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矮矬穷的爱情》——底层小人物的情感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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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浑身燥热,焦渴无比,便挣扎着起身倒了杯水,抿一小口含在嘴里,又觉得苦涩无味,无法下咽。杯里面的茶叶宛如一条条鱿鱼,生了病,全直挺挺地躺在杯底,色泽黄中透白。分明茶叶十分便宜,又被泡了好多遍。

  现实情况是,我的境遇就仿佛这杯底的茶叶,沉沦在苦海中,显然一切都灰暗无比,了无生气,似乎没有了出头之日。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我都不如它们,它们虽然被困水里,同我一样,病恹恹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相形之下,它们胜在没有思想、没有欲望、没有情感,因此也就没有了痛苦。而我作为一片有思想的“茶叶”,不仅欲望如影随形,内心情感更是极其丰富。尤其重要的是,强烈情感还要获得对等共鸣,否则就会遭受打击,产生巨大的失落,痛苦也就源源而来。但正因为有思想,我也就会追溯痛苦的根源,努力改变自己,憧憬着苦尽甘来,并据以相信未来,也可苦中作乐,产生幻想,“希望”因此翩然而至。

  然而,我幻想的活力似乎过于充沛,我正把我整个的生命,都投入到幻想的激情中。所以在我内心深处,我心中的美人总是白璧无瑕、完美无缺,她一定是《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天仙配》里的七仙女(而我,无疑是其中著名的男主角),她一定美丽温柔、深情似海,是“忠贞、善良、敢爱敢恨”的化身。于是我在幻想中身骑白马,白衣飘飘,来回驰骋,纵马逍遥。并以此来说服我自己,坚信我现在所处的状态,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会获得加倍的回报的。我忽略甚至无视她作为一个平凡的人,可能存在的不足之处,一直用我的每一寸情丝、每一毫升心血、每一滴眼泪,去滋润她美丽的容颜,升华她高贵的品质,点缀她身上迷人的光芒。

  确切地说,自我见到林羽翯的那一刻起,自我一遍遍模仿着她的言行举止,痴痴呆呆地悬想她生活中的细节时,我便认定自己拥有了爱情,而她冥冥中也必然属于我。于是我似乎突然摆脱了境遇不佳、身份悬殊的自卑感,瞬间自信满满,并将我和她置于超世绝俗的纯精神境界。在这种境界里,我和她跟现实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没有功利的考量、没有门当户对的观念、没有世俗歧视的眼光;只有心与心的吸引、只有爱与被爱、只有至死不渝、只有生生世世、只有海枯石烂、只有天荒地老。在这种境界里,我所有的孤独、所有的寂寞、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痴狂、所有的神魂颠倒、以及所有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就像一只只鸟儿一样,从前,它们影影绰绰,只在我的梦境中飞来飞去。而现在,它们已经触手可及,越发清晰起来,并且长出七彩的羽毛,在我相思的绚烂天空中,排云直上,自由自在地翱翔。

  可是,怎样才能再和她取得联系呢?我坐在桌旁,用双手支撑起脸颊,呆呆发愣。此时此刻,我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像鸟儿一样,腋下生出双翅,一飞就飞到林羽翯面前,把她紧紧拥进怀抱,疯狂地亲吻她绯红的脸蛋儿,柔声地对她说:“宝贝儿,我爱你,我爱你呀!”然后我们一起双宿双飞、恩爱终老。哪怕自此飞到天涯海角、九重天外,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便是活着的最大心愿,足以不虚此生了。

  然而我和她现实中存在的巨大差距,自己人生的失意,生活的潦倒,现状的窘迫,突然又像阴影一样,一一落满心头。于是幻想中的浪漫氛围,仿佛万里晴空被漫天雾霾所取代,刚才还灿烂夺目的阳光,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也就立刻凉了一大截。世俗的眼光、门当户对的观念、以及世俗爱情婚姻上功利的考量,就像九重天外,横亘在织女和牛郎面前的银河一样,如今正波涛汹涌,恶浪滔天,横亘在我和林羽翯面前。我痛苦地呻吟道:

  “她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家境好,又正是最好的年龄,即将拥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未来前途无量。而我一个农村出身的穷小子,一个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打工仔,既无文凭,又无长相,要命的是,我还没有钱,不能给她提供舒适的物质生活。相形之下,没有一样能配得上她,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么能获得她的芳心?怎么能获得她的芳心?”

  于是在我看来,现实中的林羽翯,分明就是仙子中的仙子,花魁中的花魁,她应该脸上罩着面纱,满身珠光宝气,入则住别墅,出则坐豪车,一副虚无缥缈,高不可攀的高冷美人形象,我实在不该再痴心妄想了!

  想到这儿,不由得神情黯然,眼圈泛红,嗓子哽咽,急得几乎流出泪来。

  这就像一个人不小心滑下悬崖,被峭壁上的树接住,正暗自庆幸,突然发现树快要断了,又有掉下深渊危险时所感受到的心情一样。对于我来说,悬崖下的深渊就是世态人情,峭壁上的树,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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