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墓的地》——中国南海不为人知的墓地岛群,进得去,出不来。

  却说,那三个阴兵已经发现了陈初中,迅速朝他欺来。陈初中偷偷的藏好牌符,溜到盲区,逃到楼下。令他揪心的是,这些畜生根本不放过死去的使者,在他身上猛刺一通。可怜的使者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了。
  “该死的!”
  二楼已是混乱不堪,遍地杂物,而且只亮着两盏残灯,闪闪烁烁。昏暗中,陈初中被一样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绝望中,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一样冷冰冰的东西,原来是一副坚实的盔甲,忽然记得此物正是刚才那将军逃脱时褪下的,许是为了跑的快一点。好家伙,不知效果怎样,先穿上再说,好歹可以抵挡一点杀伤力。于是他胡乱穿了上去,发觉这东西实在太笨重,估计有六七十斤,简直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即使阴兵不杀他,不出几分钟,他也会被这幅盔甲压死。还有一点,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发现这完全是在作茧自缚,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迟了。
  楼梯口,影影煌煌,晃动着三条长长的影子。三个阴兵很快发现,一个穿着盔甲的人横在栏杆边,它们迅速拿起短戟猛戳。陈初中想这下完蛋了。戳了一通后,那些怪物见没有什么动静,争相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然后离开了。
  其实那盔甲的皮实在太厚,短戟只刺入了半寸的盔甲皮,竟然没伤到皮肤,只是那些畜生浑身蛮力,这样一阵猛戳后,陈初中感到自己似乎受了重伤,他摸到了一口刀,凭着这把刀的支撑,他忍住浑身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能尝到,嘴角多了一股浓浓的腥热味…..
  陈初中拖着沉重的将军盔甲,手握钢刀,艰难的挪动步子,好不容易来到一楼影剧院出口,他不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什么,他知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很不幸,一个阴兵正堵在门口,虎视眈眈的面对着他,看来是早早的等着他,这个笨拙的人已是它囊中猎物了。陈初中心里一喊不好,连忙调转身试图逃回,但一切已经慢了,那阴兵刺出一戟。
  戟已经刺入了盔甲,但陈初中竟然一阵庆幸,戟不过略微刺入了皮肉,故不致命。
  同样,这个阴兵忽然发现,它即使用尽气力,也无法将它的武器从这幅邪恶的盔甲上拔出,这是它未曾遇到过的,于是它开始咆哮起来。慌乱中,陈初中拔出钢刀,胡乱挥舞了几下,那阴兵竟然一命呜呼了。
  陈初中才明白,这实在是一口好刀。
  陈初中趁机朝外面逃去,由于盔甲实在太笨重,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在“散步”。突然,他没头没脸的撞到了一个也是身披铠甲的人,原来是先前在影剧院碰到的那个披甲卫士。
  披甲卫士激动的喊道:“天哪,尊敬的来自鱼塔寺岛的将军正在与大伙并肩作战,看来我们并不孤单啊!”
  陈初中还想问这位老兄逃跑的途径,忽然听到耳边一阵欢呼声,身边顿时多了十七八个甲士,满面尘灰,装甲破败,认真的看着自己,举着武器呐喊。
  陈初中把刚才的话咽了下去,心想,有这批甲士罩着也好,万一遇到阴兵也能挡上几刀。他于是也举起钢刀,迎合的呐喊了一声。岂料这一喊,那十七八个甲士好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热情被瞬间点燃,竟然主动扑入阴兵堆里,砍杀拼搏。陈初中不想落单,当然也艰难的跟“跑”了上去。
  凭着防弹衣一样的盔甲保护,以及那口削铁如泥的钢刀的威力,采用以守代攻的办法,陈初中自然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他在读书时也曾选修过武术,再说他的身体素质也不算差,他现在用三脚猫的搏击术,甚至解除了两个阴兵的威胁。
  而来自各个岛屿的客人,在这群卫士的奋力抵挡下,终于能够撤退到海边,登上他们来时的船只,纷纷逃离。
  但是,阴兵数量众多,除了步兵外,甚至还有骑兵。陈初中很快感到精疲力竭,祸不单行,他发现自己落了单,孤身一人被甩出很远。同时,那几个蒙面阴兵骑士,正在尖锐刺耳的马叫声里,手握一丈长矛,向自己驰骋而来。
  老天爷,它们不会把自己当成了敌人头领了吧?陈初中一阵心寒。
  他只得扔下钢刀,没命的钻入一侧灌木丛,又嫌盔甲碍事,索性也将它扔了,然后没命的跑。
  那残剩下的诸阴兵,发现这个敌人逃跑的速度倒是挺快的,瞬间已没了踪影,在一阵野兽般的咆哮声后,悻悻离开。
  陈初中并没有跑出很远,他不过是没命的爬到了一颗树上,由于速度极快,没有被这群野兽发觉。不过,他目前也是被吓的只剩下半条命,抱着树枝,不敢下来。
  他当然无处可逃。藏在这个弹丸小岛上,犹如瓮中的鳖一样,迟早坐以待毙。
  东方逐渐露出了鱼肚白,他看到,离自己不足半箭的地方飘着一艘小船,正在海浪里起起伏伏,这只船非常的小,倒不如说是一只舢板,上面架着一间简单的小屋。
  是来岛的客人落下的?不管怎样,这对此刻的陈初中来说,实在是一处可靠的避难所,他发现,舢板里面果然没有人,门一推,就开了。
  此时,落魄至极的陈初中激动的差点没流下泪来……
  他划着舢板,躲到了离岛很远的一处礁石后,确定那群畜牲看不到他,才松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船屋子里,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船屋子很小,四五步就走完了,但他惊讶的发现,里面的倒是别有一番天地:一张铺着柔软棉被的小铁床,床尾墙嵌着一台微型老泡式电视机,一口拜占庭风格的小橱柜,甚至还有一个迷你的封闭淋浴间。其他则是一些小物件,譬如一把蚀刻的银制水壶、几件古钝的越窑青瓷、一盏低瓦数的钨丝灯,此外是一排形态各异的小锡兵……这些物件都很老旧了,不过看着令人觉得舒适宁静。
  陈初中在这个“临时避难处”里,内心的惊恐与不安顿时消减了一大半,他不知道船主人是谁,但他猜测,一定是来这个岛上的客人在慌乱中遗弃下来的,他也留意到,刚才不少客人就是靠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的。
  只不过,这是一只很小的舢板,根据设计只能容纳的下一个人。谁知道,这会不会是那个遇难的使者的船只呢?可怜的使者!陈初中不禁愧疚万分。
  还有阿飞,这个粗心的水手,现在又不知道在哪里,他逃出来了吗?这个家伙怎么连个消息也没有?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陈初中突然想到,若没有他的帮助,即使有了使者的提示,但自己只身一人去寻找孤岛公馆,更像是一只可笑的无头苍蝇。
  他苍凉的笑了笑,一阵剧痛侵入他的骨骼,阴兵的兵器似乎带有毒性,他开始胡思乱想,产生幻觉……
  外面下起了雨,雨滴点点滴滴,打在船顶,船在风雨里微微摇晃着。陈初中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头疼已经退了很多,他下意识的打开舱门,外面的云,压的很低,天色很暗很暗,并且下起了致密的雨,透过雨水,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岛上亮着灯的尖顶建筑,那应该就是剧院了。他想起刚发生的恐怖事情,还是紧紧的将门关住了。
  庆幸的是,舢板虽说在大海的起伏中晃荡,却没能飘出多远,还牢牢的躲在远处礁石后。雨越下越大。在漆黑难辨的暴雨天,鬼才知道有一艘船藏在这里。
  陈初中为自己浑身血污和臭味感到恶心,他本想打开舱门,跳入大海,彻头彻尾的洗个干净,但他忽然一想,这个愚蠢的念头,简直是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鲨鱼可是饿着肚子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打开淋浴间的门,打出水,好家伙,竟然是淡水,而且还是能调节水温。他洗澡的时候,能听到舱顶一阵阵“咕噜噜”的声音,难道是在补充天然水源?看来,这个舢板有良好的水循环系统。但他还是立马结束了淋浴,他不能挥霍浪费。
  同样,他在橱柜里发现了一点储备的食物,一数,竟然有五个金枪鱼罐头,一大捆黑面包,两盒鱼子酱,一罐葡萄干,一大包鱿鱼干和鱼蛋,两瓶甜酒,以及五升的纯净水。只有少许动过的痕迹,看来是这艘船旅途上临时的储备物资,在这个孤苦伶仃的是非之地,想想暂时不用受忍饥挨饿的痛苦了,这实在是上天最怜悯的恩赐。
  陈初中觉得此刻自己像是漂流孤岛上的鲁滨逊先生,不禁苦笑的一下。
  大概过了正午,他吃了点东西,就走出小船屋,来到舢板的一头,然后用一块木浆,划着船,慢慢的朝“东万律岛”靠近,他想把那个水手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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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唔搭八吾三吾四 2016-05-04 13: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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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不尽……
  17、东万律岛4

  他将船藏在一丛灌木后,然后窥伺岛上的动静。暴雨天里,岛上的剧院亮着灯,但座位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当然也没有阿飞的影子。耳边一声尖锐的嘶叫,一袭猩红色长袍的阴兵,压着一匹浑身盔甲的马,朝这里跑来。那马似乎察觉到灌木丛里的异样,突然受了惊吓,掀起前蹄,尖锐的嘶叫一声后,朝灌木里飞奔而来。灌木丛里爬出一条硕大的蛇,那马从蛇上一跃而过,跑走了。
  陈初中松了一口气。
  陈初中就这样在舢板上待了两天,两天过后,陈初中依然没有看到阿飞的影子,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初中将舢板划到了岛的另一端,并悄悄的潜入悬崖上的半山旅馆,此刻,旅馆里同样没有一个人,一群不知名字的海鸟围聚在破旧的窗台上,并对里面跃跃欲试。陈初中找到了他曾入宿的那间房间,门没有锁,里面空无一人,只是床边,唐朝和尚那套遗书还在,陈初中无奈抱起书,悄悄离开了。
  阿飞这家伙到底在哪里?想着想着,陈初中走过长廊,看到那些海鸟占据着窗台,人走过去时,不但不避开,甚至有袭击人的冲动,眼睛都发着红。他闻到了一股恶臭,这恶臭正是从这群鸟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朝窗外一看,胸口泛起一阵恶心,他看到,窗外的树枝上挂着多具尸体,内脏被掏空了,尸体穿着睡衣,已破旧不堪,看来,他们是睡在旅馆里的时候,被阴兵杀害的。这些人中,并没有阿飞。
  但他看到,树干上还挂着一件血渍斑斑的衣服,阿飞那件汗衫,再往下面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漆黑的海水……
  海鸟冲出窗外,猛地啄食残留的尸体。
  陈初中赶紧走出旅馆。正当他去往舢板的路上,突然听到一阵嘶鸣,背后一骑阴兵冲了过来!陈初中慌忙逃向舢板,解下绳子,舢板很快的飘离了岸。马紧急刹住,畏而不前,任凭挨打,也不肯前进一步,忽然嘶鸣一声,竟一跃冲上舢板,朝陈初中猛冲过去。陈初中紧闭船门,吓的心惊肉跳,只听到外面近乎疯狂的冲撞声,约莫过了一个钟头,只听到“啪”一声钝响,随即传来很重的落水声,一切恢复了平静。
  陈初中打开了一道门缝,望见外面,已经空空荡荡,那还见什么阴兵骑士,同时那个岛也茫然不得见到。他发现甲板上躺着一个庞然大物,浑身穿着一副盔甲,已奄奄一息,可笑的是,正是那匹马!它喘着粗气,见到陈初中,忽然蹬了几下后腿,警惕地朝他踢来。
  陈初中回到船屋,关上门,心想这恶心的野兽就让它在外面吃暴雨吧,反正看它样子,也差不多要死了,等它死了,然后一把将它推入深海里就行。
  海上的雨,下的似乎比刚才更大了,舱外那匹野马不住的发出哀鸣,不时地打着喷嚏。陈初中见它口中喷着白沫,眼中挂着泪,顿时心生怜悯,回去找来一张油布给它盖上避雨。那野马也不抵抗,只是眼神痛楚的盯着他,显得很老实,几次想爬起来,但是碍着沉重的盔甲,却也无能为力。待雨小了些,陈初中索性帮它的盔甲也卸下了。这家伙浑身皮开肉绽,浑身血污,肯定是受尽了折磨。
  野马感激的朝他呼啸了十几下,不再哀鸣。陈初中猜到,它同样也是竭力想逃离那群畜生的,说不定,刚才混乱之际,那个可怕的阴兵就是被它一腿踢下去的。反倒自己应该去感激的,是这匹马。
  此情此景,一个落拓无依靠的迷途人,一匹奄奄一息的脱逃马,共同在这艘不知去向的小船上,大家谁都没有着落,谁也帮不了谁。陈初中突然记起了一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
  舢板也不知飘向了哪里,周边是茫茫大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陈初中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想着一路上来了很多人,又走了,如今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孤岛公馆的无处可寻,回家的路又不知在何方,他的情绪一时跌落到了极点。
  @夜晴朝雨 2016-05-03 21:54:00
  好文帮顶,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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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的一些肯定,是努力下去的动力啊!
  旁边传来一身“呦呦”低鸣,野马望着他,似乎两相同情。然后,它低下了头,舔着自己的伤口,它习惯了生命无常,看淡了生生死死,它目前能做的,就是抚慰自己流血的伤口。
  何况,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他还有食物和水源,甚至住所。陈初中回到小船屋,相对外面的凄风苦雨,里面暂时还能避一避,简直是说不出的温暖舒适。他将全身放倒在了小床上,开了一瓶甜酒,削了一大块面包,装了一大鱿鱼干和鱼蛋,一点点吃下,权且填了肚子,也许是累坏了,他发现味道还真不赖。他甚至用脚摁开了那只老玻璃泡电视,竟然还能用,不过整个屏幕都是那种没有信号的电磁颗粒,他还发现电视旁还有一个方形的槽,以及一叠褪色的老旧录像带,原来还有这个功能。一看那录像带,竟是上世纪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的电影和一些哥特式恐怖片,他塞入一盒后,电视上突然有了较为流畅的画面,而且还有中文的字幕,一种浑厚立体的音效从舱内各个角落传来,船屋内每一块木料似乎都被音效唤醒了,发出悦耳的共振。
  吃了一些东西后,陈初中的心情好了许多。他也给那匹可怜的野马吃了点黑面包,喂了一些水,又给它盖了油布,夜半,雨就完全停了。这样草草的在大海中过了一晚。
  次日,陈初中在船屋内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是他在起来穿鞋的时候,发现一块地板可以活动,甚至有一块手槽可将它拎起来,他好奇的揭开这块板,突然,下面出现一幅鞋盒大小的机械板,上面有很多点,之间都有线槽相连,好像是一张线路图,又像是一张星座图,他学过地理,认识过很多星座图,但这根本不像任何一个星座。他数了共有七个点,五个挨的很紧,两个离开的很远,他好似在哪里看到过……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狠狠的冲击了他的大脑,这根本就是标注这片海域岛屿分布的地图!等等,他还发现,这些点和线都是下沉的凹槽,其间有一颗豌豆大的木珠浮在一条线上,这条线,正处于两个很远的点和其他五个紧挨的点之间地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整幅图都竟在油一样的透明的液体中!
  关键是,机械板的右上角还有一个红色的圆按钮,他好奇的按了上去,正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整个船屋颤动了一下,随即发出持续的机械轰鸣声,陈初中瞬间懂了,这艘舢板是用动力驱动的,它能在大海上自个的跑!但奇怪的是,他根本找不到驾驶台在哪里,甚至没有看到一个方向盘,这就矛盾了,那它是怎么驱动的呢?陈初中研究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个细节,就是那个像轿车高配中“一键启动”的按钮,上年有一个箭头,分别可以拨动到旁边1-7个阿拉伯数字的地方,它们对应的是从左到右七个岛屿。原来如此,这艘舢板根本不用驾驶,而是它会自动驾驶,那些岛之间相连的线路,就是它固定的行驶路线,只要拨一拨按钮,它就能到达目的岛屿!天哪!
  这根本就是一艘破天荒的配备了自动驾驶和导航功能的高级小船,而且,它还奉行极简主义的风格,作为一艘船,它竟然连驾驶台都去除了,根本无需驾驶,完全删繁就简。他发现,船里面的东西虽然老旧了些,但结识耐用,而且还备有丰富可口的食物、松软的床铺、人性化的试听设施、令人如沐春风的淋浴系统,这根本就是一艘迷你的奢华小艇!
  拥有这一只舢板的人实在是一个执着的享乐主义者,可惜物是人非……
  陈初中想到,先前自己用一块船桨来驱动舢板的举动,实在荒唐至极,因为那块胡乱中用过的船桨,其实根本就是一把折叠的板凳!怪不得划船时那么吃力,或者说根本无济于事。
  陈初中蹲着看那个机械板,他当前的目标,就是去找那传说中的五个岛屿,据使者说,孤岛公馆就藏匿在某个岛屿中……他将红色按钮拨到了某个数字,能感到舢板在调转方向,然后开始稳定的超前驱动了……他躺在小床上,打开那只牛皮包,握着那封贸易公司老板托付的信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船行了一天一夜。
  陈初中走出船屋。外面暖暖的阳光,柔柔的风,还有蓝的比宝石还要蓝的大海。
  只有人的地方,阳光和风和大海才能美起来,因为美存在人的心里。
  现在,这片海域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人。
  陈初中站在船头,看着景色,甚至忘记了他此刻来到这里的目的。
  大海的广阔与美,往往将人类的各种焦虑对比的微不足道。
  所以人喜欢看海。
  陈初中看的呆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身上还有一封书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他从没有这么亮过,因为他看到一弯碧绿的小岛出现在不远的前方,他于是将舢板靠了过去。
  小岛有一片整齐的浅滩,上面长着浓密的青草,一端列着一排嶙峋的礁石。不,这不是自己要找的孤岛。他失望了,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的岛礁。
  陈初中关闭了引擎,暂且靠了岸。马似乎闻到青草的味道,仰天一啸,走向青草啃食起来,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陈初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发现小岛虽小,但有大片肥美的青草,以及几座避风遮雨的岩洞,马在悠闲的吃草,他竟然羡慕起这匹野马来。同样,化作和尚的强盗,渡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心目中的那座孤岛,岛上有简单的食物供养,有残破寺庙以遮风挡雨,于是他不再离开,他当然是开心的。这个时候,一个强盗,一个和尚,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人是一种简单的动物,一筐饭,一瓢饮,保持基本所需,省略很多不必要的物件,可以过的很好。
  酒后,吹着暖暖的海风,他微微有些醉了,他回到船屋躺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染了墨色,他迷迷糊糊的看到那匹饥饿的野马仍在啃着青草,似乎要将几天来的饥饿都填补回去。他打算将马留在这个地方,他忽然感到一种欣慰,在这前途未卜的海上征途中,能为这个偶然邂逅的“朋友”找一份合适的归宿……
  他望了野马余久,那野马也终于没有回过头来,他挥手告了别,然后钻入船屋,启动引擎,继续着他的征程。从机械板上看出,那片五岛紧挨的海域,大概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了。
  他吃了点东西后躺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大概夜半时分的时候,舢板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剧烈的晃荡了一下,他猛然惊醒,暗忖是不是遇上暴风雨了?甚至是海啸?可是,白天还是风和日丽的啊?不可能!果然,晃动瞬间平息了,之后,他听到船屋外突然想起了一阵低频率的“呜呜呜呜”,他顿时毛骨悚然,他可不想在这个荒凉的大海上大半夜的遇上不干净的东西。
  他有点后悔,若留那匹野马在,至少还有个伴来壮壮胆。“呜呜呜呜”还在持续,甚至更为扭曲,更为令人发慌。他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声音,于是他走到那扇门,慢慢打开一道缝,外面是彻底的漆黑,而舢板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正在这个时候,恰有一张拉的很长的,扭曲的,长了毛的脸,正在一尺外的地方望着他……
  @波逐流2013 2016-05-06 21:51:00
  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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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
  18、老马识途

  天下没有那只鬼,它的脸,会比一匹马长。是那匹马,那匹野马!它不知为何,抛弃了它的草原,拼了老命,来追一艘无处容身、前途未卜的小船?
  陈初中不是马,当然不懂它在想什么。
  野马见了他,好似遇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脸埋入他的胸口,试图得到安慰。它已经老了,嘴角可见残须。
  漆黑的海,一船,船继续开向远方,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下这一船。
  ……

  因为黑夜的暗,反而能看到一处淡淡的光点轮廓。光来自远远的一处岛屿,不过是模模糊糊的十余盏残灯。美的彻头彻尾。
  前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岛。
  连陈初中都看的呆了,他知道,他拼尽了命,就是为了找到这传说中孤岛。
  现在孤岛就在他的眼前,他反而有些迟疑了。就像一个苦苦追求的恋人,突然宣布在了一起,又不知从何开始。
  而且,那十余盏残灯,美的有些光怪陆离。
  这个岛,当然属于五个岛礁之一,据说叫“晋州礁”、 “秦州礁”、 “吴越礁”、 “楚州礁”,听起来都是很古老的名字。又说,夹在中间的是一座荒岛,因为没有人,才变成荒岛。
  陈初中将舢板熄了火,渐渐朝这个岛划去,他甚至感到,这一路的艰辛和疲倦即将随着靠岸而终结。
  野马发出一声长鸣,它开始变的很不安。它的眼中,甚至看到了死亡。
  它记得这个岛!这个岛,在它眼中等同于死亡。
  为什么,同样一个岛,在一个人眼里是希望,而在一匹马的眼中是死亡?
  待舢板离小岛剩下半箭远的时候,野马甚至咬住了他的手臂,陈初中开始警觉。
  岛岸燃起一丛篝火,篝火旁坐着三个人,暗红的衣服,尖尖的帽盔。
  这幅画面恶狠狠地刺入陈初中的大脑,怎么会这样?这里的岛都怎么了?等待他的,为什么不是热忱的渔民,或者说精打细算的岛民,哪怕是尖酸刻薄的也好,而独独是恐怖的阴兵?这里为什么都是这种古怪可怕的东西?
  千辛万苦寻找的孤岛,却没有一点文明的痕迹。
  他选择调转船头,他也只能这样选择。
  于是,他驶向其余四个岛屿。
  野马好像发了疯一样,依旧百般折腾,致使他无法将船靠向任何一个岛屿。
  陈初中有点愤怒了,他狠狠拍了马脖子一巴掌,然后钻入船屋中,重重的摔了门。待舢板驶离了这五个岛外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关掉所有灯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船在波浪里起伏,单调又乏味。
  他想到一句话,突然释然了。那个叫猗兰操先生的使者提醒过自己,孤岛公馆其实并不在这岛群的任何一个岛上。所以,即使自己登陆了任何一个岛屿,也是徒劳。
  孤岛公馆为什么要藏的那么隐蔽,甚至连使者也根本不清楚它的位置。它的隐蔽,说明它在躲避什么。
  “不……我不知道……不过,劝你千万不要尝试去这个地方,那里是百船沉没的墓穴,而且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
  他又说:“学会逆向思维,然后你会发现,公馆所在的孤岛就在这五个岛上!”
  这一句句矛盾之极的话,盘踞在陈初中脑中,他感到一片混乱。
  忽然,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片岛群中,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孤岛公馆的藏生之所了。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对孤岛公馆来说,恰恰是最安全的。
  当然,这个危险,指的是船根本无法靠近的地方。那么,这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天明时分,陈初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那匹野马不见了。
  一种无端愧疚感袭击了他的胸口。

  马没有走,只是在水里。它没有掉下去,而是自己跳入水中。
  陈初中忘了,马还会游泳。
  马似乎等了很久了,朝他“呦呦”一声,转过马头,朝前游去。
  硕大威武的一匹马,在水里,缩成了一只狗的体型。
  马的一生,是很单调的。单调让它摒去了很多干扰,让它记住走过的每一条路。大漠孤烟,古道西风,这些荒凉的残景里,总有马的影子。
  马是旅人忠诚的助手。
  在海边长大的马,当然也懂海,何况是一匹老马。
  陈初中恍然大悟,马上挪动舢板,紧紧跟随马后。
  晨雾里,高耸的晋州礁上凝结了一层浓浓的云气,“晋州礁”是岛群中最远的一个岛屿,它最远,最高,也最丑。
  它的形状,一边奇低,一边奇高,甚至高耸入云。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的人。
  而且每一块石头,都被海浪侵蚀的千疮百孔。
  岛上还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叫声,是一些不知名的鸟。
  光是这一点,就令人望而却步。
  野马却是朝晋州岛游去,不偏不倚,足见它的坚定。就在昨晚,它还警告自己不要去这个岛,但现在它又亲自带着自己前往。这实在很矛盾。
  它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
  但它并没有直接登岛,而是选择岛的一端游去,那是岛的最高点,是一座塌陷的山,云在山巅,云也罩住了山的一边。
  陈初中感到脚下的舢板在颤抖,而颤抖,演变的愈发剧烈。他看到,下面的海水,在不停的翻滚,很诡怪的水流。
  舢板撞到了什么东西。水下暗礁密布,乱世丛生。舢板寸步难行。
  前方已经没有路。
  迷乱的云雾,不仅看不到路,诡怪的水流,前进一步,也将是驶入任何船只的绝路。
  陈初中看到,旋窝里飘满了各式各样的断木,那应该是船上的零件,想象有多少的船只在此遇难,支离破碎。断木彼此撞击,最终变成齑粉。
  使者没有危言耸听,他说的这百船沉没的墓穴,就是在这里的。
  水旁的悬崖峭壁,一群丑陋的海鸟,秃顶,长着一双双细长的腿,在山木间跳跃来去,并发出形同老人的咳笑声,刚才的怪声,就是它们发出来的。在这样的绝境里,它们为何如此开心?
  野马已经回到了船上,它朝陈初中“呦呦”一啸,它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它只是将他带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因为它清晰的知道,也曾有无数的人来到这里,这个恐怖的地方,绝对是一个百人争夺的好地方。
  但是,来到这里的人,除了裹足不前,就是有去无回。
  陈初中当然也没有答案,他不是一个敏感的冒险家,他什么都不是。
  可怕的是,他感到舢板在不断上浮,原来脚下的水在上涨,水在不断变换,周边的水流瞬间变成了激烈的旋窝,正在慢慢地朝这只微型的舢板吞噬而来。
  陈初中作出了唯一的选择,因为他此刻只有两个选择:死,或者冲入怪流更深处,冲入迷雾中。
  他选择了后者。
  那些山柴上站着的鸟,兴奋的“喳喳”狂叫,只需再耐心一会儿,它们又有东西果腹了……
  LOOK LOOK
  19、孤岛公馆?

  迷雾,它不过是怪流和漩涡相互冲溅形成的水汽。
  野马,突然失踪了。陈初中夺回舱室,紧紧关住门。推入迷雾的舢板,像是一片推出悬崖的树叶,平静只是暂时的,突然,猛的向下坠去,这个动作持续了将近一十余秒。船屋外是轰鸣的水声,陈初中只感觉自己随船沉入了海底,一股强大的轰鸣声也使他耳朵差点失去了感觉。
  经历过海底恐怖古漩涡的陈初中,并没有被这种情况吓倒。
  但这还没有完,他紧接着感受了像是过山车的节奏,舢板连飞带撞的折腾了片刻,又接连翻了四五个跟斗,舢板还真是铁打的……
  所幸的是,一切回复了宁静。陈初中慢慢站了起来,他一跌一撞的走过去,打开舱门,一缕腥咸的微风吹入了舱室,他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活着。
  他看到了一只白色的海鸟,从远处飞来,然后停落在了一处灰色的礁石上。那岩石竟然还会动,突然一下子浮出水面,是那匹野马!野马“呦呦”一声,朝远方长啸。
  它在提醒它的朋友,他们成功了。
  陈初中朝它长啸的地方望去,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座漆黑的城堡依山而建,它的前面是一小片浅滩,一堵高耸的城墙将整个浅滩包围,里面有造型古怪的房屋,如树木一样林立成两排,中间是一条小路,但浅滩实在太小,它们挤在一起,看上去拥挤不堪,好像一堆玩具。整座城池,都能被悬崖上一座很小的城堡看见。
  孤岛公馆!是孤岛公馆!
  陈初中胸口微微一荡,有一种初恋般的触电的感觉,天哪!想不到令他朝思暮想、苦苦追寻的孤岛公馆,如今就这般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眼前。
  陈初中拍了一下野马的脖子,表示感激。若不是它,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这样一处隐藏的地方。马会意,也以舔着舌头回应。他的船,开始慢慢的朝这个神秘的浅滩靠近。
  他给马喂最后一点黑面包,但是老马没有张嘴,而是有所警惕地望着前方,因为那里,早已停靠着一辆马车。
  一个穿黑袍的马车夫,坐在马车上。那只黑色的车厢,好像一只硕大的棺材,门是开着的,里面亮着一盏煤气灯。
  黑袍人将鞭头朝车厢一指,示意这个新来的拜访者坐上去。
  陈初中暗自思忖:“难道说,这座孤岛公馆早已将自己的航海行踪了如指掌?”他只好爬进车厢。
  门被狠狠的摔上,长鞭在空中抽响,那马嘶鸣一声,听起来好不恐怖,好像是野谷里的厉鬼,陈初中的心里一咯噔,有点发怵。
  马车跑动了。车厢内处处都是霉斑,细一闻,满舱都是霉臭味,挥之不去,好像是从地底墓穴里埋了上百年,突然从地底跑出来一样。
  过了很长时间,陈初中发现马车竟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刚才分明看见,孤岛公馆不过是在那座悬崖山头,现实中,并没有这么远?他朝玻璃窗外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天怎么一下子黑了?外面看出去,都是迷糊糊、黑漆漆的一片,原来是起了一层迷雾,内外温差大,车窗上罩着一层雾气。他擦去了雾气后,才看清前方山头果然一道淡淡的轮廓,可以肯定,那是孤岛公馆的轮廓,问题是,这马车好像在朝相反的地方奔驰。
  外面的雾越来越大了,天也越来越暗,每过一分钟,就像是过去了一小时,即便陈初中大声朝那个黑袍车夫叫喊,也没有什么用。他试着狠狠的拍打车门,以引起马车夫的注意,同样也无济于事。
  桌上的煤气灯在车轮颠簸中发出“嗞嗞”作响,煤油的纯度很低,似乎许久不曾用过,他看到灯罩上甚至积满了厚厚一层会,他很快注意到了一幅画,一幅挂在狭窄车框上的破旧的油画,画的一角已经被撕掉,褪色的很严重,好像是一片苍凉的山坡,一个脸部模糊不清的人蹲着,另一个人站着,但手中握着一把刀,这个人的脸上驾着一只奇怪的纸盒子,盒子上挖出两只眼睛的孔。这画着的,应该是一幅行刑的画面。好奇怪的主题。
  他注意到,油画的最下面,似乎写着模糊不清的字,用猩红的颜料写着的,勉强可以辨别,是几个拉丁文字母:“LANFANG”。他好像是在哪里看到或听到过,“兰芳”!对了,怎么又是这个名字?他曾在那个恐怖的影剧院里听到过这个地名。
  上了贼车了?不可能,那匹忠实的老野马,不可欺骗自己。
  但不要忘了,那匹马,曾是那群可怕阴兵的坐骑,可以说,他们是一伙的。
  马车好像跑进了一条狭窄的山坡,两侧芜杂的树枝不停地刮擦着车窗,乱枝几次将车窗刮开,钻了进来,像是一只只人的手。
  陈初中狠劲的拧开栓条,门“哐”开了,他决定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去,当然正准备探下脚去的时候,忽然又缩了回来,脚下是悬空的万丈深渊。
  凌空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是那匹马,它好像察觉了客人不安份的举动,以示警告。车门再次被狠狠摔上。
  这之后,马车忽然一下子刹车,陈初中猛超前一个趔趄,差点撞在车厢里。门打开了,陈初中晕晕乎乎的走了下来,整个大脑似乎被甩空了一样,他看到那个黑袍车夫依旧一声不响木讷的坐在那里,岿然不动。陈初中发现了一个地方,就是这个黑袍车夫的衣服里面,全是空的!他试着去握黑袍车夫的手,一捏,果然就瘪了!
  奇怪,难道说来,刚才是一具玩偶驾着自己一路驰骋?
  但是这个黑袍车的确将陈初中带到了这个地方,他想去的地方,一座叫孤岛公馆的建筑。
  想不到,这个地方真的存在。
  浓雾密布,幽怨的风呜呜地吹起,形状古怪的树木在颤抖,这一切让这座称为孤岛公馆的古堡显的森然可怖。这是一幢长方形的建筑,共三层,每一层分别有四个房间,但所有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荆棘和蔷薇甚至爬上了墙体,穿入狭小的窗户。
  陈初中发现每一扇窗户都是空洞洞的,没有一块严格意义上的玻璃。
  唯独一处地方,似乎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的确,是有一盏灯。位于古堡最高处的一座塔楼。
  陈初中穿过这座满是植物腐败味的古堡,寻找到了登上塔楼的楼梯,塔楼里面,有一个老者。
  “我……是来拜访孤岛公馆的主人。”
  老者没有一点反应。
  很久,他才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说吧,我就是。”
  陈初中感到很意外,既然是公馆主人,却住在这样一座偏僻简陋的塔楼里。
  塔楼里面不大,大概十平米左右。
  有一股腐烂的夹杂双氧水的味道。老者穿一件白褂子,头上带一副深度的眼镜,长着长乱又花白的头发,俨然如过时的西医大夫。
  “你是来看病的吗?”老者问。
  陈初中一阵纳闷,感到哪里不对劲:“不,我不是。”
  老者面有愠色:“你不来治病,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这里是孤岛公馆吗?”陈初中心忖自己不会是找错地方了……
  “这里当然就是孤岛公馆。”老者追问,“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难道说,孤岛公馆,只是岛上一个诊所?
  “那么,我还是直截了当的说吧。我是应大陆那边一家公司委托,来孤岛公馆寻求贸易关系……”
  老者一愣,没有直接回答:“原来是个外来客……不过,我奇怪你是怎么摸到这里的?这个岛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了。”
  “搭乘一只舢板,陷入了一股怪流,不知怎么的,就到这个岛。”
  “臭小子,命倒是蛮大的。”老者嘲讽了一句,继续问,“说实话,我对你不感兴趣。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受一家贸易公司委托?我到是对这个有点兴趣了,你说的可有凭证?”
  陈初中慌忙将老板专门嘱托给孤岛公馆的信件拿了出来,并将面试那天的经历认真的说给了老者听:“保管至今,未曾开阅。”看来老板让自己带信过来,是有专门考量的。
  一封古老式样的火漆信。
  老者用将信壳架在灯边烘烤,随后用苍白修长的手指划开油蜡,拆开信封,一读,原本削瘦的脸拉的更长了,但忽然间,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把将信件扔到陈初中面前,轻蔑的说:“小子,你自己看看吧。”
  陈初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大张白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针,狠狠刺入了他的眼睛:
  “来者不善,秘密除之。”
  陈初中手一抖,信纸跌落地上,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他又将信纸捡起,仔仔细细的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是从未开封过的,也没有被人调包的痕迹。
  老者伸出一只手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反倒安慰说:“年青人,我看你是上当了,肯定有人给你设下了一个阴谋,让你不明不白的背上这个黑锅。这里的确是孤岛公馆,但是我们现在与世隔绝,从未与外界进行过贸易。我看,你是刚走上社会的吧?”
  陈初中点了点头。
  “年青人,不要怕。我不相信这封信,老头子我脾气有点古怪,我又突然对你感兴趣了,我甚至还要招待你,这样吧,今晚你暂且住在公馆里吧。山上风大雾大,但食物和空气都保证是好的。既然来到这里,那么也算是公馆的客人。老头子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真正的人了……”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我忘了介绍,我叫罗魃,现在是这座孤岛公馆的主人,也是这片海域的主人,我的身份其实是一个医生。所以我不害人,我只会救人。”
  陈初中此刻心中一团乱麻,他看了窗外,刚才依稀能辨的树枝,此刻被浓雾罩的一点也看不清,依稀可听见尖锐的嘶叫声,好像来自山里的某种猛禽。看来,下山肯定成了问题:“感谢馆主好意,承蒙不弃,暂且借宿一夜,赶明就走。”
  罗魃冷冷一笑,若有所思,他忽然看到了什么:“咦,你脖子这里怎么回事?”
  脖子?陈初中一摸脖子,感到一股刺痛,好似被揭开了一块皮肉,这才想起刚才在怪流里颠簸时,肯定碰撞了什么东西,忙说:“不碍事,忍一下就好了。”
  罗魃微微一颤,削长的手指从瓶瓶罐罐里找出一样东西:“既然来了这里……我给你消消毒。”
  是一瓶药剂,陈初中认得标签,是麻醉乙醚。
  “这位先生,您是不是拿错药剂了?”陈初中提醒说。
  罗魃手抖了一下,转机推了推眼镜,说:“你看我这老花眼度数。”随后,他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医用酒精,然后一板一眼的给陈初中消毒。
  罗魃端来一只锅,怪香四溢。
  “遗弃孤岛,久无好味,今天我恰好搞了一点肉,取来一瓶陈酒,愿一同分享。”
  他兴致很好,摸出一瓶酒,标签已腐蚀残破,拔取瓶塞,斟在玻璃杯里,像是装了一大块琥珀,足见是好酒。
  锅里汤水翻腾,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海菜。
  陈初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但他第二次去取的时候,突然脸色发白。
  他忽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菜不好?”
  欠了欠身说:“噢,我刚才匆匆登门,忘了一样东西在下面。”
  罗魃疑惑了:“什么东西?”
  “一瓶药。”
  “我这里药多的是,你看有你缺的那瓶药吗?”
  “不,这是一瓶中药,是一个老中医抓给我吃的几味罕见药,熬煮后,制作成便于携带的药丸。每天这个时候,我必须吃一颗,不然我就会头痛欲裂,痛不欲生。而且,跑遍整个世界,也只有他这一种药,能治我这种病。”
  “噢?竟然有这等怪病。不过,现在黑雾封山,你怎么的下去?咳咳。” 罗魃的喉咙关节中挤出一点声音。
  “我慢慢的摸下去就行了。”
  罗魃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这样吧,吃了这一锅肉,暖暖身,我问问马车夫,看他还能不能下个山。”
  趁着罗魃的注意力移到了外面,陈初中猛然站起身,没命的朝门口跑去,罗魃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用着阴柔的声音说:“你不要跑啊,整个岛上就我一个活的,其余都是死人,你跑不了,咳咳”。但他突然在门口站住了,阴着脸,手中拿着一瓶东西,准备投掷过来,没猜错的话,就是那瓶麻醉乙醚。
  但一转身,他就在门口消失了。
  一瓶药,自然是陈初中编的故事。他之所以突然选择离开,因为他在锅里看到了一样东西:一只人的手指。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来不及多想,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个恐怖的孤岛公馆。
  但陈初中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他甚至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到处都是浓雾。
  前方,停了一辆马车,是带他登山的那辆马车。他走过去的时候,那马一声嘶鸣,刺耳声音的令人毛骨悚然。那个黑袍“马车夫”依然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整个人是干瘪的,陈初中警惕地望着它,心里默念。
  不可思议的是,马车夫忽然回正了脑袋,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将头颅转向陈初中,走下马车,愣愣的朝陈初中追来。
  该死的!。
  前方,是陡直的悬崖。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鸣,是一匹马,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是那匹野马。它口中喷着白气,冲到陈初中面前,四脚跪地。陈初中骑到马上。马车夫走近了,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刀,刀刺了过来,刺入野马的臀部,野马飞腾前蹄,嘶鸣一声。
  原来,野马刚才追随马车上来,不过躲在灌木丛里,等待着这个新交的朋友,带它下山。
  野马忍着剧痛,寻找下山的路,它这方面的动物本能高于人类。一路上,野马左冲右撞,臀部在流血,荆棘划破了它的皮肤。
  公馆的马车依然紧追不舍,马叫声像是山中厉鬼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
  海上,笼罩了一层雾,诡异的雾。一人一马,到了海边。
  公馆的马车没有再追来,四周开始安静了下来。
  陈初中望着大海,他发现,来时的舢板已不见踪影。
  “欲渡无舟楫”,当年课堂里学到的时候,还和同桌嘻嘻哈哈的笑,但现在却令他感触那么深。
  野马“呦呦”低鸣,迷雾里,有点点昏黄的光。
  人和马,慢慢的朝光点走去,是几栋古旧的房子,高不过两层紧紧连在一起。好几栋,甚至破败不堪。这些房子都依着一条小路而建,建成两排。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这些房子都关了门?
  但偶然也有那么一户,在门口挑着一盏灯,照亮着一块木牌子,写着“汤饮”二字,楼上的窗纸隐隐煌煌,依稀可辨人声,门是虚掩的。陈初中正欲敲门求助,却想起山上那个怪物说过整个岛上就他一个活人,其余都是死人,不禁又把手缩了回去。
  走马前行,依然是几爿店铺,写着古怪的字样,门前也是暗昏昏挂着纸灯,看上去像是旅馆吧,但门是紧紧关着的。
  正在这个时候,陈初中听见,身后有一阵轱辘碾过的声音,他发现,那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后面,紧追不舍。
  陈初中快步前行,轱辘声、马鸣声在后面此起彼伏,恐怖至极。
  前方,很快没有了路,也没有了房子,是一片荒凉的半人高的草地。陈初中走投无路,只得闯入草地。
  但奇怪的是,刚才紧追不舍的那架马车,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片草地,除了他和马,又多了一个身材高大但奇瘦如柴的一个人,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是陈初中未曾见过的,他穿着一件破败不堪的黑色长衣,带着一张古怪的面具。
  这个人甚至离陈初中很近很近,陈初中走几步,他也同样走几步,陈初中停下来,他同样也停下来。
  他好像是陈初中的影子。
  不可思议的是,那匹野马,看到这个人后,也跑开了。
  陈初中觉得这个人的穿着那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他忽然想到了一处恐怖的地方。
  他穿着阴兵的衣服!
  20、寻找屋子

  但是,当陈初中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这个人却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了。
  陈初中朝草地尽头望去。
  那里亮着一盏灯。
  想不到,在这么一处荒败的草地中,会有一处面摊。
  几根枯木干,一面草席子,简易搭了一个棚。当中坐着一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头儿,望着海面发呆。
  陈初中的胃在“咕咕”作响,不知道有多少天,他没有吃过热腾腾的东西了。一碗热汤面,是极为诱人的。
  陈初中也管不了多少了,他走过去,要了一碗面。
  小老头儿并不老,只是人长得寒碜了点。
  “来一碗面。”
  “你来晚了,已经没了。”
  “那么,来一碗热汤吧。老先生,我也是落难到了这里。”
  “好吧,不过还剩下最后一点碎面,本打算留给我自己吃的,现在都给你吧。”
  “先谢过老先生了。”
  小老头儿拔了一些枯草,补入炉火中,便促就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老汤面。
  孤岛上,卖的当然是海鲜面,这碗面,不过是一筷子面、几片鱿鱼丝,一把海菜和一只卤鸟蛋促成的。
  陈初中于是散散慢慢的喝起这样一碗老汤面来,发觉非常好吃。
  “老先生,冒昧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老头儿不光人长的老,而且还有点耳聋:“小伙子!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凡是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这里是‘兰芳’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叹息这个年青人的无知。
  兰芳?陈初中记得曾听到过这个名字,对了,他曾在影剧院听到过这个名字,脚下这个破落的小岛,竟然就是这个传说中的国度:“这是一个‘国家’吧。但为何……这个‘国家’那么的小。”
  小老头儿喝了一口自己煮的汤,叹了一口气:“小?哼!本来是很大的,因为一场战争,就败退到了这里,就剩下了眼前这幅光景。”
  “噢。”
  小老头儿一阵唏嘘:“年青人,我劝你不要再问了,这对你没有好处,有什么想不开的事,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陈初中迟疑了片刻:“等等,老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场战争是和谁打起来的?”
  小老头儿喝汤的手抖了一下,说:“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算了,给你再聊几句。我不是吓唬你……据说是远海上来的一群奇怪东西……”
  “奇怪东西?”
  小老头儿往海上一望说:“岛上的人不是被打死的,就是被吓死的,后来,退到了这座悬崖下,幸亏外围有几道天然的怪流,把这群怪物挡住了……有一次,不知怎么,一个怪物到了这里,这是破天荒的事,常在岛上看到它的影子。这怪物吃生食,鱼吃腻了,就开始吃人,还将吃不完的人肉挂着风干,日后一条条的吃,诺,前几日也杀了几个人活吃,到现在还没能捉住,弄得人心惶惶。年青人,咱们还是小心点。”
  陈初中刚开口想说:感谢老先生好意。一回头却不见了那小老头儿的踪影,只是一把空空的木凳,旁边一口锅汤水正沸,冒着诱人的香气。
  不知什么时候,桌边多了一个人,倒并不是最先看到这个人,而是先听到一种近乎衰竭的呼吸声。陈初中侧目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寒气,这人正是刚才那个跟踪自己的面具人。
  “这位朋友,有什么事吗?”
  面具人纹丝不动,也不说话,竟然转身走了,不过没几步,他又回了过来,依然直直的站着,面朝陈初中。
  陈初中感觉这个男人举止好生怪异,他看到旁边有一把马凳,便取了过来,示意着:“朋友,既然没什么事,那么也请坐吧。”
  看样子面具人听得懂自己的话,果然坐下了,喉咙底里发出两声干巴巴的低鸣,似乎在笑,也有点像哭。
  面具人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面汤。
  陈初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朋友,想吃碗汤面吗?”他起身,看到锅里还有一勺面,他找了一口大碗,连汤带面的全部舀了进去,然后端到了男人前面。汤面里,还有两个卤蛋。
  面具人先是楞了一下,转瞬间一把抓过碗,也顾不得烫,直接手抓着面“呼呼哈哈”吃了起来,好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一样。
  陈初中来了兴致,端起碗来一同吃喝起来。
  面具人忽然眼光一斜,目露凶光。
  数十米外,站着三条黑影。一人,一马,一车,车是马车的车。那马间或嘶鸣一声,撕心裂肺。
  陈初中吃面的手一抖,整个碗差点没跌在地上。
  面具人突然停止了吃面,低着头,他突然震了一下手腕。
  一把利器应力飞出。“啪”,马颓然倒地。
  黑影仓惶而逃。
  面具人站起身,径自朝那马车走去,取回了他的刀。马已经死了,脖子上有一个很深的洞,血还在向外“汩汩”直流。面具人兀自在马腿上划了数刀,取下一整条血淋淋的马腿来,扛着马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陈初中突然明白了那匹野马为什么要突然避他而去的原因了。
  这个奇怪的面具人,杀人只在一念间。
  他忽然从身上凉到了脚底。
  一片荒草摊,一间棚,一只锅,一桌一人。
  他吃了面,身子虽然是热了,但心却冷的厉害。他当然也给了钱,虽然那个小老头儿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不然还可以顺便问那个小老头儿,哪里还可以睡上一觉,即使是一处破茅庐,也是能捱过一夜的。就如他说过,有什么想不开的事,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舢板不见了,野马也走了,他筋疲力尽,只想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打一个盹。
  他望着那一片被浓雾笼罩凶险未明的村落,只能再硬着头皮朝那里走去。
  浓雾,比刚才更大了。孤岛上的这一排屋子,只能看到一点轮廓。
  夹在屋宇中间的一条小路上,此刻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听到了稀疏的脚步声,一转身,那车夫依然不肯轻易放过他,却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

  他在寻找一间绿色的小屋。
  果然有一间小屋,孑然立于凶村中,发着莹莹绿光,在浓雾中显得诡异。这么晚了,绿屋留有一盏灯,独守在午夜,似乎在为未宿的灵魂点染一处暖意。
  笃笃笃,“有人在吗?”陈初中轻声的问,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算了,他慢慢离开。
  但是窗台慢腾腾的移出一个黑色的头颅,是一张很白脸。
  绿色的门打开,移出一个影子,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初中一回头,“呀”了一声。
  这只手,将陈初中拉进小屋,门悄悄掩上。
  门外,跑过凌乱的脚步声。
  是一只手,柔软的手,尚且有些余温,领着他,朝黑暗的楼上走去。灯亮了,这个人忽然松开了手。
  一股胭脂粉气。
  这是一个女人。
  竟然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的小姑娘!小姑娘本是一脸困倦,但现在望着他,突然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谢谢你!”
  小姑娘淡淡一笑,嘴角露出一只漂亮的酒窝。
  “有点冒昧啊。”陈初中说。
  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纤细的手指一把拉住了他,大方的说:“哪里啦?不碍事的,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一个叫‘猗兰操先生’的人,介绍来的。”
  小姑娘眼前一亮,忽然明白了这个陌生人出现的原因:“他,先生他还好吧?”
  “很遗憾……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没逃出来,困在剧院里。死了。”
  小姑娘的大眼睛顿时湿润了,小声啜泣着,可怜楚楚,不知道,这个使者先生是她什么人,估计是极为密切的关系。
  陈初中转过身,留意了下周边的环境,二楼很狭小,简单到几乎只有一张床,墙边立着一口橱柜,其余不再有什么东西。当然,还有一盏瓦数并不太高的钨丝灯。
  “这么晚,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呀,反正我也睡不着。多一个人,只会少一点无聊。”
  “你……应该已经睡了吗?”
  “没有,那是没有的事。睡嘛,怎么说,或迟或早。自从有了写日记的习惯,每天这个点就琢磨着写点什么,从此就一直很晚睡了,我这盏灯点到很晚。”她说了一些话,慢慢的从阴郁中走了出来。
  “日记?那可真是一个好习惯。”陈初中发觉,这片海域的人都有良好的阅读习惯,他还记得在影剧院时就有不少人忙着捧书阅读。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写日记,一整天的事就要统统忘掉。”她轻描淡写的说了这句话,沉吟片刻,突然惊喜了对着他说,“对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不是那个来自‘鱼塔寺岛’上的先生?天哪,我竟然又在这里遇见了你!”
  陈初中一脸惊讶:“怎么,你认识我?”虽然这个称谓那么别扭。
  她激动起来:“那天,我也在影剧院,谁知道后来突然出了大事情。他们说,若不是一个叫‘鱼塔寺岛’上的先生出手相助,拦住了入侵者,我们都还真没法逃出来。”
  陈初中也回忆起那天的遭遇,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出事情,那天的死里逃生竟然被当成了“出手相助”!不禁尴尬一笑。
  小姑娘想到了一点,说:“你名字这么长,叫起来有点累,我可以叫你鱼先生吗?”
  陈初中无语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她忽然露出了一副开心的样子:“我还没把我名字告诉给你,我叫伶儿。”
  “伶儿?”
  “其实,我在岛上是一个卖唱的人,就是说‘伶人’,或者叫做“艺伎”。专门卖唱跳舞的那种卑贱下等人,我是负责敲锣打鼓的那种。”她眨了眨眼睛,“你知道那天,我怎么也会去影剧院吗?”
  陈初中摇了摇头。
  伶儿说:“那天的一场演出,我在后面伴奏来着,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敲锣打鼓这种事也不好,听多了也让人发困,不管怎样,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去了那个岛上。”
  陈初中想起,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似乎在那天打盹,然后他的随行朋友许存折似乎还在舞台上撒尿,反正做了重重不雅事。不知道,这些丑事有没有那些岛民记录下来,又会不会被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看见。
  不过说实话,那出戏果真是乏味到了极点,更不会去关住一个伶人在敲锣打鼓。
  伶儿说:“‘猗兰操先生’来了这里,我恰在一处小酒馆里弄鼓,他听到了声音,循声找到了我,说他很喜欢我的表演方式,决定让我专职到他官邸去。因为我从未被这样器重过,于是我很感激他。”
  “官邸?使者先生怪不得坐在剧院最为奢侈的位置,看来他是一个很有身份的官僚。不过‘去他那里专职演出’,是不是去做官僚家里私有的歌舞伎?自唐、宋以来,就不乏此蓄养风俗,小蛮即是大诗人白居易蓄养的歌舞伎,她们不仅卖唱,也难免…….”陈初中思忖道,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淳朴的女孩,觉得有些古怪的味道。
  伶儿说:“艺伎嘛,身份卑微,就只能做这些事咯。我有点好奇,鱼先生你怎么也会来到我们这个岛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初中叹息:“说来话长,我是坐着一只舢板来到这里的。事实上,在这之前,我已经在海上漂流了将近一个月。我是从遥远的大陆来到这里,去寻找一处叫孤岛公馆的地方,然后,将一份接洽信亲自交到主人手中。”
  “孤岛公馆的主人?”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你见到他了吗?”
  “是的,也把信件交到了他手上……但总觉得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伶儿朝他身上打量了片刻,认真的说:“那么,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想让我留宿,不过……我还是逃了出来。”
  伶儿的嘴嘟囔着:“那就好。”但轻的没人听见。
  窗外似乎有人叩击,原来是下起了雨,雨点渐大,逐渐模糊了里人的视线。
  雨,将本已局促的小岛分割的更为狭小,一间间小屋此刻都被彼此孤立开来。
  陈初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伶儿回过神来,说:“很抱歉留您谈的那么晚,我知道您一定是很困了,肯定是碍着情面,陪我说话的。您若不嫌弃,就爬上我的床吧。若不行,我马上给你新搭个床铺,给你睡。”
  “不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只要有一把椅子,能打个盹就行了,天一亮,我就要启程。”
  伶儿分了一点过冬的棉被,在角落里铺了开来。
  “噢,不不,只怕睡在这里,彼此不大方便。”陈初中察觉到了什么。
  “我一个小姑娘也不害羞,你大男人担心什么?咦,不是‘猗兰操先生’请你到这边来的吗?”她低下来头。
  “不不,我只是借宿一晚,并无其他打算。”
  “可是。”
  陈初中赶紧躺进床铺,感觉无比舒适,他躺下之后,伶儿终于走开了,看她还在灯下写着一点东西,他觉得这个姑娘是何等的努力。
  也许是连日的颠簸与强大的疲惫,过不了多久,陈初中的意识马上就模糊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下了一夜的雨,从夜半到凌晨,根本没有停下来。
  陈初中觉得从没有这么深沉的睡过,他埋头在松软棉被里呼吸,沉睡的像个婴儿。他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搁着什么东西,柔暖,香盈,是一只无比白美的手臂,正垂在他胸口上。
  他忽然清醒了,忽然脸一红,竟然是伶儿,她柔的像是一团棉絮,正依偎在他身边酣眠。细眯的眼睛,微翘的嘴巴,嘴角还有一颗淡淡的痣,她的脸埋在有淡淡奶香味的长发里,靠在陈初中的枕头边缘。
  陈初中连忙给她盖上被子,她忽然扭了下身,以至于他的手不慎从她上身滑过,滑过了一整片光滑的肌肤。
  她不睡自己的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陈初中实在想不明白。
  即使大学毕业后,陈初中从没有碰过一个女孩子的手,更不用说这么近的……他感到胸口有一股热血在涌动,上下跳蹿,难以抑制,他连忙转过头去。
  “猗兰操先生,你,你什么时候来这里,我陪你……”伶儿闭着眼睛,一脸红晕,她在说梦话。
  陈初中此刻彻底清醒了,他披了一件衣服,来到了一楼,楼下有一把小椅子,他靠在椅子上,周围除了一片漆黑,就是无端的寂静。这样也好,他需要这样静一下,闯入这片海域来,他很少静过。
  他在椅子上苦思冥想,反思连日来的遭遇。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浑身剧烈一颤,因为自从闯入这片孤岛以来,手机信号是“0”。
  谁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而且在深夜时分。
  他在黑暗中掏出手机,不,那不是电话,而是一条信息提示。
  屏幕上,一行闪烁的字,狠狠刺入了他的眼睛:“走过弯路不可怕,失败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忘却了最初的目的,放弃了最初的坚定。”
  这是一个事先设置好的信息提示,就是说,来之前,就有人偷偷的在自己手机上藏下这条信息,只等时间一到,就会跳出,隐蔽的连手机主人也不知道。他已经是第二次收到这样的提醒,记得上一次,正是困在鱼塔寺岛上,也凭一条提示带着他走出了困境。那么,这到底是谁秘密设置的?
  信息最后有一个署名:老板。
  原来如此!
  还会不会有更多信息提示?陈初中想到了这一点,但事实上,不再有更多的一条。
  看来,老板还在远方等待着自己?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这封信件,不仅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还成了害死自己的毒药?是他故意这样的吗?难道说,这封信的背后,还有难以言说的苦处?
  答案只有一个,这封信,被人作了篡改。老板也许知道这封信是假的。
  老板署名的这行字表达的确实非常隐晦,似乎有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潜伏在字的后面。
  陈初中的脑中一团乱麻,他是彻底的清醒了,镇定些后,他开始阅览起存在手机里那些凌乱的片段。这些片段,前面提到过,是他读书那会儿,在浏览网页或图书馆里翻阅杂志时,捡拾的各种小智慧。当然,绝大多是是没有用处的。
  他终于找到了一条信息,他正千辛万苦在寻找这条有用的信息,想不到,它真的还在里面,甚至一字不漏。
  是关于兰芳共和国的资料。
  于是,他认真的读了一遍。
  “兰芳”,不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而是200多年前一群中国人在数千里之外的热带海洋岛屿上建立的自治体。他们在完全没有祖国支持的条件下,以惊人的意志,顽强求生。
  公元1772年(乾隆三十七年),今广东梅州的客家人罗芳伯乡试不第,“乃怀壮游之志”,发扬客家精神,漂洋过海,登上婆罗洲,成立了“兰芳公司”,是一个与东印度公司相类似的含有政治色彩的团体组织。
  婆罗洲土地肥沃,可耕可牧,又有山林、金矿,资源丰富,还有港湾可发展交通,但岛上内部各大小采矿公司之间互相争斗,外部又有荷兰帝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入侵,内忧外患。
  罗芳柏在站稳脚跟后,带领自己的伙伴,和当地人一起,协助当地苏丹首领平了土著人的叛乱,得到了首领的嘉奖,将东万律划归罗芳伯管辖。
  这块地方有10多万人及南北几十公里的产金地,吸附华人数万,土著好几十万,顺理成章地成立了巨大的经济实体—兰芳公司。
  1776年罗芳伯建立了“兰芳大统制共和国”,始用“兰芳”年号。罗芳伯参照西方国家的一些法制,设置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立法、司法机构。
  国家有国防部,但没有常设军队,而是全民皆兵,平时分散各地搞生产,战时集中起来御敌。地方分省、府、县三级,由各级公民投票选举出当地行政机关的负责人。
  刚刚建国,罗芳伯就派人觐见乾隆皇帝,请求把西婆罗洲这块土地纳入大清的版图,或者变成藩属国家。但乾隆皇帝根本没理睬这些“弃民”,也不承认这个南洋华人在海外建立的国家。
  罗芳伯当了十九年的国家元首于1795年病逝,临终前他还交代国民,无论今后谁为国家领导,归顺大清之心决不可变。之后,由全国公民选出江戊伯继任国家元首。此后还有七人先后担任过这个职务。
  1886年,兰芳共和国遭到荷兰殖民侵略军的进攻。兰芳共和国全体民众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最终因武器不如人而陷落,这个存在了110年的华人小国不幸灭亡。
  陈初中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这个偏远的华人小国虽然荣极一时,但终归被湮灭在了历史车轴中,淡出了历史主旋律。不光说历史教科书上没有它的记载,甚至在华人的网络上,关乎它的资料也是少的可怜。他看到,最后还有一段文字,是有人在兰芳共和国灭亡之后,找出来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其真假,有待考证。
  1941年,日本军国主义的阴影笼罩南太平洋。一只来自异域的远征船驶入了西加里曼丹岛,一群穿着怪异的人匆匆登上了这艘船,在这群中当中,有一个很小的罗姓男孩,据说是罗芳伯的后裔,可惜这个男孩出生时就像一个木头人,认知能力极为低下。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出行的目的,远程船离港后,朝着中国南海驶去,然而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月后,有人发现了这艘船漂浮在汪洋大海上,船上的人都死了,而且都身首异处。有人想起了还有一个小男孩,却唯独不见他的踪影……
  21、胡姬酒肆

  陈初中打了一个盹,当他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了淡淡的曙光,他走到楼梯口,发现伶儿已经起来了。她坐在一盏灯下,摊开一本书,认真的阅读着,她的手旁堆满了好几本书。
  陈初中大学时的专业是中文系,需要涉掠大量书籍,因此也有不错的读书习惯,但他发现这个海域人对阅读的投入,自己比起他们来,实在是差太远了。
  两个时辰里,伶儿就这样专心致志地阅读,一会儿抬头深思,又一会儿抿嘴发笑,最后,她合拢了所有的书,突然站了起来,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
  她用新奇的眼神望着陈初中,好像是初次见到他一样,但随即眯着眼微笑起来:“鱼先生,昨晚有睡好吗?你好像起来很早,是这么大的雨,把你吵醒了吧。”
  “不,我睡的很好。其实对于睡眠,我只需几个小时,体力就完全补充了。”陈初中解释说。
  想不到她数起了手指:“一二三四,原来鱼先生一天只要睡够四个小时就够了,那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她天真的笑了起来。
  陈初中望着她,说:“感谢小屋的留宿,这将会成为我美好记忆的一部分。很遗憾不能再次共处,我要走了。”
  “去哪里?”伶儿眨着眼睛,急着问。
  去哪里?此刻也是陈初中心中解不开的难题,他沉吟了片刻,说:“不知道……先在这个岛上走走,然后……” 然后,是想办法回家吧,陈初中一阵迷茫,何去何从,他没有答案。
  伶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岛上走走?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给你带路吧。”
  陈初中说:“昨夜留宿已经给你添麻烦了,只怕不好意思再让你帮忙。”
  咬了一下嘴唇,“你这个大男人做事怎么有那么多原则?伶儿都说乐意奉陪,你还在意什么呢,真是的!”她转而一笑,“本姑娘也非免费为你服务,我其实还想请你帮个忙。
  陈初中顿时来了精神:“请说吧,我也想知道我能派上什么用场。”
  “让你这个来自鱼塔寺岛上的先生一起去个地方呢。”
  “什么地方?”
  她迟疑了片刻:“孤岛的一处小酒馆。”
  “你教我喝酒,可是我不会喝酒。”
  “不,不让你喝酒。怎么说呢……可知道,我白天在酒馆还有一份工作呢,你知道,我是一个卖艺的,就是在里面敲鼓奏乐,我得用这些小钱养活自己呢。”她越说,头越往下低,脸也红了起来,一副很没有信心的样子。
  “好吧,我暂时不走,我看看先答应你的要求再说。”
  她忽然跳起来:“天哪!你真的答应了?”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伶儿眸子一亮,说:“您忘了,您是尊敬的来自鱼塔寺岛上的先生,您在影剧院都是坐首席位置的,这样一处小酒馆,有您光顾,那可是有很大的面子哪。同样,这群家伙知道,我有你这样一个尊贵的朋友后,也是不那么好欺负的了。”
  原来是这样。陈初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借此或可以深入岛上风土人情,进而打听一些岛上的事,可能对此次任务有所帮助。
  “好吧,那我要出马了。”他忽然做出越剧中官爷的模样,挺着个肚子,一摇一摆的阔步走着,“像我这样走进去可以吗?”
  伶儿抿嘴“嘻嘻”笑着:“可以可以,就这样!你爱怎么显摆就怎么显摆!”
  碧绿的海水拍打着城墙,一次次的跌碎,碎成了美丽的水晶。城墙里,有一条石板小路,路两旁是两排高矮参差不齐的小屋,整座孤岛,也就这一条小路。小屋多经营商铺,几株红色的丹枫生长在铺子的石墙缝里,好看极了,铺子多是售卖海味汤米、手作器物,物件不多,但都很细致。
  陈初中根本无法想象,白天的孤岛,竟是这番迷人景象,他在电视里看过京都的祗园古巷,眼前这条店铺街虽小,却也有点神似,他简直看的呆了。
  是伶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鱼哥哥,我带你去吃点心去,我请客。”
  “点心?”
  小路上,却也行人匆匆。
  陈初中稍微留意了一下:有背着布袋逛街的,有挑着篮子卖海菜的,有抓着未曾见过的海鸟卖的。
  但见一人挑了几个海螺壳,用泥封住口子,摇起来“咣咣“有声,手上拿一杆“饮子”小黄旗,沿路叫卖。
  不禁好奇:“这人是卖酒的吗?”
  伶儿一看,霎时红了脸,“什么呀,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这是进补的汤药。”
  穿过拥挤的人群,里旁有一爿很小很旧的铺子,伶儿停下来说:“就是这里了。”
  这个铺子,是陈初中不曾看到过的,但见店上挂一块很小的木牌子,上书“十千脚店”,一个穿短布褂的伙计正在沸腾的铁锅里舀出一勺水,烟气腾腾,陈初中纳闷说:“这是洗脚的地方吗?”
  伶儿“噗哧”一笑,说:“傻哥哥,我带你来吃饭,怎么是洗脚来着?”
  “可是,这里分明写个‘脚’字……”这里的店铺名,也是古怪之极。
  一转眼不见了伶儿的影子,原来她已经坐到了里面,店铺果然很小,一看里面,小的只有一张桌子,两把凳子。
  伙计说:“二位吃点什么?”
  伶儿用一只筷子敲打碗说:“特好的食糕来一盘,茶也来一壶,今天本姑娘请客。”
  那伙计余光瞄了一样陈初中:“哟?这位小哥人长得挺俊俏的啊,咱们京城里好像没看到过,是姑娘的相好吗?”
  怎么听这话酸溜溜的,陈初中背后一阵发麻,难道说,这个孤岛上的人说话都是那么张狂?好大的口气,这个人竟把这个小岛当作京城。
  “废话少说,还不上菜!”伶儿将一只竹简扔了过去,先前的拘谨全无。
  不出几分钟,伙计端上来了一只茶果盘,两副筷子。
  伶儿摸出一只黑瓷盏,给他精心的筛了茶,汤浓郁醇亮,是老饼茶。陈初中喝过老饼茶,但这碗茶,却来的格外醇厚爽滑,看来有了很大的年岁。
  此外,端上来三样点心:一盒寿司,一盘炸海参,两张烤紫菜。
  每一样,都是精心制作,口味令人惊奇,陈初中感叹长那么大,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鱼哥哥,你发什么呆?难道不好吃吗?”
  陈初中回过神来,说:“这一餐好花多少钱?”虽然口味可能比不过,但在自己家乡的城里,找一处韩国料理店,花个六十来块钱,也能吃上这些菜品。
  “你问这干嘛呀,反正又不要你钱。”
  “我也是好奇,随便问问。”
  伶儿拨弄了手指,说:“不多,总共十千块钱,大概……花掉我一个星期的工资吧。”
  “什么?!”陈初中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在她脸上,“十千钱?那不是一万块吗?这一顿饭要一万块?”我的老天爷,这不是天价吗?会不会搞错了?
  “你进来时没看到店面上写着‘十千脚店’吗,吃个么完整的一顿,当然要花上十千啦。”
  陈初中口中暗暗念叨:好离谱的物价。忽然想起昨夜在荒草面摊里吃了面,事后,还给那个面具男偷偷舀了一碗。最后,因那店家走了人,自己于是“慷慨”的在碗底压了总共三十元,当作面钱。那么看来,这三十元的量确实有点少……
  陈初中后背暗暗发麻。
  “鱼哥哥,你又怎么啦?你千万不要心疼钱,再说,姑娘我也不是铺张挥霍,这只是岛上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店,你没看到它叫‘脚店’来着?还有一种是‘正店’,这个店才贵的离谱。一个是小店,一个是大店。姑娘我攒够了钱,下次请你去‘正店’吃上一顿,好不好?”
  “正店?”
  “对呀,譬如说,对面正好有一家。”
  顺着伶儿手指的方向,门对面果然有一家门面很大装帧阔绰许多的店,而且还有二楼,挂着什么“孙记正店”的牌子,里面三两人头攒动,低斟浅酌。
  陈初中心里暗暗道:“还是算了吧,吃上一餐回去把家里的家当也抵上了。”他忽然想到这里是不是通行另一种钱币?不然这么高的物价,哪够几张钱使唤的。
  他摸了一下口袋,恰好有几张百元毛爷爷大钞,赶紧拿出来问:“是这个钱吗?”
  岂料伶儿淡淡的说:“当然是啊,这就是我们在用的钱啊,有什么奇怪的吗?对了,我们这里叫他‘红大人’。”
  “‘红大人’?”
  “对呀,你看他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红扑扑的脸,很大度的样子。每张钱上都印了他,可能官位很大吧。我猜是这个缘故,岛上的人叫他‘红大人’。”
  陈初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这间“十千脚店”和那个短布褂伙计,那么说来,这小子可是日进数十万金!不过,也没见这里有什么保险柜之类的东西,哪里藏得下那么多钱?
  伶儿说:“不过我们身上不带这种钱,而是折换成了票据,一张票据,价值可以是数十上百万。岛上有一家银号,随时可以存取,随时可以兑换,方便的很。这里的人,已经很久没用这个钱了。”
  这才合乎情理嘛!
  陈初中不得不佩服起贸易公司老板的动机,以及他的先见之明,即使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荒岛屿,他就知道这些人很有钱。
  那么,这里到底为什么会有那多么钱,也没有见得有那么高的生产力?或者说很高的资源禀赋?整个孤岛上,不过是一条短小古旧的小街!奇怪之极。
  想着想着,一壶茶就吃完了。
  伶儿看了下天色,突然“呀”的一声,急着说:“不好,不好,我要赶快了,不然又要迟到了!鱼哥哥,我们快跑。”
  胡姬酒肆。不过是小路尽头,挨着荒草地的一座很小的酒楼。
  胡姬,是一个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男人不仅长相丑陋,而且还很小气,但他卖酒,这个岛上也唯独他这里有酒。上次兵难后,唯独他,驱着一艘破船,冒着生命危险将一船的酒载到了孤岛上。从此,孤岛上再也没有第二船酒了。
  现在,整座孤岛就剩下他这一船酒了,这个酒就当然就值钱了。酒在一坛坛少下去,他卖的酒就一天天贵起来。每天,他都神神秘秘的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一坛酒进入酒楼,亲手拍开封泥,斟在碗里自己先喝上一碗。整座酒楼,一整天至多才卖一坛酒。
  于是,他虽然丑陋和小气,但是有了酒,他就是全岛最为快活的人。
  但是,胡姬这几天快活不起来,因为来酒楼喝酒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是因为酒已经贵的离谱,另外一个原因,有了酒,当然也要有乐子,胡姬觉得,他养的那群歌伎的水平实在是一天不如一天。
  还有一个特点,胡姬酒肆是全封闭的,因而没有窗户和阑干,只是在二楼开辟了十余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极为逼仄狭小,但都能对着一个两尺高的舞台。此刻,一群穿着古装的舞女正在跳着单调乏味的舞曲。
  酒肆里倒是有了人,他们顾自散散慢慢的吃着酒,完全不知道耳边还有什么吹拉弹奏。
  伶儿跑进门的时候,胡姬自然没有什么好的脸色,不过他看到身边还来了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衣着随谈不上奢华,但颇经得起玩味,估计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他就开始抚掌快慰了。
  陈初中其实此刻在内心不停挣扎,要不要进去,一进去就要消费,一消费,他想到这个岛上的物价实在是……加上连日来的海上造孽,状态没有完全恢复,他实在轻松不起来。
  然而,伶儿一把将他拉进了门槛。
  “这位客官?” 胡姬的脸上绽放着笑容。
  “老板,你知道他是谁吗?” 伶儿一字一顿的说。
  胡姬肃然起敬,声音洪亮的问:“不知先生大名,恕胡某有罪。”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来自‘鱼塔寺岛’的先生。”伶儿说的时候,陈初中赶紧拉了拉她的衣服。
  “哟哟,大人物来啦!快请进,快请进!天知道是大岛主亲自光临,胡某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噢哈哈哈。”
  想不到一听到这个名字,胡姬竟然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这令陈初中大吃一惊,他想起那所谓的鱼塔寺岛,不过是一座破庙,一座残塔,此外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当然,还有一具没用的唐朝尸体。此外,那座破岛一直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什么岛主不岛主的,是不是哪个环节搞错了?他正要解释,却不见了老板的影子。
  原来,刚才那一瞬间,这个肥胖的老板已经端着一壶酒,一盘点心,在楼上给他找好了位置,并向他亲切的招手。旁人一阵惊讶。
  虽说大献殷勤,胡姬心里当然在暗自嘀咕:这个鱼塔寺岛是这附近最偏远的一个岛,因为偏远,故久无问津,当然是很多年没有这个岛上的传说了。现在突然冒出这个自称是鱼塔寺岛的岛主,自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但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岛主们都是出手阔绰的人,他看中的,只是客人身上的钱。
  陈初中硬着头皮来到了楼上隔间,胡姬就立马退下去了。他真不知道这下该怎么收场,却不见了伶儿的影子,但见身前置有一小桌,桌上放了一壶酒,装在一只瘦长的土陶瓶里,已经暖过,热气腾腾,旁边还有一盘点心,装着三叠下酒的小食,一副筷子。
  此刻,旁边隔间里恰有十余双眼睛盯着他,他们自然也想看看这个远方来的岛主,究竟长一副什么模样?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似乎还在吃吃的笑,据他们的穿着,看得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
  陈初中只好故作镇定,虽然早饭刚吃好,独自里还饱的很,但还是拿起酒壶,自行倒了一盅,独自吃起来。一口下去,大叹好酒!是很陈很浓的老酒,即使他这个不会喝酒的人,此刻也是被这盅酒迷醉了,一下子神魂颠倒起来。于是,他忍不住给自己来了第二盅。
  他当然不知道,这酒很贵,贵的离谱。
  舞曲停了,退场后,舞台空白了一段时间,但好戏要出场了。
  随着一缓一急的鼓声响起,陈初中恍然觉得好像穿越一般,他看到舞台上,一群歌女慢慢走了出来,凄凄绵绵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民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香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他听到着声音的时候,胃里的酒气就冲了上来,这里怎么唱这些歌?这哪里是歌?他记得家乡那边,这样的舞台上,一般是设在酒吧和夜总会,然后唱一些风流煽情的歌曲,若是眼前这般样子,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完全关门大吉了。但他忽然发现,那些二楼的人,似乎看的津津有味,他不得不佩服起这里人的文化层次了,他读的是中文系,他自然喜欢这样的表演,他正感叹身边缺乏这样的表演,突然一下子小激动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首是唐朝诗人王昌龄的那首《芙蓉楼送辛渐》的诗,是选进《唐诗三百首》的名篇,他如同遇到了知音,不禁拍手叫好!
  这个明显的动作,引起了一旁胡姬的注意。
  一曲之后,一个女子退下,又上来一个,她接着唱:“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陈初中大为赞叹!这首是同样也是大唐诗人王翰写的《凉州词》,千百年来,这首诗一直为人们所传诵,犹如美酒,经久不衰,想不到这个偏远的不为人知的孤岛,还会记得这首诗,甚至把它传唱的那么好,它那明快的言、跳动跌宕的节奏,把那浅斟低酌,借酒浇愁的唐朝边塞特色表现的淋漓尽致,实在是课堂上所体味不到的啊,简直把陈初中看的呆了。他忍不住鼓掌!
  楼上于是有了疏疏朗朗的掌声,楼下的胡姬紧绷的脸此刻也舒展了开来,他知道,胡姬酒肆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叫座的东西,也只有这几个曲目了。但他又微微皱了眉头,因为这些曲子,同样日复一日,已经唱了一年了。
  接下来,纷纷出场的是张继的《枫桥夜泊》、孟郊的《游子吟》,以及李商隐的《登乐游原》,唱腔真的是一首比一首精彩。
  最后一首是“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他突然记起了,好像是李白写的,这个放荡不羁才华横溢的诗仙,也特别爱去胡姬酒肆找乐子。原来,胡姬酒肆里面有这样的好处。虽然眼前的胡姬酒肆不同李白所描述的胡姬酒肆,但是此刻的陈初中实在是恍惚了,分不清楚了。
  陈初中看的呆了,他恍如回到了一千年前的唐朝,在长安一处酒馆里听唱,他被穿越了。
  但是,麻烦跟着来了。
  二楼隔间里不知谁说了一句:“据说我们这里来了一个自称是‘鱼塔寺岛’的主人,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站起来,让大家看看是怎样一副尊容?”
  众人都四处张望,看来他们也很想看看这个‘鱼塔寺岛’的主人。此刻,音乐戛然而止。
  陈初中此刻坐也不是,他确是以这个古怪的身份走进胡姬酒肆的,若默不作声,实在有欺人之嫌,而且别人已经将他认了出来;同样站也不是,站起来相当于他承认了,但他根本不是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早知不应该跟着伶儿来凑这个热闹了。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人群一片哗然,有人也带着失望的神色,因为这个充满奇幻色彩的‘鱼塔寺岛’主人,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虽然人长得有几分俊俏,但并没有他们期待的怪异之状。
  说话的是一个青衣男子,神情有些轻浮,但见座边围着一群风尘女子, 吃吃作笑。
  此刻,隔墙传来一声苍老的告诫:“鱼先生,你初来乍到,老朽先给你说明下,这个人艺名叫‘琉璃碎’,琉璃的‘琉璃’,打碎的‘碎’,就是声音很清脆。他是这个岛上最叫座的歌手,有点狂妄,你得提防着他,最好不要惹他,让他占几句嘴皮子便宜就没事了。”隔间的墙很薄,几处还镂空,循声望去,对面坐着一个老者,正握着一只酒杯吃酒。
  “多谢老先生提醒。”陈初中心中暗忖,看来这个孤岛上也追捧明星啊,这个奇怪的艺名叫“碎玻璃”,不,“琉璃碎”的,就算是这里的当红明星吧。
  琉璃碎用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一笑:“大家都知道,大海上已经很久没有‘鱼塔寺岛’的传说了,今天突然来了一个自称是那里的主人,我看准是摸进来骗吃骗喝的。”
  人群中哄堂大笑。
  只听见楼下传来一句:“他是不是真主人,关你琉璃碎什么事?你只管听你的曲,吃你的酒,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是伶儿,她在舞台听不下去了,气呼呼的说,“这位鱼先生是我朋友,不必担心他的酒钱,我来买单的。”
  听完这话,胡姬狠狠地往伶儿方向盯了一眼,琉璃碎自然是他们惹不起的。
  琉璃碎轻蔑的一笑:“哎哟,堂堂鱼塔寺岛主人吃了馆里的酒钱,还要一个小妓女来付,果然是好大的来头。”
  人群中又是一阵狂笑。
  隔墙那老者离陈初中最近,看到他那副尴尬的表情,又这么年青,也猜定他是假的,但是他好心的小声提醒说:“鱼,鱼先生,我看你还是趁机走吧,客栈中间有一条窄梯,走下去就是不为人知的荒地,你然后从哪里回去都不会有人顾着你。不必担心酒钱了,我会替你付了的,赶紧走吧。”
  陈初中朝背后一望,果然后一扇隐蔽的小门,而且光线很暗,从这里走过去,自然无人察觉。心头不禁一热,那老者真是个活雷锋啊!
  人群中钻出一句话,是冲着琉璃碎的:“你说他不是鱼塔寺岛主人,可有什么证据啊?”
  琉璃碎冷冷的说:“我琉璃碎肚子里算是读过几本书的,大家不曾知道,这个鱼塔寺岛很早以前住过一个大和尚,在孤岛上有一阵子的冥想,写出了深奥的经文。而且他还精通音律,他为了摆脱经文的枯燥,竟将他写的经文逐段进行编曲。有这样一位开岛鼻祖,那么,作为鱼塔寺岛的主人,不可能不通音律,不可能无所传承,否则的话,我看就是假的。”
  隔间那位老者站起来说:“你前面说的那话倒是真的,老朽我也恰好在研究这大和尚,据说他的经文,能让海里的鱼有了记忆,他唱经的时候,不远千里游到岛边,从此在岛边繁衍生息。后来他死了,那些鱼听不到他的声音,但看到一盏蜡烛,就以为他还在,于是纷纷朝烛火游去。目前,这样鱼围烛火的奇观依然在这个岛上存在,于是这个岛就渐渐被人称为了鱼塔寺岛。当然,这只是传说,在岛上至今还没发现过一本佛经,更不用找到标有音律的佛经了,因此,你也不好要求鱼塔寺岛上的先生非通音律不可。”
  老者还在替自己说话,陈初中是感激不已,看他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一副出家人的样子。不过,出家人怎么也吃酒?
  诸人忽然明白了鱼塔寺岛原来有这样一个由来,不禁纷纷议论起来,但可惜的是,他们来这里喝酒,就是想来找些找乐子,他们不想让这个突然出现的鱼塔寺岛主人一走了之,最好还能来点麻烦事,于是,他们期待的眼光朝着琉璃碎望去,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到什么麻烦。
  岂料,这个时候,陈初中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猜不到的话:“不就是音律吗?有什么难的,对我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
  整个胡姬酒肆里炸开了。
  老者一阵惊讶,看来这次,这个小青年是逃不了的了。
  继续
  21、胡姬酒肆

  陈初中只是看不惯琉璃碎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陈初中当然也不是老实透顶的人,自小而来一路寒窗苦读,他并不是那种考试机器或者书呆子,他还有独立的人格,他有自己健全的人格。
  当然他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点准备的,他料想大学业余生活中,自己也并非一事无成,浑浑噩噩,也曾练过一把吉他,在无人的走廊尽头,弹过几首流行歌曲,因此也并不能说完全不懂音乐。
  他们口中的音律和音乐?不就是同一回事嘛。
  琉璃碎第一个拍手叫好,他就是要看好戏。楼上看客们也是热情空前高涨,看好戏的时候到了。
  只有隔间老者,依然低沉着一张脸,为这个青年的匆忙决定而摇头。
  陈初中反问琉璃碎说:“你要的是怎样一种音律?”
  “很简单,我只要你唱一首歌。”
  “什么歌?”
  “一首寡妇的歌。”
  琉璃碎指着一个最靠角落的隔间。众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那里只有坐着一个小妇人,整个酒肆都热闹非凡的时候,她却兀自埋着头吃着闷酒,好像旁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是来找乐子,而是为闷而喝酒。
  琉璃碎说:“我要考考你,鱼塔寺岛先生,我给你立一个主题,这位女士的内心此刻一片灰暗,因为他的先生在上次入侵战撤退途中——牺牲了,但她不承认这个事实,她总对别人说他的丈夫还守着那些孤岛。于是她每天虽然这样沉闷的吃酒,但她吃完酒,就会在家窗口梳妆,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期盼着哪一天,她的丈夫突然出现在她门前……”
  人群中一片嘘声:“琉璃碎你干什么不好,怎么开一个寡妇的玩笑。”
  陈初中看了一眼这个寡妇,虽然那边角落昏暗,然遮掩不住她美丽的脸庞。
  整个胡姬酒肆陷入了沉思,人群似乎在为这个小妇人的不幸感到同情,同时,他们也在静静等待着这个鱼塔寺岛先生的好戏。
  陈初中慢慢走向舞台,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看,时间过去了几分钟,但这位鱼塔寺岛先生并没有什么动静。
  坐在舞台边的仪伶急了,她责怪自己将陈初中请到这里,现在却让他下不了台,她匆匆跑到陈初中身边,小声说:“小哥哥,你随便哼个小曲什么的,只要应付应付他们就行了。”
  “拒绝外援!”琉璃碎提醒说。
  陈初中还是没有动静,他只是在看他的手机,在手机上查看他曾喜欢听的哼唱过的几首歌,说到应付,他想只能这样来应付了。
  整个胡姬酒肆的人都等着他的表演,他却有空顾着去看一只手机!看台处开始骚动,有人发出“嘘”的嘲笑声。
  陈初中终于找到了,他忍住笑,小声的问仪伶:“喂,你们这里唱不唱这个人的歌?”
  “谁?”
  他指着手机屏幕说:“周杰伦”
  仪伶一脸疑惑:“我实在没听说过这个人。”
  陈初中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红遍华人圈的音乐天才也有被人不知道的角落,他于是又忍不住问:“那你有没有听过这首歌?”他将屏幕移过去,以便让仪伶看到。
  仪伶摇了摇头,说:“怪里怪气的,不知道是什么歌。”
  陈初中说:“这倒没事,就是你看得懂上面的简谱吗?你能帮我伴奏吗?”
  仪伶更加疑惑了:“旋律?哪里有旋律?”
  陈初中纳闷了,这个岛上的乐师怎么连最基本的乐理常识都没有?那可是在大陆那边连小学生就能懂的了。他忽然想起鱼塔寺岛上那块玉石上,也标示着一段旋律,却是采用了古音“宫商角徵羽”,难道说,这里还坚持用古音?他只好耐心的说:“你看歌词上,都有标注哆、来、咪、发的字样,那是简谱,对应‘哆来咪发’的声音。”
  仪伶依然摇了摇头。
  “这么说吧,你们的宫--商--角--徵--羽,对应我们的哆、来、咪、唆、啦——”
  “这个我懂,我懂,小哥哥,你的意思是要我按这个演奏是吧?”仪伶眨眨眼睛,马上开窍的说,“不过,我是击鼓的,我大概能判断这里的旋律,主要是那个敲编钟的乐师,我得过去给她解释一下,应该没问题。”
  陈初中问:“实在太给力了!你好像还有什么问题?”
  “给力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你这个简谱,似乎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怕我们这里的乐师一时间理解不了。”
  陈初中指着屏幕说:“遇到这个就往低的敲,遇到那个就往高的敲。遇到不知道的,给它漏几个音。”
  “噢。”
  “然后,这首歌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随后,两人耳语了一番。
  看到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观众台开始哗然,但看到舞台上只剩下了一个人,人群也就安静下来了。
  舞台一片漆黑,寂静的有些可怕。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填填的雷声,不,是鼓声,一急一缓的鼓声。
  下雨了,是下雨了。
  有人甚至看着窗外,但外面并没有雨。
  一团模糊的光线亮在了舞台一角,像是照在了一座城池的废墟里,一个羁旅的青年正站在台阶上,望着即将倾盆而来的雨势,满脸愁苦。
  馆内的看客无不直起腰版,伸出头颅,他们实在没有看到过这么新奇的表现方式。
  陈初中记得,当年大学校园里那场露天剧院的表演好像是这么开始的。
  鼓声戛然而止。浑厚的编钟声起,恍若一段段飞逝的时光。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轮”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位寡妇,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酒杯,开始望向这边,这一年来,她除了吃酒,却从没有朝舞台正眼看过一眼。
  胡姬打算开他的第二坛酒,他这个动作已是破天荒的了,因为就在刚才一瞬间,不少人因听到奇怪的旋律,纷纷涌入了酒肆,楼上的隔间里,已经坐满了人。
  琉璃碎嗤之以鼻,这不过是旁门左道的表演,唱的应该也远远比自己逊色,这些词与旋律,虽然凌乱不堪,但努力一听,为何那么夺人心魄?看来这个“鱼塔寺岛先生”,实在不能轻敌,他于是竖起耳朵听着。
  “浮图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 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
  ……”
  这次轮到老者惊愕了,想不到,自己在佛学研究那么多年,这个稚嫩的青年人竟然能把宇宙间这种莫大愁苦对立,这么轻易的诠释出来,而且处理方式那么的老练,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刚才是自己看错了吗,眼前这个人,难道真是传说中“鱼塔寺岛先生”?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
  陈初中没有再唱下去,人们听到的是一种奇怪的幽咽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胡姬惊讶的发现,这声音绝对不是酒肆里某一个歌妓在演奏,因为,酒肆里根本没有乐师会演绎这种声音,他是老板,他懂的。
  不光胡姬会觉得异常,就连歌妓们自己,也是面面相觑,因为她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乐曲,根本没有一个人在吹奏。
  这种幽咽声毕竟太伤魂,太撩人,全天下也没同样找不到任何一样乐器能演奏出这样飘渺的声音。
  是哨,是骨哨,是那枚骨哨。
  那枚独一无二的骨哨,那枚只有鱼塔寺岛才有的古哨,此刻正握在陈初中手中,他动情的吹奏着。
  老者微微一笑,他已经不必再猜测,他当然懂得这枚骨哨,据说没有人能将它带离这个岛,除了岛主本人。
  曲停了。
  灯亮了。
  小小的胡姬酒肆里此刻遍是黑压压的人头,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涌到这里的。
  胡姬闻到了酸败的味道,它煮的那一坛酒,酒坛子已经被烧的通红,酒也被煮废了半坛。他去摸酒坛,却烫了手,不小心将酒坛“咣”的一声摔到了地上,这个岛上从此又少了一坛价值连城的美酒,但没有人注意他这个动作。
  整个胡姬酒肆,那么多人,此刻竟然只有一个人发出了声音。
  这个声音,是痛哭的声音,来自边角的那个隔间,是那个寡妇在哭。这个寡妇,每天只是喝酒,没人听见她哭过一声。但此刻,她哭的却像是一个小孩。
  也没有人发现,在刚才,有一个人悄悄溜走了。这个人,正是琉璃碎。他原本还有几首歌要唱,胡姬还要付他的钱,每日如此。
  沉寂片刻后,人群中终于爆发出了连绵不断的掌声。
  这一天,胡姬点了点钱,几乎是胡姬酒肆一个月加起来才赚得到的钱。当然,他也记住了陈初中,他记得将两张银票塞给了伶儿,嘱咐她这个贵客日后务必大驾光临,日奉一曲。
  伶儿高兴的收了钱,带着陈初中,离开了胡姬酒肆。
  胡姬酒肆
  22、胡姬酒肆2

  伶儿拿着银票。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
  “两万。”
  “什么,怎么会这么多!”
  “拿着,一人一张。”
  两人逛了会儿,岛上的天就擦黑了。此刻,陈初中只想吃一点东西,一碗面,于是他朝岛西的那块荒草地走去。
  面摊还是昨日的面摊,简陋单调,煮面的小老头儿刚搭起了棚罩,此刻正在摆放食材。
  他的动作不必很快,因为每天来吃面的人,大概少的可怜。
  这是一处被人遗忘的破落面摊。
  但这并不是说他的面不好吃,相反,他煮的是整个岛上最好吃的面,不光食材丰富,而且汤料香醇。
  面摊之所以鲜人问津,因为这块荒草地是整个岛上最危险的地方,岛上甚至还散落着人的白骨。
  小老头儿的家就住在这块荒草地上,不过是一个胡乱堆砌的草垛子。荒草地已经在城墙之外。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他每天亲自捕一点鱼,生炉子,烧些荒草,筹措一天的食材。不多,但很适宜,他已经习惯了。
  他不捕多的鱼,只够当天烧面的所需。而且,他知道捕什么样的鱼,烧出的面最好吃。日复一日,他自然就烧出了整个岛上最好吃的面了。
  虽少人问津,但还是有几个夜猫子来吃他的面,他便有存在的理由。
  陈初中说:“来一碗老汤面。”
  小老头儿开始烧汤,抓面。面装在一只粗陶缶里,手一抓,就是一块叠好的面饼,面并不白,而是黄褐色,还带点粗糙。
  但陈初中突然望而却步了,他分明看到,食材竟然是鲜活的鲍鱼、扇贝、海参,还有一缸大如公鸡的龙虾,下老头儿正抓着一把鲍鱼,投入炉火中。
  陈初中猛然想起这里的物价,慌忙说:“慢着,老……老师傅,这些海鲜价格怎么样?”
  小老头儿简单的说:“不碍事,一块钱一样。”
  “什么,这些可都是上等的山珍海味哪!那鲍鱼,都是“两头”“三头”的货,俗话说“有钱难买两头鲍”,在大陆那边,属极品,即使是大产地日本已很难见到,可以说是价值连城。”陈初中心里暗暗发怵了,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小老头儿说:“海鲜一块钱一样,不贵。贵的是面,面要五十元一饼。”
  陈初中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坠入了天方夜谭的故事中。
  几把荒草,补入炉火中,就促就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老汤海鲜面,端上板桌后,老头儿自己同样也舀了一碗面汤,对着落日独自喝了起来。
  喝着面,看着海上的晚霞,陈初中迷醉了,他感到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样子醉过。他不是因为刚才喝了胡姬酒肆的酒而醉的,胡姬酒肆的酒虽然很醉,但已经散了,他沉醉在心里。他甚至羡慕起小老头儿的生活,择一荒芜之地,面朝大海,一年四季,对着晚霞煮面,吃面。虽然简单,但却快乐。
  诗人海子不是说过,喂马,劈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也许才是真正的过日子。梭罗在《瓦尔登湖》也是醉心于湖光森林的独处。
  “小哥哥,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大开心?”伶儿发现他有点不自然。
  陈初中回过神来,酣然一笑,他看到晚霞映照着这位女孩的脸庞,此刻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单纯,带着一点点未脱的稚气。
  吃碗面后,陈初中付了面钱。当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甚至有点很不对劲,就是当他对小老头儿提到昨日欠他的面钱时,小老头儿竟然忘记了有这件回事,甚至告诉陈初中,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因为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收他的钱。
  陈初中还想解释什么,伶儿拉了拉他的衣服,想说点什么,却又突然把话咽了下去。于是两人离开了面摊。
  陈初中感到,伶儿似乎也有什么事在隐瞒着他。

  回到绿色的小屋,天已晚了。
  伶儿点着一盏灯,在灯下开始写着日记。当然,这么没什么奇怪的,写日记的人,每天都有这个固定的习惯。
  陈初中整了下行装,对伶儿说:“现在,我要走了……我会记得你的。”
  “去哪里?”
  “不知道,去设法找回我来时那只船。”
  “你决定回家了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陈初中心里也没有答案,他虽然找到了孤岛,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很迷茫。
  “一定得走吗?”伶儿站了起来,手中的笔掉落地上。
  “嗯,我说过我只住一天……而且,我这样子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我请你住我这里行不行?再说,胡姬酒肆的人哪一个不是……男女住一起。”
  “我和他们不一样。”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不是……”
  伶儿沉思了。
  陈初中说:“我不一定要离开这个小岛,我只是想去找回我那只船,那样,我也可以住在船上。”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伶儿眼里噙着泪水。
  “嗯。”陈初中感到自己犯什么错了。
  “你找不到那只船,回头还得住我这里。我等你,整晚都不熄灯等等你。”
  陈初中犹豫了片刻,于心不忍:“好的,我答应你。”事实上,他心里真的很没有底。考虑到夜半时分,万一那个岛主的马车夫又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得找个避难之所。
  伶儿跑到他面前,上前紧紧一拥抱。
  一股淡淡的香味,一种触碰到胸脯的柔软的感觉。
  陈初中似乎被触了电。

  门外起了一层雾,陈初中走出了门。
  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孤岛上所有的房屋和店铺都关的死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陈初中思忖,为什么这样,是不是因为那个逃窜岛上,至今还未能抓住的阴兵?
  也许是吧。
  陈初中发现,当所有店铺都关门的时候,唯独还有一处店铺开着。
  但它不像是一爿真正意义上的店铺,严格来说,是一家“银行”。
  因为上面挂着“银号”这一醒目的牌子,这是一幢并不高的小楼。想不到,这么小一处岛上,也会有银行?陈初中忽然想起了城市里的很多角落都有24小时营业的银行网店,但是里面没有人,工作的只是一台台的自动取款机。
  不妨走进去看个究竟。
  整个门口被一大面白色的墙堵死,正中是一小尊佛像,神态安详的坐在石莲台上,一束光打在它脸上,佛像嘴角微笑,陈初中忍不住想笑,这里银行的守护神竟然是一尊佛像,是不是祈求海上不要有暴风雨将屋里的钱都统统刮走,或者钱被海盗掠去?在佛像右侧有一条狭小的过道,便是入口。
  进入口,盘旋了七八圈,过道越来越狭窄,几乎难以容身,陈初中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的地方,快要放弃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小斗室,里面有一张老木柜台,柜台点着一盏灯,一个精瘦的男子正在望着他。
  “陌生人,要取钱吗?还是存钱?”
  陈初中本不打算做什么交易,他只是想来里面看看,他只好拿出那张胡姬给的银票。
  精瘦男子说:“哟,很大的面额。我给你换些小钱吧。”他转身,到一口中药柜一样的有着密密麻麻格子的木橱里,抽出一只抽屉,数了五叠东西,又从另一抽屉里抽出一张票据,装入一个纸袋里,扔给了他。
  “拿好。”
  “噢。”陈初中一看,是五叠整整齐齐的大钞,另附一张写着五千的票据,便于他携带。这些钞票,竟然是平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民币,百元大钞!而且还是目前整个中国流通的人民币!每一张,自然都是真的!
  “怎么,您还需要点什么吗?”精瘦男子惊讶的问。
  “没,没什么。”陈初中转身离开。
  “欢迎下次光临,我们这里夜半十二点准时关门。”
  陈初中从曲折的过道里挤了出去。
  他忽然明白了这样设计的初衷,若是非法之徒这样进去,恐怕在过道里就被暗藏的机关收拾了。
  想不到,这些票据竟然能兑为现钱。
  陈初中从没有拿过这么多钱,他皮包最鼓的那会儿,是读大学那会儿,不过是七八百块的钱,那可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省吃俭用,还能邀着室友们搓一顿,吃个火锅,搞几串海鲜丸子,再花零钱买本书。胡姬一天给的两张票据,足够他大学四年的学费了。现在他轻易拿着这么多钱,觉得不像真的。
  路上,依然是凄迷的雾。
  当然,除了他,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但他总觉得这一路上,总有什么在一路跟踪着他。其实,他走入银号的目的,也自然是为了回避这种奇怪的跟踪。
  但走出银票后,他依然无法逃避。
  陈初中猛然回头,果然在二十米外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他停下的时候,这个人也停了下来。
  陈初中当然不是担心他的钱,这些钱根本就不像是他自己的,他不在乎。而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陌生的人跟踪,终归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他快步朝海滩走去。

  岛不大,他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来时登陆的那个浅滩,水岸上,除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依然什么都没有。
  舢板,无处可寻。
  还有那匹可怜的野马,它此刻又会在哪里?它还好吗?
  海滩上只有一座残破不堪的瞭望塔,伫立在那里,下面的荒草已经一人高了,塔上一片漆黑,这应该是岛上唯一的军事设施,想不到也破败成这个样子,万一敌人入侵,哪怕来上几个海盗,岛上的遭遇可想而知。
  想不到,自己苦苦追寻、寻求贸易机会的孤岛公馆,竟然是这般凄凉的光景。
  忽然,瞭望塔有一个黑影,跳了下来。这个人,正是一路跟踪陈初中到这里的人。
  这个人,蓬乱的长发,一副残破的盔甲,戴着一张面具。
  陈初中吸了一口气,惊愕道:“这个不是昨日在荒草摊里一同吃面的那个面具人吗?”
  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看上去像是一个失势的将军。
  面具人慢慢走向他,并绕着他走了一圈。陈初中看清了他的披风,似乎是一整张从动物身上揭下来的皮,上面还挂着血迹,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具人忽然停下脚步,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什么声音,抓了抓头皮,慢慢走开了。
  陈初中思忖,这真是一个怪人。
  岂料,面具人走了几步远,又回来过来,愣愣的盯着陈初中看。
  “你缺钱吗?如果是这样,这些都可以给你。”陈初中将整个纸袋递了过去。
  面具人一把抓过纸袋,看了一下,却又扔在了地上,嘟哝了几句,又走开了。
  “你不要钱,难道想杀了我?”
  面具人转身,回到他那残破的瞭望塔上去了。
  回帖是一种美德................
  胡姬酒肆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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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
  请多多关照
  @飘红的枫叶2012 2016-08-09 20:52:00
  真是好文啊!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文了!楼主加油,不要太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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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感谢你的评价,莫名感动。动力啊
  23、胡姬酒肆3

  接连几天,陈初中发现,面具人还是一路跟着自己。但他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面具人在的时候,旁边倒是没有人再找他麻烦。
  是夜,陈初中只好再次回到绿色小屋。伶儿已为他打理好了床铺,正睡眼惺忪的坐在地上,等着他回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
  “你说话的时候,似乎在作诀别。”
  “我只是急着找到我的船。”
  “船有找到吗?”
  “没有。”
  “你看上去很失落。”
  “有吗。”
  “我看你都急红了眼睛。这艘小船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
  伶儿已经为他铺了一地柔软的棉被,陈初中躺在床铺里,像是读书那会儿父亲为他整理的床铺那样舒服,但棉被里有股微微的花草香,是女孩的手拂过留下的味道,他当然是没有闻到过这么好的味道。但他依然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呆,在他心里,这不是一艘船那么简单,它代表着自己能有更多的选择。
  他看了看伶儿,说:“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好啊,你的肚子里好像藏着很多奇怪的歌曲。”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
  陈初中深情的唱着,他也不知道,这首歌为什么会让他这么深情。

  之后数天,胡姬酒肆每天是人满为患,岛上的人并不多,不过五六十人,但都挤在胡姬酒肆里,黑压压的,即使是两层楼高的胡姬酒肆,也显得狭小不堪。
  他们当然是来听“鱼塔寺岛”先生唱歌的,像这样新鲜又古怪的唱法,他们是闻所未闻的,他们愿以昂贵的代价,以享试听之娱。
  胡姬酒肆现在卖的最贵的,倒并不是酒,而是一张进入胡姬酒肆的小小门票。一票难求,成了这里的常事。
  陈初中的到来,的确是给这个平淡的孤岛带来了一种娱乐。
  陈初中唱的,不过是他平日喜欢的几首流行歌曲,他当然唱的并不算最好,至少平日和朋友们一同去K歌,他应该居于中间这个水平,但岛上的人,会很着迷的听他每一首歌曲,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应古人说过的一句话:大雅久不作,这里可以说太缺少“俗”的流行歌曲,胡姬酒肆没有抛弃它的传统唱诗等“雅”节目,现在这里已经雅俗共赏,小酒馆自然成了孤岛上唯一承载娱乐功能的会所。
  在征得胡姬同意下,他还帮伶儿组了一套近似架子鼓的怪玩意儿,并建议她改掉原先依规依据的敲法,适当融入了古巴“雷鬼”的风格,然后,在手机里找到几首很有节奏感的歌曲,一试,她马上就找到了感觉。在陈初中的建议下,胡姬酒肆的乐师们重组成了现代感很强的乐队,他们虽然对现代节奏没有接触过,但是对照曲谱,即使不练,也能马上入戏,各司其职,“架子鼓”甚至被搬到了舞台前,这一夜,陈初中突发奇想的重编了几首他当年读书时风靡全球的热歌,比如李贞贤的《哇》、《独一无二》,第二天,胡姬酒肆里的屋顶几乎被掀开,因为观众已经痴狂了。
  胡姬赚了,他这几天每天都要收下成堆的钱,他突然成了岛上最富有的人。
  陈初中和伶儿,自然每天都能收到票据作为薪酬。他们还找来了失意的琉璃碎,给他设计了几首费玉清先生的歌曲,虽然,通过琵琶和编钟,旋律极为别扭,但通过琉璃碎灵活演绎,这歌唱的神似它们原本的主人。陈初中还大胆让他唱李玉刚的歌,起初琉璃碎多次因曲风怪异一时难以接受,而且乐师简直压力山大,但排了四五遍,竟然也能完成的唱下来了,整个酒肆听众直呼再来一遍,最终成了胡姬酒肆内必唱曲目。当然,琉璃碎再次成了叫座的主角儿。
  这样一来,多少也给陈初中免去了不少负担,岛民们的不断高涨的热情,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每天的晚饭,他都会拉着伶儿,去那荒草地,吃一碗小老头儿的海鲜面。
  飘红的枫叶2012,莫名感激!这部小说我反复构思了三年,期间搜集了很多素材作准备,写了两年到现在还没写完,为心灵而抒写,挖潜这个世界里缺失的部分,以此为感染自己,再去感染读者。文字上我力求极简,不喜堆砌。不管怎样,我是真心在写!
  一天,陈初中躺在床上想,孤岛虽然偏安一隅,残破不堪,但它却有自己独立的小世界。在这里,物价高的离谱,物资也不算奢华,但不算匮乏,海味多的吃不完,吃住不成问题,还有小规模的娱乐设施,甚至还有简单的金融系统,主要是这里人风淳朴,更有一种难得的远离喧嚣的静谧。
  陈初中还发现,岛上甚至还有简单的种植业,那片“荒草地”其实是一小片谷田(陈初中苦笑自己五谷不分的竟然严重到了这个程度)。岛民种的谷物,虽然不足以供应全岛,但地处洋流交汇地带,海产丰富,也可抵上一半的口粮。小老头儿一个面饼要卖的钱,远远超过一头巨大的鲍鱼钱,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个自称是“兰芳共和邦”的弹丸孤岛,确在自给自足中,过着不为人知的恬淡生活。
  陈初中时常在想一个有趣的问题,似乎也合乎逻辑,照此下去,他只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人,他拿着这些钱,若能够有一天,回到自己的家乡,他就能按照自己意志生活,过上很好的日子。
  但现在,他已经获得这样的生活,一种近乎桃花源式的生活。
  老板派遣他,来寻找孤岛公馆,现在孤岛公馆已经找到了,但这里并没有需要接洽的贸易关系。反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衣食无忧的世外桃源。
  难道说,寻求贸易关系,并不是老板真正的目的,那不过是一个“幌子”,取而代之的,而是另外某种不可言喻的意图。老板没有说明,他也无法说明,因为他自己也被控制了,老板亲自递给他的信件,甚至也被人篡改了。
  但有一点,老板绝不是让他来到这里享乐的。陈初中记得老板是到过这个孤岛的,他在这里干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可怕的是,他回来后,就整个变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
  “救救我……”老板那一副惊恐无助的表情,突然浮现在陈初中脑海中。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这几日,陈初中越发感受到这个岛上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一种极为别扭又难以言状的感觉,他还发现,这里竟然有一点恐怖的地方,他开始变得焦虑起来,这让他很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在下文里不得不提到。
  直到有一天,有人敲门,进来了一个人,这是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子,这个人本准备马上回去,但两人紧接着进行了一些交流。两人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交流这么长时间,在交流中,这个女子说出了这个岛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是女子,还不足二十岁的年纪,却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她身材欣长,肤质白皙,体型微微有些丰腴,却有着撩人的气质。但这里所指的成熟,是与她的思维有关。
  “喂,某人你好,伶儿在吗?”
  “你,是在叫我吗?她在胡姬酒肆。”
  “那没事,我下次再来。”女人转身,忽然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你怎么没去?我记得你们一起演出的——”
  “我今天凑巧在下午休息,闲来翻译几首曲子,其实也没什么可干的。要不,待会我会转告她,说是你来过了,请问你是——”
  “我叫吴青,你这么告诉她,她的姐妹来过了。”
  “那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不用你介绍,我认识你,鱼塔寺岛来的先生!我的伶儿朋友这几天来一直提到你,我耳朵都起茧了。”
  陈初中愣了一下:“那不过是岛上的人给我取的古怪绰号,其实我并——”
  “其实你并不是这个人!”吴青直截了当的说。
  陈初中吸了一口气,他感到,眼前这个女人有点不一样。
  吴青补充说:“你甚至不是这个海域的人,你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偷偷潜入这个孤岛,一直以来,都不被人发现。”
  陈初中大为吃惊,但他很快静了下来,说,“你说的没错!但不可告人,未免有点严重了吧。”想不到这个长相可人的女孩,言语会如此犀利。
  吴青微微笑了笑:“请不要介意,你不会把你揭穿,你也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这和我的职业习惯有关,我对这里发生的事物都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新鲜事情,自从鱼塔寺岛先生来到岛上,整个岛都在谈论这个事。还没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个心理师,在孤岛上我也有一爿自己的店铺。”
  “噢。”
  “噢什么噢,你就这样让一个朋友的姐妹一直站在门口,也太不好客了吧。” 吴青认真的说。
  “快,请进。”
  掩门,二楼。
  吴青侧坐在窗台上,随手翻看着堆在窗台的日记,“扑哧”一笑:“哟,这傻姑娘见到了你,写日记也比以前勤快了嘛!以前,我催她多写写,她就是笔头太懒,写不出几个字。”
  “日记?”陈初中忽然想到,伶儿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
  “是呀,你看,把你们的卿卿我我都写进去了,她似乎很在乎你,连你吃东西时,会有的独特动作,都落笔记下,真是一个痴情种子。” 吴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果然长着一张俊俏脸,歌又唱的好,女孩子们不迷恋你才怪。”
  吴青话锋一转,突然说:“不过我给你透露个好消息,你想泡她,可以胆子大一点,她很喜欢你。这座孤岛,也是一个泡妞的好地方。”
  陈初中很不习惯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认真的说:“我来孤岛,是带着一个目的。”
  她随意的坐在了床上,在伶儿的居室,她毫无拘束可言,看来,两人关系之亲密:“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来孤岛?”
  “也许我说出来,你未必会感兴趣。”
  “我只是想知道,你除了泡妞,还能有什么目的。”
  “其实,我是来接洽一笔贸易。我的真正名字,叫陈初中。”
  “和谁?”
  “孤岛公馆。”
  “能允许我说一句理性的话吗?”
  “不介意。”
  “你来晚了。”
  “为什么?”
  “你不要找了。因为,孤岛公馆已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我前几天明明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确实到了这里,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座苟延残喘的孤城,甚至连孤城都谈不上。真正的孤岛公馆,已经在四年前,毁于一场大火,这里也不是孤岛公馆原址。”
  “是那场兵难吗?”
  “看来有人对你说起过了。是的,一群不明来历的人,据说是从大海深处冒出来的,袭击了整个岛群,原先的岛民,只剩下几船,流亡到了这个隐蔽的悬崖下,现在这个岛上的,就是败退后逃走的残民。”
  陈初中吸了一口气:“那些究竟是什么人?”
  “你干嘛问这个?我也不知道。据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吴青苦苦一笑说,“这么说吧,据说是几个世纪前流亡海上的西方冒险者,多半是传教士,不死不活地生存在了这片海域,几艘破船上。”
  “几个世纪,怎么可能?一个正常的人,自然都死了好几次了。”
  “怎么说呢,先提提吧,据说是受了诅咒,死不了。曾一直待在破船上,犹如海上孤魂,相安无事,现在要找一个据点定居吧,问题就来了。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兰芳共和国,就这样突然毁在这群怪物手中。”
  陈初中忽然想到了手机上那段记载,事实上,历史所记载的兰芳共和国,其实已经早在1886年灭亡了,怎么会如眼前这个女子所说,延续两百多年?编写这段话的人,根本不会弄虚作假。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陈初中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不信?”
  陈初中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做正面答复。
  想不到吴青说:“我也不信。”
  “为什么?”
  她走到床铺边,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一壶酒:“哟,这可是孤岛限量仅存的一点酒,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
  “你这人反应咋这么慢!”
  “随便。”
  她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很快脸就红了,看来,她不怎么会喝酒。
  但她强作一副会喝酒的样子,说:“给你。”
  “我喝?”
  她不服气的说:“怎么啦,嫌本姑娘的口水啊?”
  陈初中莞尔一笑,一把抓过,举起脖子一饮而尽。
  “能吃到本姑娘的口水,算你福气。”
  “没事,我起初也留了口水。”
  “你!”
  吴青一阵脸红。
  转而,她侥幸的一笑,说:“不过,你找到这里,遇到了最坏的时候,但也碰到了最好的时候。”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所说的贸易接洽,自然是黄了。但是你到了这个岛上,你会发现,你即使不怎么努力,也能过上快乐的生活。孤岛周边物资充沛,更有多年的财富积蓄,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无数可爱的女孩,逗你玩乐,她们无拘无束,甚至不受约束……”
  “不,我是带着目的来到这里,如果目的无法达成,我就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如果你再提到这个话题,别怪我不够耐心了。”陈初中摇了摇头,转过身回避。
  吴青沉吟了许久,微微一笑。
  “陈先生?”
  陈初中不语。
  她一下走到陈初中面前,嫣然一笑,这一笑,迷人至极。
  吴青忽然转换了一种语气:“陈先生,请恕刚才玩笑的话语,如有冒犯,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有一个请求,也许,这件事对你的贸易接洽没有明显帮助,但是你会对这个孤岛有进一步的了解,我想这几日来,你的心里应该也积累了不少困惑。”
  陈初中感觉她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解的文:“你好像总是知道我的心事?”
  吴青说:“谈不上,但你想要知道的真相,我大致能解答。陈先生,明日傍晚,只请求来敝舍一坐,有事相叙。”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这里此刻就我们两个人……”
  “傻瓜,正因为我们是两个人,喝了酒,红着脸,又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让人知道才怪。”她脸又倏的一红。
  “那倒也是。”
  “答应我,你明天来蔽舍的事,决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伶儿。”
  陈初中沉思了些许,说:“为什么……”
  “因为极为秘密,让这个秘密只能止于你我,否则……”
  次日傍晚,中雨。
  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要比平日来的少。伶儿一个人去胡姬酒肆,陈初中告诉她,只想在这个岛上走走。走在街上,他开始寻找一爿店铺,吴青告诉她,她的店上,有一个褪色的“卜”字。他实在不明白,女心理师的诊所与卖卜的有什么搭界?
  这爿店铺太小,很容易让人匆匆而过,但孤岛实在太小,岛上的店铺加起来,也不过十余爿,于是很容易的找到了,或者说根本不用找。
  是一幢夹在中间的灰色小楼。
  吴青穿着一件格子衫,穿着一条七分裤子,一双白色的球鞋,正在门口等着他,看见她,显得很开心。屋子里有一股幽幽的花木香,墙上挂满了一张张纸片,几把风铃。
  “想不到,你还真的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吴青感到很满意。
  “你知道,这个岛上的心理师还有一个什么称呼?”
  陈初中摇了摇头。
  “你看到门口的‘卜’字,自然可以想到巫卜师这个词。”
  一个清甜活泼的女子怎样也无法同一个“巫”字联系在一起。
  “巫卜师是我的身份,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会的,只是给他们解解忧,在纸片上写个解忧咒语之类的,让他们带回家读一读,如他们要,也会卖一把解忧铃,回去挂在窗上。每天也过的很简单。”
  陈初中看见,一些桃核一样的东西,细心的用纸包着。
  “这是辟邪用的吗?我指的是,我家乡那边,用桃核的驱鬼的办法比较常见。”
  她笑着说:“这是平安木铃。”她拿起一个,在手上轻轻晃晃,就听见一些“嗡嗡”呆板的声音,格外好听。她接着说,“是从海上飘来的一些浮木,捡材质好的,敲打出来的。摇一摇,就会有很小的声音,也是解忧的。”
  “挺轻巧的。”
  “陈先生,请随我上楼。我想告诉你一个事实,除了我的闺蜜,我从没有带任何人去过我的楼上。”
  “为什么?”
  吴青慢慢的说:“因为我现在想和你独处……”
  “不,其实我不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的。”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想到哪里去了?”
  吴青脸一红,认真的说:“陈先生,楼上,你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楼上有我的秘密?”吴青拉着陈初中的手腕,“听我说,这个秘密让更多一个人知道,我的麻烦只会少一点,你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但是,这个秘密也许会让你心生恐惧,我想陈先生不会因此而退缩。”
  “好吧。”
  虽无肌肤相触,但此刻看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抓着自己,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应,陈初中心头一阵乱跳。转而,他怀着惊讶,好奇来到楼上,很想看看上面究竟是什么?但到了楼上,他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一张床,一口橱柜,此外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墙的书了。
  不足为奇,因为这个海域的人,都有很好的阅读习惯。
  “陈先生,你此刻看到的什么东西,请务必替我保密。”
  “我绝对会替你保密,可是,这里除了书,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一墙的书上。”
  “难不成……这些都是禁书?”
  “你真会开玩笑。”吴青抿嘴一笑,“事实上,这些根本就不是书,而是我亲笔写下的日记,我每天晚上,都会将当天的事情记下,日积月累,就成了这一堆日记本。”
  陈初中仍然没有觉得奇怪的,他知道伶儿也会每天写点日记,然后回到床铺睡觉。
  但是,接下来的话,令陈初中大吃一惊。
  吴青说:“我每天上午,都要被迫将这些日记统统读一遍,迫近中午时分,才会将门打开,开始一天的生活。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无法在上午见你。”
  “是谁逼你的?”
  “不,是我自己。我必须这样做。”
  每天阅读自己历史上积累的所有日记,未免有点古怪。这将会耗费大量时间,但问题是,一个正常人,根据艾宾浩斯遗忘规律,是不会忘记日前读过的内容的,每日都读大量同质内容,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只有精神病患者,或者强迫症患者,才会有这样的行为。但眼前的吴青,给人一种阳光清新的感觉,绝不是这类人。
  因她是一个巫卜师,难道是职业关系?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日记?”
  “不是,而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每日强迫看这些日记也与我的职业无关,也许你会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很不可思议,甚至难以接受。”
  “没事,我平日读过不少鬼怪小说,遇到过很多奇怪的现象,心理素质应该可以。”
  “但陈先生,这是一个令你不寒而栗的事实,这个孤岛上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但至今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知道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岛上的所有人,早晨起来,干完同样的几件事情,然后挨到晚上,睡觉。之后每天,重复同样的生活。”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我故乡那边,也常常是每天机械的生活,日复一日,没有灵活可言,我想,这是人类世界发展到一定程度的通病吧。”
  吴青认真的看着他说:“陈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只有一天的记忆。”
  “什么!!”
  ……
  今天晚上再跟新!
  24、遗忘的人

  这句话像一张致密的毒网,恶狠狠地罩住了陈初中的大脑,他觉得胸口犹如千百个爬虫在啃噬。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陈初中忽然回忆起了一些古怪的事,他记得只在那一回吃面的时候,发现烧面的小老头儿确实将钱那天“欠面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因为你刚来。而我,长期定居在这个岛上,而我是孤岛上唯一的巫卜师,也即心理师,有充足的时间遇见我的病人,并将病人的症状汇集起来,突然有一天,知觉告诉我,哪里有点不对劲,我发现了这个可怕的问题,甚至连我身上也存在。在冥冥中,似曾有人指点过我,我终于找到了用记日记来抵抗记忆消失的办法。”
  陈初中忽然想到了一点:“那么说来,那天在剧院遇到随身携带日记的贵族们,也是受到了你的指引?”
  “不错,是我告诉他们这种办法的。但是,这个办法很有限。因为,记日记很枯燥,若找不到好方法,甚至很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而且,人们总习惯了每天安逸的生活,感觉这样了无牵挂的活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凡是努力记录的人,他们的人生轨迹就会不一样,就能驾驭他人不能驾驭的事物,他们就会在这片岛域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人,或者叫贵族。”
  原来,那些影剧院遇到的贵族,必然是一个个勤于笔记的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看他们惜纸如命的样子,想起那个猗兰操先生为了拯救日记而不幸被阴兵捕杀,陈初中突然就明白了缘由了。陈初中惊讶的看着吴青,目不转睛的盯着,想不到,眼前这个稚气尚未脱尽,年纪不足二十的女孩,竟然有近乎先知的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吴青转过了脸。
  “陈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吴青苦突然无助地看着他,“现在,整个岛域,正常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且你是外来世界的人。”
  陈初中叹了一口气:“来到这个岛,我其实一事无成,只能算是一个失败者。比起你,我什么都不是。”
  “不,听我说,我只求你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找到我自己。”
  “什么!”
  陈初中见她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不解的问:“你——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吴青苦笑了一下:“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怎么出现在这个岛上的,一无所知。”
  “什么!”陈初中又是大吃一惊。
  “也许你会觉得惊讶,包括孤岛上的所有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包括你的伶儿。”
  “伶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初中突然胸口被什么电了一下。
  这个细节,很快被吴青捕捉到了,她的脸上很快掠过一丝不满的表情:“想到某人的时候,你的反应真是很强烈。但我告诉你,她在这个岛上,同样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的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就像被一个人贩子带到这里,一下子抹去了所有的记忆。”
  “不可能,不可能……”陈初中反复摇着头。
  “不过你不要担心,她本来就是个简单快乐的家伙,曾安安静静的活在这个岛上,现在,你来了,她的生活更是充满了色彩,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知道这些事,因为我是孤岛上的巫卜师,更是她的好友。”
  陈初中迟疑了片刻:“对不起,我要走了,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重要的信息。”
  “这些信息已经在我脑中压抑了许多时间,当我遇到你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然后放心的把秘密告诉你,因为陈先生,你与别人不一样,这倒并不是说你是异域的人,你的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作为一个巫卜师,倾听了太多的苦恼,就像一只容纳了很多空气的气球,最终会变得很脆弱。但现在,你的出现,我多少可以让另一个人来共同背负。”吴青认真的看着他。
  “我只想一个人在岛上静静走走。”
  “你难道不想多待一会儿,估计胡姬酒肆此刻还没有散场,伶儿还没回来。”
  陈初中转过身去,走下楼梯。
  “你会答应我吗?”
  “我曾答应过一个人,但到现在我还没有兑现我的诺言,所以我不敢再轻易承诺……但,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的。”
  吴青望着他,默默离去的背影。
  孤岛上,还是很大的雨。走在大街上,路人三三俩俩,但此刻胡姬酒肆里还很喧闹,陈初中摇了摇头,这个自称是兰芳共和国的弹丸孤岛,究竟是不是手机中所描述的那个两百年前所建的海上小国?这些孤岛上的是不是这个小国所传承下来的后裔?
  他走到了海边,远方是茫茫大海,一望无际,波涛汹涌。他思绪很乱,突然有种很想回家的冲动,找一份简单的工作,每天能吃上父亲做的小菜,捧着书睡觉,其余什么事都不干,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什么飞黄腾达,功成名就,指点江山,他都不相信。
  天渐渐晚了,又是一天过去,他望着大海,猜测故乡,应该躲在哪一片海浪后面。“若是阿飞在该有多好。”他这样念着,水手阿飞,至少会给他指出故乡的方向。
  他眼前一亮,看到一片海浪推来一块巨大的东西,是舢板?但他又突然失望了,那不过是一株树,枯死后漂流在海上的一段浮木。
  下雨了,他撑着伞,一把棕榈伞,岛上一个匠人编的伞。这个岛上,有几株棕榈树。除了兵难逃脱那阵子,带来了有限的生活物资,岛民也会采撷岛上本有的资源,做成适用的器物,虽然不比市场经济制造业来的精细,但质朴耐用。而且,做伞的匠人依据近日的需求,适度采撷几片棕榈叶作为材料,也不会采撷过度,他编的再多,也同样没有需求。烧砖造屋,陶瓷食器,也同样就地取材,适可而止。相比自己的家乡,大量的工业浪费,水竭鱼枯,雾霾锁城,他更爱这个小岛,这种质朴的柔和的运行方式。
  除此之外,岛上的人也会及时行乐,有几个从胡姬酒肆走出来的一对对男男女女,看他们笑的很快活。
  回到绿色小屋,灯已亮了,伶儿已经回家了。
  “鱼哥哥,你回来啦。我等死你了,我等你一起吃晚饭,你看这次我给你带了什么?”
  “哟,很好的晚餐!”
  “我买了寿司,寿司很贵噢,因为里面有米饭,米饭是岛上最贵的食物,又是‘孙记正店’买的,味道绝对不会差。”
  陈初中想,“孙记正店”应该就是孤岛上的品牌餐饮店,犹如“必胜客”啊,“星巴克”啊之类的名店吧。
  晚餐都装在一只竹盒子里,打开,里面是两卷用紫菜包的寿司,两盅紫菜汤,一叠鱼丸,另有一小樽酒,装在一个拳头大的粗陶樽里。
  “酒,又是胡姬酒肆带来的吧。”那是自然的,整个孤岛上,就胡姬酒肆卖酒。岛民也不可能酿酒,因为谷物是极为稀缺的。
  “嗯,是胡姬老板犒劳你的,希望你为酒肆多多创作好的歌曲。”
  “伶儿,听说我,我不会写歌,那不过是我的家乡带来的歌曲,在船上,为自己解闷的。我没有那么多的才华。”
  “我不管,是你来了之后,你带给了我们欢乐,我都把它当作你的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鱼哥哥,你快吃吧,饭快要凉了。”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豆大的雨点,降落在整个孤岛上,两人在屋内,像是被锁在了一艘暴风雨中漂流的小船。
  但这艘小船,很明亮,很温暖。
  陈初中躺在地铺上,吃着食盒里面的饭食,发觉极好的味道,酒是温的,微微有些醉人。
  “来,喝一口。”
  “不,我不喝酒。”
  “就一口,我喜欢看…..”
  “看什么?”
  “看女孩子喝酒的样子。”
  “真的吗?那我喝。”
  伶儿试着啜了一口,感到喉咙像是火烧,连忙吐了吐舌头,不一会儿,脸就红了,粉腮如桃花,楚楚动人。她本是一个艺伎,现在吃了酒,更加迷人。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陈初中一时呆了。
  “鱼哥哥,我给你弹一首歌吧。”
  “嗯,好。”
  “鱼哥哥,你刚才……他们有些人……要逗我的时候,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今天好像变了……”
  “不,不好意思。哈哈!”他笑的时候,脑中突然想到了吴青。
  她抿嘴一笑:“我说着玩的,你不要放心上去啊……这首歌,我练了很久。”
  “为什么?”
  “我感到,你很在乎这首歌,每次在胡姬酒肆,你唱到这首歌的时候,就特别投入,唱完还会发会儿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有,有吗?”
  她握着的是一把未曾见过的小琴,也说不出什么种类,她试着弹了起来,音色虽然有点古板,但是铿锵有力。
  “顶着耀眼的阳光我在街头奔跑著
  你像平时一样地拍打我的肩头
  不知从何时开始 我毫无理由地迷恋上你
  你却从来不曾挽上我手臂
  我的眼睛总是追寻着你,离不开你……”
  这首歌名叫《好想大声说爱你》,是陈初中读小学那时最爱看的动画片《灌篮高手》的主题曲,是日前写给酒肆乐队几首歌中的一首,想不到,她会记得这首歌,她本来就是一个艺伎,一看曲谱,自然就会了,再加上多日练习,弹的非常娴熟。
  陈初中记得,最初听这首歌的时候,是小学五年级,那年《灌篮高手》播遍大江南北,他的同桌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每当电视里赤木晴子出现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个同桌女孩。毕业后,各奔东西,彼此也没有留下什么。
  “伶儿,今天你恰好不在的时候……”陈初中本想把吴青的事告诉她,但看了看时间,已是很晚。
  “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你好像还有日记要写。”
  “咦,你怎么知道?”
  “伶儿,你是一个好女孩。”
  “鱼哥哥,你今天好像变得怪怪的。”
  ……
  次日,陈初中还是把吴青来过这里的事情,告诉了伶儿,但对吴青楼上的秘密,没有提到。
  伶儿惊喜的说:“好呀,好呀,她是我这个岛上唯一的姐妹,我一直把你的故事说给她听,她说她耳朵都起茧了,不想听了,不过每当我闭口不提你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让我说你,后来反倒我们两人一遇到,她就只问你的事情,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不过我猜,她万一碰到你,肯定也会主动问你的事了。但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我早就想带你去见她了,想不到,你们会遇见的这么巧。可惜我不在,不然你们或许能多待一会儿,她是一个总觉得不好意思的人,不像我。咱们以后会多见面的。”
  “她给了你很多帮助吗?”
  伶儿点点头:“她解决了我很多困惑,一些想不开的大大小小的心事,也是一个小姑娘的麻烦事,像麻雀肚肠的多。”
  “那她会有心事吗?”
  “也许会吧。不过,她是一个巫卜师啊!什么困惑她会解不开啊,确实也从没见她说起过。”
  “噢。”
  “鱼哥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接下来几天里,陈初中还是会在岛上寻找一些线索,他发现,与其说这是一个岛,倒不如说是只有一个岛的角落,它被一堵悬崖拦腰切断,却也被这座斜度很大的悬崖遮挡,因而得以偏安一角。悬崖那边有什么,根本无法看到,也没有一条穿过悬崖的路,但陈初中猜到,悬崖的另一边,应该是猗兰操先生口中提到的五个孤岛的其中一个岛。
  他还发现,悬崖上有一条湍急的溪流,岛民借用水流的动力,用一台小型的发电机进行发电,整座岛上的电力都靠这台电机工作产生。
  夜晚,海滩,无人。
  陈初中总是会走过这里,寻找他的舢板,他总觉得,只有舢板,能随时带他离开这里,然后回到故乡去。
  但他并不孤独,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可是,被这双眼睛盯过的人,每一个人,都已经死了。
  几只荒岛海鹰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哀叫,紧紧的盯着这双眼睛看,因为,这双眼睛现在又开始发光了。
  现在,这双眼睛正望着陈初中看。
  没错,是那个面具人。
  幽灵一样的面具人。
  他此刻正坐在残破的瞭望塔上,塔的一根柱子上,除了绑着一堆风干的肉,还绑着一个快要死的人。
  这个人已经被绑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这个人清楚知道,等这堆风干的肉吃完,下一块肉就是他了。
  但面具人现在突然将绳子一断,放走了这个人。这让他有点出乎意料。
  这个人走了几步,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他一把抱住了陈初中的腿。
  “好啊!鱼塔寺岛先生,快救救我。”
  陈初中看到,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这个人虽然衣衫褴褛,形同乞丐,但他认得出,是岛上其中的一个卫士,通过这几天观察,他知道岛上还有卫士。
  “我怎么救你?”
  “我……我不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我又能怎么救你?”
  卫士紧张的朝瞭望塔的漆黑处一望,战战兢兢的说:“你快想想,有什么能够救我的理由?”
  “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千万别走!是塔上的那个怪物,对,那个阴兵要吃了我。直到你来了,他才放了我。所以,只有你,才能救我。”
  “噢?”陈初中往塔上一望,对卫兵说,“你已经自由,你可以走了。”
  卫兵绝望的坐在地方:“你都没有办法,看来我已经死了。”
  “你现在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怎么说你已经死了呢?”
  “因为,你必须找到一个救我的理由。”
  “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要救你的理由啊?”
  “你能不能不去……问问他?”
  “谁?”
  “那个阴兵。”卫兵绝望的朝瞭望塔上望了望。
  陈初中朝塔上漆黑处一吼,很快,塔上有些一种含糊的回声。
  陈初中摇了摇头:“怎么办,他不会说话。”
  卫兵哭丧着脸:“那你再想想,比如……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到这个海滩上来?”
  这句话后,陈初中恍然大悟。
  “我在找一艘船,我来时的那艘船。”
  卫兵简直没哭出声来:“简单,简单,我知道那艘船,是他们藏了起来,但我知道在哪里,我告诉你。”
  卫兵领着陈初中,来到一处断崖边,卫兵指着一处嶙峋的石洞口:“就在里面。”
  陈初中当然知道这个石洞口,但他来的时候,这个石洞口还是被海水淹没的。
  卫兵领着他走近石洞口,里面有一汪清澈的水潭,虽说是夜晚,但还能看到是珊瑚虫铸成的天然围坝,里面全是海水,月亮照进了水潭底面,像是一块巨大的绿宝石,含在了石槽里。这种自然的构造,书上叫做“潟湖”。
  潟湖尽头,泊着一只小船,静静的,是那块舢板。
  陈初中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激动地朝舢板走去,但他听到了一声低鸣,像是一声警告,难道说船上已经有了人?这让卫兵也大吃一惊。
  陈初中走近一看,竟然是那匹野马。它就这样在甲板上站了起来,愣愣的看了一眼,然后跳下舢板,朝陈初中跑来,亲昵到了不像样,像是一只宠物犬。
  自从上次一别,它就一直守护着主人的舢板,它把舢板当作了自己的家,它知道总有一天主人会找到这里,困了就睡在舢板上,饿了就啃食石边的野草。
  陈初中走进了舢板,里面几乎没什么变化,他将腐败的食物从舱内取出,又将舢板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完好无损。
  他还发现,由于多日未用,里面甚至还蓄满了充足的水电,他还舒舒服服的给自己吸了个热水澡,换了一件当时仓促未换的干净衣服。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让舢板停泊在这个潟湖里,离开之前,他还安慰了他的野马,说今后大家能住在一起了。
  陈初中走出了潟湖,他马上找到了瞭望塔,但是面具人已经不见了,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感激……
  孤岛公馆
  绿色小屋。
  陈初中激动的说:“找到了,我来时的那艘船找到了!”
  伶儿坐在床边,双眼湿润。
  “怎么了?是因为我不住这里了吗?”
  她泪眼汪汪的:“吴青不见了。”
  “什么!”
  伶儿告诉他,她总会隔三差五的去吴青的住处,但现在,已经好几天没有再见到她的影子。门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吴青日记本上的记录内容,也是断在几天前。
  他们马上找遍了整座孤岛,但仍旧没有发现吴青。孤岛实在太小。
  伶儿急哭了:“鱼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啊!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算是只有她一个亲姐妹了。”
  “让我想想。”陈初中忽然记得几日前吴青的托付:我只求你找一样东西,找到我自己。
  “鱼哥哥,你怎么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不,我不知道。”
  “呜呜。”
  陈初中突然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伶儿,听我说,你快回家!”
  “不,我要和你一起找。”
  “好家伙,快听我的话!”
  “你知道,孤岛上以前也曾发生过人突然失踪的事情,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突然消失了。她不会也遇上这种事了吧,太可怕了。”
  “伶儿,听我一句话,你现在乖乖回家,把门锁好,我会马上去找她!”
  “好吧,但你要答应我,天黑之前把她找到。”
  陈初中犹豫了,只好应了一声:“嗯。”
  陈初中清楚,整座孤岛,此刻唯一没有去找的地方,就是悬崖上那座孤岛公馆,唯一能解释的是,吴青应该去孤岛公馆寻找她的答案。
  这个想法,她不能告诉伶儿。因为在陈初中的印象里,这座孤岛公馆,凶多吉少。
  他不得不去那里。
  孤岛公馆。
  陈初中现在就在孤岛公馆的门口。
  兵难后,正真的孤岛公馆已经烧毁在一把火中,眼前这个不过是临时避难所。
  相对巨大的岩石,它显得太小了,小的像个堆砌在悬崖上的鸟巢,用一堆砖块和岩石堆砌的鸟巢。不管怎样,它是一座有威慑力的城堡。
  前几天,他在慌乱中逃离了这个地方。
  但现在,他又亲自找到了这里。
  他径自去了那座偏僻又简陋的塔楼,登上楼梯,陈初中敲门,但手刚碰到门,门就开了,门是虚掩的。
  里面没有人。
  罗魃不在里面。
  陈初中枯等了片刻,但罗魃依然没有出现,他究竟会去哪里呢?
  城堡这是一幢长方形的建筑,共三层,每一层分别有四个房间,但所有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荆棘和蔷薇甚至爬上了墙体,穿入狭小的窗户。
  陈初中推开了一扇房间的门,藉着从破碎的窗洞里漏进来的光,看到里面蛛网密布,荒败破旧,看来久无人住,他连续推开了好几个房间,亦是同样的情况,里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他开始推开三楼最后一个房间的门,门依然没有锁,他打开门,但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像是一个密室。他觉得这个房间与众不同,当他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猛然发觉黑暗尽头,似乎有一双眼睛望着自己?
  他打了一个寒颤,朝那里再次望去,果然有是有一个人,用眼睛望着他看,一动不动。陈初中觉得古怪,他找到了电灯开关。
  灯亮了,那是一张挂在墙上的相框,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形容枯槁的医生像,这个人和罗魃是什么关系?他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有些奇怪,对,岭南人的长相,他的表情很僵硬,他的嘴唇部分颜色很深,因为是黑白照,所以猜不出那是种什么颜色,嘴唇部分很有可能是发黑。
  是一个小室,是一个医生的工作室,或者说是手术室。小室内,放着一张手术床,但上面空空荡荡。
  陈初中走近这张诡异的相框,他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写着:“Dr. James Luo,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时,1980年摄”,看来,相框上这个人还在加州大学担任过教授。
  墙上还挂着一些画框,陈初中走近画框,是一幅两个人的合影像,背景是挪威奥斯陆大学,画下小注为:与马歇尔?沃伦?尼伦伯格,1968年诺贝尔生理学及医学奖。完善大肠杆菌的无细胞翻译系统,发明核糖体结合技术。
  另一幅,这个叫Dr. James Luo的人在一堆古怪医疗器械面前的合影。
  还有一幅,似乎是在一个孤儿院里,他与一群天生残疾的儿童一起合影,他手中还抱着一个没有胳膊的婴儿,这幅画的旁边,是一群儿童正站在一艘船上,这艘船的背景是一片汪洋大海。
  还有一幅地图,画的似乎是加里曼丹岛的一个角落,图上用繁体字标注:兰芳大总制疆域图。
  除此之外,陈初中还在手术台旁的一张桌上,发现了一叠资料:
  大多是Dr. James Luo以通讯作者身份,在《自然》和《细胞》上发表的一些文章,陈初中吸了一口气,这些都是顶级科学杂志,他随手翻开一页:“3.6埃的酵母剪接体结构”和“前体信使RNA剪接的结构基础”。
  另外,是他做实验时随手记下的一些记录,笔迹很潦草:“把每毫升含有2至2百万软骨细胞的生物活性凝胶与藻酸盐、透明质酸、生长因子β1、抗生素混和,然后装入注射器型沉积系统内。基于pronterface架构的控制软件用于指示步进马达在xyz坐标系统对打印头进行定位。其组织结构的制造精度为± 5μm,就像常规的3D打印系统一样。随着组织被3D打印 ,沉积速度改变,以确保维持相同的组织分辨率。”
  陈初中还发现,这个Dr. James Luo甚至还收到过瑞典斯德哥尔摩寄来的信件,是一封诺贝尔奖提名的邀请函。
  陈初中还发现,桌台上还有一本很小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今次,共收到福建省A孤儿院送来的九名孤儿,年龄从1岁到4岁不等,都是天生肢体残疾,无智障,被父母遗弃,暂时寄养孤儿院内,我请求A孤儿院秘密移交于孤岛公馆,记录于2001年11月。福建省**孤儿院因查严重违纪,私自处理遗弃孤儿,院长现已撤职,重新整顿,已断绝往来,记录于2003年7月。陈初中发现,这个Dr. James Luo与大陆多家孤儿院有着秘密往来,其间移交孤岛公馆的孤儿无数,而且,这些似乎都是地下非法往来,但是这个Dr. James Luo似乎对这些孤儿很感兴趣,以至于乐此不疲。
  陈初中猛然想起,这个叫Dr. James Luo的人,为什么要收到这么多来自孤儿院的孤儿,而且个个都是天生残疾,他难道想利用这些人进行某种实验?对了,笔记本里最终对这些孤儿的去向只字未提,整座孤岛上,也没有这些孤儿的影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初中倒吸了一口寒气。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Dr. James Luo的人,在世界医药生物学领域,有着极高的造诣,他在世界顶尖科学杂志上发表数篇学术论文,甚至还受到过诺贝尔奖的提名。
  但从手中这些资料来判断,这个叫Dr. James Luo的怪人,似乎在1990年后就完全退出了世界科学领域,竟痴迷于与孤儿院合作,从事非法的孤儿移交工作,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个近乎废弃的古堡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密室?这个叫Dr. James Luo的人究竟是谁?如果真是罗魃,他为什么放弃这里,而居住在那座偏僻又简陋的塔楼上?不,不像,两人根本不是一张脸,那是一张岭南人的脸。
  陈初中试着退去,掩住门。
  但也在这个时候,陈初中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从人类发自喉咙底的声音,在墙的里面。他浑身一颤,仔细一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无从找寻。
  这间隐蔽的密室,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纳人的空间。
  但他忽然注意到了,手术台旁,一幅画的下面,有一扇半人高的小门,他可以确认,声音就是从这个地方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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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遗忘的人2

  陈初中朝这扇半人高的小门走去,声音戛然而止。
  他熟悉这种声音。
  “吴青,是你吗?”
  门里,没有回答,只是一种近乎喉咙底发出的古怪声响。
  门上了一把已腐蚀的锁,陈初中手一拉,锁就断了。里面竟然是一个方形石窟,石窟里有一个女人,被捆绑在一把椅子上,蓬头散发,口被医用胶布封住了,正一脸惶恐的看着他。
  果然是吴青。
  陈初中关切的问:“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吴青点了点头:“还不至于做出过分的事。”
  她忽然提起:“陈先生,我明白了,这个叫罗魃的人有问题,他根本不是孤岛公馆的主人,真正的主人,而是这位叫Dr. James Luo的先生。”
  “Dr. James Luo的先生?你指的是墙上这个在世界顶尖科学杂志上发表数篇学术论文,甚至还受到过诺贝尔奖的提名的人?”陈初中环顾密室四周,眼睛接触到了这幅岭南人的头像。
  “是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偷看他的有关资料。可以肯定,是他亲手建立了这个海域的孤岛文明。”
  “那这个自称是‘罗魃’的人,究竟是谁?”陈初中不解的问。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潜入者。陈先生,我们到下面再解释”
  但是,密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想不到这么快他就来了!”
  “你先躲起来,我稍后会想办法救你。”陈初中握了她的手,是一双冰冷的手,上面沾了些血渍,还在微微颤动。
  吴青打开矮门,躲回到了石窟里。
  是罗魃。
  “想不到,你还是回来了,但无论你上次突然告别,还是今天这样的拜访,似乎都有欠礼貌?”罗魃说的时候,手朝口袋摸去。
  “你到底是谁?”
  罗魃冷冷一笑:“反倒问起我是谁了?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你这个陌生人闯入这片兰芳共和国,我都还没追究你,你现在甚至敢闯入我的私宅。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是谁,那么请转过身去,仔细看着这幅头像。”罗魃趁机从手袋里掏出一个褐色的玻璃瓶,朝陈初中掷去。
  陈初中早有预料,他侧身一闪,玻璃瓶碎了,密室里充满了古怪的乙醚的味道。
  罗魃说:“我告诉你,我是现在这个叫做‘兰芳共和国’的主人,当然,也是这座古堡的主人,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陈初中想到了手机上关于兰芳共和国的文字记载,说:“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历史上的兰芳共和国并不在这片海域,而是建立在印度尼西亚的婆罗洲,我们这里,应该是中国的南海。”
  罗魃说:“你这只是道听途说,中国人怎么会去外国建一个国家?你读书读坏傻了吧。”
  陈初中接着说:“而且很不幸的是,历史所记载的兰芳共和国,其实已经早在1886年……灭亡了。”
  “胡说!它还在你脚下。”
  “是一群荷兰殖民者,侵略了这个国家,真正的兰芳共和国已经早在1886年灭亡了,所以,这里根本就不是兰芳共和国。”
  罗魃走了几步,深思了会儿,看着陈初中说:“小子,你从哪里看到这些东西的?”
  “教科书上,并没有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实话说,我是在网络上获取这段信息,从而了解到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的。”
  “好吧小子,你为什么要了解这段历史?这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虽然这段历史对我没有什么帮助,但我只想知道,我究竟来到了怎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甚至闯入私宅来窃取资料?小子,告诉你,你已经死了,凡是闯入这个密室的人,都没有活着回去的。”罗魃威胁说,但他忽然干笑了几声,“不过,对一个既然已经要死的人,我倒是很想把一些秘密告诉他。自从来到这个岛上,整天和那群死人打交道,我还真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这个秘密,我自己也是闷的慌了。我想让你先听了再死。”
  吴青在石窟内,听到了这句话,猛然放缓了呼吸。
  罗魃看着他说:“小子,我实话告诉你,你脚下这片岛域,真的是叫做兰芳共和国。”
  “但是——”
  “你也许会问,历史上的兰芳共和国不是已经灭亡了吗?我告诉你,关于这段历史,我比谁都懂,那些网络上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江湖传闻,你听着,兰芳共和国文明还存在至今,延续至今。”
  陈初中忽然想到了一点,自言自语:“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
  “说来听听?”
  “那是1941年,日本侵略南太平洋。当时有一艘船,驶入了西加里曼丹岛,传说中,是一群穿着怪异的人匆匆登上了这艘船,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出行的目的,远程船离港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据说,在这群中当中,有一个很小的罗姓男孩,据说是罗芳伯族人的后裔。一个月后,有人发现了这艘船漂浮在汪洋大海上,船上的人都死了,而且都身首异处。有人想起了还有一个小男孩,却唯独不见他的踪影……”
  “小子,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但你只说对了一半。至于你能找到孤岛公馆,是你比别人聪明,这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岛域,正常来讲,是没人能会找到这里的。但这之前,要说没有任何外人嘛,也很难说,几年之前,确实还有一个商人摸到了这里,这是题外话了。”
  “商人?”陈初中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那么我费点口舌吧,这是一个带着帽子,拎着手提箱的商人,被一艘冒称捕鱼的黑船莫名其妙的送到了这里。”罗魃吸了一口气,“但我不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在我印象里,这个人最后半死不活。”
  如果猜没错的话,这个人就是贸易公司的老板,这个安排自己来到这里的人。
  陈初中关切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魃冷冷一笑: “请记住,凡是闯入这片海域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不必再问,这是兰芳共和国对任何闯入者的公平对待。”
  陈初中脑子有着不详的预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对老板下了什么毒手。
  罗魃咳了一声,说:“暂不提这个人了,关于这个人,有很多话可以开展,但是我认为没有必要,咱们言归正传,我只需把兰芳共和国的故事讲完,然后你就可以安心的死了。”
  乙醚开始在密室内扩散,陈初中觉得有些晕眩。
  罗魃说:“你想知道吗?也许你不会相信,正是这个唯一逃脱的小男孩,建立了眼前这个国家,延续了兰芳共和国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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