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我发现了一本太爷爷的笔记,里面记载了历史上被隐匿的奇案调查

  我没说话,他继续说:“其实帮你不全是袁公子的面子,我不是他的家奴。如果有了别的门路,打个招呼就走。只是这个五岳门,干的是该千刀万剐的阴损事,我可不想断子绝孙。”

  我问他大头娃娃和白骨精怎么回事。

  钟树海停下马车,给我递了跟烟,讲了从班主那听来的儿童改造秘术。

  五岳门将买来的半岁大婴儿,放进一个小坛子里,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坛子底上开个洞,供屎尿流出。

  精心喂养小孩几年,脑袋长大,身子不变。长大十岁,敲碎坛子,就成了大头人。

  白骨精则更像古代“折割”,用细绳把小孩胳膊扎紧,时间一久,胳膊血液不通就坏死,皮肉腐烂,只剩骨头,再用药,不让小孩发炎死掉。

  “但是,碎骨头怎么连缀起来,我那师弟也不明白,全是五岳门门主的邪术。”

  “这门主是谁?”

  “不太清楚,只知道叫金无影。”

  回到城里,我想将事情交给巡警,钟树海不让。

  他认为,这是“道上”的事,就要用他们的方法解决。

  钟树海已经打听到五岳门的老巢,就在阜成门外护城河附近。

  二十五号夜里,下起了小雪。

  钟树海带我来到阜成门城门楼上,西边护城河岸边的一片院子,就是金无影的住处。院子中间,有一片巨大的树荫,把房子遮得严严实实。

  
  (阜成门城门楼,当时北京几乎没有楼房,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城内外。)

  雪越下越大,我们看到的,就剩一片灰白的阴影。

  凌晨一点多钟,钟树海叫的人到了,三十多个。

  这是个奇怪的队伍,有叫花子、流氓,天桥卖艺的、算命的,还有胡同里挑粪的。唯一相同的是,一人手里一把枪。
  半个时辰后,这个杂牌队伍强攻进五岳门的院子,见人就开枪。

  我问钟树海:“这就是你们道上的方法?太不讲究了。”

  他笑了一声,“已经得罪了五岳门,就得罪到底,难道敲门进去聊天吗?”

  两根烟的功夫,院里的五岳门门徒就被打散了。在院子的西偏房里,我们找到了一群小孩,年纪最大的也就十岁。老连也绑在里头,但却没找到他儿子。

  解开老连,他讲了调查五岳门的事情。

  儿子丢了之后,他就怀疑人贩子和丐帮,报了警察却始终没消息,于是就自己调查,暗地里跟着几个丐头,一路拍了照片。

  奇闻马戏的照片,则是在庙会偶然拍到的。他觉得太蹊跷,就连续拍了几天,结果被戏班的人当做探子抓了起来,相机和身上照片都丢了。

  老连带我们去了后院,寻找金无影。直觉告诉他,儿子一定在五岳门手里。

  后院没人,只有一棵树冠巨大的老榆树,看起来有上百年。

  榆树底下,立着个一米多高的蜡炬,剧烈地燃烧,黑烟直往上窜。

  老连突然大喊了一声,伸手指着那蜡炬。
  蜡炬是用人做成的。

  一个女子赤裸着,浑身包裹一层半透明的蜡膜,绑在一个立木上。她的头向后仰着,嘴巴大张,燃烧的灯草,就从她嘴里吐出来。

  一双骷髅的手,环绕在脖子上,她是奇闻马戏的白骨精。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蜡炬震住了。

  我看看钟树海,他和那群“道上”的,也呆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冲过去。

  “金先生,这个礼物怎么样?”榆树后面传来一个男人声音,“把内脏掏干净,用蜡水浸透,费了我不少功夫。”

  那人从榆树后面走出来,站在阴影里。

  “还有这个,你见过的,我试了上百个小孩,才成功这一个。”

  他从身后牵出了一只猴子。

  这人大概就是金无影。

  他相貌实在普通,穿着件长棉袍,戴着毡帽,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要是走在路上遇见,可能我都不会回头看。

  金无影一只手抱起那只猴子,说:“这孩子给我陪葬吧。”

  老连瞪着金无影,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冲了过去。
  我一把没拉住他,跟了上去。迎面一股浓重的火油气扑过来。

  钟树海大喊:“快走!”

  一声巨响,蜡炬爆了,一团火球腾空,老榆树轰地烧了起来。

  我拉住老连往回撤,他使劲挣开,往火里钻。

  我抓起地上散落着几个麻袋片儿,扔到院里的水缸里浸湿,披在身上,也冲进了火里。

  蜡炬很快烧没了,白骨精也烧起来,散出一股皮肉味。整个老榆树被火焰笼罩,燃烧的树枝不断往下掉。

  眼镜被烟熏得一片黑,我摘掉放进口袋,眼前一片模糊。

  老连跪在树下,抱着那只猴子,发疯一样嚎叫。

  我从来没听见过人类发出这样的声音。

  火势太旺,我试了几次也没把老连拉出来,他身上很快着起来,嚎叫声戛然而止。

  绕着榆树看了一圈,却不见金无影的尸体。

  他刚站着的地方,树上有个打开的洞口。

  我扔掉身上已经着火的麻袋片,钻进了树洞。

  树洞下面是空的,连着一条漆黑的地道。

  我摸了摸手两边的泥土,很坚硬,应该是很久以前挖的。

  我脱下外衣,向前爬去。

  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洞口竟连到了山里。

  天已经亮了,雪也停了,太阳很大,一片刺眼的白。

  四周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槐树林子,林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却没有马。
  我掏出眼镜戴上,拔出枪,慢慢走到车篷前。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袖口往我脸上一招。一股腥臭呛进鼻子里,我瞬间觉得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

  我转过身,举枪瞄了几下,却不见人。

  我开始耳鸣,一片尖利的嘈杂声涌进脑子里,混着老连死前的尖叫,头疼得厉害。

  天空旋转,太阳越来越大,周围的树都变了形,我扶住一棵树,不让自己倒下。

  远远看到金无影正在走出林子,我朝他举起枪。

  这时,我脚下的影子突然动了,嗖地一下卷起来,张牙舞爪扑向我。我吓得瞪大眼睛,朝影子使劲开枪,一口气打完了所有子弹,什么也没打中。

  那影子伸出黑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双手乱抓一气,什么都抓不到。

  我放下胳膊,让自己冷静了几秒,猛然想起金牙死的样子。

  他一定也中了致幻药,挥着刀子要捅的,大概也是自己的影子。

  我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拧开笔帽,朝自己腿上猛扎下去。

  
  (太爷爷金木的犀飞利牌钢笔,1913美国产。)

  钻心的疼,但幻觉消失了。

  我倚在树上,使劲喘着,面前什么也没有,影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地上。

  一瘸一拐追到林子尽头,金无影早没了踪影。
  钟树海和几个手下人,从洞里跟了过来,帮我包扎了腿上的伤。

  五岳门的大火烧到中午,老榆树成了一块黑疙瘩。

  内四区(今北京阜成门往东到西四大街一带)警署来了人,抄查了五岳门。

  护城河边的泥地里,挖出了几十具小孩的尸体,生前都惨遭折割,断手缺脚。

  有的尸体是新埋的,身躯完好,却皮肉模糊。

  警察搜出了一个大木箱,箱子里装满了许多木制的小孩,栩栩如生。每个木人都有残缺,没有胳膊,没有腿,或是没有眼睛鼻子。

  据抓获的门徒交代,这是前清传下来的仪式:让小孩自己挑选木人。选到缺手的,就砍掉双手,选到没眼的,就刺瞎两眼,伤口愈合后,就卖给丐帮。

  
  (袁枚《子不语》中讲述的一件采生折割案件,里面有类似太爷爷见的木人。)
  会唱歌的猴子,则是用三五岁的小孩改造成的。

  他们先用药膏把小孩身上的皮肤腐烂,再用猴毛烧成灰,混合一种药膏,敷在全身。

  内服一种药剂,让伤口不发炎,等伤口愈合,身上就会生出猴毛,还能长出尾巴。

  这种方法,很难成活,有的孩子几天就死了。

  到底用了什么药,只有金无影知道。

  我告诉钟树海,这个方法不太可信,大概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更可能的真相是,等小孩皮肤愈合,伤痂脱落以后,为了维持小孩兽形,他们会给小孩粘上完整的兽皮。

  警察把五岳门抓的孩子带回警署,有一半孩子说不清自己的家在哪。

  除了有在警署报案登记的孩子,剩下的都送去了育婴堂和救济所。

  我把事情讲给了连大嫂,没提孩子被做成猴的事情。

  连大嫂很平静,说:“我早就没想他们能回来了。现在,至少爷俩团聚了。”
  阳历年过后,我又去了寒云家一次。

  一是因为,我想知道,除了世人皆知的袁公子,他还是个什么人。

  二是因为,还想再问问钟树海,朝阳门那个姓穆的女孩后来有消息没。

  钟树海却已经离开寒云,去了广州。

  我问寒云,他除了人人知道的袁公子,究竟还有什么神秘身份。

  寒云没回答,拿出两枚徽章给我看,一个上面有艘帆船,写着四个字:义气千秋。另一个,中间有个大大的“义”字,四周印着“中华共进会会员证”和几颗五角星。

  
  (青帮(清帮)是清雍正四年(1726年)翁岩、钱坚及潘清三人所创,徒众昔皆以运糟为业,为民国时期民间三大帮会组织(青帮、洪门、哥老会)之一。图为青帮徽章,袁寒云是天津青帮帮主,大字辈大佬。)

  我心里明白,就不再提这事。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托钟树海打听穆家女孩的事。

  寒云说他知道,“这个女孩,其实老钟已经安排人找到了,但也算没找到。”

  我说不明白。

  “上星期,在天桥找到了这孩子,眼睛已经瞎了,送回家去,她父母哭得很厉害。”

  “这不找到了吗?”

  “可是,过了几天,我的人又在街上见到了这孩子,在前门大街讨钱。找到丐头一问,这孩子只在家呆了一天,就又被父母卖掉了。”

  说完,寒云又补上一句:“听丐头说,孩子的母亲,是按嫁女儿的价格要的钱。”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和寒云干坐了半天,就起身告辞了。
  太爷爷在笔记中说,没抓到金无影,很是懊恼。

  我想,之说以懊恼,不仅仅因为是跑了一个罪犯,更是因为,他努力之后,却发现一切还停在原地。

  在整理这篇故事时,我查了一些当时的资料。

  1913年,英国人季理斐在《兴华报》上说,当时城市里人贩子“结队成群,爪牙四布……二三乡里小儿直不啻釜中鱼俎上肉。”

  太爷爷遇上的,确实可怕,但却只是零星一点。

  在档案馆,我查到一张美国社会学家甘博1917年在北京一座寺庙里拍的照片。

  
  (美国社会学家甘博拍摄的寺庙小鬼。)

  照片上是个石头雕刻的地狱小鬼,双手双脚被绳索绑在身后,趴在地上。据说,这是生前作恶太多,将要受刑的小鬼。

  我看到这个小鬼,想到太爷爷记载的畸形乞儿,那些扭曲的身体和小鬼没什么两样。

  在我们接受的语文训练中,有个短语叫“万恶的旧社会”,几乎可以做万能词,来为很多残酷历史做总结。

  事实上,社会本是没有善恶属性的。

  人心畸形了,便有畸形的惊悚出现,惊悚多了,社会就万恶了。

  这事儿,不分新旧和时代。




  【本篇完】

  下篇预告:【北洋夜行记】005——重返八大胡同:一位24岁女创业家的意外死亡
  【北洋夜行记】005——重返八大胡同:一位24岁女创业家的意外死亡



  前几天,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在工体将太无二吃日料。
  十几年没见,很多同学都在创业,也有搞投资的。

  写影评的同学在做公众号,做编剧的在做平台,还有同学在卖佛珠,或开面馆。大家的共同话题是,资本寒冬来了。

  这让我想起太爷爷笔记里讲的一个案子,一个妓女离奇死亡案件,发生在北京八大胡同。

  一个妓院的运作,包含了投资人,CEO,职业经理人,员工乃至周边行业。在我看来,这个妓女,不仅仅是出卖身体,而是代表了一种先进的生产方式。

  我把故事翻译出来,给大家看。

  
  【我太爷爷金木留下了一本民国初年的神秘笔记《夜行记》,里头讲的都是历史上没说的事儿,看似离奇魔幻,却是残酷的真相。上图为金木对这次事件的记载。】

  事件名称:妓院命案之一
  记录时间:1919年4月27日
  案发地点: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地区的地图,1930年代的北京,有332家正规妓院,其中45家是头等妓院。】

  三月二十八号,我早上一出门,遇到了戴戴。

  这姑娘是两个月前调查不婚俱乐部时认识的,以前是个妓女,不想干了跑到济良所,想让官方救助,没想到比呆妓院还惨,就跑了出来。

  她没进屋就说,有个朋友被人害死了。

  她的这个朋友,叫刘宝香,在石头胡同做妓女,是华宝班的头牌。

  昨天晚上,戴戴去华宝班找刘宝香,姨娘说被客人包走了。问什么时候回,说是长期包,可能得个把月。

  戴戴说,她们早约好了昨晚见,宝香还为此推了所有条子。突然不见人,肯定出事了。
  我觉得这姑娘鲁莽了,只是找不见人,怎么就说朋友死了呢。戴戴却很自信,说:“跟你说过,我有做侦探的直觉。宝香从不爽约的。”

  我这才记起,她曾跟我说自己看过很多侦探小说,要做个女侦探。

  可做侦探不能只凭直觉,我问她有什么依据。

  “宝香可不会丢下生意不管,华宝班可是她的命根子。”戴戴给我分析,“而且,她最近生意遇到一些问题。”

  戴戴说,宝香是“自家身子”,华宝班是她自己创办的,不但自己做头牌,而且自己做掌班,当老鸨,手下还带着几个一手调教出来的妓女。
  
  掌班,妓女和老鸨,一人身兼三职,这种小班不但在八大胡同很独特,全北京也只有一家。
  我说,那也不能确认宝香就死了。

  “做过这行的都知道,妓女出条子,姨娘肯定跟着。她被包走了,她的姨娘怎么还在?”

  我说:“宝香自己管事,还需要姨娘盯着?”

  “但上头还有出钱的老板呢。老板最怕妓女跟客人跑了,总会安排姨娘跟着,越是头牌越这样。”

  按照戴戴有板有眼的直觉,我只好随她去了趟外二区警署(今北京前门及西南一片儿)。

  外二警署管着八大胡同一片儿,是北京最能捞钱的警署。巡警三天两头查妓院,哪家妓院多个人少个人,都有登记。

  一打听,刘宝香还真是死了。警署的登记是:花柳病病发死亡。

  再多打听,警察不说了。

  我说我是记者,也只给看了看登记册,还被骂了一通。

  大概把我当成了专找妓院骗吃骗喝的花报记者。

  这种花报记者,最爱写妓院的坏事,满笔的花柳病和下三滥,常常拿着稿子去妓院勒索,给钱陪酒就不刊新闻,伺候不好就遭殃。

  戴戴坐在警署愣愣地哭了半天,抹了把鼻涕,拉我到外面,说:“金木,宝香肯定不是花柳病死的。我要破案。”

  看着她哭花的脸,我掏出手绢给她,然后递了她一根烟,说:“行。”
  抽完烟,我问她,怎么确定她不是花柳病死的。

  她说,宝香一周前才去的检治所,结果一切正常,就算有,也没见哪种花柳病一星期就死了。

  我叫了两辆胶皮,和戴戴去了骡马市大街的妓女检治所。我想确认一下,检查的日期和结果。

  
  【染上性病的妓女,检治所会发一张禁止留客的通知,贴在该妓女门上,告诉嫖客不要“住局”。】

  到了检治所,我要看下检查结果,却不给。

  戴戴拿出一张纸,让我掏了一块大洋,拉着那人聊了几句。那人收下钱,找出了宝香的检查结果。

  三月二十日检查的,没有任何妇女病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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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奇戴戴怎么做到的。她拿出那张纸,是她的妓女证。

  我问她,你不是不干这个了吗。

  “这就是我的直觉,知道查这事用得着,就带来了。”

  我大笑,说:“你是真想做侦探啊,那这回你来。”

  
  【民国从北洋时期,凡做妓女,都要由警察机关开具资格证,并在检治所体检合格。】

  宝香不是花柳病死的,却被警署登记为花柳病,只能是华宝班买通了警署。

  我和戴戴约好,晚上再见面。我去北城找汪亮,托他向外二区法医打听宝香的尸检结果。
  晚上八点,汪亮带来了尸检结果。

  果然,刘宝香死于中毒,死亡时间是昨天(三月二十七日)凌晨五点。

  诡异的是,中毒的部位是阴门。具体说,是阴门中被放入了信石粉末。

  
  【一种取自天然矿石的中药,又叫砒石,分红白两种,白砒含氧化砷,红砒尚含少量硫化砷。其提炼制品就是砒霜。】

  汪亮认为,宝香的死因是信石引发了急性炎症,导致下体溃烂,毒素进了血液。信石应该是死前72小时内被放进去的,但具体时间,已经没法确定。
  第二天早上,我跟戴戴说了这事儿。她没说话,叫辆车回家了。

  过一会儿,她又来找我,这回换上了一身鲜艳的旗袍,说一定要查到真凶。

  我说,查真凶需要打扮成这样吗?

  “咱们肯定要到八大胡同查,穿成这样好办事。”她晃晃手臂上的玉镯子,扯扯旗袍下摆,走了几步,俨然一个头牌。

  我和戴戴在八大胡同待了两天。戴戴的这身行头确实管用,再加上我的几十块大洋,我们从华宝班的老板、姨娘和龟奴嘴里知道了宝香死前三天的行踪,记录如下。

  3月24日,晴,大风:刘宝香死前第三天

  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

  虽然夜里接了三拨客人,宝香还是起了个大早,九点多就去了北新桥。先去了广福茶室,给以前的姐妹送些点心。

  
  【北京妓院,分为四等,一等的叫清吟小班,二等叫茶室,再往下是三等四等。小班集中在八大胡同,灯市口附近有一些低等妓院,朝阳门和三元庵附近,散落着一些土窑子,多是拉车的和搬运工光顾。崇文门大街附近则是外国娼妓的集中地。图片来源:麦倩曾《北平娼妓调查》。】

  给姐妹送完点心,宝香去了增裕当铺找王饵。
  这人是当铺老板,也是华宝班的老板。宝香开业的钱,一大半是他出资的。

  王饵打小爱嫖,却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出钱开妓院。

  半年前,宝香在百顺胡同的三红班”自混“,跟了一个老鸨。自混的妓女,生意不好就会赶走,给其他妓女腾地儿。
  
  当时,八大胡同的客人,以“两院一堂”——参议院、众议院和京师大学堂(北大)居多。宝香年轻漂亮,经验丰富,而且念书识字,这样有文化的姑娘最受喜欢。

  她突然要离开三红班,很多人纳闷。

  王饵却认为,道理很简单:一个人不想干了,要么钱没给够,要么受了委屈。
  宝香本是北京人,六岁被卖给了一个老鸨。这老鸨带着宝香去了苏州,调教几年,学会了苏州话和吹拉弹唱。

  回到北京,宝香就进了三红班,自称苏州妓女,生意火热,还上过京城花榜。
  
  八大胡同的头等小班,几乎全是南班,苏州妓女擅长文词歌赋,向来瞧不上北班妓女的“纯皮肉”生意。

  在三红班做了几年,宝香在一次牌局上坏了桩生意,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原是北京人。自此,她便在三红班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小掌班,跟她针锋相对。

  这小掌班叫小知己,是三红班掌班的养女,也是个头牌,平时就与宝香明争暗斗,知道了宝香的身份,便在客人里四处宣扬,抢了不少熟客。
  老鸨还曾给宝香上过两样酷刑:灌屎汤和打猫。

  所谓打猫,是把小狸猫装进妓女裤子里,扎紧裤脚,用藤鞭抽打狸猫。这是妓院惩罚过失妓女或不愿接客的雏妓最狠的手段。

  那次用刑,戴戴也知道,“宝香姐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委屈。因为这个,三红班的老鸨给她上过酷刑。受了这苦,她就想有自家身子,没人敢打。”

  王饵说,他看宝香可怜,又是个聪明人,就出钱帮一把。当然,他也从宝香身上占到了“该占的便宜”。

  有一个出钱的老板,一个经验丰富的妓女兼老鸨,再找个账房,姨娘,租个宽敞的好房子和家具,就能成一家小班。

  
  【民国时期,一个头等妓院的主要组成。】

  自己开妓院,宝香是出一口气。她对王饵说:“再过半年,全北京都知道,北班也能成气候。”

  提起宝香那天中午的样子,王饵说:“感觉她就是个巾帼英雄。”
  老鸨还曾给宝香上过两样酷刑:灌屎汤和打猫。

  所谓打猫,是把小狸猫装进妓女裤子里,扎紧裤脚,用藤鞭抽打狸猫。这是妓院惩罚过失妓女或不愿接客的雏妓最狠的手段。

  那次用刑,戴戴也知道,“宝香姐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委屈。因为这个,三红班的老鸨给她上过酷刑。受了这苦,她就想有自家身子,没人敢打。”

  王饵说,他看宝香可怜,又是个聪明人,就出钱帮一把。当然,他也从宝香身上占到了“该占的便宜”。

  有一个出钱的老板,一个经验丰富的妓女兼老鸨,再找个账房,姨娘,租个宽敞的好房子和家具,就能成一家小班。

  
  【民国时期,一个头等妓院的主要组成。】

  自己开妓院,宝香是出一口气。她对王饵说:“再过半年,全北京都知道,北班也能成气候。”

  提起宝香那天中午的样子,王饵说:“感觉她就是个巾帼英雄。”
  二十四号那天,宝香找他,是为商量年底分账和新姑娘上捐的事。

  华宝班新来的一个直隶府宝坻的姑娘,模样好,又肯接客,宝香想立即给她上捐。王饵却不太愿意,说:“先黑着,查到了再说。能省点是点。”
  
  开销的问题,俩人常有争执。一个做事的,一个出钱的,往往想不到一块儿。

  宝香说:“黑着是能省几个钱,但姑娘就得提心吊胆,万一漏了风,你还得往警署塞钱。总不能为了芝麻,丢个西瓜吧?”

  王饵说不过宝香,答应先上捐,但却提出了新的要求:新姑娘的第一回,得给他留着。

  宝香呸了他一口,应付过去——但也只是应付,王饵最终得了手。当天夜里,那宝坻姑娘就送到了王饵家里。
  中午临走前,宝香和王饵提到,一个有钱的客人下午会到华宝班,为了这个人,她推了晚上所有的条子。

  提起这个客人,宝香很紧张。王饵认为,或许宝香的死和他有点关系——“这种肮脏狠毒的手段,普通逛窑子的哪敢干?肯定得罪了有来头的主儿。”

  这个有来头的人,是盐业银行的屈经理。他是宝香的熟客,半月前就预定了要在华宝班做花头,说要“摆双台”。银行帮和奉系军阀是妓女的最爱,从进门,到床上,一路挥金如土。
  
  从当铺回来,宝香就准备了茶点果盘,专心等着。
  五点多钟,屈经理出现在华宝班门口。一起进来的还有个男的,剃着平头,八字眉,小眼睛,嘴上一撮浓黑的八字胡。

  他俩后头,跟了一群长袍西装。

  据当时出门迎接的姨娘说,和屈经理一起的这个人从没见过,看着像日本人。

  一个上果盘的龟奴说,那八字胡是山东口音,屈经理喊他“张大帅”。

  一群人坐了两桌,宝香端上双份果盘,摆在屈经理和八字胡面前,每样抓一份给两人。屈老板给了十块盘子钱,拉宝香坐在身边,叫龟奴上菜开酒。

  两桌菜上来,干果、鲜果、冷盘、热炒俱全,一桌十个大菜,鱼翅、紫鲍都有,喝的都是带来的洋酒,餐具全是景德镇的瓷器。
  
  两台酒下来,就是几百块大洋,班里上下都拿了不少赏钱。

  吃完饭,宝香和几个姑娘就陪着打起牌。牌桌上,却出了两场乱子。
  九点半左右,屈经理和那张大帅聊起了生意,说些什么枪炮银元的。陪张大帅的姑娘笑呵呵地说:“屈爷那么有钱,是给这位张爷买大炮吗?”

  屈经理一拍桌子,推倒跟前的麻将,张口就骂,一桌子人全呆住。

  宝香赶紧搂了屈经理,甜言蜜语地劝。那姑娘随意打听客人的私事,犯的是大忌。宝香扯过那姑娘,搧了几嘴巴,赶回屋里。

  屈经理好歹消了气,没过半个钟头,张大帅却拍起了桌子。他输钱输急了,挠头瞪眼,嚷着要泄泄火。

  宝香赶紧让姨娘叫来俩姑娘,张大帅却拽起宝香,要往房里去。

  这是抢盘子的事儿,太没规矩。
  
  宝香撇开张大帅,往屈经理后头躲,屈经理也跟张大帅推攘着,想糊弄过去。

  张大帅掀起长衫,掏出一把左轮手枪,一把拍在桌上,说:“这娘们儿,我要定了!”

  见这架势,宝香马上挽起张大帅胳膊,赔起笑,领进了房间。

  屈经理不愿意,推了桌子便走。

  一场热闹就这么散了。
  事后,宝香对姑娘们说:“管钱的不如管枪的,当官的没有不搂钱的。”保住更有钱有势的客人,这是她做生意的路子。

  当晚,宝香陪张大帅住了半宿。一点多钟,张大帅起床走了,外面来了汽车接。

  宝香这才知道,华宝班躲过了一劫,这八字胡大帅,原来是奉系头子张三多。
  
  【张宗昌,山东省掖县人(今山东莱州),奉系军阀头目之一,绰号“张三多”,钱多,军队多,老婆多。一生最爱嫖赌。据说,每逢赌场失意就要嫖娼泄火。】
  3月25日,晴,微风:刘宝香死前第二天

  送走张大帅,已经是二十五号凌晨两点。

  因为晚上有姑娘说错了话,宝香没睡,就给姑娘们上起了课,特意强调了出局陪坐的几大忌讳——

  不能把脚放在凳子档上,会踩掉客人;不能说“明天见”,是赶客人的意思;不能摸客人的腰,所谓“清倌的苞,客人的腰”,妓院里的客人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摸了腰说不定就惹上麻烦。

  去客人家里或饭庄出条子,一定要认了局票才去,不能随便就答应。坐酒席,不能答应客人留宿,要稍坐便请辞,超过一个时辰就是失礼,临走要说声“宴歇(等一会儿)请过来”,是对客人的尊重。
  
  【处女第一次接客,仪式很隆重,要像新婚一样点龙凤花烛,闹洞房,北京俗称“点大蜡烛”。之后,这个妓女就能正式接客了。】

  讲完规矩,已经快天亮了,宝香和姑娘们睡下,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床后,宝香叫宋姨娘陪着,去了外二警署。陪警署署长打牌,是年前例行的公事。

  在八大胡同的妓女看来,邱署长是个好警察,除了好色贪财,没什么毛病。哪家的姑娘被老鸨或客人欺负了,都去找邱署长,总能帮上点,完事之后免费留宿他一夜就成。

  据说,头等小班妓女,邱署长个个熟悉,闭上眼闻味儿也分得清是哪个。

  打了几圈牌,让邱署长抽了几十块钱,宝香就托他办点事:下次去三红班,吓唬吓唬小知己,让她别再给华宝班找麻烦。

  邱署长有点无奈。他知道三红班和华宝班总较劲,但这是生意场上的事,他一个官家人,不好明里插手。

  对于这俩头牌的矛盾,邱署长这样说:“小知己确实过分,好几次使钱买通石头胡同的粪头,不给华宝班掏粪,搅得人家满院子臭,没法开门。亏得刘宝香能耐,把华宝班做那么好,但也抢了南班风头。”

  临走,宝香给邱署长送去了十几张戏票,全是广和楼的包厢座。
  
  【广和楼在北京前门外,建于明末,一直到民国还很昌盛,是京城最早最出名的戏楼。】
  回去的路上,宝香给了姨娘也塞了两张戏票,说:“想听戏,尽管找我,广和楼有熟人。”

  这个熟人,是广和楼唱旦角的黄昊。宝香是黄昊的戏迷,听戏必去广和楼,每回都叫上姐妹给他捧场,房间还挂着黄昊演出的画片儿。

  说起这人,姨娘有点故作神秘,“宝香姑娘总说,黄老板是个才子。叫我说,就是个小白脸。”

  在她和姑娘们看来,宝香对黄老板有点魔怔,像是倒嫖。
  
  【民国的北京,清吟小班的妓女常和京剧演员有瓜葛,也有妓女包养伶人的事情,被称作倒嫖。俗话则说:“鸨爱钞,姐爱俏”。】

  这天下午,宝香有点反常,让姨娘陪着去了城南公园(先农坛)。

  这里是二三等妓女常逛的地方,小班姑娘很少去,怕伤了体面。

  逛完公园,宝香似乎心情不好,“看了会儿唱戏的,就回来了,一直闷在房里待到晚上。”
  晚上九点多,宝香接了个局票。喊上伙计就走,说要去听戏。姨娘发现了古怪的地方。宝香给了车夫一把春钱,比平时多几倍。
  
  【妓院使用的付款凭证,就像赌场的筹码。妓女或客人买了妓院的春钱,给跑腿的,拉车的小费,就用春钱,为的是记账方便。图中春钱上印的是春宫。】

  对妓院的人来说,和钱有关的没小事儿。姨娘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当晚凌晨,姨娘查到了这个车夫,是八大胡同的老车夫,专拉出条子的妓女。这人车上装了八盏水石电灯,比其他车夫都豪气,人称“胶皮八”。

  后来,说起宝香的死,姨娘总说:“胶皮八不贪财,宝香姑娘就不会出事。”

  但是,靠着妓院过活的人,哪个不贪财呢?
  3月26日中午,多云:刘宝香死前14小时

  这天下午,一个卖春宫画的出现华宝班门口,一张画没卖掉,却扯出了一场乱子。

  这个卖春宫的长得有骨没肉,骷髅似的,一身破烂,趿拉着没后跟的破鞋,站在华宝班门口吆喝:“新鲜花样的春宫!”

  正叫得起劲,门里出来一位戴礼帽的嫖客,照脑门拍了他一巴掌。卖春宫的忙低头退让,连声道歉,以为挡了人家的道。

  嫖客拐弯上了街,卖春宫的抬头看了一眼,立马追上去,照着嫖客屁股就是一脚,嘴里骂:“肏你丫的王八龟,这回你得吃灰了!”

  嫖客摘了帽子,上去还手,俩人滚地上撕了起来。

  这嫖客,原来是三红班里的龟奴,专给客人剃头的。

  龟奴充客人到妓院里打茶围(点妓女),是妓院的大忌,会带来极大的晦气。俗话说:“龟嫖龟,一担灯草灰。”干这种事儿的,要罚吃一担灯草灰,主家也不敢袒护。

  华宝班的俩伙计绑了那剃头的,送到宝香跟前。
  宝香叫人从厨房挖了两碗锅底灰,问剃头的:“你说实话,这灰就可以不吃,敢瞎说还有十碗给你!”

  剃头的说了实话,是三红班小知己让他来的。

  “给了多少钱你敢干这种事?”

  “小知己说,我们是头等小班,来你们这三四等的窑子逛不算坏规矩。”

  宝香倒掉锅底灰,却没饶了剃头的,招呼伙计打了一顿,掰掉俩门牙。接着,带上几个伙计,亲自押着剃头的送回了三红班,卖春宫的也跟着去看热闹。

  店里客人多,姨娘并没跟去。据她说,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宝香。
  3月26日16点半,雨夹雪:刘宝香死前11小时

  宝香押着剃头的,闯进三红班,进门就破口大骂。

  三红班的老鸨、龟奴围了一群,也不还口,认了自己理亏。

  骂了一半,宝香却突然停嘴,她看见小知己从房里出来,挎着一个男人,正是广和楼的黄昊。

  卖春宫的说,当时宝香呆立在三红班的前厅里,足足愣了半分钟,然后冲上前,给了黄昊一个嘴巴,大骂他没出息,“那黄老板一声没坑,捂着脸就跑了,跟被自己老娘训了一样,笑死人了。”

  一屋子嫖客凑来看热闹,宝香就领着伙计走了。回到华宝班,她从后门进了院,躲进房里,到晚上也再没出现。
  3月26日22点半,雨夹雪:刘宝香死前5小时

  晚上,天气转阴,下起了雨夹雪,街上人少了许多。

  快十点,来了个客人,点了个姑娘,抽烟喝酒聊了半个时辰,就给了住夜钱,要留宿。

  姨娘说,这个客人她认识,姓陈,是北京大学的学长。他算是个熟客,对每个姑娘都很长情,十天半月总要换一个。

  十点半,陈先生带着姑娘去了房间。

  没过十分钟,房间里闹腾起来,姨娘说:“从没见哪个客人折腾得姑娘叫唤成那样,跟野猫子嚎一样。”

  十一点,姑娘衣衫凌乱出了房间,哇哇大哭,说被客人欺负了,下身被抓了四五道血印子。

  姨娘进房找那陈先生讲理,却见他正卧在床头写文章。见姨娘进来,陈先生摆摆手,头也不抬:“等我写完这段再说。”

  姨娘冲上前,一把打落他手里的笔,墨汁溅了满床。陈先生啊呀一声大叫:“你这是耽误国事啊!”说完,下床穿了衣服,丢下几块大洋,就要走。赶来龟奴拽着他,不让出门。

  姨娘去找宝香,这才发现,宝香根本没在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这天晚上,也并没她的局票送来。

  姨娘急了,招呼人前后找。姑娘被抓伤的事不了了之,那陈先生又多赔了几块钱,便走了。
  3月27日凌晨1点,雨夹雪:刘宝香死前2小时

  宝香是悄悄去了广和楼。她每回胶皮八几倍车钱,就是为封他的嘴。

  胶皮八把宝香送到广和楼,已经快凌晨一点。戏院已经散场关了门,宝香从侧门进了后院,去了黄昊的房间。

  胶皮八等到了两点,宝香挎着黄昊出了广和楼。他说,当时的宝香,没有任何异样,高兴了许多。“回到华宝班,宝香姑娘还赏了我一块钱。”

  凌晨2点半,姨娘又去敲了宝香的房门,里头应了声“睡了”。知道人回来了,姨娘就安了心。

  没想到,这成了宝香说的最后一句话。

  早上十点多,送水的伙计敲门不应,开门进了房间,宝香躺在床上,已经凉透了。
  摸清楚宝香死前几天的事情,已经是三十号下午。

  戴戴确信,就是黄昊给宝香下了毒。两人关系亲密,这男人又跳槽去嫖小知己,以宝香的性格,肯定大闹。

  我说,嫌疑非常大,但也不能太肯定,“黄昊大小也算个角儿,因为妓女争风吃醋就下毒手,不太合理。”

  戴戴说,那我就去查查他。

  我问怎么查。

  "简单啊,我嫖他。这个小白脸,傍着宝香姐,还去嫖小知己,不是个有主心骨的男人。”

  戴戴真就打扮起来,买了票去广和楼听戏,散场后,成功搭上了黄昊,两人去了前门大街全聚德。

  
  【全聚德吊炉烤鸭,图片是1920年代,一位外国摄影师拍摄的全聚德吃烤鸭过程。】

  戴戴走了以后,我去了三红班,想会会那个小知己。
  一进门,跑厅的龟奴就把我请进一间房,问:”大爷有熟人没?“我摇摇头。

  这伙计吆喝一声”见客“,四五个姑娘从门外过来,每个姑娘走过,伙计就报名字。

  我问,哪个是小知己姑娘?

  伙计一笑,说:”真不巧,出条子去了。”说着,拉来一个梳辫子的姑娘,”这是花宝宝,先陪着您。“

  这花宝宝端上一盘瓜子,就给我点烟,问我贵姓。

  我随便应付一会儿,抽了两支烟,觉得无聊。比起坐在妓院抽烟,我更喜欢和戴戴坐茶馆。

  大约半个时辰,我估计着时间差不多,就丢下两块钱,离开了。

  十点钟,我和戴戴在全聚德附近茶馆碰了面。她拿了个香囊,丢在桌上,说:“抓到凶手了。”

  我打开香囊,里头是个彩釉小瓷瓶,上面印着春宫画。

  我问,这是什么。

  “姓黄的说是春药,要给我助兴。”

  “你真把他睡了?”

  “上了床,可没做什么!”戴戴拍桌子就吼,“这小子是个兔儿爷,衰的!”

  我听得稀里糊涂,让她说明白点。
  戴戴和黄昊在全聚德喝到酒酣耳热,就去了旅馆。坐在床上没聊一会儿,戴戴就问出话来,这黄昊学戏之前,在八大胡同做“相公”,是个不能行人事(阳衰)的小唱。
  
  我问,宝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戴戴说:“和宝香姐一起时,黄昊把这药丸碾碎涂在了角先生上。幸亏今天我不是真要睡他,问他要这药瓶研究了一下。”

  我夸她懂得多,不管相公馆还是妓院小班,都是行家,“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么个人,宝香图他什么?”

  戴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根烟,说:“图心里舒坦。我在粉子胡同的时候,也总想着自己也当当客人,被男人伺候。”

  戴戴越说越生气,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男人没良心。“这小子说宝香姐虐待他,见不得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就非要去逛妓院。”

  “虐待我能想象,但也不至于要害死宝香吧。”

  “害人的不是他,是小知己。”
  戴戴拿起装药瓶的香囊,递给我看,上面印着“三红班”三个字。“他告诉我,这药是小知己给的,和其他姑娘玩时可以用上。”

  也就是,黄昊并不知道,这东西能让人送命。

  戴戴说,可能小知己也不知道会死人,只是想坏了宝香的身子和名声,但她却没想到,信石这么用能出人命,“汪亮不是说了吗,下面烂了,毒素进了血液才死的。”

  我觉得她的推测很合理,掏了根烟,给她点上,说:“你和黄昊就待了几个小时,他怎么什么都说,你俩真没做什么?”

  戴戴哼了一声,说:“我有我的方法,这可不能告诉你。但是,我肯定没干什么。”说完,她朝我头上拍了一巴掌。

  我看了看怀表,已经快十二点,就叫了辆胶皮,让戴戴先回家。我俩约好,第二天找了警察,再去三红班。

  事情解决了,我却觉得心里有点乱,就在茶馆又坐了一会儿,琢磨这件嫖来嫖去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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