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应聘大陆一家贸易公司,秘密面试中,老板告诉他中国外海有座不为人知的孤岛,上面据说有一座公馆,通过一艘幽灵船秘密与大陆进行贸易。要他去寻找这个孤岛公馆,并接洽贸易关系。大学生依然执着前往,历经千辛万苦,生死离别,终于发现了这座孤岛,但真实的情况却远远不止这么......
1、半个面试
陈初中是一个人的名字,而非某所初级中学,作为中国人,大家应该知道这个人姓陈,名叫初中。他的这个古怪的名字,来自他父亲,他父亲是个有一定文化的人,在图书馆翻阅古籍时,偶然翻开一部封尘的鸿篇巨著,一行繁体字跃入他的近视眼眶:至仁之德,初发于中。意思大概是最好的品德,在一念之间产生,深思熟虑后的,就不再是了。他知道,“中”在古汉语里是“心”的意思,他顿时手舞足蹈,口中不停念叨着“初发于中”四个字,于是,一个高度典雅的名字在这个青年的脑子诞生了。
陈初中辜负了他同学的期望,紧接着读下了高中,又考进了大学,因为他父亲一直鞭策他为品德高尚的人,这样的人应该奋发图强,有所不同,至于什么地方不同,陈初中一直找不到答案。他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的困难期——大学毕业,他用几口大麻袋装填了寝室里所有的学习用书,过磅卖给了一个赤膊的汉子,又用卖书钱买了一个斜跨的有品牌的牛皮包,轻轻松松的告别了校门。但他走出校门没几步,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中,一阵风吹过,颇有些孤零零、空荡荡的感觉。
几场大型招聘会上的碰壁,更加剧了他这种不安的感觉。
这天,陈初中又以失败的结果告别了一场招聘会,仓惶行走在马路上,一袭乌云瞬间围聚而来,天色一下子暗的出奇,他知道暴雨即将来临,他于是加快了脚步,先能找个避雨的地方也好。然而,他突然停了下来,他亲眼看到街头一处角落,是一处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有一杆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书“临时招聘会”几个猩红且简陋的大字。陈初中走近一看,一桩简易建筑内豁然亮着几盏灯,里面不少人头晃动,他谋职心切,如若不行,暂且不失为一个避雨的地方,于是他走了进去。
楼门口是一对瘦骨嶙峋的石狮子,支在左右,长久的雨水使得狮子的眼角留下两条陈旧的水纹,狮头又躲在暗处,活生生的添了些狰狞,却也神采奕奕。陈初中进门时,看见门上悬着一块油漆剥蚀的古匾,上书“城隍庙”三字,是前朝的县太爷写的字,前几天见报说,这里马上要拆除了。
除了一股股挥之不去的霉骚味儿,以及一排光线不足的低瓦度灯泡,楼内的格局倒是和人才市场内的招聘现场没什么俩样,桌椅板凳,广告张贴,一一齐全,不知哪个骂出一句:“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将年度招聘会分会场安排到这个鬼地方?我们都是堂堂上市公司,就因为报名晚了一天,就被安排到这里了?我看,还是早点撤离吧。”他这一说,会场开始骚动起来,紧接着,一些企业人事经理,也不顾外面的雨势,陆续撤离,现场凌乱不堪。陈初中提着那只新买的牛皮包,走过残剩下的外贸公司、某某电器厂,那些碍于职位暂时走不脱的人事经理,气无处发,一个个都板着铁青的脸,似乎要吃人似的,乞盼着时间一到早早解放,早点回家团聚。陈初中过去投简历,他们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陈初中枯坐在一处靠窗角落,只期待着雨势早点收住,他坐着坐着,许是窗隙里吹入的冷气与他身上的暑气作乱,只觉得腹中隐隐作痛,以至于愈发剧烈起来,他发现一处洗手间,也顾不得昏暗恶臭,冲了进去,行了方便。因为寂静万分,因此蹲在里面,虽然隔着墙,倒可以清晰的判断外面发生的事情。他听到外面确实有了变故,不停的有人咒骂甚至啸叫,估计是保险丝烧坏了,接着一阵子“哐哐当当”的骚乱,突然间戛然而止。
陈初中迈了出去,发现外面早已漆黑一片,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安,藉着一块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朝出口处照去,余光中他察觉到,有一个人正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陈初中咳了一声,他确定自己无论怎么动,这个人的脸是始终朝向他的。那人僵立如旧,仍悄无声息的立于黑暗处。陈初中心里一咯噔,判断来着肯定想趁机劫持,他摸到一个门把,门把上有一钥匙,“嘎啦”一声,正欲推门暂避。那人说:“可否借一步说话?”那人移出身影,见是一个面目凹陷的老头,身穿一件龙纹老布衣,生僻别扭,形貌古怪,陈初中判断,刚才在现场绝对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灯亮了,但因接触不良,“嗞嗞”跳闪,陈初中发现刚才喧闹的空间里,倏忽间空空荡荡,只留下他自己,一个老头,还有一副板凳,一张海报。
“咳咳,这位年青人,你不要误会,我也是来招聘人才的。”老头手指了海报上的招聘简报,他发现这个青年的眼神,始终是那么的坚定,嘴角露出一种诡异的微笑。
陈初中别了一眼海报,见上面写着“上越贸易公司”后,虽觉得有点古怪,但确实找不出哪里不妥,便暂且打消了顾虑,应了一声,随即从牛皮包里翻寻自己的简历。
“不,不是这里,年青人。”老头伸出十只修长如枯枝般的手指,一把抓住陈初中的手,恭恭敬敬的说,“请跟我来。”
老头抓着陈初中,导进海报后一扇偏门,没有会想不到,后面还有这样一扇木门,两人一前一后,“咯噔咯噔”走上狭小残破的楼梯,上了二楼。老头摸亮灯泡,昏暗中,便现出一间不足八平方的阁楼。他又打开轩窗,那天空中恰落起了急雨,击打在屋檐上,发出“淅淅沙沙”的声音,一些不知名的鸦类在窗外躁动,“啧啧”墙外老木间,徒添几分荒落。做完这些,老头不坐在主座,而是坐在一把木凳上,蜷缩着腿,等待着什么,同时招呼陈初中面朝主座坐下。
老头吐出一句话:“老板在赶过来路上。”陈初中心中纳闷,既然是招聘会,怎么会有临时赶过来的,又转机一想,可能刚才凌乱间,这家公司也耐不住,早行撤离了,便心里有些安妥。
老头只是直直的望着他看,脸上堆笑说:“你能在糟糕的天气来到这里,又在刚才那番凌乱后独自一人镇定停留,想必是一个有定力的人,我们欣赏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才,请不要误会。”随机伸出四根干枯的手指,递来一盏茶,碗盏中老茶蜷曲,水亦弥漫一股陈腐之气,陈初中沾了沾嘴唇,便搁置地上。老头望了望时辰,脸上随即掠过一抹诡异的笑容:“差不多时候了。”话音刚落,匆匆退去。
陈初中徘徊空房,呼唤老头,不见回音。
恰这时,楼外传来了一声声“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是有人登上了梯子,他推门而入,并奋力关上门,径直朝主座走来。陈初中见眼前这个人,西装革履,头发油亮,但脸色惨白,他望了一眼陈初中,嘴角多出了一抹儒雅的微笑,并用彬彬有礼的语调说:“你好,尊敬的先生,我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很高兴见到你。既来之,则安之,来来。”老板的手一把抓住他手腕,陈初中一窥,只见五根修长的指甲。
陈初中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一般只有女士都有这样的习惯,也许这个年轻的老板有这种特殊癖好罢了,而且古代的贵族们也都有这个癖好,人一旦有钱时,就可以做出一些随心随欲的事而不被病垢。
然而,接下来一个动作,让陈初中傻了眼,老板拿来一铁盆炭火点燃,伸出干枯僵硬的十指,偎在炭火上,顿时发亮了眼睛。可是眼下的时节,已经过了夏至!一缕潮湿的风从窗中飘飞进来,吹动灯泡,昏黄的光阴在逼仄的墙上摇晃,遂在一幅画着瘦脸道士的古画上移来移去,早已人脸不辨了。那画上凌乱写着“万病回春”四个行草体的墨字,当然也已残破不堪。
老板不紧不慢的点了一支烟,欠身说:“就因为报名晚了一天,竟然临时安排到这个鬼地方,但不影响我们招纳贤才,希望你不要介意。听老头子介绍,你是一个很有定力的人。”
陈初中心想,这个老头子应该就是刚才迎荐自己,而现在又消失离开的那人。
老板顿了顿烟头,说:“我欣赏有毅力的人,因为这与我们的公司性质有关。你进门时应该看到,我们是一家贸易公司,简单来说,就是做买卖的,但我们的货物要穿越五湖四海,沙漠盐碱,悬崖戈壁,时时需要公司职员陪伴,沿途艰苦万分,故非有毅力的人不能胜任,但我们的报酬不菲,希望你会感兴趣。”
陈初中递去简历。
“很好。”老板伸出苍白的五指,抓过简历,眼睛一亮,“中文系毕业,你真令我刮目相看。中文系里一般是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不瞒你说,听我简介后,敢递来简历的,一般是体育生和安保公司的人员,你果然很有定力。”
陈初中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找一份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自己从小饱食了嘲笑、挖苦以及一些人生上的折磨,作为一个男人,不该怕什么。陈初中说:“我可以做些什么?”
老板正襟危坐,蘸灭香烟,思考了一番说:“然而公司遇到了发展的瓶颈,需要人才去开拓一些新的项目,给公司注入新的活力,而我将为你提供一切能及的帮助……既然是文科班的,那么我们不必为一些沟通上的基础知识准备而烦恼,请安心听我讲。”
陈初中顿了顿首。
老板严肃的说:“你应该学到过,我们中国海域里散布着大大小小五千余个岛屿,有些离大陆只有一箭之遥,而有些隐遁在渺茫的边界线上,至今无人问津。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的科学技术看似那么先进,但始终无法去找寻个别岛屿,而这些岛屿上,据说还遗留着古代偶然登陆的文明,这些文明至今还在与世隔绝中延续,并创造了惊人的财富。这对我们公司的发展创造了契机。”
“那你的意思是?”
“想办法找到这些散落的岛屿,并与他们开展贸易活动,这个想法看似疯狂,但疯狂背后,潜伏着疯狂的利益。”
陈初中说:“我只想做好一份力所能及工作,你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干点什么?”
老板站了起来,从胸口掏出一份东西,是一份米黄的信笺:“很好,这些看似去海万里,与世隔绝的岛屿,却谨慎的与大陆保持着秘密的贸易关系,但不要将我的告知当做危言耸听,有人发现他们曾通过一艘残败不堪的幽灵船与贸易船只进行贸易,而幽灵船驶向的,是孤岛上的公馆,公馆里的主人决定贸易的是与否。我已早早雇佣了船只和船员,配合你开展任务,你只需将这份信交给岛上的公馆,即使失败,也无济于事,我会按约付你薪金。”
陈初中点了点头,这令老板很愉快。
“我稍后会让办公室拟一份协议,当然,这段期间,我们会对你进行测试,看你是否完全胜任这种特殊的工作。同时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是中文系的,那么,外面下着雨,我们接下来可以畅所欲言的谈点什么。”
老板竟开始了谈话,谈话内容还很深奥,有关于宇宙的,也有关于人生哲学的,两人此刻的格局,像是大学教授的学术交流,陈初中深感兴趣,屡屡点头。几乎是老板独自滔滔不绝,久而久之,一个小时过去了,雨也停了,仍不见老头归来,陈初中屡次想抽身离开,又觉得唐突,枯坐着迷迷糊糊,哈欠连连。
陈初中别见墙角恰有一暖水壶,于是起身斟茶,其实不过是久坐,肌肉僵硬,借故变换姿势而已。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是他站起身离开的时候,那个老板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进行他的谈话,不光语速没有丝毫减慢,甚至是头也一动不动,正对的,竟然是那把空的凳子!陈初中刚在坐在那里,但现在已经离开。
陈初中察觉到出了问题,他于是蹲在墙角,默不作声,直到窗外响起的猫叫声催醒了他,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足足五个小时过去了,那老板竟然还坐在那里进行着谈话!
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耳朵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类似某种动物喉咙底发出的低沉的鸣叫,确定是在室内某个地方,但室内并无任何饲养的动物,而且那声音也绝不是周边角落那一堆古怪器物中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陈初中注意到了那个老板的侧脸,发觉他的嘴巴僵硬地一咬一合,没错,那种古怪的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说话变成了一些凌乱不堪的声音,迷迷糊糊,时断时续,而且绝无法听清任何一个字。屏息一听,好像偏远山庙中一种古老失传的咒语,这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但是,这个老板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且他的头,仍旧是对着同一个方向,也就是说在刚才几个小时当中,他一动也不曾动过!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鸣叫。
也正在这一声鸡鸣之后,这个老板像是被控制了了一样,说话戛然而止,僵硬地站起身,一扭脖子,猛然朝这边墙角看来,而陈初中恰恰蹲在离门很近的地方,他非常清楚的看到这张脸。这个老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部突变成了一种无比的狰狞,瞳孔中布满血丝,将整个瞳孔染成了暗红色,嘴唇不时地掀起,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这绝不是一张正常人的脸。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初中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这个老板突然站了起来,直朝陈初中这边逼来……
2、总务故事
就在近身的一刹那,老板突然死死地抓住陈初中的手,同时,眼睛里流露出极大的无助与恐惧。陈初中发现老板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犹如一个垂死到了极限的老人。
老板竭力恢复自己扭曲的脸,有了一点意识,一副无助惶恐的表情:“救救我……”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无法挤出多余的词汇,也在这时,阁楼的门被踢开了,冲进来了五个人,门口站着的,是刚才那个老头。
老头神色慌张地左右一顾,吩咐众人说:“快把老板送回公司。”又看了一眼陈初中,“明天傍晚,来我办公室,我有重要事情安排你去做。我们公司的地址,写在下面海报上。”
话音刚落,一伙人已飞快地冲下楼去了。陈初中跟随到楼下,哪见什么人影!陈初中觉得自己在求职中遇到的一切,总是那么不顺利,或者说反常,只因刚才老板和他的职员们怪异的举动。等一下……老板似乎有什么言尤其未尽的心事,他被抬出去的一瞬间,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有规律的眨着眼睛......
若换成常人,绝对会打消这次应聘的念头,但陈初中不会,一来是由于他涉世未深,或者说他属于那种根本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二来,他听大学学长们说过,求职很艰辛,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已经不错了,何况是一份能够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至于危险,这个世界上,哪里不存在着危险,即使行走在马路上也处处潜伏着危险,行人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空荡荡的大厅里,几盏灯泡在或明或暗的眨着,在这微弱光线里,他找到了那张海报,找到了那个地址,是一处废弃工厂改造过来的工作室。
“时间仓”贸易公司在当地算是赫赫有名的贸易公司了,它办公的地方也与众不同,它没有正门,须穿过很多曲折的小弄堂才能找到它:一个不足0.1平方公里面积的废旧工厂改建的办公建筑群,创造出当地的贸易神话。据说,它能把人们需要的任何东西从地球上找到,它们的货物穿越五湖四海,沙漠盐碱,悬崖戈壁,只要是客户需要的商品,都会通过这个公司的成功运作,准时的带到客户手中,当然是法律允许的范围下,而且没有误差,这种精准,可以用秒来计算。你的手表若停止了走动,需要校准分秒,你完全可以拦住一个“时间仓”贸易公司的职员,问他现在跳动的是第几分,第几秒。
傍晚时分,陈初中来到了“时间仓”贸易公司,这是一栋外观看起来很破旧的砖楼,似乎是以前的朝代就有了。在满墙的爬山虎中,他勉强找到了一扇剥蚀很严重的木门,叩了门,海报上指引说去找一扇木门即可。门还能开,开门的是一个老头。里面很狭小,犹如一火车车皮间,一张桌,一把凳,墙上挂着一幅破旧的晚清地图。
老头似乎早就等着他来到,他端出一只古朴的茶盘,沏茶一壶,筛了一盏茶,递给他吃。
“我一个上了岁数的人,感觉生活还是朴素点的好。”老头递上的一只茶杯,只有拇指般大小,是一只草纹粗陶杯,沏好的茶汤躺在杯里,犹如躺着一滴琥珀。
陈初中也不客气,拿来一口吞尽,微微有些苦,但确实很好喝。
老头说:“你喝到的是走过茶马古道的留着马汗味的普洱,我们公司从晚清走来,行走江湖,需要一马一步的执着,方能成就大业。不曾介绍,我是这个公司的总务,曾全权负责公司上下的行政工作,现在我老了,即将退居二线,但是你放心,这决不会影响招聘的正常开展。还有,他们都叫我总务,你也这样叫我好了。”
陈初中思忖眼前的这个人物,也曾身居高职,应该算是公司的二号人物,竟然安排在这个狭小局促的地方,完全与身份不协调。看来,他确实是一个没有什么脾气的人。但陈初中最为关心的,还是他的应聘问题。他说:“听老板说,我已经初步通过了录取要求,我想我可以朝哪方面努力……”
岂料总务摇摇手说:“什么都不用。”
陈初中有点纳闷:“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不需要对你做什么考验,你指的应该是行政能力测试啊,综合素质考评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那不过是人事部经理应付公司考核的一种偷懒手段,那只能葬送人才,或者选拔出一些只懂考试的机器。不,我不需要。我这里很简单,简单到你只要静静坐着,听我讲完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陈初中觉得一切像是天方夜谭,甚至有点荒唐,听完一个故事就能起到衡量一个人能力的作用?
总务肯定的说:“没错,就只有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后,是骡子是马,马上就会见分晓。此后,我完全不必做些什么,合同的决定权在你这里,我为你准备好了纸笔。你一签字后,合同立马生效,接下来的事,人事部那群机器人那边我会应付,之后,你就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你就可以来上班了。你记住,我是总务,我有一些特权。”话音刚落,他果然递出一式两份的合同,同时是一支黑色的水笔。
“请开始吧。”陈初中一听到“正式员工”四个字,心血陡然提升,他为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甚至忘记了危险。
“我只问你,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很怪异,甚至不可思议。”
“既然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事实上,你还年青,可以有很多职业选择。我还是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劝你慎重作决定……”
陈初中斩钉截铁的说:“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不想轻易放弃。”
总务双眼乜斜,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好!看来我没有选错你,你很执着,而且心无旁念。那么我更有兴趣把这个故事讲好。”
自小学伊始,语文老师就讲起了故事的格式,就是故事中必须有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接下来这个讲述的故事也不免这个最基本的套路。但同样的要素,却可以拼凑出很多可能,可以是风和日丽,可以是腥风血雨,这个故事自然选择了后者。
总务思考了一会儿,开始了他的故事:“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和现在这糟糕的天气,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拓展新的业务,我们的老板坐在办公室里,他已经苦思冥想了将近一个月了,突然一个电话,打破了沉闷的雨声。老板在这个电话后,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站了起来,带了几件衣裳,拎起一个箱子,做了一种即将出远门的准备。没有人跟随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即将去哪里,最后,听他的专职司机说,他去了最近的一个码头,租了一艘船,然后就这样走了。”
陈初中觉得蹊跷:“那么,你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吗?电话的内容是什么?”
“根本不知道这个电话的来源,更不可思议的是,后来,老板竟然忘了有电话这一回事。”
“什么!”陈初中惊讶万分,老板既然是因为这个电话而突然出走的,那么这个电话应该非常重要,但事实是,他竟然最终忘了这个电话的存在,这完全游离于逻辑之外。
“年青人,你听我说下去……老板出差,一般很少会一个人出去,除非是很急的事,来不及找大伙商量,就会一个人上了路。但即使这样,他也会在出差后的没几天,就打电话到公司,不忘吩咐一些细琐事宜。那么,这一次,肯定也是出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才会临时突然这样决定的。但是,这一次,可以说是非常反常的,老板完全失踪了,他一去竟然是整整三年,而且杳无音讯,更离奇的事,我们通过警方的帮助,试图查询到他途径住宿的客栈或者旅店,但查询结果是,他并不曾入住任何的……”
陈初中倒吸了一口寒气,好在老板现在已平安回来了,看总务讲述故事时的样子,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几年后,总有那么几天,夜半三更,我感到住宅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而且会时不时地出现一种低沉衰竭的声音,细一听,这种声音好像在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我以为是幻听,当我走下楼去的时候,看到窗外紧紧贴着一张苍白的脸。每次,我冲出门去,这张脸就消失了,跑的无影无踪。我敢肯定,这绝对是老板的脸。”
“难道说,他已经回来了?”
窗外狠狠划过一道闪电:“直到满整整三年,老板突然‘回来’了,仍旧是去时的那副装扮,那身西装,那只手提箱(后来发现,里面还装了不少书),只是多处磨损,看样子他遭遇了不少苦难,接着,他一言不发的回到办公室,将自己锁了起来。”
“你不觉得,他的突然回来,有点不正常。”
“是的。当天晚上,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是老板,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了,黯淡无光的眼神,我甚至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我当然第一时间问他为什么消失那么长时间的事,他一副苦笑,摇了摇头。我顿时明白,他的这次出差失败了,于是我不便再追问。而且,我发觉,他多了一个习惯,他不停的搓着手,我以为他在外感染了湿疹,手痒难耐,我将热茶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如猴子一般迅捷,一把将滚烫的茶水夺过,并依偎在怀里取暖,这个细节令我吃惊,外面正是三十度的温度。”
总务补充说:“自这第一次后,他甚至每天都会准时到访这里。”
“每天到访?”陈初中从总务看似平淡的话语中读出了异常,即使是最为亲密的朋友,也未必会每天造访,这样必然会干扰到他人的正常生活。
然而总务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足足让陈初中大吃一惊:“这倒也不算什么古怪的。问题出在这里,这个老板每次专门找深半三更的时刻,来敲门。”
“什么!”陈初中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凉飕飕。
“没错,深更半夜……”总务说话时,有些激动,并回忆着当时发生的情景,“问题是,他竟然不谈工作上的事,而且只谈一些私事,我感觉到他突然懂了很多,因为谈话内容很深奥,有关于宇宙的,也有关于人生哲学的。就像是大学教授的学术交流,然而几乎是老板单方的滔滔不绝,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是因为我站起来再给他添茶的时候,他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进行他的谈话,不光语速没有丝毫减慢,甚至是头也一动不动,但是他头正对的方向,竟然是那把空的凳子!我刚在坐在那里,而现在已经站起来了。”
陈初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昨天面试那时,老板就是与总务刚才述说的那样古怪。总务接下来的话,又出奇的相似。
“这个时候,我的耳朵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类似某种动物喉咙底发出的低沉的鸣叫,确定是在室内某个地方,我注意到了老板的嘴巴在机械地一咬一合,而那种古怪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说话变成了一些凌乱不堪的声音,迷迷糊糊,时断时续,而且绝无法听清任何一个字。屏息一听,好像偏远山庙中某个巫婆在念诵一种失传的古老咒语,这不禁令我毛骨悚然。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鸣叫,是鸡鸣。也正在这一声鸡鸣之后,老板像是被控制了一样,话声戛然而止,僵硬地站起身,一扭脖子,猛然朝这边大门看来。他立马站了起来,不辞而别,径自开门,走下楼梯而去……”
“决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们找到精神学科的专家,说是他的记忆力衰退到了极点,只能进行封闭治疗……不管怎样,他已经无法再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物,公司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我的肩上,到现在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足足支撑了五年,总算公司的业绩总算没有大的下滑。
陈初中说:“这一切,跟那个电话有关,只要找到那个电话的来历!”
总务摇了摇头:“我们虽然在事后找到了这个号码,但是拨打过去,无人接听。后来确定,这个号码是路上一个电话亭打来的,而仅仅通过这个普通的电话亭,根本无法找到那个拨打电话的神秘人。不可思议的是,老板竟然忘了这个电话的存在。”
“这肯定是一个格外重要的电话,只要找到当时电话的内容,那么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总务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是从事特殊贸易的,因此不免事事谨慎,处处顾及,其实一开始,大家发现,老板接电话时是开着外放的,这个外放又同时被室内监控系统捕捉到了,只是声音很微弱,你想听听当时电话的讲的什么吗?”
总务从抽屉里翻了许久,找到一盒年久的磁带,他把磁带塞入了一个录影机卡槽中,顿时出现了一种阴柔古怪的喉咙,而录音的内容,让陈初中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因为他曾在哪里听见过,只有个别字词的改动,内容甚至是一模一样!
“尊敬的先生...您应该懂得,中国沿海散布着大大小小五千余个岛屿…有些离大陆只有一箭之遥,而有些隐遁在渺茫的边界线上,至今无人问津。有一片岛屿上,据说还遗留着古代偶然登陆的文明,这些文明至今还在与世隔绝中延续,并创造了惊人的财富。尊敬的先生,希望你能想办法找到这片传说中的岛屿,并与他们开展贸易关系,记住,背后潜在的利益是无法估量的。且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些看似去海万里,与世隔绝的岛屿,历史上曾与大陆进行过秘密贸易,但方式是那样的奇特,但不要将我的告知当做危言耸听,有人目睹他们曾通过一艘残败不堪的幽灵船,而幽灵船驶向的,是孤岛上的公馆,因为只有公馆里的主人才能决定这些贸易。”
“什么!!”陈初中觉得胸口犹如百只爬虫在疯狂走动,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充斥了他整个大脑,以至于他的大脑在几秒钟后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境地,直到很久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
……
“不用我作多的解释了吧,陈先生应该已经在哪里听到过了的。那么…你考虑的怎么样?”总务的脸上掠过一抹无比冰冷的笑容,只在电光火石间,转瞬即逝,他慢慢地将纸笔递到陈初中面前。
昏暗的灯下,躺着一支笔、一张纸,两者之间,好像这整个世界,就剩下了这两样东西。
陈初中在纸上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就像是地上随便走过的脚印。
总务欣喜万分,他和陈初中立刻分享了一个对他来说激动万分的好信息:船已租赁,人已配备,明日傍晚,挂帆出海。
但陈初中只是淡淡的一笑,他心里只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晚饭到哪里去吃,他自大学毕业后,仍一个人羁留在这个他习惯了的城市,他租了一椽破屋,生活潦草,至于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总令他伤透脑筋,何况是现在这个不合时宜的钟点。
他独自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缱绻的风,将夏夜的闷热一挥而去。他知道,老城墙角落处,会还有一处简易的面摊。几根枯木干,一块老帆布,搭成一个棚,陈初中走了过去,付了四枚钱,一个佝偻局促的老头儿,偶尔拾些枯柴禾,补入炉火中,便促就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老汤面,陈初中便端起这一只残缺一角的青花大海碗,散散漫漫的喝起了热汤面,鼻涕吃的稀里哗啦,但他不用顾忌什么,旁边只会坐一个翘着腿顾自抽烟的面老板,后者只会做面收钱,此外,他看也不看别人一眼,陈初中反倒觉得这样很好,却不失有一种难得的、独处的宁静。他看了看天,雨后的野鸟徘徊在古城上空,叫声有些凄惨,但相比之下,自己还是好过的,他毕竟找到了工作,他突然兴奋起来,于是他的吃面速度便放快了些,他觉着,已经有点幸福的样子了。他在路上甚至拼拼凑凑的背起了海子的那首诗歌: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u_104221374 2016-03-05 19: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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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上颠簸
陈初中的这次求职应聘的消息,不知从哪里传出,马上不胫而走,竟然引来了身边人的注意,这种注意到最后演变成了无聊的争端。一方是他的几个兄弟,这群哥们在酒过三巡后,吐着酒气说:“我说,初中兄弟,我们是为你着想,我们还想再继续和你吃一杯酒哩。你这一去,还能回来?你可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公司?哥们几个就听说了,自那个总务全权接手实务后,它悄悄变了性质,常常干一些边境走私的勾当,先不论你该不该进去,他安排你去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你千万要小心!”另一方,则是完全赞成他的人,几乎全是他的同学,因为在学生时代,这个叫陈初中的同学性格内向,但爱好广泛,常在课外涉足一些奇怪的领域,例如显微仪器、无线收音、船模电烙,大学生活更是“时见幽人独往来”,时常保持一种修行僧般的生活。反倒是那些个被视为大学必过的英语考级,他却扔在一旁,成绩潦草,老师摇头。几次室友凌晨醒来发现他扒着阳台栏杆呼呼大睡,怀里抱着一本不知名的古籍。于是,在这批同学的刻板印象里,他是一个老实本分与古怪另类结合的矛盾体,这样的矛盾体,据说第一份工作,竟然与他们平日在办公室的单调日子有着天壤之别,竟是在工作第一天,安排去探寻一片未知海岛,这在讥嘲的同时,不免暗中嫉妒,他们岂能放过阅读他新鲜遭遇的机会?
这次轮到陈初中抉择不下,他于是去请教了他的父亲,那个半吊子的书生。老书生沉吟了片刻,似乎脑中也短路了,但他终于想到一句话来总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之后,他再次提示千万不要忘了名字的真意,去做你最初于心的事,不用惧怕什么。陈初中觉得,父亲其实没说什么,但又似乎给了他一片格外广阔的天地,他突然开朗了。
是夜,他收拾了一点行装,除了两件替换的衣物,一点必备药物,就是一盒指南针,一把瑞士小军刀,一只塑料水壶,一把指甲刀。当然,还有那只他最爱的二手智能手机,里面存满了稀奇古怪的文章碎片,都是从微信上截取下来的知识碎片,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学者也来自屌丝,有文化艺术方面的,也有科学探索类的,有不成熟观点的,也有胡言乱语的,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它们都是主人辛苦编撰并无偿贡献的,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不屑一顾,但陈初中将它们统统当作了宝贝。连同那封信件,统统扔进包里,然后像婴儿一般,睡了一个痛快觉。
傍晚时分,雷鸣填填。县海码头上风云变幻,一艘形状古朴的木轮船在摇摇晃晃中靠了岸,这艘船乍一看,还以为是几个世纪前在大海中遇难后飘来的玩意儿,一面忘记收下来的脏兮兮的布帆,被风刮的猎猎作响,虽然抛了锚,船依然东倒西歪。船身有补过的痕迹,近一看,几乎无一块是完整的。船是总务临时租的,他很满意,因为有人告诉他,曾在一片较远的海域,看到过这几个孤岛,当时海上发着轻雾,看的朦朦胧胧,但岛上绝对是有建筑的,这些建筑实在是与众不同,具体问起,他只说是模糊大概的记忆,这个人就是目前这艘摇摇晃晃木轮的船长。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总务正为去孤岛的具体路线而发愁多日,遇到这样一张自告奋勇的活地图,虽然可靠性比较低,但终归有了出海的一点希望,于是立马支付了一笔不小的经费,另一小半约定返航后给付。是夜,这个船长就蹦蹦跳跳地跑到一个小赌馆去挥霍了。
总务显得很不高兴,从一开始就封着脸,这个细节,被陈初中捕捉到了。
陈初中正携着包,朝船走去,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眼前一亮:只见一骑白马从远处飞驰而来,尘沙漫天,遮天蔽云,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嘶鸣,一青衣少年身姿矫健,从马上一跃而下,将缰绳交予一旁护者,然后大步地朝甲板上走去,身形好不俊朗……这身手让陈初中看得呆了,然而随即那个护者匆匆的跟上了他,说:“这位先生,你似乎忘了刚才跑了两圈的马钱,一共是二十元。”青衣少年迟疑了会儿,随即从口袋里掏出钱,付了款,便大步流星的登船去了。陈初中看到护者回去的地方,原来是一个港口边上的儿童公园,那里恰有一个圆形的跑马草场。
陈初中虽然觉得眼前青衣少年举止有点脱离他的年龄,但总觉得他的身上,有种俗世难以压制的气质,只不过,世俗是无端强大,即使再优秀的人,也不免蒙尘,不免坎坷。于是,他叹了几口气,走上甲板的时候,青衣少年已经在和船长高谈阔论了,青衣少年仰头望天,手指云端:“目前的云层高度一般不超过2500米,是一片积雨云,常带来强风暴雨、雷鸣和闪电。尊敬的船长,你应该懂的。”
船长自昨夜赌博输的精光,甚至把这趟寻岛之旅的钱也赔进去了,心中窝了一夜火,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青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已经纠缠了他很长时间,但碍于总务派来坐船的人,又不好发火,但此刻对他指指点点,于是再也忍不住了,不耐烦的反问道:“敢问阁下在哪里深造过。”
青衣少年雄姿英发的回答,而且很宏亮:“本县重光职业技术学院!夜大。”话音刚落,船长已经趁机溜走了,却看到陈初中走了过来,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臣楚生。”
陈初中接过手去,他握到了一双柔软有力的手,但却透着无端的冰冷,这个叫臣楚生的少年抿嘴一笑。
这次一同出海的,除了以上三人,分别还有:大副,两船员,一个厨师兼勤杂工,一个沉默寡闻的老实人(也是招聘计划里的),此外,还有一个和尚。
前几位还算合理,只是这最后的和尚在此不得不仔细介绍一下。
这个和尚的出行,可以说与总务的“寻岛计划”没有丁点关系,他是船上唯一一个“编外”人员,他纯粹是出于个人目的,买票上船,中途下船,至于目的地,也不是去传教这种高尚的活动。然而,这个和尚去的地方,据说是汪洋中漂浮的一座很小很小的岛,岛上竟然有一寺一塔,他去那里为了远离尘埃,超度自我。船长收钱载客,合情合理,权且把船长看作一个商人。扯远来说,在历史上,佛教徒非常愿意和商人结伴而行,在长途跋涉中,商队中不但带有较为充足的给养,例如粮食、水、钱财等,还会带有一定的自卫武装,所以佛教徒出于便利和安全的考虑,往往喜欢与商队结伴而行。这段深刻的话,是复旦大学教授钱文忠先生述说的,诚哉斯言。而且,大海波涛汹涌,灾难频仍,在凶险未卜的海上征程里,有一个和尚作伴,感觉与佛同途,这多少也有点安定意味在其中,于是,船上多出一个和尚,大家没觉得不妥帖的。
陈初中分到了一间船房,是一间六七平米的小室,窗上没有完整玻璃,仅用几条单薄的铁条钉着,外面糊几张旧报纸,风一推动,发出“啪啪”呆滞的声响。不过,他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他对现实生活的不是很挑剔。他靠在小床上,床被和枕头都透露出一股幽幽的霉味,似乎十年没晒了。在这几乎一无长物的空间里,却有一样宝贵的东西,他看到墙角嵌着一个小收音机,老旧款式的,有一颗褪色的红星,陈初中觉得枯燥的大海旅程突然有了一样精神供养,“吧嗒”一声,收音机打开了,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上面有旋转的按钮,可以旋转频率,他旋转这个黏糊糊封存已久的按钮,终于收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频率,他满意地躺在床上,如同在家里。他就是这么一个要求很简单的人。
这天晚上,船上的人开始睡觉。和尚却敲了半夜的木鱼,还有令人受不了的诵经声。待暮夜时分,一切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零星的呼噜声和破碎的柴油马达声以及一阵阵的鸟鸣声,应该是鸽子的声音,陈初中觉得奇怪,这船上还有什么兴趣养鸽子,也许是留着做菜的吧,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陈初中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门,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烟熏味,见站着一个形貌猥琐的人,这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布衣,系着一块油腻的围布,那气味从他鸟窝一样蓬乱的头发中发出。那人佝偻着背,手上正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有几碟菜,乍一看,分别是一碟炒花生米、一小碟萎蔫掉的酱瓜,一碟秋刀鱼。果然还有鸽子肉,炖成了一盅汤,一只爪子,隐约还有一块肉,想必鸽子肉是船上的奢侈品,整艘船上的人一顿该是分享一只瘦小的鸽子吧,不然咋分的这么寒碜。此外还有一大碗米饭,一副筷子。这些动作,让人清楚,他是船上的厨师,当然前面提到过,他还兼保洁勤杂。陈初中猛一看时间,原来不知不觉睡到了中午,不觉有些愧疚。
厨师虽然面目可憎,但是态度不错,甚至还带着几分优雅,他欠了欠身说:“您请慢用。我叫阿飞,以后饭餐,由我伺候着您。噢,还得给您添一样东西。”话音刚落,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竹筒,微微摇晃,发出“咣咣”的声音,那瘦弱的爪子随即飞快地从衣兜里抽出一个小盅,拔开塞子,一泓清流注入小盅,不盈不浅,恰到好处,分明是米酒。一股清香随即飘满小室。厨师阿飞便折身离去。
“阿飞。”陈初中叫住了他。
厨师阿飞觉得奇怪,转过身来:“什么事?”
“这五块钱是给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嘿嘿……下次,吃鸽肉的时候,我给您挑大点的。”厨师阿飞一把抓住纸钱,“倏”地塞入兜里,满意地离去了。
陈初中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他的手头一直很拮据。
菜很简单甚至粗陋,对别人来说,也许难以下咽,但陈初中却一筷酱瓜,一口米饭,认真的吃了起来,他呷了一口米酒,虽然他不懂喝酒,但他觉得眼前的酒,是无比的清冽甘爽,因为酒,也是粮食做的。
人活在世上,最关键的,其实只需要两样东西:氧气和食物。此刻,他觉得自己仍旧有新鲜的空气和充分的食物供养,虽然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大海征途上,没有明显的晕船,没有生病,他觉得自己的生命还在良好的延续着,这样想着,突然口中生津,粗陋的食物在他口中也愈发有味了。
过了会儿,舱内变得愈发闷热,收音机预测说有雷暴,信号是越来越模糊了,受了什么干扰一样,女主播的声音抖动地让人心发慌,陈初中听的很发困,收音机噪声肆虐,腥臭的海风时时吹入室内。他也开始觉得有些晕眩,昏昏欲睡。
突然,一道闪电划亮,那漆黑的窗口一下子明朗起来,陈初中也在这一刹那被惊醒了,他一睁开眼,那眼睛直朝窗口。突然,那狭隘的窗洞上,多了一样古怪的东西,是一张趴着的脸,惨白毫无血色,不,是半边脸,一半被挖空了,突然狰狞的冲陈初中笑了一笑。闪电熄灭,一片漆黑。陈初中感到整个胸口似乎被千百只爬虫狠狠啃噬着,说不出的恶心,这难道是幻觉?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道来不及避闪的亮光,他的注意又落到了那窗口,或者说,他确实来不及将注意移开。天哪!那张脸已经在刚才刹那间无影无踪,只剩下漆黑的窗洞。
陈初中猛然将头深出窗外,外面是悬崖似的船壳,绝无一处支撑点,下面是漆黑汹涌的大海。
他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是幻觉,肯定是幻觉。
然而,紧接着是一声连贯的响雷。
手机响了,但那铃音完全淹没在雨声的嘈杂中,倒不如说,是手机闪光提醒了他。
像陈初中这闭门自赏的人,平日是很少有人打电话给他的。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竟然还有名字。
这是一个恐怖的名字:河童。
“河童”,是淹死在水里的鬼。
陈初中竭力抑制自己的紧张,待它响了三下的时候,接起说:“你好。”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他以为是雨水嘈杂声淹没了对方的声音,便将手机的扬声器打开,但他听到的是,扬声器这边传来的竟然是同样的雨水“哗哗”声,经扬声器一放大,变得粗糙刺耳。
时间过去了十秒,扬声器中传来的仍旧是“哗哗”的水声。
陈初中有些不耐烦,匆匆说:“这位朋友,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一道闪电照从掀开的木窗打了进来,屋内刺眼一亮,船灯受了打击,眨了眨,又亮了起来。
那人不紧不慢地说:“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你是——谁?”
那人用阴柔的声音说:“你猜猜看,我们刚见过面,而且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他的声音像错乱的程序在陈初中脑中肆意盘旋着、放大着、扭曲着:见过面……离你不远的地方……陈初中试图极作镇定,其实,当一个人想到去镇定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慌乱了。
“你是……刚才那个怪物吗?”
“咯咯。”对方用干枯的喉结笑了两声:“我是河童。”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实。”
“事实。”陈初中已经感觉一种阴森窒息的气息遍布在他周围。
“寻找孤岛公馆的人,都会马上一个个死去。”
“为什么?”
“因为那是一片被诅咒的死亡之地,任何试图靠近它的人,都会很快的死去。”
陈初中坚定的说:“这阻止不了我的行程,我不是一个喜欢改变行程的人,我既然已经答应,就要履行自己的诺言。”
怪物又苍凉的笑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陈初中瘫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他猛然回拨了电话,但无法拨通。
他回查通讯录,果然多了一个“河童”,但自己并没有存过这个恐怖的名字过。
4、乱葬海眼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似乎要将整扇门卸掉一样。
“谁?”陈初中惊魂未甫。
只听的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吟诵:“有客无酒,有酒无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陈初中好生耳熟,打开门,走进来一个白色衣衫的少年,便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举止怪异的臣楚生,他此刻一手提着一个帽盔,一手握着一把芦苇,一步步走到陈初中跟前,笑吟吟的说,“陈先生,别来无恙?你脸色好像很差,怎么?就这下子晕船啦?”
“原来是你——噢,我没事……”陈初中知道这个人本来就很怪,现在见了这副样子,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就好。我是一个人待着,憋的难受,这不吃饭像吃监牢饭,于是想到了兄弟你,想一起吃个饭。哟,你好像很紧张,干啥呀?出海这个破事,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咱们就当是坐了回游轮。”
陈初中见他说话方式,有点好笑,担忧少了一半。附身一看,觉得没什么可以招待,只觉得那秋刀鱼还稍好一些,只是已经吃了一尾,却幸好还剩下一尾,于是将鱼端到臣楚生面前。
岂料臣楚生一把抓住鱼,扔出窗外。
“你这是——”
臣楚生说:“这船长也是个狗屁,榨干了钱,让我们吃这等寒碜粗陋的东西,兄弟岂能买他账?”
陈初中面露难色的说:“这样一来,恐怕没有东西与兄弟一同进食了。”
臣楚生微微一笑说:“幸好我这里有一把芦苇。”
“芦苇?”陈初中见他举止怪异,又不知有何古怪的想法,“芦苇能派什么用场?难道芦苇也能吃吗?”
臣楚生说:“听说兄弟你是读过中文系的,那应该熟读苏东坡的文章,我认为那是字字玑珠,颇富哲理啊,例如《前赤壁赋》中有一句千古名言:‘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陈先生忘了,我们脚下也有一片硕大的宝藏,那就是大海。”
陈初中奇怪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背景,而且知道的领域还挺多的,不由得心生好感:“兄弟的意思是,吹吹海风,看看海景,一同喝酒?”
臣楚生摆摆食指,说:“非也非也。”话音刚落,只见他另一只手指在剧烈颤动,忽然猛一提,那窗口“啪啪”两声脆响,突然飞进一团硕大的东西,摔在室内,并仍剧烈颤动,原来是一条硕大的海鱼。臣楚生俯下身去,将一根透明的细线从鱼嘴里拔了出来,并在手指上缠绕完毕,安放进口袋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足五、六秒的时间里。
原来刚才那刻,臣楚生并未真的将盘中那尾秋刀鱼抛弃,而是用极快的速度掏出特制的鱼钩,钩住鱼作诱饵,抛入大海,但用一根食指缠绕钓线,捏住尾端,虽说谈笑风生,却一边掂量起钓的火候,以伺最佳时机。
也许,真正的钓鱼高手,并不一定需要钓竿和浮管,而只要最基本的钩与线。
此外,需要一颗静下来的心,臣楚生是一个能静下心来的人,这是一种长期修炼后的能力。
于是,他们看到一条硕大鲜活的海鱼跃入窗内,显得格外的惊喜。
待简单的处理海鱼后,臣楚生兴致勃勃的点燃了芦苇,煨红了锅盔,就着一把木凳,煮起一锅水和鱼,待汤水翻滚,他的手从衣兜里抓出一把奇怪的草木,细心的投入汤水中。又在锅底补了几根芦苇梗,煨红的芦苇梗,涌动着文火,摇摆在铁锅底。陈初中孤自坐在一旁,看着他每一个动作,霎时,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弥漫小室,陈初中也恍惚了。
臣楚生递来一付筷子,又粗又长,歪曲不整,其实又是那岸旁边的苇柴,遂邀请一同吃鱼。
陈初中夹起一筷煨红的鱼肉,抖抖的悬在空中,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的送入口中,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霎时在齿颊间飞窜来回,但药味又骤然而止,代之鱼肉味儿逐渐浓郁,过喉入胃,留香满腹。那汤水又带着几丝辛辣,陈初中“呼呼哈哈”直吃的大汗淋漓,鼻涕连连,他从来都没觉得这么快活过了。
长大以后,代之以儿时的眼泪,鼻涕和汗水是一个男人最为粗犷但却最为体贴的触感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举起酒盏,碰杯小酌,臣楚生似乎也不怎么会喝,那煮烂的鱼肉本有些辛辣,味觉遗留在嘴里,又加之以酒精的浇灌,霎时口中起了一阵轻微的灼烧感,他皱眉又吐舌头,但之后脸上不无露出愉快的表情。
陈初中问:“那一把是什么东西?味道格外独特,也特别好。”
臣楚生淡淡的一笑,说:“没什么,不过是船上厨房里‘借’来的香料,只是那些人不会加以利用,暴殄天物罢了。”
“兄弟也是应聘这家贸易公司的工作,从而被通知寻找‘孤岛公馆’任务的吧?不知兄弟你对这次出海有什么想法?”陈初中毕竟不是长期漂泊在海上的人,而且经历这次古怪的面试,他的心里多少有些顾虑,然而他从眼前这个年青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自信,他觉得有点奇怪,但不无充满兴趣。
谁知道,臣楚生一边吃着鱼肉,轻描淡写的说:“什么?应聘?噢,那家公司离我家最近,我为了上班方便,于是尝试投了简历,那简历也是托一个哥们弄的,想不到,那家公司就这么容易的答应录取了我。既然要出海,那就出海吧。”
“看来兄弟也是一个随性的人。”
“那个叫‘总务’的老头子确实也和我提到了那些散落的孤岛,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编故事来吓唬吓唬我们这些新人,然后安排一次出海,为了试探我们的胆量。此外,我也猜不出什么,而且对这些,我也不关心。”他夹起一筷鱼,吃得津津有味。
陈初中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虽说在某些方面有过人的能力,但是对周边环境的知觉,多少有些迟钝,或者说漠不关心。谁知道,这许是自己顾虑的太多了呢。
不管怎样,他开始欣赏起这个古怪的青年来。
随后,臣楚生离开了门。但去之前,他认真的看着陈初中,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陈初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先生,这一路也许会发生怪事,你务必保持镇定。”
连续七天的粗茶淡饭,臣楚生总不忘猎取一些野味来改善自己的伙食,除了他擅长的捕鱼烤鱼,还偶然弹落过一只海鸟,他兴致勃勃的带到他的朋友陈初中处,炖了一锅,虽然肉有点酸和柴,但连同汤也极其鲜美,连拔了四碗饭。
大海上的日子,每日重复,是极为枯燥的,直到有一天,才稍微了起些变化。
这一天,船开始有些晃荡。
船外的天空,乌云密布,越聚越浓,转眼间白昼如夜,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即使是三流的船长,也知道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即将袭来。在这个不知道算几流的船长模糊的印象中,这是去那几座孤岛的必经海道,这条路,甚至连他的搭档大副也不知道,懂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之所以会懂这条路,还与他嗜酒如命有关,一次酒后驾驶方向盘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船开向了陌生海域,从而在偶然间让自己的船闯入了这片神秘的境地。
他虽说行船无数,但大多是凭着直觉摸索海路,至于现在船行进到了哪里,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知道离大陆已经很远,并朝着东南方那片无边无际的海域摸去。
他感到一股窒息感,他看了一眼驾驶舱内的仪器,湿度计显示了极高的度数,即使不看表,也可以用手随便从墙壁上抓下一把水来。
他突然感觉到整艘船在脱离他驾驶意志的方向行驶,这是个不良的信号,说明海水的流向已经失去了规律,近处很有可能有一股巨型暴风正在形成,还好,这在他的行船经验中,也曾出现过多次。他只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握紧方向盘,第二还是握紧方向盘。
陈初中坐在狭小闷热的舱内,耳中微微听到一股噪音,是那只收音机,它起初还在连续播报着一则长篇故事,但是现在的信号已经差到了极点,是电磁波受到了某种掩体的干扰,这个掩体应该极为庞大。
他稍微懂一些科学常识,那应该是带电的积雨云。
此时,他听到耳边一股尖锐的嘶鸣声,从远方海域拾掠而来,逼近船只的时候,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陈初中看过一本地摊上放着的杂志,上面提到过海面存在一种恐怖的现象,这恐怖的声音是不是传说中的“海笑”?确实,这里没有写错字。关于海啸,众所周知,是由地震引起海底突然变形下陷,致使从海底到海面的海水整体发生大的涌动。而海笑,在这本杂志里这样写,它是海上飓风将数千里的海水吸纳到半空,分解成细小的水珠,在高速风的推动下以每秒几万次的频率剧烈颤动所发出的声响,然后由风将声音带到吹过的海域。
海笑是几乎是没有人听到过的,因为一旦有幸听到海笑的人,都如同听到了死亡之音,然后在短短的几秒内,立即葬生海底。因为海笑的发声现场,是自然力量扭曲到了可怕极限的地方。
杂志进一步推断,这也是为什么海笑不为人知的原因。
即使是年迈的老船长,一听到有人提这个词,马上会觉得毛骨悚然,忿然离场,他们以为,这是大海最恶毒的诅咒,并且尽量不要唤醒这种恐怖的力量。
然而,在听到这种诡异的海笑后,这艘远征船并没有瞬间化为齑粉。上帝给了他们参加音乐会的门票,却没有让他们支付昂贵的票费,因为这艘远征船恰巧处在灾难区的边缘地带,这让他们从九死一生中逃脱了出来。
至少有一个人懂了。船长的脸色已经惨白,他的双膝已经软的站立不住了,跪在地上感谢上天的开恩,他不信仰任何一个神,也不懂任何一个教派,但他此刻蹲在地上默默祈祷。
但是,大自然终归是残酷无情的,很快,他感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现象,就是有一股力量将船推向天空,他将头探出驾驶舱,这一看顿时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船下有一个水体在迅速涌动,并堆成足有上万米落差的直角悬崖!而海水竟然在不住地将船体推向悬崖边缘。
船长骂了一句:“他妈的,早知这样就不走这条路了,草草的在另个地点把事情办了。”
这个时候,冲进来一个粗壮的人,是那个随行的大副,他不顾三七二十一,冲向驾驶盘,但他知道,这个动作也许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也许是整船人的最后一根救命草,他一边将自己紧紧扶住,一边撕心裂肺的冲着喇叭喊:“小心咯!”
远征船犹如一枚草芥,被海水推出悬崖,悄无声息地朝万米下的深渊里跌去。
深渊里漆黑一片,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只有大海自己知道。
大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紧闭双眼,他感到自己的船只狠狠地在与水摔打,他在舱内自然也被甩来甩去,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
他并没有死。
事实上,深渊是一个逆行的漩涡,外沿高,涡心低,恰恰起到了吸收落体冲力的缓冲作用,将下落的冲力慢慢的消化掉了,这和太极的原理是一样的。大自然又一次的展示了它的魅力。
大副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远征船在这次跌落后,竟然慢慢回复了平静,他察觉到四周的海水变得出奇的宁静,空气也变得格外的清新,而且光线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黑暗,他将头又一次移出了船舱,看到的是四周极高的水墙,作着逆时针的旋转,但奇怪的是,漩涡的中心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他冲着漩涡眼望去,看到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
船长对眼前的一幕也是不寒而栗,他凑近大副的耳朵,问:“我说,咱么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你看这是什么?”
漩涡中心,竟然是一个“小岛”,但是这个“小岛”,是漂浮的木板紧挨而成的,这些木板,破败不堪,被苔藓类植物侵染,乍一看全都是船上的部件,旁边还有几艘残败的古船遗骸,这些船也是长相古怪,也一律被暗绿的苔藓覆盖了,犹如一艘艘幽灵船,彼此摩擦碰撞,发出悠长呆滞的声响。
木板中心,竟然有十余间小房,由于体积极小,却颇似棺材。
一个词语第一时间窜入大副的脑中,他多少已经猜对了答案。
“难道,我们已经到了传说中的孤岛?”说这句话的是老实人,老实人也是被总务招聘进来参加这次任务的人,他自上船来,还没吭过一声,但看到这些孤岛,就突然变了人似的。看来他目前最关心的,是马上找到这些孤岛,然后登山这些孤岛,趁旁人未达到时,第一时间完成任务,以获得总务的赏识。
大副缓缓摇了摇头,说:“不像是……”
“这些,难…难道是幽灵船吗?”陈初中问。
“幽灵船?”船长吸了一口气,“没错,他们就是幽灵船!”
听到船长的确认后,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陈初中追问:“那,它们在这里干什么?”
倒是大副有点靠谱,他思索了片刻:“这里是它们的坟墓。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叫做‘乱葬海眼’的地方,嘿,想不到真有这个地方!这回算是开眼了!。”
“什么?我不明白。”
“我当年学习驾船技术,是在县里一个黑市学的,那里虽没有正规的教师讲课,却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船长传授经验,其中有一堂课是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子的,这个老头子一进门,众人都站了起来,给他留出道路,据说他除了没能把船驾驶在天上,其余地方都试过了,他的整堂课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但是使人一生难以忘记,他在课上提到了‘乱葬海眼’的事。”
“请继续说。”
“这是大海中一个奇怪的现象,但又没有违背……怎么说,没有违背你们学堂里读到的什么搞脑子的‘物理学’原理,后来我也查了一下,据说是由于各种应力关系,在大海腹部有一处永久坍塌的暗穴,以不断旋转的形式存在,航海者给它命名为‘海眼’,凡是途径这个暗穴的船,就像宇宙中存在的黑洞,只要是几海里的距离,就都会被它吸纳进去,永不得逃出生天,最终困死在这里,犹如陆地上‘乱葬坟摊’一样,有人给它命名为‘乱葬海眼’。”
陈初中问:“那么说来,我们被困在这里,没得救咯?”
大副默默不语,是无奈的默认。
一位船员突然想到了一点:“等等,那个老头子有没有遇到过‘乱葬海眼’?他逃出来了吗?”
大副摇了摇头,他解释说:“这个老头子很厉害,路过传说中的‘乱葬海眼’海域,捕捉到了海水的异常流向,在有效的范围里驾船逃遁了。”
船员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船,几乎都是四五个世纪以前的老帆船,也就是大航海时期探索世界的那些船,麦哲伦、哥伦布、达伽马都是那个时期的人,只是眼前这些船不幸被‘乱葬海眼’吞噬了,他们最终葬送在了一片大海的坟墓里。”
“等等,我怎么感觉那边有动静!”
说话的是船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看到在乱葬海眼“小岛”上,发出着一些呆滞的“嗞嗞”声,似乎从那些棺材一样的小房子里传出,小房子也在或高或低的晃动,这绝非大海的自然幅度。
大副在屏息聆听,他突然浑身一颤抖,后退两步,大吃一惊的喊了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你难道察觉到了什么?”船长追问道。
大副的脸色变得苍白,慢吞吞的说:“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节奏,别人不知道,我想你不应该不知道。”
“难道说……我明白了!”船长恍然大悟,也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好端端一个人,中了邪似的,突然跌坐在地上。
这不免让旁边的人大吃一惊。
陈初中忍不住问:“你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大副说:“那岛中心的房子里在反复不停的传递出一个信号,用的竟然是摩尔斯电码,信号的内容是‘SOS’。”
那是求救信号!
大家知道,在摩尔斯电码中,S和O是两个最易识别和表达的英文字母。任何求救着只需用节奏击出“点、点、点”(S),“划、划、划”(O),“点、点、点”(S),即“… — — — …”,便可发出SOS呼救信号。
问题是,在这个几个世纪前就有的轮船墓地,怎么会有这样大规模的求救信号?即使有人,也早已死了几遍,几十遍了,上百遍了。难道,刚刚有人在这里遇难?既然这样,为何仅仅只是节奏的表达,这么近的却没有呈现人影或者呼喊?
更为蹊跷的是,求救一直以同一个极为均匀的节奏在持续着,若一个正常人,尤其在慌乱的情景下,很难做到以这么均匀的频率发出信号。
陈初中这时想到了一个事实,那日招聘会后,老板突然情绪失控,被人带走时,冲自己眨着奇怪的眼睛,一短一长的,也完全是这一模一样的节奏……难道说,他在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那么说来,他在这里遇到了麻烦,这里就是传说中要找的“孤岛公馆”?
“我去看个究竟。”某船员抄起一件救生衣,正要冲出驾驶舱,被大副一把抓住了。
“等等——”大副脸上的肌肉在不断颤动,“凭我的直觉,那地方有问题。大伙还是先静静的待在船上比较好,我马上去检修下船只,若可以,得想办法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臣楚生听了大副的话,他猛然发现,刚才谈话间,老实人已经走开了,他们找遍了整艘船,依然没有见到老实人的影子,他有种不良的预感。
臣楚生说:“船上有人失踪了。”
“什么!”大副刚用锤子堵上一处裂开的舱板,卸下工具袋:“看来我得上去找他。”
臣楚生说:“一到这里就看他神情恍惚,似乎有什么心事,说不定偷偷找到那个涡心‘孤岛’上去了。”
大副吐了一口唾沫,说:“我说都给我待在船上,谁妈的他不要命了!”
5、乱葬海眼2
远征船上卸下一只逃生船,大副把着船头,陈初中跳了上去。
“你这是干嘛?你也不要命了?”
臣楚生见状,也跳入逃生船。
船长自称对船结构熟悉,请求留船检修,争取早点离开。和尚的门,紧紧锁着,躲在里面诵经,屁事不管。
当逃生船划至十余桨的时候,远征船上传来一道急促的木鱼敲击声,回望过去,船舷上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和尚已经站在了离他们最近的地方瞻望,并念咒祈福。船舷上,除了和尚外,别无一人。
和尚认真的看着他们。
陈初中和臣楚生对望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他们想到了一处,这个和尚,不知在想什么。
逃生船飞快地朝漩涡心划去,臣楚生紧紧盯着那一片破败木板上的动静,陈初中远远望着船上的和尚,而大副则用指关节叩击着木板,应和着漩涡心传来的求救节奏,判断求救的具体位置。
逃生船“靠岸”,三人登上漩涡中心的“岛”上,这岛其实全是由破败木板漂浮水上,紧紧挨着而成,虽说历经多个世纪,却还没有完全腐烂破败。
岛上有数十间小房,每间占地大不过两平米,形状怪异,细一看,那似乎是破碎的木板零时搭建的蔽身所。
究竟是谁会住在这个地方?
臣楚生走到一间房屋,门关着,他扣了扣门,发觉很久没有回应,于是他推门进去,迎面撞见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是一张脸,一张风干的脸,臣楚生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一具尸体,是一具吊死的尸体,不,是半截,因为下半身已经被掏空了,裤管空空荡荡,尸体张大着口,用极度扭曲的表情望着他。
这是一具风干的尸体,或者说是木乃伊,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他此刻穿着中世纪的航海服,留着地中海男子特有的卷发,胸前别着两枚十字勋章,至少算是船上有点模样的人物。他将自己付诸了绞刑。
“他的腰以下部位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是臣楚生,他身后站着陈初中和大副,其余人见臣楚生进了房屋后没有动静,便不放心的赶了过来。
陈初中摇了摇头,说:“他死前应该极为痛苦,他选择了绞死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是最好的方式。而且,他为了获得这种绞死的权利,甚至在濒死前那一刻用武器捍卫自己。”
“你的意思是?”
“大家可以看到,死者的左手紧紧握着一个圈,他是个左撇子,我猜没错的话,那里应该有一把剑。”陈初中往屋里走了几步,用脚在一处灰尘堆里一踢,突然“铛”一声,跳出一样东西来,果然是一把剑。
“那他究竟在捍卫什么?敌人又是谁?”
“我目前也不知道,他捍卫的应该是躯体的完整,有尊严的死去。”陈初中走到干尸边,手托起裤管,裤管空空荡荡,裤子上有一个个小洞,不像是冷兵器刺过的痕迹,但他也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陈初中猛然发现地上破碎的裤管里藏着几颗细小的骨骸,他捡起了一枚,发觉大概如鲫鱼一般大小,却又不像是鲫鱼,倒像是远古的三叶虫,除了骨刺,头部还有着一层坚硬的颅骨,几根骨刺断了,剩下的骨刺虽完整,但一捏就捏成齑粉,但是颅骨却硬如金石,他从未遇见过这种鱼。他暗自嘀咕:“我们的船若跌成碎片,也只能像他那样,抓到什么就吃什么了。”
“那一定很美味。”说话是臣楚生,他好像猜中了陈初中在想什么,提到鱼,他的神经又兴奋过度了。
陈初中淡淡一笑,扔下头骨,随同三人离开了这个蹊跷的房屋,当他们走到其余几个房屋的时候,也同样发现了人的遗骸,凌乱地散落着,只是这些遗骸,都成了累累白骨,白骨旁,依然有一个个的鱼骨。
正在这个时候,几声“沉闷”的有规则的敲击声,震动着房屋的木板,也震惊了大副的耳朵,又是那种求救信号,他本能地走了出去,循声探索,并肯定地将目标锁定在了末端一间木房里,这间木房,残破不堪,一半的墙面已经没了,又处在“岛”的边缘,随时都有坠入海水的可能。
问题是,它在不停晃动着,并伴随着有序的节奏,这节奏,竟然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那么,到底是谁在里面呢?该不该过去?作为一个行船海上的大副,不论任职多么卑微,听到这样的求救信号,都应该奋不顾身的前往营救,这是一个航海者最基本的义务。即使不是一个航海者,一个普通人,若在读懂这种信号后,也是会前往营救的,这是一个人的基本人格。
但是,恰恰是职业素养,让这个大副开始退步,因为他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前面提到,这种求救声,很为蹊跷,理由是求救一直以同一个极为均匀的节奏在持续着,若一个正常人,尤其在慌乱的情景下,很难做到以这么均匀的频率发出信号。
他的这种判断不光是职业给它的直觉,而且也来自心底里埋藏的一个古老的传说,这个传说是历史上的航海者口耳流传的恐怖事实,一种接近大自然巫术的东西,甚至比巫术更为邪恶,更为扭曲,更为颠覆人所能想象到的一切事物。
但是,他还是勇敢的走到了这处破落的房屋,并推开门,其余三人跟上了他,目睹了眼前的一幕,这一幕与他们想象的截然相反,这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是一间很深的房子,深的甚至看不到尽头,因为尽头是漆黑的一片。这个房子的底面,已经全部掏空了,成了一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水,“咚咚咚”……那种有节奏的求救声,是从水底传出的!
“海水下有人,要不我去看看,我会游泳——” 臣楚生自告奋勇的说。
“你他妈发疯啦!”大副马上拦住了他,用一把将臣楚生推到在里海水较远的地方,动作极为粗鲁,不像是大副以往的作风,这让一旁三人都大吃一惊。
各位书友,你们想等我喂肥了再看吗?怎么这么静悄悄啊!!给我点反应啊
但陈初中再次看大副的时候,这种吃惊提升到了异常的程度,此时的大副像是中了邪一样,脸色惨白,一双缩小的瞳孔吊在白色的眼珠中央,并快速旋转着,像是爬行动物的一双眼睛,并用这样恐怖的眼睛向其余俩人分别扫了一眼,是一种警告。
三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大副用粗壮有力的手扒下一块墙板,霎时,屋内有了一些光,光块照亮了漆黑的海水。大副将木板扔到海水里,马上,就听见木板下面出现了“咚咚咚”数百下凌乱的敲击声,犹如推到了一篮豆子洒了,这声音在水底更加阴森沉闷,待十余秒后,竟然统一为了整齐有序的敲击,这种声音,就是刚才听到的“SOS”求救信号。
这节奏,绝对不是人的求救声,那究竟是什么发出的。
顺着光线向水下望去,竟然是一条条鱼在撞击着木板,不,那并不是鱼,而是一种长满了很多脚的虫子!那么说来,刚才那些细小的骨骸,就是这些虫子的。
这些虫子竟然以集体的方式,模拟出国际求救信号,它们是怎么学得这种能力的?难道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发出求救信号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吸引人来到这里。
一群海里的虫子,就学会了用这种高等的方法。
当其余三人都在为这种超乎寻常的本事暗暗作叹的时候,大副愣在一旁,呆若木鸡,因为他深深的明白,那个恐怖的古老传说,那个历史上的航海者口耳流传的恐怖事实,一种接近大自然巫术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面前的,并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名叫“海虱子”的虫子,一种由远古生物进化分支出来的东西,但很少有人会碰到海虱子,据说它们在远离航线的海域生存繁衍,过着神秘而古老的日子。
“晚了,我们已经晚了。”大副张大了口,至于这是什么意思,只有他一个人明白。
其实当大副卸下木板后,屋内便弥漫了一层光,当然可隐约可以看见那片原本漆黑的房屋的尽头,那里,此刻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浑身像刚从水里拎上来,耷拉着脑袋,伴着微弱的呻吟声,偶然抽搐几下。
这个人,正是刚才失散的老实人,他误把这片神秘的“岛屿”当作了寻找标的,为了独占功劳,铤而走险。
就在这个时刻,大副用粗大的手按住臣楚生正要惊呼的口,又把另外一只手拦住其余两人,并使了一个斜下看的眼神,直朝向水里,直接说,是那块木板。
水面上飘着的那块木板,除了不断有海虱子推撞,突然那推撞声戛然而止,大约有十余只海虱子爬上了木板,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谁也没有看清,木板瞬间被支离成了碎片,做完这些动作的,竟然是这些恐怖的虫子!随即,朝三人这边游来。
“快跑!”大副用粗犷的声音呼喊。
房屋的尽头,“老实人”依然在抽搐着,突然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朝这里走来,到了水边,裹足不前。
臣楚生说:“不救老实人了?”
“他妈不要命啦,他还是个人吗。”
听到这句话,“老实人”突然抬起了头,一双骷髅似的没有眼珠的眼孔,空洞地对着这边,浑身剧烈抽搐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色粘稠的液体,那液体里,抖抖的钻出一只海虱子,又有上百只海虱子从他嘴里、肚皮里钻了出来,“老实人”像一张泄气的人皮气球,可怖的瘫在了地上。
“这是吃人的虫。”臣楚生恍然大悟。
“快上逃生船!”大副喊叫着,连同三人没命地朝那来时的小船奔去。
那“海岛”不过是成千上万片废柴堆积而成,紧紧挨着漂浮水上,而且已经腐败不堪,若轻轻走着,倒和平日在陆地上走着没有两样,如果是狠命的跑,那脚上完全使不上劲,而木板下,听那声音,那阵势,足有成千上万只海虱子在朝人游来。臣楚生一不小心踩碎了一块木板,一只腿落入了水中,瞬间感到一阵剧痛,当他抽回腿的时候,一只海虱子已经钻进了他的腿肚里,恰好大副就在旁边,见状,待那虫子移到了表皮边缘,运足千钧力气朝那有虫的皮面拍去,虫子瞬间停止了动作,卡在了皮肉中间,大副猛力将虫推到破口处,将虫推了出来,那虫血淋淋的跌落在地,不过是被拍晕了,突然抖了一下,舞动着尖锐的爬足,钻到木板下的水里去了。臣楚生顾不得腿伤,眼睛别见刚才那块踩中后底面朝天的木板,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木板背面,竟然密密麻麻趴着近百只黑黝黝的海虱子,只是都一动不动,已经是尸体了,臣楚生方缓了一口气。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虫子?
“趴下,爬过去!”大副果然是经验丰富,他想到了这个办法。三人扑倒在地上,放低重心,朝逃生船爬去,果然很奏效,逃生船很快就在咫尺的眼前了,大家看到了希望。
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他同时看到了一副极为恐怖的画面,那艘逃生小船正在一步步的远离海岛,船的下面,已经围聚着一群黑压压的海虱子,有意识地将船推向外边。
三人站着在了岸边,绝望地看着逃生船一步步的远离而去,而眼前水面上的海虱子越聚越多,朝着他们,摩擦着口器和爬足,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一副随时伺候猎物的姿态。
大副感到,脚下的这片废柴地,也会在瞬间,被眼前这群海虱子啃噬成碎片,而他们在还未沉入海底的时候,已经被饥饿的海虱子掏尽了每一寸器官。臣楚生还未来得及包扎他的腿,血水从他腿肚破洞里不断流出,流入水中,血腥味让成群的海虱子等候在他的旁边,在海面上跃跃欲试。
陈初中突然看到了一处异样的地方,是那艘逃生船!逃生船在不自然的左右摇晃着,似乎在摆脱这些虫子,这反倒让人捉摸不透了,逃生船怎么自行大幅度动了起来?忽然间,那船上忽然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脑袋下面是一件土黄的僧衣,和尚,是那个和尚!和尚怎么会跑到这艘逃生船上?
和尚大汗淋漓,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你妈的!”手中多了一把船桨,他用船桨狠命地朝水面劈去,而那些黑压压一片的海虱子,竟然不敢再往劈过的地方过去,竟然主动让开了一条水路,那上面竟然飘满了海虱子的残肢碎片,细一看,那哪是船桨,而是一把锋利的马刀,和尚正挥舞着这把马刀,一边夺出一条水路,一边让逃生船往三人地方靠近过去。
待船靠近,三人纷纷夺命上船,虽有数只海虱子跟了上来,所幸只是纠缠在了鞋上,和尚见状用马刀刨了几下,这几只海虱子纷纷跌出船外,倒并未造成伤害。臣楚生被咬伤后,流血过多,又哪见过这般场面,一上船就昏死在了船板上。那船本狭小,坐了四个人,便吃水很深,船舷离水面不过一掌的距离,仍不断有海虱子攀缘上来,两人抄起船内能用得上的家伙,纷纷将海虱子打落下去。
这艘逃生船设计上的一个小细节,暂时挽救了这整船人的生命:船外面包了一层金属板材。
发疯的海虱子开始啃咬逃生船,发出利器划过搪瓷般尖锐的声音,但都没能奏效。
和尚舒了一口气,扯破袈裟,撕下一条布带来,给昏厥一旁的臣楚生包扎。那胸口瞬间露出一条夔龙纹身,这让敏感的陈初中捕捉到了,他感到一般只有混江湖的人,才会在身上刺上这样一条古怪的东西,而且听他说话,连同那把马刀,也完全没有出家人该有的戒律,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和尚?不管怎样,这却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和尚,若是没有他,大伙现在已经成了虫子的美餐了。
成群的海虱子失望地退去,小船已经恢复了宁静。
和尚浑身上下,摸来摸去,似乎在摸什么东西,终于没摸到什么。
陈初中问:“虫子爬上去了吗?”
和尚憨笑了一下,说:“不不,烟瘾犯了,这不,习惯动作嘛。”
陈初中也笑了,和尚也有烟瘾,这果然是一个有个性的和尚。
大副递来半包残烟,十元一包的白沙烟,和尚接过便马上点上了,其余三人摇了摇头。
和尚说:“这烟比我平日抽的要好,我一天抽五包,不知哪里产的,都是杂牌,名字也叫不上来,记得有一包叫什么‘黄河楼’,我想黄河上怎么也给建楼,那不迟早要冲垮。道理虽然不通,但那烟还是够带劲。”
陈初中忽然想到了一点,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还见你在船舷上,怎么一会儿也就过来了,也没看到你划船过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游过来呗。那僧衣也忘记脱了,就直接跳下海,看看不过一里路,游过来了。”和尚摸了摸脑袋说,“你说我这不犯傻,刚从那大船上游过来,身上怎么会带烟?我这破记性!”
“好像看你还带了一口大刀。”
“衔在口里,也给一道来了,一边游,一边抬几下脑袋,能换的过气就行了。”那刀足有十斤重,可见和尚的力气。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来?”
和尚望了一下远方,看那大船还有两百米的距离,凑近陈初中耳朵说:“为了防人。”
“防谁?”
“你难道不觉得那船上的人可疑吗?这里为了救人,险些丢了性命,那船上到现在有人关心的看一眼吗?他们都希望你们去送死!”
陈初中望了一眼船上,果然没有一人关注这边,不禁感到一种异常,说:“也许他们在忙自己的事。”
“所以我做内应,万一你们到了,那狗日的船长不放绳,我就拿刀给他来一下子。”
“后来你怎么想到过来了?”
“我看你们进了屋,半天不出来的,手上又没有带家伙,心一急就游过来了,一到这里就果然出事了。”
大副一言不吭,无论船的大小,他是一个大副,都有保护整船人安全的责任,他紧紧盯着一百米外的大船,期待能顺利到达。但他心里也一直未放松警惕,此刻虽然很安静,总觉得那些海虱子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即使上了大船后,也要设法马上逃离,船整体材质是木质的,经不起成群海虱子袭击的,现在,不知船被修好了没有。
谁知道,让他担心的事情又马上降临了,让他不得不再次关注眼前的危险处境,因为逃生船下面开始有东西在撞击,那个传说中的古老故事萦绕上了他的心头……
6、乱葬海眼3
航海线上口耳相传着一个古老的故事,行船的途中若遇上古老的海虱子,九死一生。
船底虽然受到了成群海虱子的撞击,只是微微晃了晃,那力量犹如受到一只拳头的敲打。和尚提着马刀,往水里砍了几下,随即飘上来了些死虫。
“我们要加快速度,回到大船上!”大副一边喊着,一边拼命地划动船桨。
“真希望,这群臭虫再也没什么花招了。”臣楚生望了望还有五十米远的大船,缓了一口气说。
事实,正好相反,海虱子又组织了一次攻击。
成群的海虱子向救生船游来,黑压压一片染黑了整片海域,奇怪的是,眼见即将触碰到救生船的时候,都一下子消失了,原来都钻到了船下去了。
就在这时,陈初中只觉得浑身一震,犹如坐在一架行驶中的电梯,突然跌落在地,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迷糊中听到大副的声音:“快趴在船底,放低重心,抓住船沿。”紧接着又是一次冲撞,比上一次更为激烈,陈初中来不及作任何准备,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船外跌去,“啪”一声冲入海中。
陈初中坠落海中,海水很浑浊,但他可以近距离看到,一只幼小的海虱子正游到他的面前,疯狂地舞动着口器,可并不知道怎么对付眼前的这个硕大的猎物。正在这个时候,陈初中觉得整个人被某种力量猛的推了一下,后背一麻,但这股力量并没有给他带来危害,反倒让他的头冲出了水面,他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同时看到救生船就在他面前,他本能地将手挽住船舷,那股力量再一次将他顶了上去,这让他重重地摔进了救生船。
陈初中回头看去,这股力量来自一只粗壮的手,半浑浊的海水里,恰有一个人在慢慢沉下去,并对他发出着微笑,但是微笑很短暂,霎时,海里那人整个被黑压压海虱子围住了,然后瞬间被拖下了深海,消失不见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副。
陈初中惊呆了,想不到,这个大副在最危险的时刻,用自己的生命救了自己…
和尚被来自船底的撞击撞晕了。当然,臣楚生也躺在船底一蹶不振。
和尚说:“啊哟妈呀,这些虫子还真够带劲的哩,我差点掉到海里去了。”
陈初中还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混乱中,有一个人推了我一把,救了我一命。但他自己,却已经永远的沉入海底了。”
他呆呆的望着水面,陷入了沉思。刚才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或者说,是几秒钟里,若不是这个人,自己此刻已经葬身虫腹。
海虱子不会善罢甘休,待它们分解完一个人之后,又重新围聚了过来,并多从水面上跃起,冲着救生船上的余下三人摩擦着口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嗞”响声,这是一种极大的挑衅。自一次得手,它们有了把握,再次组织了力量,对船进行了冲撞。
和尚急的在原地打转,大喊:“阿弥陀佛,这次真要求靠佛祖保佑了。”
有了上一次经历,陈初中和臣楚生紧紧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尽量不让自己甩出去,即使这样,依旧难以避免海虱子组织的撞击。
死亡的节奏,正在一步步向它们靠近。
此刻在这些虫子眼里,船上的人不过是瓮中的鳖,享用这几个美餐,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天在这个时候,瞬间暗了下来,暗的有些古怪。
躺在船底的臣楚生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突然冲着天空大喊:“快看,天上!”
陈初中向那头顶的天空望去,在那诡异的漩涡眼中,竟然有一片黑色的移动的云,慢慢移了过来,遮挡了“天际”,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艘巨大的船,在慢慢地行驶过去,只是这船形状无比怪异,也不知如何去描述,帆布残破不堪,桅杆危然耸立,他心里一咯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灵船?据说是孤岛公馆的使船?那船真的是有意识的在行驶吗?
“妈呀,如来佛祖,终于盼到你了,你是来救我们的吗?我回去要多信信你!”和尚惊呼起来。
霎时,“幽灵船”遮挡了整片天空,地面瞬间漆黑一片。
正在这个时刻,陈初中的耳中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犹如喇叭的鼓膜被狠狠撕碎的声音,是一种低沉的电磁波,似乎是来自那艘“幽灵船”。
陈初中也感到,在电磁波响起后,刚才那些疯狂撞击的船底的海虱子,竟然一下子绝了影,他望海上看去,那些虫子已经逃遁的无影无踪。
“幽灵船”逐渐远去了,漩涡眼里恢复了亮光。
逃生船也在这个时候,拼命抢到了大船边缘,但是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和尚挥舞着马刀大喊:“狗日的,再不来救,老子把这船弄个大口子信不信?”
那船上才慢慢放下了一条爬梯,船舷上露出了船长那颗头,三个人终于再次回到了远征船上。
所幸的是,大船在这次劫难之后,并没有造成致命的破坏,只是个别舱室被撞坏了,除了一些线路需要修复,舱板需要加固,引擎是没什么大碍的。经过这半天的捣鼓,修补了漏洞,排干了破坏舱室内的积水,又换新了线路,船长又做了一些细小的处理,船基本无大碍了,此刻他冲进了驾驶舱,发动了引擎,远征船在剧烈的“呛”了几声,冒出一股刺鼻烟味后,又有了动力。
船长其实在刚才,一直趴在船舱里目睹了这恐怖的场面,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船,是绝对经不起这些恐怖虫子的骚扰的。
“他妈的,我也是昏了头,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差点废了吃饭工具。”他骂了一句,心疼起他的船来,但对于大副的死,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海虱子犹如满地的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很快又组织了一次反扑,这一次的规模,几乎是倾尽了岛上所有的虫子数量,远征船外已经围聚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黑压压的虫群。虫群竟然组织起了一次有意识的排列,瞬间现出了一副恐怖的骷髅图,那应该是从哪里学得的。
船长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迅速驾驶远征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驾驶了船,慢吞吞的徘徊在漩涡边缘,裹足不前。他抬头看了看天,那足有上万米的与天同高的逆行的漩涡,仅凭借这艘破败的木船,在没有了那个愣头青大副的操作下,依靠自己三脚猫的操控技术,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他心中最为迫切的,倒并不是怎样让远征船逃离,而是自己设法怎么逃命,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喜欢酒肉、喜欢赌博、喜欢女人,其他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屁。只要人在,他的喜欢就能延续,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既然他与船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他只能作出了一个选择,一个惊人的选择。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能做出超乎寻常的事情来。他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选择。
他先放开了驾驶盘,关上舱门,静静地踱步到了一处橱柜边,掏出了一瓶陈年烈酒,坐在角落将自己灌了起来。他在酒精麻醉下,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颤颤巍巍的摸到驾驶仪器边,他推上了所有引擎键,打量了从未用过的几个封尘的按钮,驾驶盘发出了“嘟嘟嘟”急促的警告。在这之后,他奋力抓住方向盘,卯足了劲,将方向盘转到了极点。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叫,远征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要爆炸了一下,竟从船尾喷出了十几道火蛇,在剧烈的抖动、嘈杂的响声以及呛鼻的浓烟里,远征船竟然似一架起飞的飞机,飞快地向漩涡冲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驾古董木船不但没有被漩涡冲走,还以差不多四五节的速度,朝漩涡爬坡而上,并且越爬越迅猛。
驾驶舱外的人傻眼了,他们紧紧抓住身边尽可能抓住的东西,以免自己被强大的惯性甩出去,同时,外面不断有水冲了进来,他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自己确实是在朝漩涡顶攀爬上去。
也许,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只有船长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这艘远征船并不是一艘正规的通过国家有关部门验收的船。它出身不明,处境卑微,过度服役,更重要的是,它经过了疯狂的改装,改装的目的,是为了让它行驶的更快,逃避追查者的视线,又能非法运送更多的物资。这让它具有了不可思议的装备,它有十个引擎!
这艘古董船的主人并不是轮船发烧友,但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发财友,它十足成了帮助船主快速非法牟利的工具。
恰恰是这一疯狂的改装,救了整船人的命。此刻,这十个引擎全部启动了,它们输出的功率决不亚于一列在华北平原运送原煤的蒸汽火车,这么大的功率,让船已经攀爬到了离漩涡口三分之一的地方,这已经可以刷新人类挑战自然灾害的最好纪录了。
他甚至连一本驾驶证还没有。如果凭着这种技巧,他足以可以领到驾船资格了。
然而,危险也马上摆在他面前,燃油即将告罄,已经逼到了警戒线。同时,在这样长时间超负荷运转下,四个引擎已经先后宣告退役。远征船有些力不从心,开始放慢了攀爬的速度,当第五个引擎熄火的时候,甚至开始倒退。
但是上帝是仁慈的,他往往在关了一扇窗的时候,同时又会开启另一扇窗。
所幸的是,这个超强漩涡并不是固定不移的,而是在慢慢的运动,在船攀爬到接近漩涡口的时候,上帝伸出了手,拉了它一把,事实上,漩涡正在往西移动,而船正差不多在往东爬去,刚才还是悬空的地方,一时间马上被海水填满了,船引擎的输出功率只需对付漩涡的冲击力,而减除了向上的做功输出,这让这破朽木船捡了一条命,从生死线上挣扎了回来。
很快,远征船上的所有人再次看到了湛蓝的天空,闻到了清新的海风,空气是从未如此沁人心脾。
船长和船员在收拾残局。臣楚生失血过多,厨子阿飞领着他,到了船上一处简陋医务室进行了包扎,伤口虽深,所幸未伤及筋骨,也无性命之虞。随后,厨子去准备了晚饭,一一递到了各个舱室,臣楚生还是喜欢与陈初中一同吃饭,经历了这场劫难后,吃饭狼吞虎咽,两人共扒了九碗饭,当然这次臣楚生带了一小瓶菜来,也大大增进了胃口,这瓶菜是极为爽口的,当然是其他人没有的,是上次吃那只海鸟剩下的一副腿爪,在泡椒水中浸泡久了,有了别样的滋味。饭一吃,就瞬间有了力气了。
糟糕的是,历经了这次劫难后,船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衣物用具当然都需要重新晾晒,积水都需要排干,连同手机都遭了殃。驾驶舱的信号接收器在高负荷运作下已经烧坏,整艘远征船突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船长摸到了驾驶舱,他目前能作参考的,其实只有一个几乎扔掉的指南针。考虑到仅存的燃油不多,就以极小的动力输出,结合风帆的推力,保守地前行,以五节的速度推进。
目前根据洋流的走向,和天空云气的构造,也可以粗略判断经纬度。其间,船长为了鼓励大家,走到他们面前,说那几座传说中的孤岛就在不远处了。船长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陈初中敲了敲船长的门,船长正在躺在驾驶舱内一把沙发上打瞌睡。
“什么事?”船长警惕的朝他一望。
“船长,我在想,是否应该暂时取消这次行程。已经两个朋友,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人命关天——。”
“那不过是他们不够小心罢了。”船长说的很轻描淡写,“难道你不觉得,能闻到那几座孤岛的味道了吗?若这样半途而废,回去怎么向总务交代。这样吧,若明晚没有希望,晚上返航。”
陈初中只觉得船长很不靠谱,就连他的得力助手大副没了,他好像也不当一回事,这实在有点古怪。
返还舱室后,陈初中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他呆呆的望着窗外,外面是漆黑的海水。
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咦,这时候谁会敲门?”他冲过去开门,然而门外什么也没有。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仍旧回到自己的床上。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自己的床上多了一个纸团,摊开一看,字迹很不工整,墨迹还未全干:
“出门往右方向,速看。救你一命。”
7、航海日志
陈初中打开门。一阵急促海风。果然有一个黑影,正在右侧三十步外,用脸对着他。看到这张脸,陈初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正是前次突然出现在窗口的那张怪脸!难道,他有秘密想告诉自己?黑影突然消失了,走入一处船舱入口的地方。
“要不要跟上去?”
陈初中慢慢地,一步步地走了过去,来到黑影消失的入口,那里漆黑一片,他摸进了一个过道,里面是呛鼻的柴油味儿,还有刺耳单调的引擎运动声。
他打开手机,凭着微弱的光,在甲板下船舱过道里来回走了几遍,除了引擎室,到处都封地严严实实,像街头戏笼里的老鼠一样,不停地绕着圈子,又回到了原地。他回拨了电话,但是根本无法拨通。
只是,他不曾注意脚下的某个深处。
过道深处,有一块地方,掀开了一角起来,隐隐有些微弱的光。
竟然有一个地下小室。
往下一窥,他看到在这不足五平米的地方,有一张写字台,一把小凳,他之所以能这么清晰地看到,是因为旁边点着一支蜡烛,这支蜡烛,正在一个人的手上握着,这个人正靠墙站着。他无法看清这个人的脸,因为烛光只找到头部以下的地方。
这个人到底是谁?
陈初中喊了一声:“喂。”那声音便呆滞地回荡在地下小室里。
这个秉烛人一动不动,似一具木乃伊,只有手中的火烛在微微颤动。
陈初中俯身在脚边找到一块东西,朝这个秉烛人弹去,正中这个人,只听得“铛”一声,秉烛人已久稳稳站立着,纹丝不动。
“难道说,是个雕像?”
有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往密室,他小心地挪下脚去,走入密室,等到他的脚触及地板的时候,近距离的看到一张奇怪的脸,这是一张无比诡异的脸,正是那张曾在窗口一晃不见的脸,同时也是刚才指引他的那个黑影人的脸,他朝后退了一步。正在这时,秉烛人的手臂微微一颤,机械地将蜡烛伸向前方,烛照了那张写字台,同时脸上一张东西掉了下来,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铜脸。陈初中虚惊一场,原来是一具带着面具的盔甲塑像,看样子像是一个武士,可能是自己的脚触动了某个机关。陈初中心里一“咯噔”,他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人故意将他引诱到这里。
陈初中猛然发现,武士捧着蜡烛,微弱的火苗跳窜,烛照的角度,恰是写字台上一本绿皮本子,好像是一本航海日志,那么这里应该是船长休息写作的地方。
他好奇地将日志翻开来看,昏黄的烛火投射在了不清晰的书页上,纸上写满了歪歪斜斜的字,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这本日志似乎是这个古怪的船长驾船深入大海腹地,与海浪相搏斗后记载下来的一些琐事,虽然记的很凌乱,但仍能够把他所经历过的事情都一一用笔头记下来,好作为日后的参照,其间搀杂不少白字。
突然,日志上的一幅插图狠狠地刺入陈初中的眼睛,这幅图,画着一个恐怖的海底漩涡,以及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虫吞噬船员的场面。陈初中感觉好生熟悉,在哪里刚发生过,对了!这不正是今日刚遭遇到的那一幕,船上所有人还险些葬身虫腹!不可能,谁就这么快就记录下来了?看墨迹绝非是今天所写,陈初中猛一看落款时间,竟然是五年前的某一天!难道说来,这个记日记的人已经知道这个漩涡的存在,并知道怎么对付这个恐怖漩涡?甚至进一步说,他可能是刻意去接近这个漩涡的!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初中紧接着翻下去看,每一页上都是写着或画着一些奇怪的描述,似乎全是沉船、暴风雨、触角、搁浅、猝死、恐惧发作投海等恐怖介绍,而且每一页下面都写着一行字,好像是人的名字,而且每一个上面都打着猩红刺眼的×,代表着死亡。他翻开最后一页的时候,顿时傻眼了,上面新写着几个名字:钱利、和尚、臣楚生、陈初中,第一个名字上也同样打着猩红色的×,钱利,应该是已死的老实人的名字!这页纸上,还赫然落着总务的签名。他认识总务的签名,他与贸易公司的合同上就落着总务的亲笔签名。
他用一口气的时间浏览了整本日志。
陈初中还注意到了桌上摆放的一个小盒子,是一只录放机,他打开来听,里面录满的尽是无比可怖的声音,是一些有意处理过的音效。结合那张落在地上的苍白的面具,他已经猜到了不少:有人在漆黑的大海上制造恐怖!恐怖的目的,是令一个人崩溃,走向死亡边缘。
等等,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陈初中猛然想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地方,那就是,这可能根本就不是一艘客船,而是专门以谋杀为盈利目的的黑船!
也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似乎在慢慢朝这里走来,他迅速合拢纸片,将“航海日记”放回原来的位置,捡起面具,试图将它带回武士的面上,但是那有武士的踪影?已经在刚才翻书时候,武士消失不见了……
“怎么办?”
陈初中顾不得多想,马上将自己藏身于暗处。在这个不足5平米的地方,找一个藏身的地方,绝非易事。时间已然不容允许,有一个黑影走下了楼梯,径直朝向那本书冲去,一把抱起。突然,那黑影狐疑地朝暗处一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正在这个时候,陈初中只觉得轮船一阵剧烈晃荡,脑中一阵晕眩,重心一失衡,险些发出“哎”的一声。那桌上的残灯头“唰”的一下滑落地上,星火爆开,霎时让他看到了一张苍老丑陋的脸孔,果然是他,船长!这个杀人恶魔!随即室内一片漆黑。
又听得外面叫唤:“头儿,刚把船做掉了,听你说的,不做的话这事儿就办不成了。”船长匆匆登上楼梯,跌跌撞撞地摸了出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都齐了吗?回岸的家伙备了?”是船长抱着航海日志。
“大伙已经在家伙上了,都开了马达。就缺瘦鬼一人,跑哪去了,他奶奶的!找到他别拦我弄死他。”
“不等了,不等了,我们出发!”船长神色慌张的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门真锁上了吗?”
“都睡下了。不知不觉,给上了两把锁,就算老鼠也跑不出来了。”
“干的好,这次回去领了赏钱,够大家麻风几顿,当然先弄几个妞压压惊,这一路来也着实辛苦了兄弟几个。这艘破船,是差不多可以做掉了,可惜那俩个穷书生,被人怎么做掉的也不知道,算是这个世道上白走了一趟……”船长叹了一口气,假惺惺的惋惜着,吐了口唾沫。
一声刺耳马达声,远遁而去。
一路上总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上了一艘黑船。陈初中苦笑了一声,攀上了甲板,那群狂徒已经不见了,耳边只是零星的马达声和漆黑大海的摆动声。“糟糕,臣初生!和尚!”他一边叫着,一边猛然奔向两人的舱室,岂料船一倾斜,他脚底一滑跌了一跤,还来不及站起,整个人又被重重抛了出去,情急之下抓住一个栏杆,才没落入大海。远征船船折成了两段,并迅速的沉入海底……
陈初中被灌满了咸涩的海水,他竭力游到海面上,呼吸了一下空气,顿时看到了一幅惊心的场面,船已经完全沉入水面下了,只剩下漆黑的海水,此外,一无所有。
陈初中苦笑了一声:“就这样完了吗?”
可恶的刽子手!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自己?杀人越货似乎并非是他们的直接目的……那么究竟谁在背后指使这些刽子手,难道说是总务本人?既然他苦心安排了这次探寻孤岛的计划,为什么要设下如此阴谋?搜寻孤岛看来并不是总务的本意,总务于是找了一艘破船,做做样子?他甚至不希望找到孤岛,让孤岛成为永久的秘密,执意去寻找孤岛的人,只有一个回报:死。
一路上总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上了一艘黑船。陈初中苦笑了一声,攀上了甲板,那群狂徒已经不见了,耳边只是零星的马达声和漆黑大海的摆动声。“糟糕,臣初生!和尚!”他一边叫着,一边猛然奔向两人的舱室,岂料船一倾斜,他脚底一滑跌了一跤,还来不及站起,整个人又被重重抛了出去,情急之下抓住一个栏杆,才没落入大海。远征船船折成了两段,并迅速的沉入海底……
陈初中被灌满了咸涩的海水,他竭力游到海面上,呼吸了一下空气,顿时看到了一幅惊心的场面,船已经完全沉入水面下了,只剩下漆黑的海水,此外,一无所有。
陈初中苦笑了一声:“就这样完了吗?”
可恶的刽子手!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自己?杀人越货似乎并非是他们的直接目的……那么究竟谁在背后指使这些刽子手,难道说是总务本人?既然他苦心安排了这次探寻孤岛的计划,为什么要设下如此阴谋?搜寻孤岛看来并不是总务的本意,总务于是找了一艘破船,做做样子?他甚至不希望找到孤岛,让孤岛成为永久的秘密,执意去寻找孤岛的人,只有一个回报:死。
陈初中只觉得体力愈见不支,眼睛也迷糊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陈初中的耳中出现了“汩汩”的声音,虽被海水起伏声很大,但仍旧能听见这种声音,他睁开眼睛,海面上依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这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这种声音不仅没有断绝,而且还愈发的在和自己接近,“汩汩…汩”响声不绝于耳,陈初中苦笑了一下,这也许是自己濒死的体验吧?
“汩汩…汩汩”,犹如一只破水罐在水中呼吸。果然,远处海面飘来一只圆圆的水罐,那声音也正是从水罐里发出来的,伴着一起一伏,水就一进一出,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嘿,是那艘沉船上的遗物吧,一只破罐子有什么帮助,陈初中苦笑一声,用手随意地推了罐子一把,岂料那罐子有惊人的定力,自己竟然被反推了出去。定睛一看,这哪是一个罐子,竟然是一个金属的头盔,那头盔连着的,竟然是一副硕大的盔甲!那个盔甲武士!
陈初中大吃一惊,这幅盔甲,竟然是自己刚才密室中所见,曾为自己秉一枝蜡烛,当自己翻阅航海日志时,又突然消失的神秘盔甲武士。当一整船都被大海吞灭,唯独这具金属的盔甲却保留了下来,等等,金属怎么会漂流海上?
“小哥,快帮个忙。”盔甲说。
陈初中怀疑自己听错了。那盔甲又继续说:“没错,是我!快帮我卸下这幅笨家伙。”
陈初中恍然大悟,那盔甲里藏着一个人。他敲敲打打整个盔甲,一时找不到解开的着力点。磨蹭了片刻,突然松开了几片卡子,整个盔甲突然卸成了数片,一一落入大海去了。也许是没了厚重盔甲的压制,一个硕大的气垫突然从海面下弹起,上面趴着一个人。
这个人突然转过脸,说:“小哥,看得清我是谁吗?”
“怎么会是你!”
8、东海佛国
说话的,竟是厨子阿飞。
“你怎么在这里?你难道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陈初中愤愤的说,他猜到那群人口中提到的那个‘瘦鬼’,就是阿飞。
阿飞抹了一把脸:“我这不是专门来救你的吗。”
“救我?那个神秘人应该也是你搞的鬼吧。”
阿飞愣了会儿,又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神。
陈初中懂了,阿飞在沉船之前,专门准备了气垫,并且用一副重盔甲将它压到水面下,以躲避那群歹徒的视线,然而静静等着救援自己。
“你是同他们一伙的,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想做一个好人。”阿飞是一个矛盾的人,他自孤儿起,就在黑船上长大,然后随着他们干了很多杀人越货的事,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好人,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他几次想改邪归正,最终善念还是被坏念掩盖了。
但直到他遇见了陈初中后,被他身上的一股正气吸引了。
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陈初中苦笑了一声,说:“你就这样一起跳下来了?”
“我当时也没怎么想啊。”
“你的好意我明白,但你这样救不了我,反倒也送了自己性命,因为我们无法逃出这个大海。”
阿飞愣了一愣,朝远处一望:“这个不难。”
陈初中惊讶的望着他看:“什么意思?”
阿飞突然指着一处海面:“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陈初中朝他手指方向一看,什么也没有。阿飞按住他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在悄悄提醒他什么。陈初中再往那边一看,只觉隐隐有一点火光在漆黑的海面上跳动,倏忽又不见了,大概有一里路的距离,他惊讶地叫了出来:“那是什么?船?”
阿飞猛的摇了摇头,凑近他耳朵,神秘的说:“不,那是一盏灯。”
“一盏灯?海面上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一盏灯?”陈初中再次朝哪里看去,这盏灯还在,灯竟然一动不动的在那里。
“是的,有一盏灯,被安在一座石塔上,它们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岛上,是听出海的人说起过,这个岛叫座“葬鱼岛”。”
“‘葬鱼岛’,听名字好奇怪?!”陈初中脑中浮现许许多多的鲸鱼搁浅在了这个岛上。
阿飞补充说:“虽是这么叫的,只是怪就怪在,那隐隐闪烁的是一盏油灯,据老船长说,几十年前就在这座岛上亮了,一直没有灭掉。他们又说,那里根本没有一个人。”
“什么!”陈初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一辈说,那灯点着的是油,既然没人,但油却不尽……”阿飞说到这里,突然只字不吐,恐怕说出来,吓了陈初中。
“为什么不说下去?”
“游过去就知道了。去那里,总比在海上淹死的好。”
“你上过那个岛?”
阿飞猛烈摇了摇头。
陈初中感到,这一路虽深陷危险,却遇到了很多离奇的事物,这使他吊足了胃口,瞬间忘记了恐怖。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为神秘的未知世界。人生就是由许多未知构成,挑战未知,会让一个人强大。
阿飞虽然人格漂浮,但毕竟海上经验丰富,在短时间里,能提供必要的帮助。
两人抓住了气垫,一前一后,朝这个诡异的小岛游去。阿飞对水敏感,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紧紧跟着自己,刺透漆黑的海水,下面似乎有一团硕大的黑影,似乎是鱼,似乎又是其他东西,他提醒说:“小哥,注意向前。”
这一切,陈初中当然是无法察觉到的,但是当他低下头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漆黑的海面下,不足一米远的地方,一张苍白的脸,正对着自己。
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朝那里一看,是一只苍白的手,朝自己抓来,陈初中被这只手抓到后,突然一个庞大的身躯从海面冲了出来,庞然大物猛的喘息了几口气。
陈初中叫了出来:“和尚!你怎么还活着。”
“要不是我砍断了锁,早就挂了。”和尚泡水太长,缓不过气,爬上气垫昏过去了。两人在旁边推着,慢慢朝小岛游去。
这是一个孤悬的海洋中的小岛,小的可怜,大概不足一个篮球场大小。岛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几颗热带植物歪歪斜斜的立着。但奇怪的是,岛上有一庙一塔,那火光确是从那塔顶发出的,是一枝跳动的烛火。‘葬鱼岛’这个名字,却着实古怪。
“我们暂时死不了,多亏了这个岛。”
“不知道这么岛,能不能留人还说不定……”
“废话,不留人,哪有庙?至少能留住我这个和尚。”和尚骂了一句。
这诡异的一庙一塔,全用参差不齐的青砖堆砌而成,已经上了年岁,不知是谁造的。庙和塔旁边一圈长满了荒芜败草,砖上甚至挂满了干瘪的海藻,看来海水也时常侵犯到这里。同时,庙顶积满了白花花的鸟屎,看来是海鸟栖息的中点站。
和尚还没有恢复,两人用力将和尚拖至庙里,才三人,这个庙就显得拥挤不堪了。陈初中抬头一看,庙门上恰有一块几近风化的牌匾,勉强可以辨出“东□佛国”四个字。陈初中觉得有点怪异。
太阳升起了。阿飞习惯性地在岛上走了一圈,发觉岛上蓄有一汪清水,养在一块天然凹陷的岩石上,不足脸盆大小,是雨后的积水。他用半只头盔舀了一勺,积水就少了一半,他又用一片巨大的树叶护在岩石上,以防清水被烈日瞬间蒸发殆尽。他用鸟屎在和尚额头抹了几把,又用清水给和尚喂了几口,和尚就好了一半了。
接近正午,诸人肚子咕咕作响。阿飞用一块尖石,在乱石滩里割了一把巨大的海藻,装入头盔,又拾了些飘上海滩的枯枝,准备生活造饭,唯独缺一点引火之物。
阿飞和陈初中的眼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塔顶。
陈初中手中捡了一块石头,被阿飞看见了说:“防身吗?他们都这样说,岛上没人,不必担心。”
“我看还是小心为上。”
这座塔,青砖砌成,样子与内地的佛塔截然不同,说不是什么式样,像是立着一个丑陋的棒槌。从基座到塔刹目测不足十米高,却也有七层的布局。塔内遍地除了鸟屎,就是白花花的鱼骨头,有点腥味。阿飞一层层走了上去,他手中抓了一卷干海藻,许是作引火之物,陈初中暗暗佩服他在海上的生存能力。
楼梯由宽到窄,一一通向顶层。塔的前六层,都是一样的格局,什么也没有,直到第七层也就是最顶层的时候,楼梯忽然变的很狭窄,只能容得一个人侧身挤过去。陈初中提了一把汗,也无时不刻地提防着阿飞,毕竟他曾与那群歹徒一伙,说不定在这里设下个阴谋,把和尚与自己都杀了,然后凭自己的丰富经验回到陆地。
阿飞走在前面,他勉强地挤过第五层楼道,先登上塔顶,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只见他张大了嘴巴,一副惊讶之极的样子,手中的东西也掉了,同时,整个身子像筛糠一样的颤动。
猎奇心盖过恐惧,陈初中跟了上去,顿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焦糊味,他猛然看见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靠窗的位置有一个硕大的石槽,里面养着一些不明的液体,液体上飘着一只青瓷古碗,碗内亮着一点烛火,碗在风的推动下飘动来去,但是不会逃出这个石槽。同时,一个赤裸干瘪的人正看着石槽,背对着他们坐着,同时发出一阵阵衰竭的呼吸声……
“哎哟我操!”
9、东海佛国2
这人是谁?
陈初中猛然上前,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发出声响。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而且行动阻碍的地方,万一惊动了这个人,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他绕到怪物前面,一看,“呼”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没啥。
这不过一具风干的坐着的尸体,眼眶已经凹陷了进去,眼睑嘴巴都被表皮灰尘的罩住了,蓬乱的头发上甚至还结了蜘蛛网。一双手掌交叉朝上,指甲已经长过手指,看着还是怪恐怖的,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那衰竭的呼吸声并不是从尸体口中发出来的,尸体的嘴巴那边已经皮肉黏在一块儿了。
“这他妈是谁呀,为什么搞成这样?俺从来被在海上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东西!”
陈初中吸了一口气后,说:“我猜测这个人曾经住在这个岛上,庙和塔都是他修的,然后死了,也死在这里,这个塔里。”
陈初中朝他面对的方向一看,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大海,容易引发对人生的遐想,也许他在这里悟道吧。
陈初中看着塔顶有四扇窗户,一一洞开,心想这里难免日晒雨淋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而且保存如此之完好,实在奇怪。
他突然认真的看了那盏油灯。
@东海闲鸥 2016-03-11 21:24:00
顶一贴,楼主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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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兄晚上好
@耿家强1 2016-03-12 07:02:00
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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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是!
“也许是这盏油灯的功劳,油灯离尸体很近,也就是说终年烟火熏烤,尸体的肉身丧失了水分,又护了一层焦炭似的东西,虫子也很难叮咬。”他曾在图书馆读到过类似的资料,一种古法保存尸体的方式,类似埃及木乃伊的制作,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的,一般见于得道高僧。
只听得那毛骨悚然的声音又想起了,“赫赫,赫赫”,是一种近似垂死病人从喉咙底发出的衰竭的声音。近在咫尺,确定就是尸体上某个部位发出来的。
阿飞哭丧着脸,簌簌发抖。
陈初中猛然看了一眼尸体的嘴巴,是封闭的。他突然看到了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节白色的东西,好像是一节骨头,窗口一道风拂过尸体,这个东西就发出这种压抑的声响。
陈初中走了过去,忍不住掂在手上,是一只骨哨,细一看,上面有五个小孔,那声音果然是风,经过小孔,发出的声音。只需要很小的风,或仅仅晃动了几下,骨哨就会发出声响。陈初中还发现,骨哨上似乎刻了一行细细密密的文字,由于光线昏暗,他只能看清四个字,好像是“大唐天宝”。他心里一咯噔,“天宝”正是唐代李隆基使用的年号,心头一算,那么说来,这具尸体已经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小心那个玩意儿!”阿飞忽然提醒他说。
这令陈初中觉得奇怪:“我只是想进一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阿飞凑近窗户,朝海上一望,瑟缩的说:“就……就在刚才一瞬间,我感到这海水的翻动有些异常。”
陈初中诧异的说:“难道说,这枚骨哨联系着某种力量?”
“反,反正听出海的人告诫过,若出海飘远了,迷失了方向,遇到这样有一庙一塔的岛上,暂且可以借住,但上面的东西,绝对不要去碰。尤其是点着的油灯和哨子,即使是海上的强盗,也畏惧三分。一碰的话,据说会有惩罚。”
陈初中深吸了一口,关于前人的告诫,也不得不信,他们总结的多少有些道理的,至少听了之后不会吃亏,他说:“阿飞,取了火,我们还是先下塔吧。”
阿飞抓起一把干枯海藻,在油灯上引燃,一股焦香味儿随着浓烟弥漫开来,两人遂“咯噔咯噔”下了塔去。阿飞的裤裆已经沾满了汗,不时的朝上望望,恐怕再闯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和尚已经抬着头等了,他说:“再不下来,肚子里饿出鸟来了。”
虽然是强盗出生,阿飞还是做的很认真,在这简陋的环境里,引燃了柴禾,煮起一锅海藻来,并不时地用一根柴棒搅拌着,不稍时,汤水翻腾,飘出了奇异的香味。
海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吃,嚼起来黏糊糊的,陈初中胡乱吃了几口,勉强吞咽下去,三四筷就坐一旁去了。阿飞倒是习惯了,和尚可能饿的慌,端起锅盔,把汤也一并喝下,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陈初中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历经这一路凶险后,他常常会陷入沉思。他反思这一场不靠谱的应聘,是自己草率的决定,成了总务手中一颗戏弄的棋子,还把和尚与阿飞也拉了进来,陷入这个不死不活的境地。
然而,应聘那天,老板那双祈求的眼神,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似乎是有求于自己,那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孤岛公馆”真的存在吗?
正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海面上飘来一只囊一样的东西,搁浅在一处乱石丛里不动了,他觉得这东西看上去好是眼熟?他好奇的跑了过去,一看居然是自己那只轻质牛皮包!嘿,它竟然没被那艘破船一同沉入海底,怎么自个跑了出来?一把拎起,里面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少,尤为可贵的是,他最爱的那只智能手机竟然还在,前面提到,手机是他半个脑袋,里面存满了稀奇古怪的文章碎片,都是从网络上截取下来的知识碎片,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学者和屌丝,有文学艺术方面的,也有科学探索类的,有不成熟观点的,也有胡言乱语的,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它们都是主人辛苦编撰并无偿提供的,被陈初中视同宝贝。
此外,陈初中还发现一只空的塑料水壶,它简直帮了大忙,借助它的浮力,牛皮包没能沉下,然后奇迹般的飘向这里!
陈初中把手机拆开,烤在一块岩石上,待傍晚时分水已干差不多了,他一按开关,那手机屏幕竟然亮了,陈初中被感染了,因为这些碎片也许对自己解脱困境或许有用。
“什么玩意儿?”阿飞走过来,好奇的问。
“没啥,一只破包。”
@东海闲鸥 2016-03-12 12:30:00
顶起汤谷商人,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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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东海兄一直叩问
@看帖专用马甲2012 2016-03-12 10:19:0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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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
他问阿飞:“孤岛公馆真的存在吗?”
阿飞摇了摇头。陈初中有些失望。但阿飞又说:“据老渔人说,他们在外海见过类似的岛屿,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个。”
“这些岛屿现在能找到吗?”
“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真的还要去找吗?估计是个谎言吧。”
“为什么?”
“因为我那个船上的头儿根本没提过要找什么孤岛她妹个馆。”
“……”
陈初中回到小庙看和尚恢复情况,和尚站在庙外张望,对着一块东西发怔。
“和尚,你在看什么?”
“你看,这门框里悬着两块木排,上面似乎用刀刻了字,我眼老昏花,看不清写的什么。”
陈初中一看,虽然剥蚀厉害,但还是看清是“鱼□塔□寺,良物也。”用刀刻成的。不禁感叹说:“想到那风化在塔顶的唐尸,驾船不远千里,落在了这个孤悬的小岛,结了一塔一庙,想到即将在此渡过一生,感慨之余,刻字记下。”
“原来如此!”和尚张大了嘴巴,“啧啧”作叹,好像显得很兴奋,又说,“写的真他妹的牛!”
是夜,三个人还发现,这个岛上一个神秘的现象。那是当他们挤在破庙里,打算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阿飞本已迷迷糊糊的睡去,耳边划过一阵清脆的“咔擦咔擦”声,恍然惊醒,猛然看了看隔壁的和尚,和尚是个粗人,胆子是三人中最大的。借着惨淡的月光,和尚什么时候也坐了起来,睁大了两个铜铃般的眼睛,把头机械地转向阿飞:“小子,难道你也听见了?不是我在做梦?”
那声音在清寂的夜里,令人尤为发怵。
“和尚,我打一开始就觉得那塔顶东西不正常啊。”阿飞虽说是强盗,但胆子不见得大,他颤抖着说。
“难道说,你怀疑塔顶那具尸体会自己走下来吗……”陈初中也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说。
想不到,大伙儿逃离了贼船,又上了鬼岛了。
“怕,怕什么,小子你不要怕,那家伙若真来害咱们,我他妹的先宰了它。”和尚说话时带着一股匪劲,陈初中越发觉得他实在不像是一副出家人的样子,不过他以此安慰阿飞,确实也有点意义。
岂料,那“咔擦咔擦”声越来越大,和尚忍不住了,他抄了一根废柴,正要爬起来,却一个趔趄又摔倒了,他的手腕被陈初中抓住,示意不要动。
“我怎么感觉那声音好像是从海水里来的?”陈初中侧耳一听,觉得那更像是海水推动岸边沙石的声音。
他忽然记得苏东坡老先生曾在夜游石钟山的时候,也是听到奇怪的声响,亲自去了现场查看究竟,写下了千古名句: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他随即引燃了一根火棒,去看个究竟。
和尚和阿飞紧紧跟了上去,和尚是出于好奇,阿飞是怕落下一个人,紧紧跟在和尚屁股后面。
陈初中走到漆黑的海水边,“咔擦咔擦”近在咫尺,古怪至极,遂伸下火棒探照发声处,原来是一条硕大的海鱼,正试图努力地游上岸来,却又一次次滑了下去,肚子卡住沙石发出声响,而且这声音不止一处,从小岛的另一处也传来了,一时间有无数条海鱼试图登上小岛,好似信徒的朝圣一般。
陈初中问:“阿飞,你在海上见多识广,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阿飞猛的摇了摇头。
和尚兴奋的说:“管他哩,不管怎样,天给我们这等好事,这次我们可以说赚翻了,阿飞,把鱼统统抓起来,回去卖个大钱。”
“不要忘了,我们自己都逃不了这个破岛。”陈初中实在觉得他太不像一个和尚的样子,提醒说。
和尚失落的抓起一条鱼,递给阿飞:“带不去就算了,有一条算一条,你去把它煮了当夜宵。”那鱼太胖,阿飞一时接不住,朝后一个趔趄,好久才制服。
陈初中还是猜不透这奇怪的现象,难道说海啸即将到来?是一次鱼类集体的避难?他看看海面,不像有什么异常,不然阿飞早就坐不住了。他又看了看试图攀爬上岸的海鱼,这鱼竟然有着一双白色的眼睛,像是死死朝着岛上某一个方向,陈初中朝那里一望,正是那座塔的塔顶窗户,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幅令他毛骨悚然的场面,那个坐化尸体的脸正对着自己……
陈初中倒吸了一口寒气,莫非那尸体会施展妖术,召唤这群怪鱼?却也不像那么回事。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对,是那盏不灭的油灯,漆黑夜里烛照了整片海域,那些奇怪的鱼正是被这烛火吸引而来的。陈初中忽然想到自己手中也有一个火把,他灵机一动,将火把抛向大海,突然有十几条鱼突然朝那火把飞去的方向追去了。
原来如此!
陈初中忽然明白了这个小岛的奥秘,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由衷地佩服起利用这一自然规律的人。原来这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绝妙的生存系统:这里有一大块凹陷的岩石储存雨水,庙和塔来躲避日晒雨淋,至于食物来源,除了礁石边生长的海藻,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自然大餐,因为夜幕降临,油灯闪烁塔顶,这个区域的某种鱼群为之吸引,纷纷围聚过来……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盏神秘的不熄的油灯。他们三人在这个岛上,一时间也是死不了的了,天无绝人之路,他忽然感到一阵兴奋。
等等,那灯池里的油气味腥重,似乎也是取自海鱼的脂肪,问题是,油灯总有枯竭的时候,难道说,是有人在不断地朝里面增添油脂?这个人又是谁?难道是那个已坐化成干尸的唐朝人,不可能……
陈初中正在思忖的时候。二十步外的小庙里,和尚朝他喊着:“小哥,借你火把一用。”鱼已经入锅了,就差烧个柴,煮个汤了。
“好。”陈初中恍然发现,手中的火把刚才为了试验,扔向海中了,赶紧跑回庙里解释。
和尚急着吃鱼,爽利的说:“没事,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塔顶走一趟,取了火就来。”遂毛手踮脚地望那塔里跑去了。
不出几分钟,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从塔顶传出,震彻整座小岛……
10、东海佛国3
和尚怎么说也算一个男人,让他发出这样惊恐的吼叫,塔那边一定是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情。陈初中快步跑向塔去,这次轮到阿飞发怵了,因为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行,情急之下,还是跟在了陈初中的屁股后面,这样相对安全点。
一口气跑到塔顶层,陈初中终于知道和尚吼叫的原因了,这不禁让他毛骨悚然,那干尸竟然站了起来,与和尚面对面僵持着。干尸站的位置,恰好堵住了楼梯口,也就是背对着陈初中站着,它的脸,现在不知道是怎样的。
和尚挥舞着木棒,因此得以与那干尸保持距离,而干尸也不敢轻易靠近,不时抖着身体,发出难听的声响。
“哎哟妈呀,这家伙长了好多手啊!我说你俩光站着干嘛,救命啊。”和尚一边挥舞着棒,一边喊着。
陈初中一时找不到对策,情急之下,用手狠狠地朝干尸后背一推,这一下果然奏效,干尸马上迎面扑倒地上,即使不破个头,也是要断个胳膊。
和尚一阵叫好:“小哥够义气!”
陈初中面部僵硬,一只手紧紧扼住另一只手的手腕。
阿飞注意到了情况:“小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觉得刚才推出去,碰到干尸的一瞬间,忽然有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他发觉那只手上似乎粘满了什么东西,细一看是一根根的刺,又痒又痛,火辣辣的像灌了辣椒水一样。这到底是一具怎样的尸体啊?竟然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体毛。
和尚正要跑到下楼梯道口时,突然一个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干尸竟然在地上蠕动了片刻,“唰”一下又站了起来,与其说是站,其实没见他膝盖弯过,而是后脑朝上的反弹了起来,稳当当的站住了。同时,它的身子慢慢转了过来,与陈初中对面不到一尺的距离。
陈初中看到,那干尸耷拉着脑袋,脸部器官全都废掉了,胡乱一团,不过是脏了点,却也不很恐怖,只是怪物嘴巴“哇”一下,呕出一堆绿色腥臭物来。
“注意它胸口!”阿飞惊恐地喊了出来,“他娘的,原来是一个老毛子。”
“什么是老毛子?”
阿飞支支吾吾:“老毛子就,就是——”
陈初中朝阿飞说的地方看去,突然明白了和尚说可怕的原因了,那干尸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舞动,那地方竟然长满了密密麻麻近上百只利爪,彼此摩擦作响,情状极为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眼见怪物在不断朝它欺来,陈初中只觉得肩膀越来越麻,瞬间一只手已经失去了知觉,“那毛刺有毒!”
和尚咬牙给它头上来了一下子,尸体脖子都折了,却还能正常走动。和尚接连又加了几下子,连肉都打烂了,那怪物竟然无济于事,和尚急了:“阿飞,你好像知道这家伙什么来历?你他娘的躲在门后干啥啊!”
阿飞想到了什么:“它打不死的,它根本就不怕灭它的肉身,让我想想办法,他们对付老毛子……火攻,对用火攻,快用火。”
和尚找来找去,看到那灯盏的火苗:“他娘的这点火顶个屁用啊。”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对,有了。”他脱下了裤子,包在木棍上,在灯池里浸足了油,往火上一点,“唰”一下,好大一个火球,遂往怪物逼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那怪物接连退了两步,和尚趁势将火棒往怪物胸口一击,那些利爪一下子抱住火团,又“倏”地缩了回去,随着一股焦臭味,干尸瞬间跌倒地上,脑袋一咕噜掉了下来,胸腔里竟然爬出一条硕大的虫子,长着密密麻麻的爪子,跑起来歪歪扭扭,很多已经折断了。
“这是条海蜈蚣,不要被它抓到,剧毒。”阿飞夺过火把,冲着海蜈蚣挥舞,那虫子也不敢欺近。
海蜈蚣在地上乱蹿,眼见要冲下楼去,忽然被一根火棒刺中,挣扎了一下,不动了,阿飞走到它前面说:“还好,万一逃了,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和尚说:“我就不明白了,这唐朝干尸里怎么会长出条蜈蚣来?”
@东海闲鸥 2016-03-14 12:07:00
顶起,支持汤谷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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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东海兄!
“是这条海蜈蚣,钻到了干尸里面,然后一直寄居着。”阿飞说,“和尚,我可以这里给你说一个故事,关于这片海上的故事。这一片海域,常有出海的人飘在水上,当然是死的人,一捞上来,尸体里已经空了,里面埋伏着一条海蜈蚣。海蜈蚣躲在人体里,但毛往往刺破皮肤钻了出来,所以也有渔民叫寄居体为‘老毛子’。”
和尚觉得浑身瘙痒:“原来是这么回事。还好刚才落水时游得快,不然碰上这家伙就惨了,谁想那样死啊。”
“不,海蜈蚣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它常用浮尸引诱猎物上来,然后趁猎物不注意就这样来一下子。”
陈初中概叹说:“看来,出海渔民真实不容易啊,我们都知道谷物粒粒皆辛苦,其实渔民也同样凄苦,不仅要抵御汹涌波浪,还要面对那么多的不测。”他不禁想到了一首诗: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自古有之啊。
“但这条海蜈蚣,竟然寄居在一具可以说毫无食用价值又无利用价值的干尸上,这是为什么?难道说……”陈初中突然明白了,他朝这条死去的海蜈蚣一看,不禁觉得赞叹起这个对手来,甚至还摇了摇头,有种莫大的惋惜之意。
因为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动物。
海蜈蚣当然也吃鱼,但它在这个岛上,利用大自然的巧妙规律,能不费吹灰之力,然后很好的生存下去。塔其实才是它最好的宿主,它像人一样,巧妙地利用着这座塔。因为这座塔不仅给了它躲避狂风暴雨的居所,更关键的是,塔上那盏不竭的油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会吸引很多喜光的鱼过来,它不费吹灰之力,每天就能大餐一顿了。寄居干尸,不过是它的本能罢了。
但它也不过多的向大自然索取,除此之外,它甚至还与油灯保持着互生的关系,油灯不灭不尽,应该是它有意识地在灯池里喂入了鱼的脂肪……
这是一种何等的智慧!
“小哥,你想啥呢?”和尚的手猛拍了陈初中一下,陈初中突然脸色惨白,腿一软,瘫倒在地,和尚慌了一跳,“小哥,你怎么了?都怪我太用力了,你没事吧?”
阿飞跑了过去,看了看陈初中的手臂:“是那条海蜈蚣的毒毛,没事,我把它们拔了就行。”随后,他去除了毒毛后,凑近陈初中耳朵小语说,“没事了,就差一样东西,虽然我们也有,但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和尚一听火了:“你小子什么意思,救人要紧,你还管那么多干嘛,快说什么东西。”
“就差来一泡尿在伤口上一浇,毒性就很快的退了。”阿飞说。
和尚的头往下一看,这才知道自己没穿裤子。
“和尚不必你费力了,我自己办得到,咳咳。”陈初中咬牙支起身子,找了墙角,照那办法撒了尿,奇怪也就十几秒时间,痛麻就瞬间好了大半,不禁概叹,阿飞一句简单的话,救人一条性命。这应该是酸碱平衡的原理,那毒毛释放碱,而尿酸把它中和了,不过毒液已经侵入深处,一时当然无法痊愈。
两人看到和尚在刚才那点时间里,扶正唐朝干尸,将他稳当当的安放回了坐台上,只是干尸皮肤有几处破烂,是被刚才乱棍打的,但仍不失得道高僧的风骨,做完这些后,和尚竟然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这令其余俩人感到古怪,这和尚中什么邪了。
阿飞取了火,操着火棒,在前面照路,三人“咯噔咯噔”走下塔去。
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和尚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回过头去,睁大眼睛望着陈初中说:“我说小哥,这塔有几层?”
“七层啊。”陈初中随口一说,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看来和尚想到一块了。
和尚只觉得后背发毛:“我们好像往下走不止九层了……”
阿飞用火炬往下面一照,惊恐的说:“下面还是一模一样的楼梯……”
陈初中抓了抓头皮:“难道说,我们真中邪了?刚才出去你们都没有看到门?这座塔看来不放我们走?”
“不可能,阿飞你前面带个路,我们再下去瞧瞧。”陈初中觉得这违背常理。
阿飞似乎有些裹足不前,又朝下走了几层,竟然又是重复不尽的楼梯,阿飞脚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怕啥?”和尚火了,在楼梯口吼叫了一声,随即传来呆滞的一遍遍回声,塔砖上的腐泥都纷纷掉落下来。
“看来,有人不肯放我们走。”陈初中回味着这句话。
这个人,不用说,三个人都想到了一处,就是这个塔的主人,那具干尸。难道说,这不是一具简单的尸体?一股恐怖的气氛在三人中弥漫开来。火棒即将燃尽,和尚焦虑起来。
“为什么,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和尚猜测说,“我再去找它去!”说完,就要朝上走去。但他也担心,怕这一上去,也是碰到没有尽头的楼梯。
阿飞神色慌张,拉住和尚,又抓住陈初中的衣服,欲言又止,手上握着一样多出来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一种衰竭的压抑的呼吸声从他们身边想起,似乎近在咫尺,这令人毛骨悚然,陈初中觉得这声音好是熟悉?
“阿飞,你是不是拿走了什么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偷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11、东海佛国4
阿飞的确是偷了一个东西。
他摊开手,是一截乳白色的手指粗东西,是骨哨。刚才提到,这枚骨哨是挂在唐朝干尸脖子上的,骨哨上有一排歪歪扭扭的孔,只要有很细微的风吹过,它就发出呆滞的声响。当然,骨哨上还刻有模糊不清的文字。
“阿飞,把它还回去。那是干尸上的东西,说不定还是它的宝贝。”陈初中劝诫。
“对,你可以捉弄它,也可以玩弄它,但你就不能夺它身上所有的东西,不然它会用它的方式对付你。”和尚补充说。
阿飞支支吾吾。他还想回去充个文物价,卖个钱哩。
“火快要灭了,这咋办?”和尚焦急的跳了起来,他可不想这样乌漆巴黑的困在这个怪塔里。
“快,跟上我,朝上去。”陈初中眼看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塔顶走去,也许这塔在地下埋了多层,不知道目前身在哪层,但只要一上塔顶,只要留意望下走个七层,那就能走出这个塔。
果然,三人感觉越上去,楼梯越窄,说明他们没有走重复路,终于走到了塔顶。那里原封不动的,仍是一盏灯,一座干尸。阿飞将骨哨挂在了干尸脖子上,松了一口气。和尚补了布和灯油,又朝干尸拜了拜。
“我们走。”陈初中深吸了一口气。
三人努力的往下数了七层,眼见停在了七层,却仍不见门在那里,阿飞像是浑身爬满了毒毛虫,每个毛孔都不自在。陈初中在一片漆黑中摸了摸,沿着一面墙一直摸过去,突然摸了个缺空,用火一照,果然是门。那么说来,刚才一片漆黑中,错过了走出这个门,仍旧继续往下走了,并非什么诡计,不过是天黑错过出口罢了。而这个塔,设计也奇怪,竟然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层,目前还不知道有几层。这样建筑的目的,不知是何缘故,也许是海上多台风,为了让塔更牢固吧,何况这是一座唐朝时建的塔,到现在还立着,没有倒塌。
不管怎样,三人已经走出了这个塔,径直朝附近的小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