的情景:黑暗的小屋,一个粉红春衫的巫女就站在门背后,神情凄迷地看着黑暗中某一处在说话。

  邵元节屏气凝神看向黑暗中那人,悚然一惊——原来杜娟不是在同人说话,而是在看着屋角的木盒子说话。

  是金蚕蛊!杜娟是在和金蚕蛊说话!

  杜娟用手绢拭了一下眼泪,哀怜地望着木盒子中的金蚕蛊又道:“你出嫁以后,也要听新的寄主的话啊。新娘子要乖乖的听话,人家才会喜欢你哟。今后你和我若是有缘再相遇的话,你可别把我这旧主人全忘记了哟。”

  邵元节心中百味莫辨,一时间听得痴了。
  杜娟絮絮叨叨说完这一席话,情绪平和了许多,最后对金蚕蛊说句:“好了,我已累了,想去休息了,你也快睡吧。”

  杜娟傻子似的一笑,转身走向床边坐下。
  邵元节怔怔“看着”杜娟脱了鞋,上床蒙被睡下了。他眼中的幻像才徐徐消失。

  他在黑暗中悄立良久。此时雨势转大,雨点从瓦片缝隙间叮叮咚咚落在屋中几只瓦盆中。阴风有如山鬼在咭咭偷笑。

  长夜将尽。
  邵元节知道杜娟应该没有睡熟,现在若去盗刀风险极大,一时踌躇不决。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泸溪。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么,我的苗刀是爸爸的遗物……”

  ——他回忆起杜娟昨日说过的话,心中十分矛盾:

  “我真的应当盗走她的刀吗?”

  “这口刀中埋藏着爸妈的一段记忆。我或许能从这口刀中发现一些秘密。”

  “我自幼父母双亡,自已就像一个孤儿一样寄人篱下,双亲在我心中残留的记忆实在很少很少……”

  “这口刀同样也会有杜娟的爸爸的记忆!”

  “我的父母应该同杜娟的爸爸有某种我不知道的关系?”

  “刀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为什么在这种凶器上会留下他们三人的记忆?”

  “我的爸妈真的是病逝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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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元节叹了一口气,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得暂回屋中,另作打算。
  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风声雨声,他此时已极为疲倦,心忖既来之,则安之,不知不觉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邵元节起身出屋,见杜娟正坐在火塘边烧烤玉米棒子吃。

  她今天换了一套明黄色的春衫,脸上薄施香脂,冰肌润肤,比昨天更要抢眼好看些。

  邵元节想起夜间她对金蚕蛊说的那些莫明其妙的话,不由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杜娟递给他一个烧烤好了的玉米棒子。邵元节吃了一口,好清香。

  杜娟道:“趁现在雨停了,我们赶紧走吧。可惜没有遇见一个赶尸匠和喜神。”邵元节微笑不语。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红泥小径上,雨后的道路十分泞泥难行,杜娟踮起脚尖走得一颠一颠的。

  经过一段崎岖的小路,杜娟脚下一滑,从怀中掉出那个木盒子来,滚落进草丛中。
  下接第18章
  邵元节见杜娟要一屁股滑坐到地上去,赶忙上前把她拦腰抱住了。

  杜娟站定了脚跟,见邵元节双手放在自已肚皮上,羞得脸上绯红,却不推开他的拥抱。

  邵元节放开了她,嗫嚅道:“你的东西掉了……”

  杜娟有些意乱情迷,顺口道:“什么东西掉了?”

  邵元节不答。杜娟一看草丛中的木盒子,心中一动。

  她站在当地举目四顾,却不去拾木盒子。

  邵元节情知那木盒子中有金蚕蛊,心中有些恐惧,也不敢帮她去拾。

  杜娟见这是一条三叉小路,道旁涧水潺湲,远处紫陌堆烟,前后有几户人家。轻咬嘴唇略一思忖,便从左手腕上取下一只银镯子来。

  邵元节见杜娟举止奇特,讶然不解地看着她。

  杜娟弯下腰身,将银手镯子轻轻放在木盒子旁边。见邵元节惊讶地欲开口说话,忙摇手示意他噤声。

  杜娟神情凄婉地看了一眼木盒子,泪水忽然间交流下来,她用手捂着嘴唇转身决绝而去。

  邵元节联想起夜里杜娟说过的“嫁金蚕”的怪话来,若有所悟,于是也快步离去。
  邵元节跟在杜娟身后,心中犹豫不决是不是要继续跟下去,他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晚上,不知徐小七他们是否在寻觅自已?

  但此时若要回去,又恐杜娟起疑而引发不测之祸。

  走了十余里路,邵元节见眼前是一片森林,莽莽苍苍,阒寂无声。便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杜娟道:“等我在这森林中寻找到一种新的蛊物后,再回去不迟。”

  邵元节一脸茫然,道:“寻找新的蛊物?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放了自已的蛊物?”

  杜娟黯然道:“因为我的金蚕蛊受了伤,所以我才忍痛割爱。”

  邵元节不解地望着她。杜娟又道:“你不知道在我们巫蛊门中,大家比拼的不过是谁的蛊物更加厉害。我的金蚕蛊本是极为难得的神蛊。我又修炼多年,但现在金蚕蛊被高人所破了,以后再也不能复原了,所以我必须修炼新的神蛊才能在巫蛊门中自保。”

  邵元节道:“但那金蚕蛊你养了多年,就算要养新的蛊物,难道就不能将它一同保留下来么?”

  杜娟轻轻叹息,道:“一林不容二虎,一海不纳二龙,我若是将原来的蛊留下,那么就会与新的蛊相冲相克,它们就会互相妒忌,其中一种蛊就会被另一种蛊吃掉。”

  邵元节讶然道:“是这样啊!但我们乡下人家常养有几头凶狠的狗,也未见它们自相残杀啊?”

  杜娟苦笑道:“蛊是神圣之物!岂能与恶犬相比?你不知道蛊是有情之物,它见到寄主另有新欢,大怒之下,也会吃了寄主的!所以蛊主人绝不可生贪婪之心。这就和人一样……”

  她以往常与丈夫说些风牛调细的话,自然而然爱将蛊物间的争宠与恋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作类比,此时在邵元节面前坦然说来并不觉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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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3
  邵元节道:“所以你要给金蚕蛊另外找一个主人?”

  杜娟点点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所以我不得不将心爱的金蚕蛊嫁出去。”

  邵元节愕然道:“将金蚕蛊嫁出去?”

  杜娟解释道:“是啊。你先前不是见到我将自已心爱的银手镯子都作为陪嫁物了么。”

  她看了一眼自已的左手腕,目中透出惋惜之意,续道:“养蛊的主人如果不愿意继续把金蚕养下去,可以把它放走,这叫做“嫁金蚕”,嫁的时候把一包金银作为陪嫁物,随金蚕放在一块扔在路旁,要养蛊的人就可拿去。”

  邵元节道:“要是被路人只取走了金银饰物怎么办呢?”

  杜娟道:“如果有人误取了金银,金蚕也会跟着去。”

  邵元节纳闷道:“这人如不想养金蚕怎么办?”

  杜娟道:“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嫁金蚕的规矩,所以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假设真有人只图金银之物,误招来了金蚕,就必须赶紧将金蚕再次出嫁掉,否则就会被金蚕吃掉的!”

  邵元节纳闷道:“我看你的小盒子很小的,怎么能装下金蚕呢?”

  杜娟脸上带点沾沾自喜的道:“你有所不知,我的金蚕是无形金蚕,平时看上去只是一把香灰,所以能装在小木盒子中。只有我念咒语时才会凝聚成有形之物,你不是在小潭中都看见了么。”
  邵元节想了一下,道:“金蚕每天就睡在这里面不闷么?”

  杜娟道:“金蚕喜欢睡在我们平日烧饭用的鼎罐中。”

  邵元节惊奇地睁大眼睛,实难置信。

  杜娟嘻嘻一笑,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本门的不传之秘,咱们是什么关系呢?”

  邵元节讪讪的道:“我……你不是暂时不想收我为弟子么。”

  杜娟狡黠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让我好好想一天,你只有今天一天的机会,如果我不高兴收你,你就得离开……”

  邵元节道:“哦。”

  杜娟道:“我们现在就进入林中,待会要是你先发现了什么毒物,切记不可莽撞,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让我来收拾它就行了。”

  二人进入森林中,寻找了好半天,只发现一些体型较小的毒物,杜娟叹息道:“唉,这些小毒物都不够草鬼婆的一只血麻雀吃的!”

  邵元节想起血麻雀,心有余悸道:“不知草鬼婆的血麻雀如何得来的,好生恐怖!”

  杜娟道:“要想得到血麻雀这种奇蛊,须有缘份才行。”
  邵元节道:“我们也上树去找几只麻雀来好不好?”

  杜娟道:“你不知道,如何养蛊在巫蛊门中彼此之间也是不传之秘,谁也不明白别人的奇特的蛊物是如何养成的,所以谁都不敢冒然向对方发难,因为一旦被蛊所伤,就是九死一生,因为谁也不知蛊主人平日给这蛊喂养了什么毒药材,所以解药也只有蛊的主人才知道。”

  二人在森林中寻寻觅觅,累了就在林中干草丛中躺下休息一会,饿了就吃一些杜娟身上带的干粮。

  杜娟的干粮所带实在不多,但她并不吝啬,总是分给邵元节多一点的食物。
  邵元节暗暗感激。大家相处了一天一夜,早已没有了拘束感,邵元节不由对她滋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下午时分,二人经过一条小溪涧,杜娟停步回首看着他道:“你渴不渴?我想喝口水。”

  邵元节心神不定站住,口中说道:“不渴。”

  杜娟挽起双袖走到河边,用手心捧了清凉的涧水洗脸,见涧边水有些沙泥,便卷起裤管,光着脚丫向涧中心淌去。

  邵元节见她露出一段白生生的小腿肚在水中,怦然心动。回想起刚才拦腰抱住她小腹的情景,不禁偷生了欲念。

  他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女性的身体不乏奇妙的幻想。

  杜娟用手心捧了溪水喝了几口。转首见邵元节目光发愣地瞅着自已,唇边绽开一个微笑,说:“这水很清甜呢,你也来喝些吧。”

  邵元节道:“我真的不渴。”

  杜娟见涧边一株小树上生着大片绿色的树叶,便走过去摘了一片阔叶,回到涧中用阔叶掬了清凉的溪水,小心翼翼走到邵元节身边,带着一种娇憨的神气说道:“我偏要你喝!”

  邵元节心中既有些感动,又有些说不清的情愫,便伸出双手去接,杜娟说:“小心水倾出来了!”

  邵元节小心翼翼从她手中接过阔叶,他的双手碰上她的双手,杜娟宛如不觉,并不回避,见他低首饮了,戏笑道:“你喝了我的洗脚水了!”

  邵元节听了这句挑逗的浪语,脸上羞红,想说句玩笑话,却见她左手臂挡在嘴前,弯下腰吃吃的笑,宛如花枝乱颤。

  邵元节再也把持不住,一把将她腰肢抱住。
  杜娟一怔,却不推开他。二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下接原著第19章
  第19章巫术高手
  (1)

  邵元节初尝禁果后,心中好生激动。
  彼时已是下午时候。邵元节坐起身来,看了一会山腰的云雾,心头思潮起伏。

  杜娟躺在草地上,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又是娇羞又是喜乐。见他转过身来,便闭目装睡。

  邵元节注视了小会她的脸庞,目光缓缓向下看去,瞥见她的腰刀,心中一动。

  杜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看着自已,有些难为情,便假装迷迷糊糊侧翻了身子,背对着他。

  邵元节见她鼻息细细,以为她真的疲倦了正在浅睡。便轻轻从她腰际抽出那口苗刀。

  他专心致志注视着这口苗刀,过了好半天,那种幻像才又出现了……

  杜娟感觉到邵元节取走了自已的苗刀,心中微微奇怪。她悄悄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见他背对自已坐着,正盯着那口刀在出神儿。

  空山寂寂,鸟语花香。流水脉脉,云影潜渡。二人方才魂授肉予,现在却是心景各异。

  杜娟见天色不早了,无声地坐起身来,玉臂从背后挽住邵元节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右肩,慵懒地问道:“你为什么对这口刀如此感兴趣?”

  邵元节一怔,口是心非道:“没什么,我只是从这口苗刀想起了我的叔叔。因为我父母早逝,是叔叔把我养大的,所以我很怀念叔叔……”

  杜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同你一样,爸爸和妈妈都很早离我而去了……唉,你说我俩是不是一对苦命鸳鸯?”

  她说了这话,也不由红了脸,娇羞地把脸颊埋在邵元节肩上,口角却噙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邵元节道:“哦,你给我讲一讲你的爸妈好不好?我对你的家人情况一无所知呢。”

  杜娟嗯了一声,说道:“我是泸溪城里人,爸爸小时候很疼我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就经常吵架。在我五岁那年,爸爸就突然离开了我们,从此没有回来……

  “妈妈很难过,一个人把我养大。后来妈妈得了一种怪病,被巫蛊门的一位女巫治好了。妈妈很感激这位女巫,便让我认了这位女巫为干妈。后来我妈妈在我九岁那一年终于旧病复发,不幸去世了。我便随干妈进入了巫蛊门……”

  杜娟忆起往事,不由黯然神伤。

  邵元节道:“听你说过这口苗刀是你爸爸留下的吧……”

  杜娟道:“是,这口苗刀是爸爸成年时爷爷给他订做的苗刀。”
  苗家人喜欢佩腰刀,按照苗家风俗,苗家男子在成年时长辈会给他专门订做一口苗刀,表示这男子业已长大成人。

  邵元节见她好半天住口不语,便打断她的沉思,道:“你爸爸离开你时你才五岁,而且你又不是男子,他为什么会把自已的佩刀交给你呢?”

  杜娟抹了一把眼泪,道:“有一天我同爸爸在屋中说话,我见爸爸的这口苗刀花纹很好看,便拿在手上玩耍。爸爸后来同妈妈吵嘴,一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过了许多天,爸爸又回家来,那时他腰间另外佩了一口苗刀。所以也没有问起这把刀。爸爸离开我们走后,我就把这把苗刀收藏了……”

  杜娟讲到这里,不由哽住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流淌下来,泅湿了邵元节的右肩。

  邵元节见杜娟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酸,便侧转身子,伸左手替她拭泪。

  杜娟握住他粗糙的左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已滑腻白嫩的脸庞上,闭目半晌。
  5.21
  邵元节轻轻叹了一口气。杜娟抬眸看着他,问道:“你叹什么气?”

  邵元节忙掩饰道:“没有,我在想你爸爸是不是还活着在世呢?”

  杜娟一怔,恨声道:“他这么狠心肠抛弃了我和妈妈!这么没良心的人,既使他还活在世上,我也是再也不会理睬他了!”

  邵元节颔首无语。
  杜娟瞄了他一眼,怯声道:“你知道我是一个守寡之妇,你会嫌弃我么?说真话!——”

  邵元节愣了一下,他的目光遇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邵元节道:“不会的,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呢!”

  杜娟微微激动道:“真的?你真是这么想的么?你没骗我吧?!”
  邵元节嗫嚅道:“真的,我一无是处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杜娟口角浅笑,试探道:“你长得还英俊啦,而我有什么好?我才是一无是处的人呢……”

  邵元节忙道:“你不要这么说,你其实很好很好的,你自已不知道……”

  杜娟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好?我自已也不知道的!”

  邵元节道:“你……你唱歌很好听啊,你本领很大啊,你……”

  杜娟注视着他:“苗家男男女女有几个不会唱歌的,这算什么好处啊?我一个养蛊的巫女,谈得上什么大本领啊,而且我先前对你好凶的……”
  邵元节红了脸道:“你生得很美啊……”

  杜娟眼中透出喜乐的笑意,“我真的好看吗?我觉得我都人老珠黄了……”
  邵元节道:“你很年轻啊,你应该才二十岁吧?——”

  杜娟脸上阴晴不定,垂眸细声道:“人家都二十四岁了,我比你大了七岁呢……”

  邵元节怔住了,注视了她小会,难以置信的道:“你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样子啊……”

  杜娟抬起眼睛迎视着他,道:“我真的看上去才二十岁?你别哄我开心……”

  邵元节认真的道:“真的!我不骗你,你真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你有一张娃娃脸呢!”

  杜娟浅咬芳唇道:“现在你知道我是二十四岁的人,而且是个守寡之妇,你会不会后悔了?”

  邵元节低下眼皮,有些心虚的道:“怎么会呢,你别要胡思乱猜……”

  杜娟道:“你是不是心虚了?你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

  邵元节忙道:“不是这样的,我真的觉得你这人很好的,你就像花儿一样好看,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才遇上你的……”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认为杜娟生得年轻貌美,自已能得到她实属艳福非浅;假的是他刚才看苗刀时,看见了一些红色的东西,好像是鲜血?但这幻像刚一出现,就被杜娟给打断了。他的心结一时难以打开……
  下接第20章
  杜娟听他夸赞自已美貌,芳心窃喜,期期艾艾的说道:“算了,我也不想逼你了,你要愿意同我好呢,我们就一块生活下去……你要是后悔了,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们本来就不般配的,你有一天如果走了我也不会拦着你……”

  邵元节听她说出这些话,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忧,暗忖:“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了刀中的秘密,无论如何,我也得对得起她今天这一片情意,毕竟是上一代人的事了……”

  杜娟低声道:“现在你还是跟着我走么?——”
  邵元节略一迟疑,诞着脸微笑道:“当然,我们不是说好了么!除非你要赶走我这个没有用处的徒弟……”

  杜娟笑吟吟的道:“你不许再说这话,我们都不许再说这种话的!”
  邵元节微微一笑,便要将刀还她,不料杜娟说:“这把刀我送给你了!你替我好好保管它哟。”

  邵元节心中一喜,假意道:“这是你爸爸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杜娟道:“你在我身边,这口刀还不是就同在我身边一样。”

  邵元节没想到这口苗刀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不再推辞,说道:“这样也好,我真的喜欢这把刀,看着它就仿佛回到了童年,想起了我的叔叔。”

  杜娟瞄了他一眼,忽发奇想:“要是有一天我俩分开了,你也会从这口苗刀中想念我么……”

  心中不由有些酸悲,起身向森林外走去。邵元节忙跟在她后面。
  走了几步,杜娟回头道:“现在你和我已经没有了师徒的名份,你不用再走在我后面了!”

  邵元节不知所措,杜娟娇羞地抿唇一笑,说:“呆子!我现在是你的人了……”说完牵了他的手。
  邵元节如中电流,想挣开她的手,杜娟反而握得更紧,邵元节心念电转,汗颜道:“让人看见多不好。”
  杜娟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人看见!”

  邵元节无奈一笑,便也握住了她光滑的小手,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林外行去。

  杜娟道:“我们虽然现在不是师徒了,但是我不会忘记对你说过的话,——我会教你巫术的!我也会同你一起共同完成你的报仇心愿的……”

  邵元节心中甚是感动,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杜娟道:“嗯,反正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好不好?”

  邵元节胸中一股英雄豪气油然而生,说道:“好!我们彼此永不相负!”

  杜娟见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很是高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这一刻胜过千言万语!

  二人从林间出来时,只见西边天畔一轮红日衔着山巅,已是黄昏时分了。

  邵元节见雨过天晴了,知道今晚同伴们不会再等他回去就会启程赶尸的。

  此时他有了娇艳的女郎相伴,也无意再回去赶尸了,心想:“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索兴不再思考此事了。

  杜娟今天好生欢喜,一路上不由唱起山歌来:

  隔山望妹砍柴烧,

  柴也硬来山也高;

  心想帮妹砍几捆,

  只恨水深没架桥。


  这是一首苗家情歌,讲的是男欢女爱的事情。湘西苗家男女敢爱敢恨,不比汉人礼教大防。男女间只要相互看对了眼,往往以对唱情歌来试探彼此的心意,由此互订终生。
  邵元节此时也是热情似火,男女间一旦有了肌肤的亲热,便没有了以前的拘束感,于是他也扯开嗓子唱起来:

  妹是山中一树梅,
  我是喜鹊满天飞;
  喜鹊落在梅树上,
  狂风暴雨打不回。

  杜娟听他同自已对起情歌,十分欢喜。二人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对唱起情歌来——
  杜娟唱道:“大雨落来细雨飘哟咿”;

  邵元节唱:“那打湿了情妹的花围腰”;

  杜娟唱道:“围腰呃打湿子不要紧”;

  邵元节唱:“打湿花鞋舍啷开交呃”。
  ……

  一曲情歌对罢,二人都好生兴奋。杜娟道:“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前天让你唱给我听,你还假装不会呢,哼!你敢骗为师……”

  邵元节嘻嘻一笑。杜娟娇憨地道:“你连师父都敢骗,真不老实,我要罚你……嗯,现在师父我累了,为师罚你背我一程!”

  邵元节笑道:“我也累了……”

  杜娟瞟了他一眼,说:“你累了我不管!谁让你坏……”边说边跳到邵元节背上,邵元节苦笑着背起她行走。

  杜娟一双玉臂缠住他的项脖,一脸幸福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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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出了森林,看见路边有一家小店,便打算进去吃晚饭。

  邵元节红了脸道:“你也看出来了,我身上没有带一件行李,因为行李被丢失了,所以现在身无分文的,要你破费……”

  杜娟嘲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没有丢行李,也是一文不名的。”
  邵元节赧颜道:“等我有了钱再还你……”

  杜娟笑咪咪道:“屁话,你和我现在还说什么还不还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这话有些调情的味道,邵元节脸上一红,见店老板笑脸相迎,便住了口。

  杜娟进了店拿眼扫视了一下,微皱眉头,低声对邵元节说道:“呃,这家看来不干净,另找一家馆子吃饭吧。”

  邵元节微微一笑,对老板说一句:“看一会再来。”便随杜娟出去了。

  二人找了好几家,都是差强人意,杜娟道:“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家看来干净的小店!”

  邵元节道:“还是将就一下吧,这些乡下地方,比不得你们城里人家。”

  杜娟撇撇小嘴:“你看先前那个肥头大耳的老板,鼻孔里那毛好长,上面还有鼻屎!呃,真恶心!”

  邵元节摇头苦笑。杜娟又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回同草鬼婆一道来寻找那道姑师徒二人时,在一家小店吃中饭,草鬼婆她们就不讲究,结果害得我拉了两天肚子!……”

  邵元节听了嘻嘻一笑。杜娟还欲诉苦,却见马路尽头处有一家小店,看上去还有些干净,因道:“我们去这家看看吧。”
  下接第21章
  二人进入小店中,才一踏进门槛,邵元节就发现这家小店虽然光线有些阴暗,但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凳也抹得一尘不染;再看橱柜中碗和杯筷洗得发亮。

  邵元节喜道:“这回你该不会挑剔了吧。”

  杜娟的表情有些奇怪,抬首看了看屋角,没有发现蛛丝网。她在门槛上踩了一脚,蹬下一些泥土来。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妇人从里间走出来,杜娟问道:“老板娘,可有吃的么?”

  老板娘不冷不热的道:“有啊,有荤有素,客人想吃啥子嘛?”

  杜娟亲自检查了一下厨房,只见刀板上有切好的葱蒜生姜,尽皆洗干净了;又看土坯的海碗中盛着的一块卤黄牛肉也还新鲜,便道:“切一盘卤牛肉,来一碗石磨菜豆花,多放点辣椒。”

  老板娘答应一声,便开始忙活起来。

  杜娟问道:“老板娘贵姓?这店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老板娘道:“我死去的男人姓裴,大家都叫我裴老板。”

  杜娟吃吃一笑,说:“这姓氏可不该做生意啊。”

  裴老板笑道:“这有什么,做生意嘛,总是有赚有赔的,再说我男人死了,他才是真正的‘赔老板’,我是假‘赔老板’,也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口彩啊。”

  杜娟笑道:“裴老板真是个风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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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老板道:“客人要喝酒么?是我们店自酿的桂花酒。”

  杜娟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就来三两酒。”

  裴老板道:“酒是两人喝还是一个人喝?”

  杜娟本来不饮酒的,但想同邵元节小酌两杯,晚上睡觉才有情趣,便红了脸低声道:“来两个杯子吧。”

  杜娟走出来,同邵元节在一张八仙桌坐了。二人毕竟还不是夫妻,不便相对而坐,故杜娟打横坐了,这样反而同邵元节坐得更近了。

  杜娟看了一下门槛,发现先前她蹬一脚掉下来的泥土已然不见了。邵元节见她东张西望的样子,笑道:“别要鸡蛋中挑骨头了。”

  突然一个弹丸从屋中蹦了出来,滚到杜娟脚跟前。杜娟向屋中看时,只见门帘一掀,屋中跑出一个女童来。

  杜娟替她拾起弹丸玩具,递还给小女孩,笑问:“小姑娘,你几岁了?”

  女童糯糯的声音回道:“我五岁了。”

  杜娟说:“真乖!”

  从屋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看样子是女童的爸爸妈妈。

  一对男女遇见另一对男女时,女人总是会先看女人,暗自拿自已作个比较!然后再看男子的。

  杜娟一眼就看出妇人是裴老板的女儿,母女俩很挂相,都是浓眉大眼,相貌较丑陋,皮肤白腻得像刚屠宰刮毛的白猪,虽然衣服光鲜,但配上妇人粗枝大叶的身材,不仅未增色半分,反显得有些滑稽难看。
  杜娟再移目看那男人时,不觉眼前一亮,这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光景,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净,身材高挑,一身淡蓝色的新衣服,他这样修长的四肢,穿什么衣服都笔挺好看的!

  这对夫妇俩站在一块形像反差很大,看着不般配。

  杜娟暗生妒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么丑陋的妇人却偏命好福大,嫁个如意郎君!我自问相貌也是中人以上,偏偏命同纸薄,成亲一年男人就去世了……”

  邵元节也不由为那男人容貌所摄,见对方衣着得体,不由自惭形秽,觉得对方就像传说中的玉面郎君。自已与他相比,就是一个显得稚气的乡下大男孩。

  妇人见自已的男人与杜娟彼此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生了敌意,瞪了男人一眼,嚷道:“别磨磨蹭蹭的,等会天就黑了,还要赶四里马路的,快点走哟!”

  男人被妻子疾言厉色吓得一哆嗦,温和地招呼女儿走路。
  小女童似乎不舍,撒娇说:“我还想同外婆多玩一会!”

  男人也似乎不想急于动身,便对女儿说:“那你去跟外婆说啊,说朵儿还想在外婆家玩呢。”

  妇人听得不耐烦,喝道:“放狗屁!朵儿玩了两天够了,快跟爸妈回家!”

  朵儿还欲撒娇,妇人粗鲁地拉了女儿向门外走去,在大门口朝厨房里忙活的母亲说一声“妈,我们走了,下回又来看你!”

  裴老板正自烧菜,出来安慰几句外孙女朵儿,便叮咛女儿一家三口路上多加小心。

  那男人在丈母娘同朵儿说话时,不时拿眼瞟杜娟。
  妇人看在眼里,醋意大发,又作河东狮吼,男人似乎惧怕妻子,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牵了女儿同妻子走了。

  杜娟同邵元节默然相对一会,忽笑说:“明天我们到小镇上替你买一身新衣裳,你都没有换的了。我也该换一身了,这两天出门就只带了两套衣裳的。”

  邵元节知杜娟是受了那衣着光鲜的夫妇的影响,才有此议,所以也不便多作推辞。

  少时,裴老板端上菜肴来,邵元节这会又累又饿,若在平日早已狼吞虎咽,但见杜娟未动筷,便不好意思先吃。

  忽听杜娟一拍桌子,立眉说道:“裴老板,你和我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在菜豆花里下金蚕的尿!谋害我们是何道理?”

  邵元节怵然心惊,但他也知晓杜娟是养金蚕的行家,既出此言,想必不虚,于是静观其变。

  裴老板见杜娟叫破了自已的阴谋诡计,好不羞恼,装糊涂说道:“既然客人嫌这碗豆花做得不够干净,那我再另煮一碗来。这牛肉还是很干净的,客人尽管放心吃吧。”

  裴老板回到厨房另外煮了一碗菜豆花汤端上来。杜娟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便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她每样都尝过一筷后,便若无其事地对邵元节说道:“你也饿惨了吧,快点吃吧。”

  邵元节心中惊疑不定,但见杜娟没事人一般,心想:“她是养蛊的巫女,这乡野村妇在她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看样子应该没有凶险吧。”雅不欲让她小看了自已,便泰然自若吃起饭来。
  杜娟自已倒了一杯酒啜了一小口,便将那小壶酒递给邵元节。

  邵元节嗅了一下,说道:“这酒好香!”自已斟了一杯酒,仰首喝了。
  杜娟在他喝酒时,也小饮了一口酒。桃腮更增娇艳,口角若有笑意。

  邵元节虽与她行过“夫妻之礼”,却无夫妻之名,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给她斟酒。便自斟自饮。却把酒壶放在中间,但杜娟却没有再饮酒了。

  酒一会就喝光了,邵元节自然不好意思再讨要,杜娟也不愿他喝醉了,装作没看见,自顾低头吃饭。

  吃过饭后,天色已晚。杜娟却迟迟没有动身之意。
  邵元节看着漆黑的天幕有几颗星星,不由想起了赶尸的同伴,心道:“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裴老板走过来,见客人没有结帐之意,搭讪道:“客人是要在小店住宿么?”
  杜娟道:“嗯。”

  裴老板狐疑地盯了杜娟一眼,以她阅人无数的目光,自然不难看出这一对年青人有些奇怪,说是夫妻不像夫妻,说是情人又似乎是由年青女子在作主。多半是一对私奔的小晴人!

  裴老板试探道:“小店平日没什么人留宿,所以客房没有多预备,只有一间房……”

  杜娟不动声色道:“我们就要一间房的。”

  裴老板露出窥测人心的笑意,道:“好的,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便上阁楼去了。

  少时,裴老板便带杜娟和邵元节二人进入了收拾干净的客房。

  邵元节第一次与杜娟要同床共枕睡觉,脸上略觉不自然。但此时略有几分酒意,心中又充满了那种期待……
  下接第22章
  杜娟关上房门,听裴老板脚步声下了楼,便走到邵元节身边,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道:“这店有古怪!”

  邵元节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杜娟又道:“先别管她,咱们先休息,到了后半夜看我的好戏!”

  邵元节好奇地问:“刚才她又没能加害我们,何必要教训她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娟道:“你不管,我自有道理。”
  邵元节还欲再问,杜娟掩住他的嘴,吹了灯。

  黑暗中邵元节听见裴老板轻微的脚步声上来,走到转角处站住不动,想来是在倾听楼上二人的动静。

  杜娟同邵元节在黑暗中相对而立,过了好一会,听见裴老板轻步下楼的声音,杜娟才拉他上床睡下了。

  二人睡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悄悄话。到了后半夜,杜娟便拉邵元节起身,二人在黑暗中穿好衣服起来,也不点灯。

  杜娟蹑手蹑足走到门边,倾听了一会,才轻轻拔开了门闩。
  二人借着窗外的黯淡的星光,猫步走下阁楼。邵元节不知她意欲何为,不由有些紧张。

  杜娟牵着他的手,无声地在黑暗中行走。走到柴房时,杜娟立在门外倾听了好一会动静,才闪身进入。

  邵元节疑心杜娟是要盗走裴老板秘养的金蚕,想劝她算了,但杜娟却掩住他的口,示意他不可出声。

  杜娟弯下腰身,伸手在柴房地上东摸西探,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她才摸到一个铜环,示意邵元节帮她提起铜环下面的暗门,二人便看见下面是一个地窖。

  杜娟似乎早有预见,见怪不怪,牵了邵元节的手,小心翼翼地踏着木梯下了地窖。

  邵元节心中很不安,他从杜娟种种特异的举动中产生出种种揣测,这城郊小店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由替杜娟担心起来。
  邵元节无声地从腰际摸出杜娟送他的那口苗刀,以防不测。

  杜娟在黑暗中屏息站立片刻,突然开口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被老板娘使黑巫术谋害了的人!”

  邵元节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惊讶得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黑暗中是谁藏在那儿!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自已和杜娟的呼吸声外,黑暗的地窖中并没有一丝别的声息。

  邵元节默默踏上一步,持刀护在杜娟身前。

  杜娟右手握住邵元节没持刀的左手,幽幽叹息一声,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黑地窖中被关了有多久时间了?今天既然遇上我,算是你的福气,因为我是来救你出苦海的。”

  邵元节脑中联想起前天黎明时分,杜娟在死尸客店中对金蚕说过的那些深情话语,心中若有所悟。

  杜娟轻轻咳嗽一声,续道:“我看这家店是家黑店,老板娘用金蚕谋害路人的性命,并使用黑巫术将被害之人的魂魄锁住为她所用,让你们这些魂魄替她无偿劳动,替这家店主人致富,我看这家店的鹅呀、鸭呀、猪呀都好生健壮,由此想来老板娘养的金蚕也有些道行了。”

  杜娟清了一下嗓音,越说越奇:“老板娘的儿子托她的黑巫术,也一定在外面成为富贵中人了吧。可是老板娘真黑心,让你为她无偿效命,却剥夺了你投胎转世的机会,她一定每年都要在你这儿算账说自已亏了多少本钱吧,总是让你白白替她做事的,是不是?”

  邵元节见黑暗中那人始终不吭一声,心中大奇,于是又暗自运用眼眸的神通,过了半晌,他觉得眼前有了一团光晕,似乎照亮了黑暗的地窖。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视地窖,蓦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灰衣人影!
  那人影似乎是个成年男子,头上扣着一顶高筒毯帽,额上压着几张书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他垂头站立在木柱子前面。两只长袖几乎垂直拖在膝前。宛如一个幽灵!
  ——不对,这男子就是一个幽灵!
  这幽灵看来已死去了多年,地窖中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杜娟吐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不用多心,别要以为我是想要夺取老板娘的金蚕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从前就是养金蚕的巫女,但是我今后再也不会收养这金蚕了,因为养了它的主人就必然会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一种,黑巫术才会灵验。”

  杜娟叹惜一声,又道:“我从前还不信,结果我真的守寡了七年,我也受够了这种孤单、寂寞,如今我将金蚕嫁出去了,才知黑巫术的禁忌果然灵验……”

  邵元节听了这席话,才知自已完全想错了,他本以为杜娟意在夺取金蚕,却不知养了金蚕的主人,命运也必然会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一种,杜娟将金蚕出嫁了后,才与自已有了夫妻之情……

  邵元节想起老板娘果然是孤单一个人在打理这家城郊小店,至于杜娟说老板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享受荣华富贵云云,邵元节虽然不明白杜娟说这些话有何凭据,但依他对杜娟的观察,杜娟算是一个巫术高手,想来这话也是言下无虚。

  既然杜娟无意争夺金蚕,那她来这儿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这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他既感恐怖又有些兴奋,因为有了观花巫女杜娟,他觉得日子变得很精彩!
  杜娟说了这一大篇话,方才说道:“所以今天我是来放你出去的,但作为交换条件,你也须给我两样东西,我知道这两样东西你能帮我取来的,是不是……”

  邵元节不知杜娟想要什么东西,但杜娟却住口不语了。

  好半天没有一丝动静,邵元节忍不住捏了一下杜娟的小手,杜娟在黑暗中回应了他,也轻轻用指甲掐了他一下。

  这么一声不响地站立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邵元节正自奇怪,杜娟忽然放开他的手,在地上坐了下去。

  邵元节知她在施展黑巫术,便退开了一步。
  少时,只见一缕淡淡的红光向楼梯口飘荡过去。

  邵元节揣想是那个灰衣人的魂魄要走了。正自惊疑不定,那红光又飞了回来,邵元节借着微弱的红光,看见杜娟伸出双手,手心向上,仿佛要捧接某种东西。

  须臾,杜娟才说了声:“谢谢你,我也不会食言的!”

  黑暗中忽然有了光亮,照亮了半间地窖!
  ——原来是裴老板站在楼梯口!她手中提着一盏小灯笼,恶狠狠盯着二人,皮笑肉不笑说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自已找上来!今天老娘要你们这对小情人成为我的奴隶!哈哈哈。”

  邵元节大吃一惊,忙持刀挡在杜娟面前。
  观花巫女杜娟兀自盘坐在地上,微阖双眸,双手捏着某种法诀,宝相庄严。似乎对裴老板的威胁浑不在乎。
  裴老板道:“你为何要来这儿放走我养的魂奴?昨晚我不是放过你们小两口了么?”

  杜娟睁开眼睛,淡然笑道:“裴老板,你既然敢对我起谋害之心,那我自然要教你领教我的手段!”

  裴老板讥诮道:“哦,原来是个行家子。”

  杜娟道:“你靠金蚕谋财害命,并使用黑巫术奴役被害之人的魂魄替你家白白劳动,这种事伤天害理!既然你今天惹上了我,也算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到了!”

  裴老板道:“小媳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就凭你刚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是你死了成为魂奴,我也偏不让你称心如意的,——我要让你这小情郎同你分离!教你们永生永世不能再在一块儿!”

  杜娟大怒道:“你好恶毒!”

  裴老板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除非你现在跪下来求饶,做牛做马服侍老娘,或许老娘可以让你们双双做我的魂奴,怎么样?”

  裴老板将小灯笼放在楼梯口,从身后提起一个煮饭用的铁鼎罐,揭开了盖子。杜娟素晓金蚕喜欢睡在铁鼎罐中,知道裴老板是要放金蚕出来了,便对邵元
  节道:“你快坐在我身后,不许离开我半步!”

  裴老板得意的说道:“小媳妇你怕了吧,我知道小媳妇很爱你的小白脸,所以才会支使我的魂奴替你去盗我的……”

  话音未落,杜娟忽然双手一招,一道妖异的黑气向裴老板卷了过去。
  下接第23章
  下午好
  你心我意
  (1)

  裴老板不意她巫术远比自已高明,慌里慌张向柴房后面躲避。但黑气已然将她包围,裴老板发出惊惶的嘶叫,咚地一声,滚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此时铁鼎罐中腾起一缕淡金色的气体,向二人所坐之处滚动过来。
  杜娟见金蚕逼近,双手宛如给花儿浇水一般,在自已和邵元节周遭地上已撒了一把盐粒。

  那金蚕身体在这狭窄的地窖中陡然膨胀为一丈余长,宛如一条蠕动的金色巨蟒!口中发出嘶嘶的可怕声音。

  邵元节坐在杜娟后面,提起苗刀,紧张地对着这庞然大物。金蚕身体发出的浓烈的腥臭气味令他几欲呕吐。

  金蚕在地窖中狂暴地游动,它好几次扑向二人,但说也奇怪,金蚕的身体一触及杜娟在地上撒下的盐花,立时发出痛苦的咆哮声,身躯如被火灼刀扎一般,剧烈地摇摆。

  杜娟一看这金蚕的庞大体型,比自已养过的那只金蚕还大了一围!便知道这只金蚕少说养了有三年了。

  裴老板一定是在每年夏历六月二十四至二十六日这三天祭祀的日子里,每天都煮了新鲜的猪一头、鸡一只、羊一头,用刀剁碎之后饲养它。
  这种金蚕的食量很大,魔力也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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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娟从身上摸出一个荷花包,从中取出一块布条,闭目默念咒语。

  邵元节见杜娟手上摊放着一块白布条,上面有斑斑暗红的血迹,心中暗暗纳罕。不知是谁留下的鲜血,血迹已然干透,杜娟为何要珍而重之地保存在这荷花包中?

  金蚕绿荧荧的细小睛睛一看见这条血布条,立时显得惊恐不安。它游到杜娟身后,朝邵元节张开血盆大口,倏地咬下——
  邵元节大惊失色,身子猛地向前一滚,避过了金蚕的袭击。

  杜娟见邵元节身子已然出了自已布下的用细盐圈成的“结界”,又气又急,见金蚕转过长躯,欲将邵元节一口吞噬入腹中。当下奋不顾身,扑过去将他压在下面。

  金蚕一头向二人扎了过来。杜娟百忙中将那血布条向金蚕劈头盖脸甩去,金蚕似乎非常忌惮那血布条,急忙向后缩退数尺,闪避开了那块血布条。

  杜娟趁此机会,将邵元节一把抱起来;邵元节也知情势十分凶险,忙将杜娟细腰搂抱了,二人一同滚动进了“结界”中。

  金蚕见血布条落在地上,长长的身躯便缩在屋角,不敢再满地窖游走。

  杜娟双手支地,伸出左腿,用脚尖去勾那血布条。金蚕眼睁睁看她将血布条勾了回去,却不敢发动袭击。

  杜娟将血布条重新摊开在双手上,对邵元节说道:“这次再不可离开我了!”
  邵元节羞惭地嗯了一声。杜娟重新默念咒语。念毕,双手将那血布条向金蚕抛去。

  金蚕惊惧地摇摆庞大的身躯,那血布宛如一把张开的伞,下面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似的悬停在空中,金蚕痛苦地发出咻咻的喘息声,眨眼之间重新幻化为一缕淡金色的气体,向地窖出口逃走。

  杜娟不依不饶,双手一抬,一缕黑气宛如一条长绳捆缚住了金蚕。

  金蚕猛力挣扎,杜娟念动咒语,金蚕身体急剧缩小,片刻间金蚕便变成了一撮香灰。

  杜娟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拍拍手,那块血布宛如生有眼睛似的,飘落到她手上。

  杜娟将血布收回荷花包中,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走出了“结界”。

  她走到金蚕变成的香灰边,朝它吐了几口唾沫,金蚕便化为了一滩脓血。
  杜娟更不多看它一眼,登上了楼梯,见裴老板倒在地上,杜娟喜孜孜道:“瞧你这点微末道行,还想放金蚕吃了我!”

  邵元节惊魂稍定,也走出了盐花布成的“结界”。他不敢从金蚕的脓血处经过,小心翼翼地沿着地窖墙壁边走了上去。

  他看了裴老板一眼,问道:“她怎样了?”
  杜娟轻描淡写的道:“她死了。”

  邵元节啊了一声,呆立当地。杜娟淡然道:“这种人死有余辜。”

  邵元节回过神来,对杜娟好生佩服。好奇地问她道:“你那血布条是什么?为什么金蚕如此恐惧这血布条?”

  杜娟眼睛闪过狡黠的笑意,附着他耳朵悄语:“那是我的月经布!”

  邵元节惊愕不解地看着她。

  杜娟在黑暗中偷偷一乐,说道:“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有什么话在路上再说。”说完自顾出了店门。

  邵元节觉得这位观花巫女实在邪门又有趣味,追上她问道:“你不是要放了那个魂奴么?”

  杜娟道:“裴老板都死了,那魂奴不就自由了么。”

  邵元节道:“是这样啊。”很想问她从魂奴身上交换了什么宝贝了,但联想起裴老板的话,似乎与自已有关,也就不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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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走了一程,邵元节道:“你昨晚不肯告诉我是如何识破裴老板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杜娟笑眯眯地解释道:“金蚕最爱干净的,——我昨天一走进这家黑店中,见屋角没有蛛网,心里就有数了。我故意在门槛上蹬了一些泥土下来,过了一会那些泥土就不见了,我就明白了这个裴老板一定养有金蚕。那些泥土就是被金蚕打扫干净了的!”

  邵元节道:“所以你才随同裴老板进厨房去察看?”

  杜娟点点头,道:“虽然裴老板是养蛊的妇人,但也并不表示她一定会害人。我在厨房中一边同她闲话,一边打量周遭环境,从窗外看出去,见她家养的鹅啊鸭啊猪啊的,尽都肥壮。”

  邵元节纳罕道:“难道养了金蚕就能保佑家畜兴旺么?”

  杜娟道:“寻常养蛊人家,都是想借重金蚕的灵气,使家业兴旺。养金蚕的人家一般很少生病,养猪养牛也容易养大的。做生意呢,可以一本万利,做官呢,可以青云直上。”

  邵元节奇道:“哦,哪么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有个儿子在外做官的呢?”

  杜娟嫣然一笑,道:“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邵元节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杜娟调皮地笑道:“我是观花巫女啊,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啊!”

  邵元节佩服地看着她,纳闷道:“裴老板为何不去他儿子家里享清福呢?”

  杜娟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养金蚕就要付出代价的,须在孤、贫、夭三种结局中选择一种。否则法术就不灵验的。所以养金蚕的人一般都没有好结果的……”

  邵元节听了这话,不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杜娟会心一笑,故做轻松的道:“所以我及时把金蚕嫁出去了啊。”

  杜娟又道:“养金蚕的人把人害死后,可以驱使死者的魂魄为她干活,因此致富。每年年底金蚕的主人要在门后跟它算账,要骗它说这一年亏本了,而不能说今年赚钱了,否则金蚕会让宿主替它买活人来给它吃!主人要是不讲信用的话,它就会作祟加害宿主……”

  邵元节听得一愣一愣的,杜娟又道:“养蛊的人最怕被别人知晓,如果不慎被受蛊害的人家知晓了,别人会请来巫师作法,收了金蚕,那主人家就会诸事不宜,全家死尽的。”

  邵元节道:“这么说养蛊人家最怕你们这种巫师了?”

  杜娟眉飞色舞的道:“所以裴老板今天遇上我观花巫女就是自己想找死!”
  gh 下接第24章
  邵元节羡慕道:“不知我能不能学会这种巫术啊?”

  杜娟道:“放心,我观花巫女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从明天晚上——不对,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应该说是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每天都会传你巫术的。但咱们话说在前头:我对巫术会知无不言,倾囊相授的;然而对于养蛊之术,因为这是巫蛊门的规矩,必须传女不传男,所以我不会教你的。”

  杜娟瞄了他一眼,又补上一句“你不传我赶尸术,我也不传你养蛊之术,这叫做行有行规。”

  邵元节欣然道:“我只要能学会巫术,成为像你一样的巫师,我就心满意足了!”
  杜娟微笑道:“学巫术的女子叫做女巫,学巫术的男子叫做男觋。”

  邵元节道:“是这样啊。那你们巫蛊门中有男觋么?”

  杜娟道:“有啊,不过地位就不如我们女子了。因为巫蛊门从前都是只有蛊女的,从这一代大巫师开始,才打破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开始吸收一些男觋入门。”

  邵元节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大巫师也是一个女子了。”
  杜娟道:“嗯,大巫师是草鬼婆的师姐。”

  邵元节道:“那就是一个老巫婆吧。”
  杜娟道:“我们巫蛊门排序是以入门为大,大巫师只有三十二岁,比草鬼婆小了十岁,但却是草鬼婆的师姐。”

  邵元节想起自已在赶尸匠中的地位,自嘲道:“那我要是入了巫蛊门,不是成了最小的徒子徒孙了。”

  杜娟目光闪动道:“那倒不一定……”她本想说“你成为徒孙了我们俩今后又算怎么回事呢。”但这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邵元节也想到了这一层,便住口不再提到这种话了。

  二人沿着田野阡陌走了一阵子,只闻鸡鸣农舍,流水呜咽。晨曦初露,山色空濛。邵元节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到那儿去?”

  杜娟道:“出来许多天了,我想先回去了。”
  邵元节道:“暂时不寻觅蛊物了么?”

  杜娟道:“心急吃不得热稀饭,找了这两天也一无所获,总不能就这么干耗下去吧。”
  邵元节见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

  
  二人迤逦而行,到傍晚时分走到一个小镇,杜娟说今晚就先在此歇息,明天早起赶路,至中午时就到家了。

  二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店投宿。吃过晚饭,二人回到屋中,杜娟果然依言向邵元节传授巫术。

  杜娟让邵元节和自已相对盘坐在床上,双手手心向上,分别放在自已膝盖上。
  杜娟说道:“先从今天我们斗那只金蚕说起吧,我就是利用盐来施展巫术,你不知道巫术的起源正是利用了盐……”

  邵元节好奇道:“利用盐?”

  杜娟道:“是啊,相传巫术来自于舜帝部落。舜帝泒他的儿子到巫咸国做酋长。他掌握了把卤土制成盐的技术,人们把这种用土变成盐的变术称做巫术。舜帝的儿子也就是第一位会变术的巫师。”

  邵元节点点头,有一种如闻上道的感觉。

  杜娟又道:“我从十二岁开始学习黑巫术,至今已经有十二年了,我知道那些是有用的,那些是没用的。心里明白的师父都懂得‘真给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许多看上去很神秘的东西,其实捅破了窗户纸也没有什么稀奇。”

  顿了一顿,又道:“你过去所习的赶尸,本来也是一种白巫术。而且也是我苗家的一种蛊术呢。”

  邵元节纳罕道:“是么,我师父……我师父怎么没给我讲过赶尸也是一种巫术和蛊术呢?”

  邵元节的记名师父乃是他的舅舅谢勇,授艺师父是陈大富,他不知从师公徐矮子开始,门下众人实际上都是行脚的苦人,从未读书识字,赶尸的技术乃是师徒口口相传,并不懂得这些道理的。

  就是在赶尸这一行当,大家囿于门户之见,均各守秘密。所以彼此间都所知有限。徐矮子这一门所传的赶尸之术,也只有挑尸和背尸之法。对其他地方的赶尸之法了解不多。
  杜娟道:“是啊,赶尸是一种白巫术,也是我苗家的一种蛊术呢。至于你师父为什么没教你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邵元节茫然道:“那么什么是白巫术,什么是黑巫术呢?”

  杜娟道:“所谓白巫术,是寻求光明或善良的力量帮助别人,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例如为他人祈福时,只需要向神明告知目的,并献上贡品祭祀。在祈福结束时,向神明答谢即可。因此白巫术又叫吉巫术。”

  邵元节点点头,杜娟又道:“所以我不用问你也清楚,你们赶尸其实也是用了一些药物或蛊术,让尸体能保持一段时间不发生腐败的,我说得对不对?”

  邵元节含笑道:“原来我们赶尸做的是积德行善之举呢!”他在想尸体其实已经被秘密分割了,只是满着丧家而已。

  杜娟续道:“另外白巫术还包括求晴、祈雨、驱鬼、破邪、祛病、除虫、寻物、招魂……”

  说到这儿,观花巫女脸上有些害羞之色,低眸道:“白巫术甚至可以让没有感情的男女相爱的……甚至使不孕的妇女生子……”

  邵元节见她羞答答的样子,心中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触动。

  观花巫女杜娟虽然驻颜有术,但年纪比他究竟长了七岁,江湖经验比他丰富许多,本领又大,她在他面前有好几种错位的角色在交替出现——有时似明师,有时似姐姐,而有时又只是一个富有女人味的晴人……

  杜娟咳嗽一声,续道:“我所学的黑巫术,你也看到了,是以诅咒和巫蛊为主,寻求黑暗或邪恶的力量惩罚仇人,不过使用黑巫术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昨天我已经给你提起过了,比如养金蚕的人须在孤、贫、夭三种结果中选择一种,黑巫术才能灵验的。巫师施法术时须以自已的灵力作为诅咒的力量来源,否则会招来邪灵的反噬。”

  邵元节隐隐觉得不妥,说道:“黑巫术难道就只是用来害人么?”
  杜娟道:“也不是啊,黑巫术亦可用作治病,也可用以对抗别人的黑巫术的咒语。比如你学会了武功,你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还可以强身自卫,所以不能简单地说黑巫术是好是坏,这要看是什么人在运用黑巫术。”

  邵元节听了这些话,心中活泼泼的。深庆自已错有错着,邂逅一位巫术高手。

  次日早上,邵元节一觉醒来,见杜娟还在昏睡,便推她起床。杜娟嘟嚷再睡一会,侧转身朝里睡了。

  杜娟平日都是早睡早起,极少赖床。邵元节心想杜娟这几天可能赶路疲惫了,便躺在床上想心事。

  他一瞥眼见到桌上放着的那口苗刀。眼中不由掠过一丝不安,心想:“我和她现在已有夫妻之亲,这口苗刀假若果有我父母和她爸爸之间的一段仇恨,难道我还能报仇不成?!”

  转念又想:“然而自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么能因为贪恋女色而置父母血仇于不顾?!”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心中好生为难,又想:“说来也真稀奇,因为这口刀我与她结缘成为情人,但这口刀似乎又藏匿着一段难以化解的仇恨!”

  他左思右想了好一会,终于按捺不住良心的拷问,悄悄起身拿了那口刀,心说:“如果真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一走了之,从此与她断绝这份情缘,但我绝对不会与她反目成仇的!毕竟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了,与她又有何干?如果是我父母对不住她爸爸,我就从此隐姓埋名,离开家乡,再不与她相见!”

  心中虽然有了决断,但又平添了一种难分难舍的悲伤情绪。悬想自已因为窥见了不详的真相,而孤身一人远走他乡的情景,胸口隐隐作疼。

  与杜娟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情景都憬然赴目,他耳畔回响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唱过的每一段山歌……仿佛他与她相恋了三生三世!邵元节情难自禁,不由热泪盈眶……
  他生起一种冲动,真想将这口刀丢到窗外的池塘之中,从此不问真相反而落得心里干净!然而母亲和父亲的音容又似乎在谴责他的逃避现实!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蓦然间想起那天在小潭边与草鬼婆和杜娟的蛊相斗的少年道姑靳雪鹄来。

  心想:“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当日在我心中只是对那位少年道姑怀着好感,所以才会在看见杜娟的金蚕被道姑的师父破了之后而由衷喝彩,不想因为这声喝彩反而让我和杜娟结成了一段奇缘……”

  他看着苗刀胡思乱想了许久,蓦然间眼前又出现了母亲的幻像!他不由一怔,母亲的幻像宛如鸿飞冥冥一般转瞬消失了。

  邵元节凝眸再看时,却一时之间难以宁神,那幻像便难以再现。他想:“也许这是母亲在显灵,告诫我不可留恋女色!看来我须速速离开她才是!”

  脑中不由忆起昨天在大山中说的 “我们彼此永不相负” 的誓言,言忧在耳,却抵不过幻影的无言责备!

  心想:“罢了,罢了!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且远走他乡,离开这伤心之地,我也学那两位道姑吧,从此遁入空门!此生虽然不能与杜娟白头到老,但我永世不再爱上别的女人,也算不虚誓言!”

  邵元节的亲人尽皆去世,现在这位舅娘是舅舅三年前娶进门的填房,原来的舅娘在七年前就过世了,所以他才来做赶尸匠的。

  他打定了主意,强忍心中悲痛之情,决定立即不辞而别,挥苗刀斩断心中的万缕相思!从此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异乡。
  正欲拔步出门,这时杜娟已然醒了过来,她坐在床沿,对邵元节道:“我好渴,你给我倒碗水来。”

  邵元节忙下楼向店家讨了一碗瓦缸中的井水,端来给她喝了。杜娟似乎还未睡清醒,闭目片刻,穿上衣服说要去茅房,邵元节心想趁她去茅房之时,一走了之。

  杜娟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忽感周身发软,头晕目眩,咚地一声坐倒在地上。
  邵元节吃了一惊,忙上前扶她起来,问她怎么了。

  杜娟闭目不答。邵元节见她双颊生晕,便用手摸摸她的脸庞,有些发烫。

  他忙又摸她额头,果然是在发烧,心下歉疚,自已居然如此粗心大意,现在才发现!
  邵元节想替她去抓药,却又没钱。便问她要钱买药。

  杜娟迷迷糊糊地坐在床沿,将枕下一只蓝色荷花包交给她。邵元节取了钱急匆匆去小镇上找草药师傅。

  草药师傅姓雷,年已半百,是方圆二十里唯一的一位医生。所以他的诊舍屋里屋外都站满了病人及家属。大家看病须排队的。

  邵元节心急如焚排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看诊。

  雷师傅听邵元节说女病人是发热,便说发热病因很多,不能随意乱用处方的,须病人自来诊查后方肯用药。

  邵元节还欲分说,雷师傅很忙,没空同他废话,自管替别人看病。

  邵元节无可奈何,只得回到客店,向杜娟说明了情况。
  杜娟说自已不要紧的,挣扎着下了床,洗漱完后,便欲出门。

  邵元节见她脚步虚浮,连站立都不稳,心疼地说:“你烧得很厉害,这人生了病是不能逞强的,这里离诊所尚有三里地,还是我背你去看大夫吧。”

  杜娟感觉恶心欲呕,摸摸自已脸,果然烫手。听邵元节提出要背她去看病,心中感觉一阵温暧,便不再逞强了。
  邵元节将杜娟背起,急急忙忙赶到诊所。此时已近中午,日光很烈,但看诊的病人及家属仍排着长龙队伍。

  杜娟虚弱地睡着了。鼻息细细吹在邵元节后颈上。邵元节见日头很毒,恐她被晒得加重了病情。便除下自已外衣蒙住杜娟的头脸。

  邵元节心中焦急,只得背着杜娟排队待诊。他风风火火来回两趟急奔,在烈日下已累得满头大汗。

  杜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邵元节赤裸着上身背着自已候诊,他的外衣罩在自已头脸上。引来周围人们的好奇的目光,不由大羞,便让邵元节放下她来。

  邵元节坚持用外衣给她遮阳,扶着她等候看诊,这让杜娟分外感动。

  雷师傅正在给排在他们前一位的病人老大娘看诊,他瞥了二人一眼,便教邵元节将杜娟先放在竹床上坐着。

  老人见二人都是外地人,邵元节刚才一度不避男女之嫌背着女病人,便问二人来自何处。周围人也好奇地询问二人是何关系。

  邵元节见众人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已和杜娟,他本想说杜娟是他的姐姐,却见杜娟在看着自已。

  邵元节心中有些发虚,便鼓起勇气说:“她是我的妻子。”

  一位中年妇人道:“啧啧,看你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就成亲了么?”

  邵元节红着脸道:“她是我家的童养媳,因为我生病了,父母便要我们早日成了亲,以为冲喜。”

  另一个老妇人嘴很碎,她将邵元节误认成自已儿子的一位朋友了,但她又忘记了儿子那位朋友姓名,于是不住问他们姓什么,是何地人,自已的儿子现在情况如何?

  邵元节本想告诉老妇人认错了人,一瞥眼间见杜娟在听自已说话,她神情有些快活,邵元节心中一动。
  tx下接第26章
  他暗忖真相早晚得说出来,自已要是走了也可让她知晓其中原因。

  一时头脑发热,便将错就错,不顾后果说道:“老人家记性真好,还记得我这人,不好意思,我却记不得老人家了……”
  顿了一下,故意大声对老妇人说道:“大妈,我是辰州人,姓邵名元节。”

  杜娟吃了一惊,邵元节眼睛望着老妇人,其实是说给杜娟听的:“我父母因为被仇家所害,舅舅便让我逃了出来,并再三嘱咐我化名为赵小二,以避仇家相害。”

  他瞥了杜娟一眼,用手指着她又说道:“但我现在有了媳妇,我想我已经长大了,心想大丈夫行事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所以从今天起决意恢复了真名。因为我和你儿子的交情,所以不想满你的。你儿子说过几天就会回家来看大妈的,请大妈告诉你儿子,我真名叫做邵元节,而不是赵小二。”

  他这些话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相信杜娟也能听明白的,是祸是福且听天由命好了!

  杜娟病得迷迷糊糊的,她心思原也并非缜密,邵元节说认识老妇人的儿子云云,她也信以为真,对邵元节这些话一时不知应作何反应。

  作为晴人,对方的一个眼神也能猜出心意,杜娟在别的事情上并不精明,但在儿女感情上却是十分敏感。

  她从邵元节看她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联想起这少年人当时莫名其妙地要拜自已为师的事情,已然明白邵元节所言非虚。

  杜娟心想:“我真傻!还以为他真叫做什么赵小二呢,原来是叫做邵元节!这名字他断然信口编不出来!”
  她想恼他对自已居然隐瞒了这么多天!但转念又想:“听他的话,仇家应该很厉害的,我和他相识之时还是一个凶巴巴的要杀了他的巫女,他自然对我使用化名了……也许是因为和我有了夫妻之情,见我巫术还不错,他才决意说出真相,唉,这也怪他不得……”

  杜娟是一个情痴,男人对她好些,她就一心一意处处要维护这男人。

  她从小受的教育本来不多,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也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后来又进入了龙蛇混杂的巫蛊门中,世俗的道德观念对她束缚甚少。

  所以她一向不大在意爱她的男人的人品如何的,因而她才会考虑和善于哄女人开心的朱春成为晴人。

  现在她见邵元节对自已表现得很关怀,不仅不惧怕别人的眼光,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背负生病的自已,而且还愿除了外衣给自已遮阳。自已却赤裸着上身让烈日晒烤!她心里着实欢喜。

  邵元节当着众人口口声声称自已是他的童养媳、是他的媳妇,杜娟觉得很受用,仿佛自已真的是他的童养媳一样。

  因为童养媳一般都是妻子比丈夫年纪大几岁,所以她很乐意邵元节说自已是他的童养媳,管他呢,童养媳不是后来都成了媳妇了么!
  她本来这些天不好意思开口试探邵元节是否愿意娶自已,但现在看来这少年人对自已也动了真情,公然声称自已是他的媳妇!杜娟心里又喜又悲,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她不仅心里不怨邵元节瞒了自已,还暗暗庆幸他因为这段避仇的经历才阴差阳错促成了自已与他的缘份。

  她现在只是希望邵元节不是信口雌黄对老妇人胡诌,而是真心实意想同自已结为夫妻!那她就可在众同门面前争了脸了,人活在世上,是不是就是在活给别人看呢?

  他是一个快十七岁的少年,对女人正是充满好奇、充满渴望的年纪;她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寡妇,正是渴望被爱情的雨露滋润的年纪。

  杜娟不求邵元节能有多大本事,她只是被邵元节的年轻英俊所吸引,他是一个言语有趣的人,他既能歌,又勇敢,而且他在那种事情上真有意思的……

  昨晚在裴老板那黑地窖中他两次挡在自已前面保护自已,她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尽管她其实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事实上反而是她在保护着他。

  但他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她想日后好好调教他成为一个黑巫术的高手,以报答他对自已的种种体贴和关怀之情。

  她之所以有些犹豫和朱春建立那种关系,一方面是因为朱春名声不好,另一方面她素知朱春一向用情不专,是个贪多嚼不烂的人!杜娟觉得自已如果与朱春好上的话,是不能控制朱春的;但她觉得自已能控制邵元节,因为她和他之间隐隐然有一种师徒的关系,所以邵元节总是对自已很听话的。

  她和他的关系彼此之间常常不自觉的错乱了,有时似是师徒,有时似是姐弟,有时又是情人。

  无论变成那种关系,他和她都是一种亲密的关系,她心里不仅不觉得这些关系别扭,反而觉得实在很有趣的!
  雷师傅见杜娟稍有咳嗽,咽喉肿痛,口干而粘。舌红苔薄腻,脉弦略缓。便断定她是暑热夹湿,阻遏卫气,气机郁闭。

  老人提笔写了“清暑退热方”加甘露消毒丹的药方。让邵元节到隔壁药房去抓药。

  邵元节扶起杜娟向隔壁走去。药房替她秤了药,说道:“诊金和药金一共一两纹银。”

  邵元节取荷花包时,发现揣藏钱的荷花包不翼而飞了,不由神情大变!

  杜娟问他怎么了,邵元节着急道:“糟了!遇到窃贼了!”

  杜娟虚弱地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邵元节道:“这怎么行呢?”

  他着急地转首对看病的人们大声吆喝询问:“各位乡亲父老兄弟,有谁拾到了我们的蓝色荷花包?!”

  连问了两遍,屋柱下一位女孩子悄悄以手指示意,邵元节会意,便上去拍了一下一位疑似窃贼的青年男子的肩膀,说道:“大哥,你拾到了我的钱袋了么?”

  那青年看上去是个小白脸,说起话来却一脸痞气:“胡说八道!谁拾到了你龟儿子的钱袋了!你那只眼睛看到老子拾了你龟儿子的钱袋了?”

  邵元节毕竟是外乡人,知道这种窃贼一般都有二三伙伴,便好言央告道:“刚才有人看见是你拾的,大哥,我家人有急病,很需用这笔钱的,求你行行好……”

  那青年见他是外乡人,说话也有些服软,便更加耍起流氓来,说道:“我操你妈!”

  邵元节勃然大怒道:“你口中放干净些!”

  那青年见杜娟站在一边,这小媳妇真有几分姿色,他有心调细几句,便从口袋中摸出自已的一个钱袋,说道:“这是你的吗?你叫得它答应了老子就给你!”

  邵元节道:“不是这只钱袋,我们的是一只蓝色荷花包!”

  那青年牛里流气的道:“呸!滚你妈的!”
  下接第27章“两种奇蛊”
  两种奇蛊
  (1)

  邵元节怒不可遏,挥拳打在他脸上。那人气极败坏,便同邵元节厮打了起来。

  邵元节今天心乱如麻,此时便不顾后果与他斗殴。那青年平日耍流氓惯了,以为自已真的很厉害了,但好逸恶劳的他哪里是血气方刚的邵元节对手,只几下便被打得口鼻流血,一交跌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从怀中掉下一只蓝色荷花包来。
  邵元节拾起荷花包,抗声道:“这不正是我的钱袋么?!”

  那青年是本地泼皮,当着本乡人被外乡人打了,偷窃行径又当众败露,哪放得下面子,当时恼羞成怒,从身上摸出一把尖刀作势要捅死了这外乡人。

  邵元节不愿在杜娟面前示弱,便也拔出苗刀与他对峙。眼看两个年青人中有一个就会血溅当场。

  这时从人丛中突然闪出两个年青人,假意劝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窃贼。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对邵元节说道:“你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拾了你的钱袋。你说这钱袋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明?”

  另一个身材胖乎乎的青年说道:“你说钱袋是你的,那里面有多少钱,你说得出来不嘛?”

  旁观群众中有不少人都认识那高大的青年,知道他唤做“坐地虎”胡老大,先前那个被打的青年唤做“白开水”白老三,胖乎乎的青年唤做“猪八”,至于三人的真实姓名,却鲜有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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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元节指向杜娟道:“这蓝色荷花包是我媳妇的,她知道里面有多少钱的!”

  “坐地虎”胡老大见自已同伴“白开水”白老三鼻血长流,按捺不住心头邪火,便撕下了善意的伪装,耍横道:“你说她是你媳妇,老子凭什么相信你媳妇的话?”

  邵元节道:“大哥,你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身材高大的青年骂道:“这位兄弟不就是嘴巴说了两句脏话么,你龟儿子就先动手打人了,这就是讲道理吗?老子今天也要抱打不平了,我去你妈,我去你姐妹……”

  话音未落,邵元节又挥拳向他打去。
  胡老大练过几年辰州言家拳,平日在街坊耍横惯了,哪将辰州来的一个乡巴佬放在眼里?

  他左手架开邵元节来拳,右手虚晃一拳,邵元节侧脸一闪,胡老大忽然抡起左拳打在邵元节右眼角上!

  邵元节倒底只是血气之勇,并未学习过枪棒,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

  胡老大不依不饶,抬起右腿一踹,将邵元节踢得滚倒在地上。

  胡老大得意洋洋地上前将脚踩在邵元节脸上,还欲将口水吐在他脸上。
  忽听杜娟喝道:“放开他!”
  ~
  胡老大见她弱不禁风的病样子,斜睨着她说道:“这个小白脸真是你老公吗?他平日欺负你,老子今天替你收拾他,哈哈。”

  邵元节仿佛一头受辱的豹子,他猛力挣扎不脱,冲动得想用苗刀杀了这个流氓。但他的苗刀却掉在一旁,手够不着。

  胖子“猪八”乐得嘻嘻哈哈直笑。那个“白开水”白老三见大哥替自已出了一口恶气,便想趁机报复,他看了杜娟一眼,口中狞笑道:“你老公敢打老子,老子今天就当着众人亲你几口当赔偿了……”

  邵元节气得大叫一声,奋力翻转了身子,抄住了那把苗刀,他此时气昏了头,便一刀向胡老大那条咸猪脚扎了过去。

  胡老大因为分心看“白开水”白老三调细小媳妇了,才被邵元节挣脱,见苗刀扎来,急忙后退几步。

  邵元节趁机从地上起来,胡老大眼疾腿快,一脚将邵元节又踢得跌倒在地上。

  “白开水”白老三一把抓住杜娟衣领,正将嘴啃向杜娟的脸庞,忽然跪在了地上,旁观众人不由惊愕地看着他,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

  “猪八”的脑子比猪八戒还笨,看见自已的兄弟白老三跪在地上,脑袋耷拉在小媳妇的脚跟前,还以为他是要去亲小媳妇那没穿袜子的光脚板。不由咧开嘴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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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老大百忙中看见“白开水”的异常情状,心中一惊,想走过去看白老三怎么样了,他这稍一疏神,不防邵元节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提起苗刀向他直捅过来!

  胡老大心神大乱,连连后退躲避。邵元节一刀刀向他乱戳乱刺,胡老大究竟功夫稀疏平常,哪能真的会空手夺白刃呢?连他师父都被一个屠夫用杀猪刀捅死了,更何况他这个好吃懒做的窃贼。

  胡老大见邵元节眼角流血,恶恨恨盯着自已,他才发现这个辰州来的乡巴佬没有那么好欺侮,几个回合过后,已然没了斗志,想逃跑又被人群三面围住了,没有人围的那一面又是一个荷塘。

  他脑子不慢,可以抵上三个“猪八”了。所以兜了半圈,就已感到事情不对,白老三一定出事了!而且自已可能也会恶贯满盈……

  胡老大登时吓得没了骨气,便没脸没皮地向邵元节告饶。口中不住哀求“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猪八”此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便冲到杜娟面前,口中嘟嚷:“白开水你怎么啦?”边说边伸手去推杜娟,猝然大叫一声,仿佛受到了什么伤害,难以置信地瞅着杜娟,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他和白老三这一对活宝好似都被邪魔迷住了一样,呆头呆脑地一同跪在杜娟脚跟前。这情形实在既诡异又有趣。

  邵元节瞥了杜娟一眼,发现“白开水”和“猪八”二人一同跪倒在她面前。他知道杜娟虽然在生病,但她邪门功夫不少,说不定是放了什么蛊毒制服了两个泼皮。
  他见杜娟安然无恙,登时去了担心。持刀又逼向胡老大。

  胡老大见两个宝贝兄弟都被小媳妇的妖法收伏了,吓得赶紧跪下,连连求饶。还提起双掌,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四个大嘴巴,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咕哝道:“小弟有眼无珠,求大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邵元节也不欲与这些地痞流氓发生流血事件,于是见好就收,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鲜血,一言不发回到杜娟身旁。

  杜娟看着他流血的眼角,关心的说道:“你快去药房包扎一下。”

  邵元节嗯了一声,看着地上两个跪着的地痞,当着众人想问又不好问她,杜娟看也不看两个地痞,转身走向药房,邵元节扶她在一条长凳上坐了,才去交纳药钱。

  药房的师傅见这两个外乡小夫妻将这三个惯偷收拾得服服贴贴,心中甚是激动。赶紧替客人包扎了伤口。

  俟邵元节扶着杜娟离去时,白开水和猪八二人还似吃了迷魂药一样,神志不清醒。胡老大蹲在地上不得要领地照顾两个兄弟,他给白开水轻扇两巴掌,又给猪八轻扇两巴掌,二人只是傻笑。

  众人碍着三个泼皮流氓在眼前,怕惹火烧身,谁也不敢向邵元节和杜娟攀谈几句。眼睁睁看着二人远去了。
  下接第28章~~~~~~~~~
  转过一条街,杜娟虚弱地说:“我走不动了,歇一会吧。”邵元节说:“还是我背你吧。”杜娟本来就是想他背自已,嫣然一笑,邵元节又除了外衣给她遮阳,背着她向客店赶回去。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邵元节边走边问她用了什么巫术收拾了两个泼皮,杜娟不答,口角噙着一丝微笑,已睡着了。

  二人回到客店,邵元节扶她躺在床上,向店家借来了瓦罐煨药。

  看着杜娟闭目昏睡的样子,邵元节又想起了早上那个离去的决定。心想:“无论是她的爸爸欠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欠她的爸爸,我都不能同她相处下去。但她现在正在生病,我若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她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对得起她!不行,我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他坐在矮凳上瞅着瓦罐下面的火苗,心中也是如焚如煎。一边是亲情和道义,一边是如火的爱情,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拿起苗刀,却没有心思去看,或许是没有勇气去窥视真相?
  正自苦涩彷徨之际,药已煎沸了。

  他猝然一惊,于是暂时抛去心中杂念,将药倾入一只碗中。然后将这碗药又倾倒入另一只碗中,接着又将药水从这只碗又倾倒入先前那只碗中,如此反复在两只碗中倾倒药水,药水方才不烫嘴了。

  邵元节唤醒杜娟,扶她坐起身来,杜娟困顿地将头枕靠在他的肩膀上,邵元节见她烧得嘴唇都干了,便端起药碗送到她嘴上喂她喝药。

  杜娟垂着眼帘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药,邵元节用杜娟的手帕替她擦拭了唇边药汁。

  杜娟睡了多时,精神已好了许多,见邵元节口角眼角都已肿起,便问他疼不疼痛,邵元节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杜娟回想起先前的事来,因问:“你说自已真名叫做什么……?”

  邵元节道:“我真名叫做邵元节,对不起,我遇见你时撒谎骗了你,我其实不是什么赵小二的……”

  杜娟娇嗔道:“你这个骗子!你居然骗了我这几天!”
  邵元节神情复杂的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杜娟不依:“你能对老大妈说真话,就不能对我说真话?”

  邵元节道:“那时候我们不是还不熟么,而且你那时好凶,我……”

  杜娟道:“屁,现在我们就熟了么?我几时又凶了……”自已也撑不住笑了。

  杜娟又道:“你对那老大妈讲,你的仇人已经去世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邵元节道:“是真的。”

  杜娟道:“那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邵元节道:“我只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也不能确定……”

  杜娟道:“你放心,我会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会和你一道替你报仇的!”
  邵元节默默无言。

  他这些话前言不对后语,但热恋中的男女本来都不怎么聪明,更何况杜娟问这些话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就没有觉察出来。

  过了一小会,杜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居然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媳妇,——你说话为什么总是要对外人先说,而我却不知道呢!?”

  邵元节讪讪的道:“当时那种情形我不这样说别人会说闲话的……”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是骗大家的么?”
  邵元节反问她道:“那你说我当时应该如何说才好呢?——”

  杜娟道:“嗯……我也不知道……”

  她思量了片刻,有意把话兜转了回去,“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赵小二!要是明天回去,别人问起来,我还说你叫做赵小二呢!这怪怪的名字岂不让人笑掉了下巴。”
  邵元节莞尔一笑。杜娟道:“要是别人问起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又会如何说呢?——”

  邵元节垂眸不答,心说:“等你病好了,我也许就走了……”

  杜娟道:“你说啊——”
  邵元节言不由衷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

  杜娟红了脸低声道:“你不愿再说我是你的媳妇么!”

  邵元节一怔,热恋中的人虽说都不聪明,但也不是白痴,他自然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他心中热血上涌,心想:“我自已才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我这是怎么啦,现在她在病中,——就是不在病中,我也应当让她高兴一时是一时啊!”

  他本来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胸中常有一股英雄情结,言念及此,更不犹豫,慨然说道:“我当然想你是我媳妇啊,但我也得问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啊!”

  杜娟心中一热,抚摸着他的脸颊,嫣然说道:“傻瓜!咱们都睡在一起了,还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邵元节又喜又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杜娟抬首瞄了他一眼,确认道:“你真的愿意我做你媳妇么?!”

  邵元节抛开心中杂念,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我真的好想你做我媳妇!我……”

  话未说完,杜娟突然抬起头来,她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唇……
  二人亲吻了许久,杜娟才低下头来喘息。说道:“你永远不许后悔!”

  邵元节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杜娟目光闪动道:“你现在闭上眼睛!”

  邵元节纳闷道:“做什么啊?”
  杜娟娇憨的道:“我要你现在闭上眼睛!”

  邵元节不知她又要闹什么古怪。微微一笑,依言闭上了眼睛。

  只听杜娟说道:“再说一次,你永远不会后悔!”

  邵元节心想:“女人真是莫明其妙,这话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为什么还要再说一次,而且还要我闭上眼睛?”

  杜娟催促道:“快说呀!”
  邵元节又一次说道:“我永远不会后悔能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不知是不是该睁开眼睛了,突然他感到杜娟搂抱住自已,她的嘴唇又一次压住他的嘴唇,她的舌头滑进了他的嘴里……

  他不知道,她之所以让他闭上眼睛,是因为她刚才在舌根上抹上了一些粉红色的细末,那是她在裴老板小店中从魂灵处得到的两种苗疆奇蛊——“情蛊”和“怕蛊”!
  ——杜娟一见到裴老板的女儿和女婿,便猜到裴老板一定收藏了“情蛊”和“怕蛊”,所以那么美的男子却对那么丑的老婆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而且看上去夫妻关系也还恩爱的……

  此时杜娟通过与邵元节亲吻已经将“情蛊”和“怕蛊”随着他的唾沫让他咽了下去!
  ——她要他一辈子都爱她一人!而且像现在一样永远听她的话!

  她的妈妈被父亲无情的背叛,她要他一辈子守着自已!因为她非常明白自已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
  下接29章
  眼见天已放晴,今晚便可启程赶尸了。然而邵元节却神秘失踪了四天三夜,几位赶尸匠坐在死尸店中,正议论这件怪事情。

  连最乐观的大师兄罗胖子罗彪也拧起了眉头,他小心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不是元节真的遇上了那个李仙姑……?”

  徐小七长吁短叹,自责道:“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同他一道去!”

  钓鱼杆孙松道:“你去了有个屁用,如果元节真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小子去了不过是多送一条小命。”

  赵平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再多说也无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如果他只是因为某种不为我们知道的原因而不能赶回来,那么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赵平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陈大富,又道:“现在是初夏,尸体不易长久保持不腐,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动身了。”

  大家都拿眼看着陈大富不说话。陈大富是邵元节的授艺老师。大家如果决定不再等候邵元节而离去的话,须他自已出来说一句话才好。

  陈大富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雨已经耽搁了我们三天,我们为元节又多停留了一天,已经尽了我们的情份了。谢师哥若是在天有灵,也会理解我们的难处的!哎!此地的确不宜久留。那就今晚动身吧。”

  徐小七心想难道大家就这么不管邵大哥了?但他自知人微言轻,虽然有些难过,也不能独持异议。

  大家主意已定,便商议晚饭又到小镇上去吃。这一次轮到徐小七留下来照看死尸客店中的九具喜神,不料陈大富忽然说道:“你们三位自去吃饭,我和小七有些话要谈。”

  徐小七本来心中有些害怕单独面对“喜神”,听陈师叔这样说,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也暗暗高兴。

  赵平是徐小七的师父,没想到陈大富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二人,陈大富神情漠然,赵平似猜出什么,却不便在众人面前询问。只得与罗胖子和钓鱼杆一道出门而去。

  罗胖子和钓鱼杆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赵平却心事重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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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富上茅房去了。徐小七独坐在门口条凳上,看着夕阳的光芒染红了层林,他是第一回出远门,离家有十余日了,不由想念起家中的亲人来,真是归心似箭!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梳子和一个小铜镜出来,这是他在泸溪县城替姐姐徐小六买的。

  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三个哥哥,分别是大姐、二姐、三哥、四哥、五哥、六姐。

  大姐二姐已经出嫁,三个哥哥也都已成家立业;最小的五哥年纪都比他长了八岁。只有徐小六和他年纪一般大,他十六岁,徐小六十七岁,故二人感情上较其余人要亲近许多。

  因为家中一直人口多,又逢这两年年成不好,庄稼欠收,所以徐小七才出来做了赶尸匠。父母也是希望他能早日挣几个钱回来,将来好给徐小六办嫁妆。而且徐小七自已也能攒钱娶个媳妇进门。家中累年贫困,无力负担两个人的亲事开销的。

  徐小七想起了那个失语的晏平儿来,寻思明天在路边小镇上也给晏平儿买个什么东西给她,也算是头一回出远门的一点心意。

  这时陈大富上完茅房回来,在徐小七身边坐下。徐小七心里有些紧张,不知他有什么话要特地留下来单独给他讲。

  陈大富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想这些话如何开口,二人有些尴尬地坐着。

  陈大富咳嗽一声,神秘兮兮地对他低声说道:“等会我们去童家吃晚饭。”
  徐小七纳闷道:“去童家吃饭?这是为什么啊?”心中隐隐猜出这话的含意,顿感紧张。

  陈大富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盯着小七,低声说道:“我想给你说门媳妇,就是童家的闺女,你中意不?”说完眼睛直勾勾盯着小七,徐小七脸上羞得通红。低头不语。

  陈大富试探道:“怎么,你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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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七害羞道:“不是,这……”

  陈大富微微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小七支支唔唔道:“我才十六岁……而且我六姐还没出嫁呢,我怎么能在她前面就成亲了。”

  陈大富察言观色,说道:“你是不是看不上童家闺女?”

  徐小七是个不愿伤害别人的人,他的确对童家闺女不是特别满意。但他却没有勇气直接说出来。
  ——原来童老板有两所房屋。他们一家人住在新修的吊脚楼,而将这所旧房作为死尸客店。

  童老板有个女儿,名唤童冰清,年方十六岁,还待字闺中。童冰清当日一见到俊美得像大姑娘一样的徐小七,顿生爱慕之心!她总是找借口带着她的弟弟过老屋这边来玩。

  赵平、钓鱼杆等几个赶尸匠是落雨天教训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总是对童冰清说些调细的话。童冰清并不因赶尸匠的调戏话而生恼不来了,反而含羞带喜的样子。看来这个住在城郊的大姑娘平日很少遇到说话这么大胆有趣的男人们。

  虽然童冰清与徐小七很少说话,但她在同其他赶尸匠摆龙门阵时,却总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她的心里非常快活。

  知女莫如当妈的。童老板这两天在同赵平等人闲谈中了解到了徐小七的家中情况。昨晚上老夫妻俩一合计这事,觉得徐小七这美少年真不错,如能招他做个上门女婿,既称了女儿的心意,而且老两口也是老来有靠不是?

  老两口虽然有个儿子,但儿子因为受到邻居两个大哥哥的影响,平常总是说将来也要到外面去做事情,不愿意在这小镇上过一辈子平淡无趣的日子。

  于是童老板便思今天找个机会提出这门亲事。他用话试探了赵平的口气,赵平表现得较冷淡。他不知赵平其实是想把徐小七说给自已的侄女!
  徐小七是个花瓶一样的美男子,脾气又很温和,对长辈也有礼貌,自然是少女们心动的对像。长辈们见到这种少年人,也会给自已的未婚晚辈留意的。

  陈大富摸不准这少年人究竟在想什么,但在他和赵平、钓鱼杆三人眼里看来,童冰清实在是不错的姑娘了。模样也还周正,所以他们都爱调戏她。罗胖子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他们都知道罗胖子其实对女色没有多大兴趣,平时也不爱提到他的黄脸婆,真搞不懂这罗胖子是不是男人哟。

  陈大富对徐小七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有些不耐烦,看看吃晚饭的时候到了,便说道:“不过是去吃一顿饭,又不是让你今天就入洞房,再说这婚姻大事不光是媒妁之言,还得听父母之命不是?你犹犹豫豫的像啥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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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七红着脸不说话,但心里也有几分活动了。心想:“陈师叔说得对,婚姻大事,还得听父母之命,今天就是吃一顿晚饭而已,我怎么就这么犯难呢?如果不去吃饭,岂不是给别人难堪?”

  陈大富见他表情缓和下来,知道这事有了点意思了。忙趁热打铁,扯了他的胳膊站起来,边给他讲道理边拉着他向童家走去。

  童家新房距离死尸客店十余丈,门口两边挂着几大串风干的红辣椒和玉米棒。篱笆外有一株桂花树,清气飘然。旁边分畦列苗,佳蔬菜花,井井有条。一对白色蝴蝶翩跹飞在陇亩间。

  徐小七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以舒缓紧张的情绪。

  二人刚走进篱笆内,屋旁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抱了满怀柴禾,看见徐小七,登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口说:“稀客!稀客!”

  徐小七知道她是女主人,便笑说:“大婶好!”

  陈大富与妇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妇人便高声朝屋里喊话:“客人来了,还不出来迎接!”童老板笑容满面走了出来,说已等候多时了。

  主人家的热情让徐小七刚刚放松的心情又倍感紧张起来。

  进屋落座后,童老板倒了两碗热茶请客人喝。妇人吩咐儿子童威快去自家菜畦里扯一把葱蒜回来炒腊肉吃。

  童老板笑眯眯说:“小七是头一回出远门吧。赶尸很辛苦的,日夜颠倒过来,一晚上要赶几十里夜路。”

  徐小七说家中人口多,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赶尸。
  正闲话家常,童冰清抱着一只空木盆进屋来,原来她刚才在屋后晾衣服。

  童冰清看见徐小七和陈大富在自已家中同爸爸说话,十分惊诧,她的表情很微妙,口角微蕴笑意。
  童老板没有告诉女儿这顿饭的含意,事实上连他们两口子也是心中无数,因为今晚这些赶尸匠就要走了,童老板暗中已拜托陈大富回到辰州后去问小七的父母意见。

  陈大富得了童老板的好处,满口答应帮忙,他说小七连赶尸匠都肯做,难道做一个死尸店老板反倒不肯么?而且小七上面有三个哥哥,又不差他将来伺候父母,现在他做赶尸人还不是等于同父母长年分离了。

  童老板听了这些安慰话,觉得有理,心想这事应该成了一半了。所以今天格外殷情招待客人。

  本来他想请全部赶尸匠吃顿饭,但陈大富不愿意赵平搅局,而且人多了这饭的含意就变味了。童老板要依靠陈大富玉成此事,所以都听他安排。

  童冰清掩饰着内心的欢喜说道:“徐大哥你来了!”徐小七笑着答应一声。

  童冰清走到石水缸前,用木瓢舀了凉水解渴。看见母亲在锅中洗着腊肉,便卷起袖管说:“妈,我来帮你洗肉,你忙别的去吧。”

  童母高兴地说:“我进屋里去拿几个鸡蛋来蒸,还有那回你舅妈送的苕粉也不知被我搁到哪儿去了。”

  童冰清道:“我前天看见苕粉放在柜子里。”

  徐小七若不经意注视着童家母女俩,他观察出童冰清的脸嘴跟她爸很挂相:中等身材,体态微丰,脸形略方,脸嘴也有动人之处,姿色算得上中人以上。如换做家中情况同徐小七一样的另一个赶尸人,早已自庆艳福、财运双喜临门了。

  但徐小七家中有一个清丽可人的姐姐徐小六。徐小六的身材宛如风动的翠竹,徐小七看惯了姐姐的曼妙身材,便觉得这童冰清腿有些短了,腰围也略粗了些。
  童母炒了两个菜后想上茅房,便示意女儿来炒菜。童冰清迟疑了一下,只得拴了围腰,默想了一下,便手脚麻利地炒了一盘腊肉炒苕粉。

  她还做了一海碗白菜汤,特别多放了一勺猪油。觉得菜不够丰盛,想了一下,又从碗柜中将昨天吃剩下的半碗粗豆花拿出来热了。

  她见实在没有什么好做的菜了,于是从泡菜坛里用竹夹拈了两个泡萝卜,在砧板上用刀剁成细块盛了一碟。

  童冰清目不斜视走到徐小七身边,抹干净了桌子,又招呼坐在灶前添柴的弟弟童威一起将菜端了上来。

  童冰清问她爸喝酒不,童老板笑着点头,正欲说话,童冰清忽道:“屋里不是有瓶菊花白酒吗,我去拿出来吧。爸平时又不大爱喝,白糟遢了怪可惜的。”

  童老板明白女儿心意,想让客人喝家中最好的酒,微笑不语。
  吃饭时,徐小七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因为童母很好客,不时夹两筷腊肉放在他碗里。

  相比之下,陈大富对主人家的殷情就是一副受之不疑的样子。

  童老板不住劝客人喝酒。徐小七忙说自已实在不会喝酒的,只喝了一小碗酒就不肯再喝了,陈大富说小七真的不会喝酒,童老板才不再劝酒,只是与陈大富你一碗我一碗地喝得好不快活。

  童冰清含笑给徐小七添了三大碗白米饭。徐小七一家除了除夕之夜才能吃到腊肉和白米饭外,平时极少有这么丰盛的饭菜,见童冰清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一直关注自已的口福,几乎头脑发热就想答应这门亲事了。

  为了回报童冰清的一厢情愿,他不时称赞童冰清亲自做的那几道菜,连那碗有些馊了的粗豆花也挑了几筷。

  童冰清不知道徐小七其实看见她做的几道菜,才故意称赞的。她见徐小七特别爱吃自已做的几个菜,心中好生快乐,偷想:“要是我能天天做菜给你吃就一生无求了!”

  童冰清与她弟弟童威一同坐在一条长凳上。童威先坐着,大喇喇占了大半边位置。童冰清用屁股撅了弟弟大腿一下,立眉低叱一句:“喂,坐过去一点,别要占强惯了!”

  她突然一起身,童威没提防,登时一屁股从板凳上滑坐至地上!大家都乐哈哈笑起来。

  童威气咻咻爬起来,虎视眈眈瞪着姐姐,童冰清口角噙笑,挑衅般轩了一下双眉说道:“你敢做啥子?”

  童威忽然从自已碗中夹出一块已咬去了瘦肉的肥腊肉扔进姐姐的碗中。这九岁的小孩子还是一个玩童!

  童冰清立眉低叱:“你莫要得意啊!”却并不将那片吃过的肉挑回弟弟碗中。大家不约而同笑了。
  过了一会,徐小七看见她将那片被弟弟啃过的肥肉和着饭粒咽了下去。徐小七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笑意。

  他仿佛从这对姐弟身上看见了自已和姐姐徐小六的身影……
  下接第31章——

  女2号徐小六的故事开始了~~~~~~~~~~~~
  深山恶灵


  午后。
  徐小六吃过午饭,因记挂自家那头病了两天不曾吃稻谷草的老黄牛,舀了半盆玉米稀饭,就去了牛棚。

  见到那头老黄牛瘦骨伶仃站在那儿,大睁着两颗圆圆的微微发红的眼睛瞅着她,通人性似的。

  徐小六感念它一生辛劳,累坏了身子骨,近日犁地已越来越难胜重荷,爸妈商量要将它贱卖了另买一头牛替换它。

  徐小六此时不由得满心酸悲,两行清泪交流下来。因怕人看见笑话,忙举袖拭了泪痕。

  徐小六满目爱怜地看着它低头舔食玉米稀饭,心下稍慰。

  她看了一会,又到厨房中悄悄盛了一海碗苞谷酒,巴巴拿来喂它。

  那牛兴许上辈子是个酒鬼,一嗅到酒香,立时伸呑头舔了个涓滴不剩!徐小六极感喜乐。

  徐小六见老牛酒足饭饱了,不由高兴地哼起山歌来:

  稀篮背篼眼眼多,

  背起背篼找情哥,

  一早找到天黑尽,

  不知情哥在哪坡。

  俄听一个声音笑道:“哟,头一回听到小六唱歌,还真好听哩。”徐小六见是邻居晏大妈,抿唇一笑,神情有些不自然。

  晏大妈瞧见她给牛喂食玉米稀饭和白酒,啧啧叹息说:“今天又不是牛王节了,发的是哪门子善心呢?你这姑娘还真是舍得糟蹋粮食哟!”

  徐小六不无尴尬,辩解道:“因为我家老黄牛生病了,两天不曾吃稻谷草了,都瘦成皮包骨了,所以……”

  晏大妈吃吃发笑。徐小六低眸不语,心说:“差你管!说话皮里阳秋的,真讨厌!”
  原来晏、徐两家是坎上坎下几十年的老邻居,因晏家在三年前新修房屋时占了徐家一小块空地,两家为此生了不谐,这些年为一些鸡毛小事彼此看不顺眼。

  这种家庭间的隐隐敌视自然影响了双方的儿女,眼瞅着晏家日子是越过越富裕了,而徐家这些年却是越发贫穷下去了,徐小六与晏家闺女晏容本是儿时的玩伴,但这几年也无形中彼此疏远了……

  晏大妈忽道:“你爸妈在家吗?我同他们摆龙门阵去。”

  徐、晏两家这些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很少串门。徐小六心里暗暗奇怪,含笑道:“我爸爸在山上劳动,妈妈在屋后喂猪去了。大妈你有事先在屋中坐一会吧,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晏大妈笑着答应,同徐小六进入堂屋坐下。

  徐小六给她端了一碗开水。含笑问她:“大妈过来摆龙门阵,怎么就不带着晏平儿过来同我玩呢?”

  晏大妈笑而不答这话。徐小六陪她说了几句话,心中暗暗盼望妈妈快点回来。
  晏大妈笑眯眯看着徐小六的面孔,端详了一会,徐小六有些不自在地低下眼眸。她老觉得晏大妈在暗中拿她与自家女儿晏容作比较!

  这是因为私塾老师程老师有一回醉酒后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说桃花寨的碧桃树有白花和红花,桃花寨的美女也有“大乔”和“小乔”,大乔是晏容,是红花;小乔是徐小六,是白花……也许是自听说这句玩笑话开始吧,徐小六与晏容都有意无意较上劲了!

  晏大妈坐着一边喝水,一边扫视徐家破旧的房屋,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徐小六冷眼打量着晏大妈,只见她戴副刷把头银耳环,左手手腕上套一只银镯子,右手无名指上戴“单股子”银戒指。

  徐小六想到妈妈从未有过首饰穿戴,许多年也未添件新衣服穿,暗中替妈妈难过,也替自已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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