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我不断的乱动,把我脑壳都勒进去了的这层布居然开始往外渗着黑血,头部的位置不断往外拱起,像是有两个头。有人吓到了,但正好此时啪的一声,一大桶水冲在了我身上。有人在说,这是变的戏法。
众人看乐了,似乎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热闹的湖边,这些人都是假装在作揖往上面拜。
嘈杂的声音中,我听到有声音喊了一声:我要把他点燃了。
那是姨父的声音?
但自从那桶水冲到我身上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全身开始冒烟,整个身子不断的抖。
那种感觉让我非常的难受,我只能透过布微微看到周围的情况,这些人我都看不清楚,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子里像是被火在烧。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我全身冒烟,飘出来的烟味居然是香烛的味道,这些香烛的味道,居然是从我身子冒出来的。
剧烈的抖动中,我听到自己身上那原本在哭泣的诡异声开始乱叫。
见我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想要乱窜,但各个方向都是人,这衣服控制着我的身子又不敢走下去,好几次笨拙的倒在木桌子台上,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最终,全身打湿的我居然燃起了火,人群更加嘈杂,继烟之后,这些火也是从我身上冒出来的,整个人成了个火人,烧的衣服噼噼啪啪的作响。
诡异香烛的火焰从我身上冒出来,将这件衣服,连带着上面的那些血水,慢慢的烧干,烧烂。我像个雕塑一般,最终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眼,我看到的是站在我身旁一脸阴冷的高大崔四儿,看着整个人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他居然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沉默的他,双眼已经瞪出了血丝。巨大的痛苦中,我长着的嘴总算不再发出那种哭声,说出了我自己的一句话。
:痛,痛,杀,杀了我。。。
我再也不动了,任凭从身上冒出的火还在燃,我也再也听不到这一张寡歹脸的崔四儿,第一次用一种复杂的表情,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少爷?您,您要撑住啊。
我以为自己死了,被身上的火烧死了。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病床边有两个人,一个是姨父,正背着我不断的抽烟。而另一个居然是崔四儿,坐在另一边始终低着头。见我醒了,姨父猛的站了起来。
:先别动,你身上伤太重。
姨父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两三天都没睡觉。
一个上午,我稍微能坐起来了,但嘴里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是用笔写字。我问姨父,那只鬼种呢?姨父回答我,说已经被拜死了。
拜死了?
我的记忆中,只有被那些人拜的时候,自己全身突然冒出来的诡异香火。
姨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崔四儿冲我难看的笑了笑,接着也面无表情的跟了出去。没一会儿听到医院在喊,说外面有人打架。崔四儿是在第二天走的,躺在病床上的我收到了一条短信,隔着窗户看下去,他在大楼外给我打了个招呼,接着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半个月才能下床,说是烧伤,医生却说更像是烫伤,而诡异的是,在救治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说我全身不同程度的脱水,肌肉萎缩,在严重烫伤之后个别人会有这种后遗症,让我每天必须按时补水。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总会从噩梦中惊醒,像是自己耳边有人在哭,那哭声诡异的甚至让我总以为是我自己在哭。
等到出院已经是两个月之后,这番经历让我甚至不敢再去想。拄着拐杖走在街上,姨父见我死死的盯着他。
:你小子有种,那么痛都能撑住。
他问我,你是不是做梦还听到有声音在哭?
我没回答,他像是猜到了一般,叫了个车,说带我一个地方。下车之后我才发现,他居然又带我来了这个墓园。
又走进这里,我甚至怕的打哆嗦,戏台早就拆了,他居然带着我爬上了之前湖边那户人家的楼顶。
这天太阳非常的大,这户人家是平房,坐在这水泥楼顶看着周围的树林,姨父声音非常低沉。他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条,一看这纸条我惊呆了。
这是崔四儿在吃饭的时候塞在我兜里。
:你个笨蛋,知道了你那天还来?
我低头没说话,因为那纸上的内容是,
:务必小心,香烛有毒,你和女人被喂了一身,做成人形供,遇水就燃。原本是在那山上动手,但那晚你下了山,鬼种化为血水,此鬼种唯有人形供引其上身,遇毒香火燃,才能将其拜死。
姨父问我,你觉得鬼种是什么?
他说今天便让我看看这鬼种的由来。他指着这楼顶的一处地方让我去看。大太阳下,水泥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滩隐隐发黑的痕迹。
:那玩意被烧了,就剩下这么一堆东西。放在这里晒了四十多天了,也差不多了。
那一滩血水?
地上完全已经干了,甚至连痕迹都已经很淡。
:等这痕迹晒没了,这鬼种才算彻底没了。
姨父点了根烟站了起来。
:这鬼种其实以前也是人,只不过是古时候的人。当年那个被人送到彭都的木柜,年份是在宋朝,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风水术数,用桐油灌注,将活人锁在木柜中下葬,埋在极阴的位置,吸收月华,最后尸体化烂融进木柜,只剩下这么一滩血水。
这是一种早就遗失了的术法,古时叫做种魃,现在我叫它鬼种。
姨父背着手,回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翻,接着开口道,
:于术,从古至今,你觉得这片土地上出了花草树木,生灵和人,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这话把我问到了,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他说,你没有想过?魑魅魍魉,阴魂邪鬼,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从古至今,可能每一个风水人都想过这个问题。风水从研究山川水脉的规律而来,但在发现这些规律的时候,同时也发现了一些莫名的存在。只有风水人才知道这些玩意有多恐怖。但很多人都相信,是由于地势阴气,特别的山水格局产生了这些邪门的事儿。
从古时开始,风水人便一直和某种东西做着斗争,厮杀,这里面的过程是你难以想象的。纵观整个风水的历史,断过三次。
断过三次?
他点了点头:第一次是在隋朝末期,第二次是在南北朝时,最近的一次,是在清朝前期。
他拿出了一张照片,我看的清楚,这上面是个石碑。
:有些东西,比人所能想象的,还要恐怖,还要神秘。那是建国以前,在淮河以南出土了一个古墓,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后来人们才发现,这古墓非比寻常。里面的人姿势奇怪,而且现场发现了大量生锈过的铜铁。这块石碑也是在上面发现的,年代比这座古墓老的太多。
:这墓里面埋的其实全是风水人,而那样子分明是在和某种东西厮杀的时候被埋葬的。最恐怖的是,这古老石碑上记载的东西。
他低声的念了两句:淮河聚西,以期三丈,庚子大旱,鱼水上岸。西南之水,阴显庚辛,地木上浮,夜叉当道。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姨父却问我:你觉得现在人最多的地方是在哪儿?
我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笨猪,从有城邦开始,人聚集最多,阳气最足的地方,就是在城市里。而这块古碑是古时的风水人留下的,这些话是易卦术语,我都懂的不全。但上面以水脉为基准,清楚的记载了现在很多城市的具体位置,并且预言了准确的时间。石碑上的预言,这些城市在相应的年份,会有大的灾祸发生,具体来说便是城市的邪化。
预言肯定有夸大的地方,阴气加重,鬼魂化怨,整座城市沦为鬼城?
石碑上的预言,这些邪鬼,会在很多个特定的城市出世。
关于锦都,石碑上对应的最近的年份是在三十五年前,果然到了那一年,锦都频频发生怪事。鬼魂化成冤鬼,墓地不稳,阴魂游荡,当时南边的风水人很多都聚集在了锦都周围,主持仪式,变幻格局,引领出殡,带路墓葬,稳定风水。
但后来怪事频发,死了很多人,最后甚至在锦江中看到了纵观历史和道统,都没有记载过的邪物。大部分到死都不知道这些玩意是怎么来的,就像是到了特定的年份,莫名其妙就从江水和地底来到了城市中。
三十五年前,庚辛年死么多人,至少证明石碑的预言某种意义上没有错。这也符合了都江里堰出土一些石刻的描述。这些邪鬼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选择城市?古人在通过石碑的方式提醒后人。
这些事我从来没听过,姨父说而彭都不同。
彭都不同?
他点了点头,脸上涌起了笑容。
:紧跟着,十年之后,在彭都出现了这个鬼种木柜。
他说,比起当年的锦都,这事儿是不大,但这是在有张善守出手的情况下,一整栋楼的人莫名被烧死,最后全都变成了怨气极深的鬼魂,常年不散,那是张善守请来鬼差才守住了那栋楼。而到了今日,总算将这邪乎鬼种杀了。
鬼差?你莫不是真以为那骨灰罐子里死人是鬼差吧?
或许是因为我这次差点死了,而这一切又是易先开亲手造成。这一天他第一次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当我想要再问他的时候。他一句便把我打发了。
:你怎么不去问你那死鬼老师?我做的事儿,很多都是当时按照他的意思办的,就比如用毒香火这招,你以为我想的出来?你以后决不可忘记,这个世上,除了人,还有各种诡异的玩意,你那老师的夙愿,便是让这些东西不再害人。这可能也是古时的一些风水术士的终生夙愿。
这天下午,他相当于只是说了个开头,但我不是傻的,仅仅是这番话,便让我有了一个感觉,这后面的水很深。
麻仙,鬼种,古船,这些东西绝对有来历,给我的直觉,他应该知道这背后的秘密。因为每一次他都能准确的带我来到这些玩意出现的地方。
说实话,这次之后,我真的不想一辈子过这种生活。但这天下午,在这个楼顶,易先开却做了一件让我无比吃惊的事情。
他对着远处自言自语,
:老张,你的这个学生成长了哦。
接着扭过头,拿出一枚扣子,缝在了我的袖口。
他对我说,这只鬼种是死在你的手里。之前我便有猜测,这种扣子应该是某种象征。
他说这只鬼种,是死在我手里,需要我来彻底送走,站在这一滩干涸的血水前,姨父像是了了一个心愿。
:小子,扣上这颗扣子,你就算是入了风水这道门了?
什么?
我当即就要扯下来,但已经晚了,他将那张照片放在了水泥地上,捏着我的脖子让我跪了下来,身上有伤,我拼命的挣扎却无可奈何。
问题是,他让我对着一张石碑的泛黄照片三跪九叩做什么?
我预感到这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按着我头磕完了,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旁边。姨父这才告诉你。
:从今天开始,你算是入了这个门。
他之前说风水门,现在又指着这照片,说这个门。那口气,这里面的意思居然不同。
:你以为这块石碑是哪儿来的?从今天开始,这事儿只有你,我,还有死了的老张知道。淮河边那座墓,其实是张善守的家坟,这块石碑,其实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也是他毕生做事的宗旨。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这个人的宿命便是这样。而以后,你的命,也是这样。
他交给我的事儿,我办到了,从今天开始,你跪过石碑,才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学生。
我全身都在哆嗦,看着袖口上的这一颗扣子,受了伤站都站不稳的我在心里狂吼,这事儿,打死我都不愿意干。
他让我跪在地上跟着他念,我刚听两个字便咬着嘴巴不开口,姨父也没做什么,只是舒舒服服的点了根烟,放到我绷带前面晃了晃,说他这两天手有些抖,控制不住距离。
就这样,我咬着牙跟着喊。
:我于术。
:我于术。
:今日拜入风水张氏一门,不认其祖,只拜其宗,观山走水,天地共鉴。
:今后一手罗盘,死守人城;诛尽污秽,以邪制邪;灭尽方回,仅唯此身。
里面的四字词语,一个比一个心惊。
直到跟着念完,易先开才把烟拿开,看了一眼赶紧放进嘴里,骂着说了句浪费,都燃了他半根大宗叶了。
当晚他说要让我送这只鬼种走,不是都死了么?送什么送?
在楼顶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过,下面的人家还给我们断了两大碗稀饭,说那天我们唱戏辛苦了。
暴晒这么多天,地上那滩血迹的印子已经谈的看不到影儿,夜晚时分,四处是湖泊周围幽静的景色,这时候看过去,感觉又又不同。某一刻,姨父站了起来,从他带来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件唱戏的古服?
他摇了摇头,说你看起来像戏服?这一件,可是纸做的,古时的服装,做好之后他拿到土里去埋过年份的。
:纸做的,那不就是假的?
:谁跟你说是假的?
他把这件衣服叠好,放在一旁的地上,用打火机点燃。
纸衣烧起来之后,我们两人躲在一旁,姨父嘴里开始发出一些奇怪的强调,发音让人听不懂,但就像是真正的是在唱戏。
主要是他公鸭一样的嗓子,听起来无比难听。某一刻,我感觉到了什么,周围响起了什么声音,那是一阵哭声。
突然,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周围不知何时,显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我突然发现姨父的声音怎么变的好听了?
那不是姨父的声音,别的人在唱曲?我看呆了,不知何时,在这屋顶上升起了几个淡淡的影子,淡的已经看不出这几个人影长什么样子。
这是几个正在唱戏的人,声音幽怨,阴冷,再加上这一晚墓园周围优美的湖光山色,一时间让我看呆了。
这被姨父的声音引出来的几个淡淡的,破烂穿着的人影,就这么唱着戏。
姨父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原来猪公钓,是这么唱的。
接着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朝着空中一喷,
:快把手伸出来。
我赶紧伸出手,耳边那戏曲声,像是解脱,又像是绝望,那几个淡淡的人影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便消失了。
只剩下空中的青烟。
这些都是我的幻觉?我发现哪里有什么人,楼顶只有从地上冒出的一股诡异的青烟,被姨父一口茶一喷,这青烟就彻底的消散了。他让我伸出手,茶水落到了我的全身。
我按照姨父说的,大骂了一声。
:滚。
接着周围便再也没了动静。奇怪的事情我后来才发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真有那么诡异的事儿,全身上下都没事儿,唯独在袖口的口子上,被那喷出的茶水滴上去,留下了一个痕迹,干了之后擦都擦不掉。
再一看,水泥楼顶上那暴晒了四十多天的痕迹,居然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们下楼的时候,在这夜晚幽静的湖光林色中,似乎还在回荡着那幽怨的唱腔声。
姨父说,这鬼种已经彻底散了,说着他看了看我的袖子。
:你杀的让你来送,是让你认账。杀了就得认账,这扣子以后就得陪你一辈子,想丢都丢不脱,孙孝先你看到吧?鬼见了他都害怕,一身的煞气就是这么来的。这几个虽说是古时的人,但被做成鬼种太过凄惨,为了你以后孽报少一些,我还特地送了它们一件纸服,让它们消失的自在。
他嘴里还在哼哼唧唧,唱的实在难听。因为本身学历史,所以我知道,这就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这和现在流传下来的在清朝时期形成的大部分曲风不同,宋朝最盛行的戏曲腔调叫做诸宫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失传了,他居然会唱?
犹豫烫伤有感染的迹象,没过几天我又回到了医院,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梦中似乎总会听到那幽怨的曲调。难道是这古人化作的鬼种,阴魂未散?
这一天,一大清早,醒过来之后我吓了一跳,本来是睡着,但我的手居然正捏在床头衣服的那颗扣子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醒过来。
没想到连护士都说在房间里听到了有人唱戏,我一问,得到的回答让我愣在了当场。
:这是你自己唱的啊,你晚上做梦,用手去摸床头那衣服袖子,你像是在梦游一样的唱戏,我来查房把我吓惨了。
大汗中,姨父的那句话回荡在我耳边:杀了它你得认账,这扣子会陪你一辈子。
病房的床头上多了几样东西,一块罗盘,一个旧本子,罗盘到处都买的到,但旧本子居然是我大学时期上课作的笔记本,这玩意一毕业我就卖了废纸,易先开是怎么给弄回来的?
看着这个笔记本,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是我还是一个学生,只不过这上面有了很多不同,几乎每一页上面,都多了很多批注。难看的字迹将笔记本原本的面貌全都毁了,但那批准的内容,却让我几乎入了迷。
我从没想过,曾经记下的那些内容,居然可以有这么不同的解释。
例如其中一页上,老张头讲的是古时的建筑中,门槛由于朝代风格不同,长几尺几寸,当大门朝向不同又该如何,这些都有讲究。
有一句原话是:木工精细,门槛上部扁,若高一尺六,则对应进门基石离地半尺深合适,讲究门基稳固,多为东南方向侧门,不可朝向正西。
易先开的批注则是:门槛高一尺六,进门取桃木钉入地半尺,罗盘若向东南,则屋内风水可定;若不然,则地气有异,屋内有鬼,于正西扯针。
这还只是只是针对屋内的一些简单的解释。当初的我只是为了考试,哪里会去在意这些。在首页上,难看的字迹还写了一句话,说这些都是他的理解,不一定对,如果我有想法,按照自己的来。
内容确实让我着迷了,这是一个积累经验的过程,我自己也说不准,在医院整整看了三天,我只觉得头晕脑胀。到了最后,满脑子都是一些方位之内的东西。
这一天,病房里的人少,我拿着那快罗盘,摆在了屋内的东南角,用水小心将棉布线打湿,在上面绑了三圈,牵在了我的手上。
接着还穿着病服的我,便蹲在了屋子的另一个角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