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头摇的飞快,拉着我立刻便离开了。路上他告诉我:你永远不会想和这人一起吃那只鸡的。
之前闻布都没事儿,但他此时的表情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事情,几乎呕了两口。
我扭头看了看,这铁匠铺居然是开在一座公墓的旁边。
姨父嫌脏似得把铁钎丢进了口袋:这种污东西,只有这崔四儿打出来的才管用。这地方,来一次我都觉得恶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到了锦都的郊区,那是一座破落公园旁的老小区。
第二件事,是来这个地方。
姨父告诉我,这地方的这事儿,比昨晚的打铁还要重要。大清早的公园里,很多老头老太太锻炼身体。姨父带着我径直从旁边小区上了山。
上山的路上我看了路牌,这上面的地方叫做城中村。我们到的时候,这栋楼前已经排了很多人,大多数的都是一些老头子老太太。
:还在做生意就好。
回到前面排队,姨父悄悄地告诉我,这些人都是来求事儿的。
求事儿?
:等会进去,里面会有一个老先生,不管他问什么,你都不要回答,只是说我们求的事儿,他办不了就是。
姨父的话怎么听怎么都奇怪,办不了那我们还来做什么?我看了下周围排队的人,就像是菜市场一般,手里拿着鸡鸭,甚至有些人手里拿着小狗崽儿。这些人相互之间全都不说话,眼睛都盯着这栋居民楼其中一个门口。
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轮到我们了。
进去之后是一间考究的屋子,一个老头正坐在桌子后喝茶。捡起可能是之前人留在地上的一只鸡,放在了一个吊篮里。接着喊了一声。
:两斤乌骨鸡一只,事成。
溜的一下,那篮子就被拉到了屋顶上面。
我抬头向往上面看,姨父却猛的把我拉到座位面前坐下。老头拍拍手,接着低头在纸上开始写什么,问我们带的什么东西?
重复了三遍听没人回答,这才抬头看着我们。
姨父用手在桌子下面猛戳我,我开口道:我问的东西,你回答不了。
戴眼镜的老头咦了一声,姨父接着说道:我们是慕名而来,遇到的东西有点凶,我们来,不是问您的,我们想问您这房顶上的那一位。
老头当即变了脸色,姨父慢慢从一旁拿起一个布包,摆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们来之前准备的一口袋糯米,这老头看了看这袋糯米,反而的打量着我们,接着盯着姨父的眼睛,说:你真的要问上面的那位?
自从这袋糯米一拿出来,我便听到头顶上有什么声音,但姨父一只手抓着我的脑袋,始终抬头往房子的屋顶上看。
见姨父不说话,这老头慢慢把糯米放进了那个篮子里。
:上好糯米一斤半,老伴,他们有事儿求你。
屋顶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没一会儿,等到那篮子又放了下来,里面的东西已经空了。老头慢慢转过身去,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们喝茶。
:我老伴收了你们的东西,我什么也听不见,有什么话,你们就问吧。
姨父清了清嗓子,头也不抬,就像是对着这屋里的空气说话,
:我想问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死人借命?
安静了好一会儿,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没有。
这声音就像是从这屋子不知道什么角落传出来的一般。姨父看着桌上,却明显惊了一下。
:我想问的第二件事,在锦都市的北边,是不是有一个死人已经活了过来。
这一次,屋子里陷入了更久的安静,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碰我,扭过头,居然是个用绳子绑着的空篮子,落到了我们之间。姨父将绷带全都放到了里面,篮子慢慢的升了上去,几乎是过了五分钟,那声音才再次的回答我们。
:已经活了。
姨父蹬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猛的抬起了头。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它?又要怎么才能杀了它?
这屋子上方居然是个阁层?有一块天花板居然是缺的,就像是个黑漆漆的小洞。姨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一处。
这一次,那传出来的沙哑声居然有些抖:它要还阳还差一样东西,它要一口午时三刻的气。
房顶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反而是在回避了的老头又走了回来,用笔在本子上一边写一边喊。
:尸布一具,事儿成。
姨父立刻说道,等等。我在一旁惊了一下,姨父看着老人,说那包带子,你得还给我我才会走。老头扯了扯绳子,但这一次,居然半天都没动静。
我抬头去看,吓了一大跳,天花板上多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双眼深凹,瘦的像是干尸一般的老太婆,从那洞里伸出头来,正悠悠的盯着我们。这次,连这个老头都惊住了,抖着嘴唇告诉我们。
:已,已经两年了,我上次见到老伴她,还是三个月以前。她,她这一次,居然把头伸出来了。
老头莫名的激动。
我不敢相信,一个老人,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天花板隔层里住了两年?
:老先生,您和她都不容易,我劝您最好把那块布给我拿回来。不然可能会出你想不到的事儿。
老头没让姨父再说下去,反而叹了口气:这把年纪了,既然我老伴喜欢,我都由着她。只要她高兴就好。
姨父一急,还想说什么。
但这老人根本不理我们,已经看向了一旁的一个相框,那眼神非常的平静,那相框里,是一个干练的阿姨正坐在屋子的桌前询问来办事儿的居民,而一旁则是这年轻一些的老先生,笑着像是秘书一样帮自己的老婆倒水。
:老伴这么高兴,今天,我不做生意啰。
大门关了,门口排队的人里一些提着鸡鸭的甚至骂了起来。我背心冰凉,不是我害怕,而是刚才我看的清楚,那老太婆从屋顶伸出头来,嘴边还沾着几片鸡毛。
跟着姨父出了城中村的单元楼,姨父没有回答我,反而鬼鬼祟祟的带着我绕到了单元楼的后面,伸出个头往里面看。
透过窗户,戴眼镜的老人一边忙活,一边自言自语,显得非常高兴,身上已经穿着做饭的围裙。怪不得他会那么高兴,因为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那是个全身很脏,瘦的不成人形的老婆子。
我惊的张起了嘴吧,如果之前听到的是真的,那么这是这城中村的老两口,两年来的第一次相聚。那老太婆在今天居然下来了?
但此时屋内的场景,却怎么都看起来别扭,老头忙忙碌碌,那两年来第一次离开天花板上面的老太婆却根本不回答他的话,似乎当他不存在,只是趴在桌上,鼓着眼睛,十分渴望的看着篮子里的一堆东西,把那一堆绷带狼吞虎咽的吃了进去。
姨父抽了口气:走吧。
离开了城中村,我和姨父一路无话,只是到了山脚的时候,他才开口告诉我,说那个老婆子以前是个帮人问米的仙婆。
:这就是干这一行的下场,这老两口以前非常恩爱,只是那老太婆几年前发了神经病。以前赚了那么多钱,却没人治得好。
:其实,那不是神经病。
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有些仙婆,在最后几年都会变成这样的东西,然后死掉。
我还在不断的说,姨父却狠狠的打断了我的话:这是买卖,懂不?今天送出去了,我就没想过要回来。
我满脑子都是,那老太婆吃了,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山脚下车来车往里,姨父已经大踏步往前走去。这天早晨,这个熟悉的背影再次给了我一种陌生的感觉。
:我哪里知道?人死之前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她以前比你不知道厉害多少倍,她既然敢吃,就证明她需要这东西。我们还去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在心里狂骂,我也不知道骂谁,最终骂我自己,对啊,你就是个煞笔,你自己不就是个可怜人么?你还去管别人?
走过两个街角,他居然站在一旁等我。咧嘴一笑,又露出了那副猥琐模样。
:素衡她就你这一个侄儿,我刚才说了重话。
这种场面最是能把人鼻子弄酸,要是当年在学校,为了掩饰眼睛红我怕是得当场打一架。这天早晨,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听到有声音轻描淡写的提了句,
:进那屋子你没闻到一股腐臭味?需要糯米才请得动,你没看过电视?你说那老婆子出了什么问题,还需要我告诉你。
我扭过头,吃惊的看着他,他却叼着烟看着窗外,似乎刚才的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一般。
用裹脚布去问这个奇怪仙婆,终于得到了我们想要的答案。
姨父问的刁钻,三个问题的答案,正是我们需要的。
那口午时三刻的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仙婆回答的第三个问题才是重点,但我却始终没想通那里面的意思。
姨父告诉我:你不需要想通,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成。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的事儿更奇怪,我们分头行事,他让我去找锦都最大的屠宰场。地方越大越好,最好是那种有悠久历史的。
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当天下午,按照姨父的吩咐,这么多天来我首次享受了公款待遇,打着把锦都三环路周边全逛了个遍。据我所知,锦都出名的屠宰场都在这一带。
但打电话过去,姨父只是问了问情况就摇头,说这种小场合怎么行,他要的,起码要比我当时站的肥膘屠宰场得大三倍。
他要找个什么地方?
到了第二天下午为止,最终,我在绕城公路旁的一道绣铁门边停了下来。放眼望去,这地方围墙内全是密密麻麻的牲口棚,而在更远的中间,还有一大片放养牲口的空地。即便此时还是下午,里面却依旧想着此起彼伏的杀猪声。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条小狗崽放在这地方的门口,口袋里的狗崽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居然立刻开始往后退,嘴里呜呜的叫非常的惊恐。
就是这儿了。
七八个屠户还拿着杀猪刀走了出来,问我有什么事儿?
我拿着手机,一边和姨父通话,一边说了句:我要租用整个杀猪场一晚,多少钱,你开个价。
:小子,你疯了?你看看这地方多大,你围着走一圈都得半个小时,不说整个三环外的肉市场,你知道我们一晚上供多少货?
我打开了身后的一个口袋,看到里面放着的钞票,七八个人全都闭了嘴。
我拿着手机,盯着这几人手里明晃晃的杀猪刀,补了一句。
:我不仅要租杀猪场,一晚上的时间,我还要租你们这些人。
其中一个领头的犹豫了很久,他手里的杀猪刀光是看便让我觉得脖子痛。最后他干脆的说了句,
:好,小子,只有一晚上,不管你要干什么,我们几个都听你的。今晚上加班干,去打电话告诉老板,过两天我们可能要歇业。
隔天晚上,我和姨父在一家快餐店里碰了面。我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姨父的声音很小:其实午时三刻,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但午时三刻死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死不透,喉咙里会留一口活人气儿,到了当天午夜子时才会慢慢散去。正好午时三刻死的人非常少,老子守了好几天,这周围医院和事故都被我盯了个遍。你说怎么会这么巧,直到今天中午还真的有一个。
两天不见,我发现姨父的衣服穿的工工整整,头发也梳过了。只不过脸上却显得很疲倦。他这两天去做什么了?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正问他,到底你要做什么?
这家快餐店在三环路边上,非常的偏僻。从未来过,他偏偏选择在这里碰面。我看了出去,那是在主城区绝对看不到的场景,傍晚的天色下,一群送殡的队伍,正在经过外面的马路。
姨父笑了笑,嘴角露出一丝冷色,
:我要让那个活过来的人,这只东西,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一个戴孝的人慌忙走了进来,快餐店里的人纷纷让开,这人看到姨父之后很是焦急,但说话间却又不敢得罪姨父一般。
:先生,我找的您好苦啊。您可急死了我。我爹他这过世不久,您给的日子是今晚上出殡,选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当着面,姨父露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扭头问了我一句:地方在哪儿?
我呆住了,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了过来,他要把这只出殡的队伍,带进那个杀猪场?
几番对话后,我明白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也当场差点惊掉下巴。棺柩中的人确实是午时三刻去世的,并且立即被西装革履还喷了发胶的姨父找上了门。
跟着出殡队伍走在三环路外,我听到了他们和姨父的对话。
家人问:先生,我爹的事儿,拜托您费心了。
姨父答:虽说有些棘手,但按照我说的做,你们放心,令尊去后,绝不会祸及你们家人后代。我本在攀枝花算了二十多年命,这次来锦都访友,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午时三刻大凶,是古时处斩犯人的时辰,令尊死在此时,那是犯了阳冲,令尊生前做过何等昧心事才使得阴神登门将其斩杀丧命,大凶之兆。
一个年轻人立刻回答:先生,我爹是个公务员,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干过什么没良心的事儿啊。
这话说出来似乎连他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世界上哪有没干过坏事儿的人?这人慌忙补了句: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出殡已经整整在外面走了一下午,您说灵柩要吸收日光,吸收的够了么?
我在一旁差点喷了出来。抓破头我都想不到,姨父到底是如何给他们露了几手,让这些披麻戴孝的家人对他深信不疑。还生怕得罪他。
最终,这支出殡队伍浩浩荡荡的来了南三环外,眼看就快到了屠宰场,我悄悄问姨父那东西真的会来?
问话时我声音都在发抖,姨父目不斜视,
:你没看这些人都没劲儿了?光这个下午,老子就让这些人抬着棺柩围着三环路绕了两趟,光被城管拦下来就有二十来次。那只东西无论在哪儿,它不可能闻不到。而且途中好几次我发现了异常,那仙婆没骗我们。
棺柩抬进屠宰场,这可是一辈子没见过的场面。
一尊棺柩搭着简陋灵台放在屠宰场放养畜生的空地中间。一群人开始在巨大空地中间又唱又跳的,也不知姨父去哪里找来的这群唱死人戏,整整几个小时,稀里哗啦的锣鼓喧天,穿的花花绿绿装神弄鬼。
有些不对劲,或许是这噪音?周围密密麻麻的牲口拦里,这些猪居然开始不安,一个个鼓着眼睛看着远处唱大戏的。姨父跑过去骂想不想要钱,叫人把音响音量又开大了一倍。周围栏里,密密麻麻的猪全都躁动了起来,几只居然已经红了眼睛。毕竟,在屠宰场干这种事,那是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当晚九点过,唱戏的和棺柩的家人哭哭啼啼的走。这一次,姨父是当着我的面忽悠的,具体内容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职业骗子,装神弄鬼外带吓唬。
丧事办完,所有人都离开了,姨父才带着我开始办正事。
:小子,你能喝酒么?
我还没有回答,姨父便拉着我走进了一旁的场房。
刚进去便让人脖子发凉,现代化的场房里,随处摆着铁钩,刀子等屠宰工具,七八个屠户虽然收了钱,全都不明白我们这是闹的那一出。
姨父出手极其大方。几个人顿时以为自己遇到了大老板,
:弟兄几个多包含,朋友家里半百事,去庙里问了问,得运到这里放一晚上,我也没办法,拦都拦不住,他们又信这个,只有租你们这个地方咯。
弄来一桌子上好的卤菜,这是一桌答谢宴,三瓶五粮液摆在桌上,跟这群屠户天南地北的吹,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到半个小时便已经放开了。
姨父醉醺醺的:你们这是哪里话?我们不谈钱,只谈感情。一顿饭后,我们都是兄弟。
把身后麻袋遮着的地方一拉,那是我们带来的整整三箱高档白酒。
他,他要做什么?
酒桌子上的事情都是乱来,到了晚上十一点过,一个个瓶子摆在旁边,看着面前这群勾肩搭背东倒西歪的人,姨父的酒量再好也有些站不稳。躲在一旁,偷偷拿着一些粉末酒瓶子里倒。小声的告诉我这酒你千万别喝。
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蛇药。
蛇药?
远处,那座棺柩还静静的放在空地中间。安静的让人觉得诡异。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醉醺醺的姨父眯起了眼睛。我则瞬间心里一抖。一个杀猪匠呼着热气,叫旁边人去看看。我们则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吃饭,此时桌上的酒几乎都换成了姨父加过料的。
即便是我再傻,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些杀猪匠早就光了膀子,此时一个个身上泛红,他们自己却像是根本没发现。
去门口的人东倒西歪的回来了,
:外面有个人,说要进来买东西。我让他他不走。
: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