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成长日记:每个女孩都曾遭受过性骚扰

  对于桑妮,她充满了同情,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现在早已亲如姐妹.
  她为桑妮的落榜深深的遗憾,桑妮是那样敏感剔透的女孩子,她在桑妮面前既不能刻意隐瞒自己即将上大学的欢喜,也不敢流露出对桑妮落榜的同情,更不敢暴露出对桑妮未来生活的担忧……
  她只能尽可能的约娟和桑妮一起出去走走、玩玩,让桑妮尽快从落榜的阴影中走出来.

  桑妮对于高考的恐惧她是有深刻体会的,她有时也恨不得将自己在学习中的聪慧分一半给桑妮.
  可是造化弄人,老天就给了每个人命定的天份,她也无能为力!
  兰也不敢向桑妮提出补习一年的建议.
  班上有好几个补习了好几年的同学,近乎严苛的苦读,每次充满希翼的参加考试,又一次一次地被落榜打击!
  有的神情呆滞,有的早早就白了头发,有的变得神经兮兮……
  高考成就了很多同学梦想的同时,也打击了很多学不出来的同学!
  不!兰也不想让桑妮走上这样一条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不归路!

  杰考上了大学,桑妮却注定无缘考上大学!
  杰和桑妮,多么要好多么般配的一对壁人啊,他们要怎么样来扭转这命运的死结?!
  凭着对生活粗浅的经验,兰隐约有点预感,她预感桑妮和杰会在未来的路上渐行渐远……

  对于桑妮,她充满了同情,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现在早已亲如姐妹.
  她为桑妮的落榜深深的遗憾,桑妮是那样敏感剔透的女孩子,她在桑妮面前既不能刻意隐瞒自己即将上大学的欢喜,也不敢流露出对桑妮落榜的同情,更不敢暴露出对桑妮未来生活的担忧……
  她只能尽可能的约娟和桑妮一起出去走走、玩玩,让桑妮尽快从落榜的阴影中走出来.

  桑妮对于高考的恐惧她是有深刻体会的,她有时也恨不得将自己在学习中的聪慧分一半给桑妮.
  可是造化弄人,老天就给了每个人命定的天份,她也无能为力!
  兰也不敢向桑妮提出补习一年的建议.
  班上有好几个补习了好几年的同学,近乎严苛的苦读,每次充满希翼的参加考试,又一次一次地被落榜打击!
  高考成就了很多同学梦想的同时,也打击了很多学不出来同学的自尊!
  那些多次补考的同学,有的神情呆滞,有的早早就白了头发,有的神经兮兮……
  不!兰也不想让桑妮走上这样一条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不归路!

  杰考上了大学,桑妮却注定无缘考上大学!
  杰和桑妮,多么要好多么般配的一对壁人啊,他们要怎么样来扭转这命运的死结?!
  凭着对生活粗浅的经验,兰隐约有点预感,她预感桑妮和杰会在未来的路上渐行渐远……

  在家里深居简出的桑妮慢慢悟出一个道理.
  她发现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呀.
  有些伤痛,当时刻骨铭心,觉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不能承受,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慢慢麻木了,习惯了,对于之前钻心的痛苦也就痛感迟钝了.
  她想,父母这辈子这样劳苦愁烦,生养了这么多孩子,生活中有这么多不能躲避不能消解的辛苦,这么多年,不也熬过来了吗?
  前街的一个女孩,高考刚落榜时不吃不喝的,现在又风风火火的准备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深圳打工了.
  落榜的同学里,在看成绩榜时,有的哭的像家里死了人,有的当时就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现在一个个还不是各谋出路?有的准备参军,有的准备上技校,有的准备打临时工,有的已经在摆摊讨生活了.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继续,他们就不痛吗?可每个人的痛,除了自己谁还会在乎呢?所有的痛苦,在别人的眼中,最后还不是要烟消云散的.

  是啊,再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的.
  桑妮在想,不补习了,我要干点什么呢?

  七月流火时光,怱倏而过,天慢慢凉了.
  杰的大学通知书来了,他被西安的一所高校录取.
  舒翼的通知书也来了,她考上了首都最好的广播学院.
  兰的通知书也来了,她被上海一所知名高校录取.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兰和学委考上的竟然是同一所大学.
  桑妮由衷得为兰高兴:全国著名的大学,互相欣赏一路同行的伙伴,未来不可限量的前途!
  吃了那么多苦的兰,命运就该给她这样的补偿!
  桑妮没事了就去帮兰准备行李,她故作洒脱的在兰和宏面前调侃,她说姐现在家里蹲大学毕业了,以后要上社会大学了……
  杰最悠闲,什么事都有他父母操办.
  他经常骑着自行车来找桑妮.
  他载着桑妮在附近秀丽的景区游玩,他们四处玩耍,谁都不提以后的事情,那是个扫兴的话题,他们都不愿意面对.
  有时,他也和桑妮一起去兰家,四个人干活的干活,做饭的做饭,有时学委也来,没有大人的日子,过得也蛮轻松有趣.

  两个人都聪明的回避着未来的话题,好像他们各自的未来和眼前不相干似的.


  桑妮平静的享受着眼前的岁月静好,她心里知道,那个悲剧性的收场,就在前方,在前方一个未知的地方潜伏,她只想享受现在,未来如何,以后来了再说吧,她反正是有心理准备的.
  一场秋雨一场凉,八月底的风裹挟着寒气肃飒而来,吹落了一地泛黄的树叶.
  一天,霞来找桑妮,她们村里的一个乡办企业招工,她准备去,她来问桑妮去不去.
  桑妮正窝在家里不知道未来的出路在哪儿,自然高兴的回答去啊.
  两个人兴冲冲的一起去报名.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接待了她们俩,称量了她们的体重身高,登记了她们的姓名和家庭住址,让她们九月份来厂里报到,培训合格的就可以上班了.
  桑妮和霞兴奋的参观了还没有开工的厂房,凌乱的车间,没有开封的机器,地面堆满的工器具.
  以后就在这里打工挣钱了,再也不用躲在家里羞于见人了,桑妮想想都觉得激动!
  她心里暗暗打算,她以后要边挣钱边写作,长篇的发表不了,报纸上发表些小豆腐块总成吧!
  她不再彷徨,她要为自己和杰未来的路努力奋斗!
  一直以来,桑妮都不喜欢火车站送别的场景.
  以前经常陪父母去火车站送哥哥和姐姐.
  那时的火车站一直是忙碌拥挤又没有秩序的,各色的人流穿梭在候车大厅的通道.
  等车时一个个都表情凝重,乘务人员一吹进站的口哨,立马就心情凌乱,走的人,送的人都乱轰轰的往前挤,生怕给拉下.
  上车时就更乱了,乌泱泱的一堆人在车厢门口堵着,大家都大展身手,唯恐落后于人.
  机灵的人空身先上去,行李从车窗上塞进去.
  笨的拖着大行李被前拥后挤的人搡来搡去.
  有的人直接被人举着从车窗里塞进去.
  有人咒骂着,有孩子哭闹着,有人报怨着,乱纷纷的几分钟之后,人就全上去了,也没见拉下谁,可每次都是乱轰轰的挤.
  看着要走的人放好行李、坐定位子了,心里终于不乱了,踏实了,可瞬间心情就伤感了.
  临别再即,好像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互相交待几句保重的话.
  送别以后,伤感又变成黯然失色,心里冷清清空落落的,总觉得一颗心无处安放!
  每次家里送走一个人,父母那两天就失魂落魄的,桑妮的心也跟着没着没落的.

  虽然不喜欢,八月底桑妮还是先送走了兰和学委,后送走了杰.
  火车真是个神奇的物种,一口气吞下那么多人,一口气吞下那么多离别的哀伤故事,又呜的一声,况且况且地驶走,把这些人吐到另一个地方.
  那些哀伤的故事不知是留在车上了,还是消散在风中,或是被那些客人带走永志不忘了?
  桑妮像伤了元气,在家养了两天,心情还是闷闷的.
  她感慨良多,该走的全都走了,她抗拒不了,也无法挽留.
  就她被孤零零的拉下了.
  这时候,她才深刻的领悟到,落榜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想起一句在杂志上看到的话: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动,它就流走;如果它存著,它就干涸;如果它生长,它就慢慢凋零.
  她想,不管怎么样,这些痛在我心里,是永恒的!

  桑妮和霞打工的厂子,是个小作坊型的化工厂.
  桑妮和霞属于最早一批的工人,可以说是这个小厂的元老职工.
  刚进厂时,还没正式开工,厂里连老板一共才不过十几个人.
  每天早晨七点不到,桑妮就从家里吃饱饭后骑车出门了.
  她在城市半睡半醒的微醺中,轻快地登着自行车,飞驰在自小熟悉的一条条街道上,年轻的心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到七点半她就来到厂里,先到门房老板娘跟前,也就是最初接待桑妮并登记她们资料的那个胖女人那儿报个到,然后去女人换衣服的库房,换上一身之前早就从家里准备好的破旧衣服.
  七点半,老板娘的破钟一敲,他们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中午的十二点整钟,终于在每个疲惫不堪的人热切的期盼中到来,桑妮他们也就下班啦.
  桑妮和霞一起骑车下班,路上交流着半天的工作体会,互换各自听到的关于厂子的各种小道消息.
  然后两人在一个固定的路口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午后两点上班报到,下午六点准时下班.
  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风雨无阻.
  桑妮她们几个女人的工资是一天六块钱,比男人的工资低一些.
  每个人都是上一天班挣一天的钱,没有星期天,家里有事儿休息是可以的,但要扣除掉这天的工资.
  桑妮她们几个女的,她和霞还是稚气未脱的刚毕业的孩子,其余几个都是村里的妇女.
  厂子里百业待新,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老板指挥着一帮男人搬运机子,安装线路,抬各种型状各异的器具,拉来一车又一车的原料,再把这些原料搬入库房.
  老板娘,则带领着一帮女人干的是打杂的活:打扫卫生,收拾破烂,擦玻璃门窗,整理库房里堆放的各种原材料,再把它们的名称标注好以备之后用时一目了然.

  刚上班那几天,桑妮最初的体会就是对陌生环境的新鲜感,还有,就是身体上的劳累.
  桑妮和霞到底还是孩子,老板娘最喜欢指挥她们俩干活了.
  她们两人干活实在踏实,指东去东指西去西,无条件的服从指挥,老板娘在不在跟前都卖力干活,不晓得偷奸耍滑.
  她们不像那几个中年妇女,早在社会的底层混得牙尖嘴利,像老油条一样机灵难缠.
  她们当着老板的面干活卖力,嘴巴奇甜,不时卖乖讨巧.
  老板不在就眼皮一翻报怨老板对她们苛刻了,三三两两堆在一处闲聊,能偷懒就愉懒.
  桑妮最初也是看不惯的,她像霞一样,私下里讨厌这些人.
  这些人就像大观园里到处挑事非占便宜的老妈子,为屁大点蝇头小利争长论短,另人厌烦.
  可相处久了,仿佛一个人在鱼市上呆久了,就久闻腥臭习惯了,也不觉得其腥臭难闻了.
  上班才十来天时,有一次桑妮爬上爬下,不知道把手表拉哪里了.
  她有点心慌,那是她大姐送给她的上班礼物,也是上班防止迟到的必备品.
  桑妮和霞四处寻找,翻遍了去过的地方也没找到.
  桑妮心乱得像长了草,这块表的价值是她半个月的工资!这些女人就爱占小便宜,不会是谁捡到藏起来了吧?
  霞沉不气在班上嚷嚷起来,一时间,几个女人都翻箱倒柜的找起来了.

  有人眼尖,看到厂房里漏水板盖下有块亮晶晶的金属.
  叫来桑妮一看,果然是她的手表.
  大家很热心的帮桑妮掀起来盖板,有人喊着不让桑妮动手,恐怕她毛手毛脚的会把手表捅到下水道里.
  大家呼喊着找来胳膊最长的师傅,那位师傅也不嫌脏,趴在地上,用铁丝小心翼翼地把手表勾了出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让桑妮对大家连连称谢.
  众人也不当这是什么大事,挥手间就散了.

  桑妮发现这些人对别人的困难还是很热心肠的.
  她摒弃了对这些人的偏见,慢慢用心交往,发现这些人表面上很张扬历害,骨子里却古道热肠,人很善良,也很卑微.
  你给她们一点点好处的,她们都会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就回报给你.
  有的师傅,生活特别苦难但也咬牙努力生活着.
  桑妮和霞也慢慢的融入这些人,她们俩也学着老板不在时给自己片刻放松,偶尔也和这些老师傅开开玩笑,聊聊家事.

  大家谁知道,天涯好友怎么加?
  部落邀请怎么处理?
  为什么我点击条幅没有反应,怎么样操作呢?
  求大神指点一二.
  
  精神上慢慢融入了这个圈子,身体也习惯了这种劳动的强度和节奏,桑妮也就觉得没有刚上班那么累了.

  兰的信早就来了,去学校的第二周就寄来了.
  信里简单说了下学校的生活,交待桑妮,为了节省信封邮票,以后来信桑妮收到后,给娟和宏共同阅读.
  桑妮不禁莞尔一笑,这个兰啊,太会省钱省力了!

  杰一直没来信,桑妮暗暗心急又渐渐心凉接着慢慢心死,她想,也许这就是杰对她的终审宣判吧.

  桑妮上班两周之后,杰的信终于从大学里寄过来了,在桑妮己经不期待他来信时,偏偏姗姗而来.
  桑妮也不急着拆信,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寄信人地址的那一栏.
  那不是杰手写的,是红色铅印的地址,是杰他们大学校名的全称.
  桑妮用手抚摸了两三遍这铅印的的大学地址,她心里明白,大学,大学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伤疤,而且是终其一生都无法痊愈的.
  终于撕开了信,信里杰详细解释了他军训时伤了右手手腕,不能早日写信的原委.
  桑妮看到这封信的字迹没有杰以往书写的流畅,可见他的伤还没好彻底.
  信里杰还详细述说了他在大学里的生活,宿舍里几个男孩来自何处,性格特点,每天怎么上课,如何打饭……
  落款签名处,杰在自己的名字外圈画了一颗桃心.

  桑妮的眼泪瞬间就掉落下来,打湿了杰的信纸.
  她的杰啊,她一直在等待杰和她摊牌,她也一直以为杰在等待和她摊牌的时机.
  原来都是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桑妮读完信之后,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感慨.
  哭的是杰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人们常说高山流水觅知音,杰从高二一路陪伴鼓励她,从知道了她再也不想补习之后,没有说过一句责怪报怨她的话.
  现在自己的手受伤,手还没好彻底,就急着给她写信解释.
  怪不得人们又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桑妮想,她的人生里有杰这样一个知己,她不只是感动了,简直是要感激杰了.
  可笑的是自己何德何能,竟这样猜忌杰.
  一点点小事,不过是信迟到了一周,就这样草木皆兵,就这样误解杰.
  桑妮想起,以前高中语文课上学习并背诵的《岳阳楼记》.
  作者范仲俺当时推行“新政”,前后只一年时间,便因贵族官僚的攻击反对而告失败.
  尽管他当时面临着或被谪贬,或被罢官的命运,但范仲俺在《岳阳楼记》中仍不计个人得失的写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千古名句.
  也抒发了自己更高抱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正是这样的思想境界,使《岳阳楼记》成了世世代代的名篇,被世人推崇备至.
  可笑自己当时反复诵读这篇文章,现在竟这样患得患失,没有一点点心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当初自以为有所参悟,原来自己只学会一句“是进亦忧,退亦忧"!
  桑妮感叹,难怪《红楼梦》里的空空道人只是"蠢物蠢物"的叫宝玉,原来自己也就是芸芸众生里的蠢物啊!

  哭过笑过之后,桑妮觉得自己又长大了.
  她以为自己看懂了杰,看明白了自己,她以为自己会珍惜这份感情,能坦然和杰走下去,笑着面对未来.
  她那时却不知道,她还是太年轻,阅历太浅了.
  她尚不知道,世间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因缘而有情,却往往“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恨不知所终,而纠结流离 .”
  所谓真爱,没根没据的,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一下子就情深似海;所谓怨恨,无端无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纠缠不清.
  世上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往往因为一个个“情”字而心动欢喜,又迷茫困惑,苦苦不得解脱,又因为一个"情"字而因爱生恨,纠缠不清!
  桑妮的厂子开始少量的生产了,做出来的产品据说是要做实验分析数据的.
  每天早晨上班,工人们都坐在车间里待命,如果当天不做实验,大家就各自干点杂七杂八的活熬时间.
  如果要做实验,工人们就忙碌起来了.
  男人们把库房里的玉米棒、王米杆送到机器里打成小块.
  女人把这些碎块称重,按要求的量,放进一个大容器里.
  再把老板提前配好的化学制剂倒进这个容器.
  然后再放水进去,把加热棒加热.
  伴随着一阵阵刺鼻的熏人味道之后,固定的时间到了,男人们就把这些处理后的碎块倒进一个漏水的大袋子里冲洗,随即一股股浓稠的黑水就被冲出来,流进车间的下水道.
  男人们穿着防水的胶鞋在上面踩踏,女人在一旁放水.
  反复冲洗很久,直到流出的水干净不发黑了,才算是冲洗干净.
  再把这些碎块倒进另一个机器里甩干.
  女人们把甩干后的碎块平铺在托盘里,一层层隔着架好,推到烘干房里烘干.
  下午上班之后,再把烘干后的碎块打成粉未.
  这些粉未就是她们厂里的产品了.
  这些活,男男女女全程参与,桑妮他们自然很好奇他们忙活一天生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闲了,他们一帮人就听几个男工人讲,他们老板是买了外地企业的某项专利,制成的这种粉未是一种纤维素,这个产品的用途是给布料染色作载体.
  男工人们又说,如果实验数据合格后,这个产品是很挣钱的,大家以后都有好日子过.
  桑妮听着不禁也很高兴,觉得自己在这厂里很有前途.
  男工人还说,老板聘请的做实验的技术人员,还是个研究生呢,做一次实验的收入,顶他们一个月的收入呢!
  厂里的实验室就在桑妮他们车间上面的二楼.
  有时那个做实验的技术员会下楼来车间,取一些各个环节出的成品拿上去化验.
  技术员戴着眼镜,看着其貌不扬,据说是某国企的正式职工,利用闲时间在桑妮她们厂干私活挣外块.
  旁边听的人纷纷咋舌赞叹.
  天哪,我们这么累折腾一天做出来的东西,人家技术员在实验室里舒舒服服做做实验就挣那么钱.
  有人不服,说不就是把那些瓶瓶罐罐摆弄一下嘛,挣的就是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啊!
  有人眼红的说,这个技术员看着也就那怂样子,挣着单位的一份工资,还在这厂里挣这么多,这人真有本事挣钱.
  有人叹息,唉,就我们这些下苦人最没本事,人家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只能闻个味道.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桑妮和霞一句话没说,她们似乎也被这收入巨大的差距震撼到了.
  下班路上,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都没精打彩的,桑妮气呼呼地对霞说,难怪大家都挤破头要考大学,难怪人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呢,我们这么多人累死累活的,却是最廉价最不值钱的!
  霞也很不开心,她恨恨地说,都怨我们笨啊,人家聪明的都去上大学了!

  两人郁闷着,却也无计可施,想着明天一早,还是要继续做一个最廉价的劳动力,就蔫嗒嗒的在路口分手了.



  桑妮骑车直接去了兰家的家属院.
  中午她就给家里人打过招呼了,晚上她要给宏做韭菜合子吃.
  一进门,看见宏把韭菜都洗好晾着了,桑妮心想这孩子这么懂事.
  她又为宏惋惜,唉,这孩子比我这个廉价劳动力还惨.
  其实宏那时个子猛长,己经比桑妮高半头了,但桑妮还是当他是小孩子.
  桑妮忙不迭的打发宏去写作业.
  宏却不去,说作业不多,吃完饭再写.



  桑妮用开水烫了面,在案板上醒着,她切韭菜,指挥宏打开煤气灶炒鸡蛋.
  两个人配合默契,一阵就把馅拌好了.
  边干活,桑妮边问宏中午吃的什么,宏爸爸今天来过了没,来都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宏一一作答.


  面也醒好了,桑妮把面搓成圆捧,一截一截切开,宏就撒上面,用手把面压成圆饼.
  桑妮把圆饼擀大擀圆,铺上一半韭菜鸡蛋馅,把没铺的一半折过来压好,半圆的韭菜合子就好了.
  宏在灶台边看着火候,不时翻翻锅里的菜合子……
  吃饭时,宏不小心把一个菜合子掉地下了,两个人都争着要吃这个菜合子,宏一把拿起在上面咬了一大口,桑妮只好作罢,笑说宏你这是先下手为强啊.
  秋天的天色黑的早,外面己经暗透了,宏执意要送桑妮,两个人骑着车子一同走在回桑妮家的路上.
  桑妮突然冒出一句话,桑妮对宏说,宏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不要像我这样……
  桑妮突然哽住,她心里真不好受.
  宏定定看了眼桑妮,说,好的,你放心,我以后不光要上大学,还要挣大笔钱给你花.
  桑妮听着哑然失笑,这孩子呀!


  二十年后,宏果真在深圳开了自己的公司,挣了桑妮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大钱.
  宏衣锦还乡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在当地最豪华的酒店,宴请了桑妮全家.
  席间两个人笑着说起当年争着吃的,那个掉在地上的脏韭菜合子.
  宏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唏嘘感叹.
  宏说,桑妮姐啊,当年那韭菜合子真香啊!
  国庆节之前,老板来车间宣布了国庆节放假一天的好消息.
  这是桑妮来厂里上班一个月,破天荒的第一次放假.
  老板还宽厚的说,大家最近辛苦了,这休息的一天工资照发.
  大家当时就鼓掌欢呼,仿佛天上掉下来一个好大好大的馅饼.
  有人说真是托了国家过国庆节的福气呀.
  有人说啥呀,还是老板人心眼厚实.
  有人说难怪老板这么有能耐,人家的气度就那么大啊.
  有人当场就给老板灌迷魄汤,说老板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发大财啊……
  ……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啊,没见过什么世面,眼皮子浅得见不得一点好处.
  当然,他们眼里也何曾见到过什么不劳而获的好处呢,所以他们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你给他们一点点的好处,他们都会对你感恩戴德,感激涕 零.

  桑妮和霞也高兴的欢呼雀跃,连轴上了整整一个月的班,终于可以放松一天了!
  国庆节这天,桑妮早晨睡到快九点才起床,她母亲也没舍得叫醒她,她睡得真舒服呀!
  省城上班的哥哥和二姐昨天就一起回家了,他们带来了单位发的油和各种食物.
  大姐也领着姐夫和外甥女回娘家来团聚.
  桑妮打发弟弟去叫来宏,宏也在她家里过节.
  凑齐了足足有十口人,一大家子人兴兴头头的忙活着,他们中午要包饺子吃.
  剁肉的,切菜的,剥蒜的,和面的,大家忙作一团.

  桑妮的母亲最忙碌了,但也最兴头十足.
  孩子们小时候全在眼前时,一张张嘴都在等着张口吃饭,她被时时压迫着,迫不及待地盼望着他们赶紧长大挣钱独立.
  突然间就一个个大了,嫁人的嫁人,外出求学的也都在外地工作了.
  日子一下子轻松了,家里也越来越宽敞,可是心也一点点空闲了,寂廖了,总觉得日子缺少点什么了.
  虽说是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飞得又高又远,可心里还总是有点小自私的希望,希望儿女能守在自己膝下承欢.
  今天孩子们全凑齐了,她自然最高兴了,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嘴巴就开心的没合拢过.

  桑妮在这烟火气十足的氛围里也满足的幸福着.
  以前和二姐私下里,还偷偷报怨过父母为什么要生这样多的孩子,搞得他们自己的生活很辛苦,没有好好享受生活,孩子们也时时为贫穷压迫着,过的也不见得开心.
  前街有一家人,为了生个儿子,足足生了七个女儿,到第八个时才生了儿子,被这条街的人笑称为七仙女和一个董永,家里那叫一个穷啊,女孩子整天勾心斗角的.
  桑妮小时候心里也偷偷羡慕那些孩子少的家庭,觉得人家日子过的轻松.
  这两年看着兰家里冷冷清清的,尤其是宏现在孤零零的,和宏爸爸也不冷不热的.
  她还是喜欢自己家里,穷是穷,但热闹,尤其是过年过节,烟火气十足,让人觉得生活是温情的,即便生活中有很多烦恼,但日子是有盼头的.

  母亲一样一碟的准备凉菜,凉拌黄瓜,素三丝,虎皮辣子,皮蛋,凉拌海蜇皮,卤牛肉,猪耳丝……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认真对待,那未,这件事既不是金钱也不是学识,而是“吃”.
  为自己的孩子们准备吃的食物,每一位母亲都不遗余力,大费周章,务必让每个孩子都吃到爱吃的菜.
  桑妮母亲也不例外,哪怕平时日子过得很简省,这天也会铺张浪费,挖空心思的上菜,只要是家里有的,恨不得全摆上桌,一定要让远归的孩子们尽情吃个痛快.

  饺子一碟一碟的从沸腾的锅里捞出来,全家人围着大圆桌坐定.
  父母脸上的笑像热气腾腾的水饺,他们忙着给每个孩子布菜,给让他们疼惜的宏布菜.

  一家人吃着,聊着,互相敬酒,相互调侃,大家都温情默默,哪怕平时会小有意见,现在也放下成见,尽享欢愉.
  生活不易,相聚匆匆,所有人都紧紧维护着让自己,让全家人都幸福的感觉.

  此时此刻,人生是一场久别重逢的欢歌.
  到了晚上,大姐全家去了她公公家,桑妮哥哥和同学聚餐去了,小客人宏也回自己家和宏父亲团聚去了,只有二姐、桑妮和弟弟在家里吃饭.
  父母的心情起起落落,欢愉搅和着落寞、希望混杂着留恋,他们感激团聚使他们获得的欢愉,也伤感即将到来的分离.
  母亲意味索然的端出中午的剩菜剩饭,中午确实做的多了,晚上他们吃剩饭也吃不完啊.

  桑妮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相聚仅仅是场不愿收场的闹剧,有时最好站在一旁,观赏它欣赏它,比全身心的投入它要好的多.
  交谈甚欢的相聚,往往意味着紧随其后,即将依依不舍的别离.
  正因为想紧紧抓住那弥足珍贵的欢愉,此刻父母的落寞才让人铭心刻骨的伤感.
  此时此刻,人生是一场终将离别的泪歌.

  夜晚来临了,远处的灯火璀璨,时时升入空中的节日烟花那么绚烂.
  墨色的夜空里,月光和星光交相辉映,光华如玉流泻.
  桑妮惆怅的躺在床上, 难得休息这么一天,本来计划着要做很多事情的,没想到吃吃喝喝洗洗涮涮的,一天就这样匆忙的过去了.
  夜深了,想到明天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上班,桑妮久久不能入睡.

  外屋传来父母和哥哥压低声音的交谈.
  桑妮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他们在为自己未来的前途担忧.
  虽然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但他们仍避过自己交谈着、交流着各自的担忧和看法.
  桑妮微笑着闭上眼睛,这就是至亲至爱的人.
  既然他们顾及自己的面子,不想让自己听到而难堪,那她也就索性把自己包在壳里,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桑妮闭着的眼角,渗出一滴滴泪来,她想,谁都拯救不了自己.
  此时此时,人生是一场不得不独自面对的哀歌.

  喝杯枸杞菊花茶,睡觉.
  
  穷人的孩子不得不早当家,第二天一早,桑妮又精神抖擞的蹬着自行车,穿行在上班的那条老路上了.


  发工资那天,桑妮和霞一起去老板娘的办公室领钱.
  接过一小沓脏脏软软的钱,桑妮在工资单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老板娘突然说,小桑啊,你的手长的真好看,像千金小姐的手,字也写的好看啊.
  是的,桑妮的双手生得很美,
  就像古人形容的春葱玉指,纤纤素手.她的手骨节停匀纤细,如玉笋般润泽白晳.
  从小到大,看过她双手的人都觉得这双手是造物主的杰作,是每个仔细看过的女孩子都想拥有的一双手.
  后来桑妮为人母之后,同学聚会时还有同学说桑妮应该去做当时新兴行业里的手模.
  桑妮听老板娘说完,打开手向老板娘一摊,自我解嘲的说道,什么呀,这双手长我身上,它就是劳动人民的手.
  跟着自己,它也只能干粗活了,桑妮不由得为这双明珠暗投的手惋惜.
  桑妮走出办公室,顾不上数钱,把自己的手心手背仔细端详,手掌处似乎磨出了些茧,看来以后干活要戴好手套了.
  她引以为傲的,能随时拿出来的,似乎也就是这双手了!
  回到车间,桑妮和霞两个,把钱细细的数了一遍又一遍,引得那帮大人们纷纷调笑她们俩的孩子气.
  一位老师傅语重心长的说,瓜娃子,好好数吧,数不了几天,就一张一张的都没有了!
  旁边的人纷纷说,是啊是啊,钱难挣,人难活啊!

  一百八十元钱,十八张拾圆面值的钞票,桑妮把每张钞票的皱褶抚平.
  此生挣到的第一笔工资啊,每一张都脏而旧,不知道被多少人拿捏着数过.
  桑妮想,那些人是否也像自己,把每一张钱像自己的挚爱般对待,这样轻轻又温柔地抚平呢.
  霞在旁边说,难怪人家说血汗钱,血汗钱呢,挣这些咱们流了多少汗呢.

  桑妮微微一笑,是啊,那位老师傅太睿智了,这钱别说数几天了,中午回家就要交给母亲了,下午她都数不上了!


  回到家,桑妮兴冲冲的邀功似的把钱交给母亲,她长大了,能给家里挣钱了!
  母亲给回她三十块钱,让她留着自己用.
  余下的钱母亲收着了,说是替桑妮攒着.
  桑妮心里偷笑着,母亲真是个富婆,手里替好几个孩子攒着钱,也该有一大笔了吧!
  桑妮在屡试屡败的投稿中,慢慢的也摸到了一点点小窍门.
  她这种无名小卒,最好不要写长篇大论的文章.
  因为既然无名,肯定是阅历和文字功底不够,也写不出格局.
  即便写得还不错,篇幅太长,编辑根本不会细看就打入冷宫了.
  报纸杂志上的固定版块,新人也不要妄想有所染指,那都是己经小有名气的作者的固定地盘.
  人家在那些版块上发表文章,就像是去自家的自留地种菜.
  人家本身的功底也好,基本上种一个活一个.
  桑妮这样的新手,能涉足的就是报纸杂志上无足轻重的小豆腐块位置.
  短而精巧的小短文,才是自己的投稿方向.

  桑妮一旦参透这个技巧,立马实施,主攻这些小豆腐.

  她给自己起了个梦幻色彩浓重的笔名,专门写小短文.
  她遍地撒网,重点培养不太热门的杂志报刊.
  渐渐地,竟然在当地的小报纸上偶有回报.
  桑妮陆续发表了几篇小豆腐块,有小诗,有小散文.
  家里陆续有报刊寄过来的信,稿费虽然不多,也就几块几毛的,但给桑妮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父母也被这希望感染着,出出进进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她把报刊上印有自己笔名的小豆腐块剪下来,贴在一本笔记本里.
  她还剪了一份,寄给远方的杰,她要向杰证明,自己配得上他,配得上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杰的信里,自然为桑妮庆贺高兴,同时也向桑妮诉说着他大学里的新烦恼.
  桑妮生活的省份,落后偏僻,教育也很落后,大学录取率也是全国偏低的.
  落后的教育资源使得学生们一味苦读死学,那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除了艺术特长生,其他孩子根本没有任何特长.
  就是一味苦读死学,都未必有几个能考上大学呢,哪个孩子还敢学点别的什么呢.

  杰没上大学之前,怎么也是班里的尖子,自小一路骄矜的学过来的.
  等他这个尖子生去了西安的大学里,和全国的尖子生汇集在一处了,起点相对低的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班上最差的学生.
  一直高高在上的心理优势一旦失去,其痛苦比一直是差生的要严重的多.
  班上和宿舍里的同学也是全国各处的尖子,各有特长,能唱的,能弹的,能跳的,显得各个都比杰身怀绝技,品学兼优.
  杰就成了班里的落后分子!
  一旦落后,与人交流都透着自卑,仿佛自己天生技不如人.
  以前一直被老师赏识同学羡慕着,现在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杰被同学或可怜或同情或嘲讽着,杰在大学里的日子自然很难过了.
  杰苦恼着,也暗暗加油着,学习总比别用功一些,也吃力一些,成绩也比别人惨一些.
  看了来信,桑妮才懂得了一个关于上大学的道理.
  以前,因为她是落榜生,所以觉得大学那样高不可攀,觉得一个人考上了大学,这个人就实现了自我价值,攀上了人生巅峰.
  就像《西游记》里,考上大学就是师徒西天得取了真经了,从此天下太平,功德圆满.
  那是她坐井观天,太幼稚了,其实一个人即便上了大学,也仅仅意味着这个人有了一个新起点.
  末来生活中仍有着九九八十一难在后面等着他.

  所谓的天道轮回,一个人在任何时代任何位置都有他面对的问题和困惑,难怪人常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桑妮瞬间觉得自己和杰的距离近了,原来杰现在的处境有点像高三时期的她,他们现在竟也是同病相怜呀.

  桑妮对杰由仰视而怜惜,在信中使出浑身解数安慰鼓励他.
  她也只能如此了,每个人实际的问题,唯有自己独自面对和解决,这才是所谓的成长.
  桑妮在后来的工作里,慢慢的知道了她们接触的化学制剂都是对人体健康有害的.
  气味刺鼻的,对呼吸道不好,尽管大家每次干活都戴着厚厚的防护口罩,但是连续工作了两三个月之后,有人已经觉得鼻子嗓子出现干痒不舒服的感觉了.
  那些粘稠发黑的液体,都是強酸或强碱发生化学反应后的副产品,对人的皮肤仍然有一定的腐蚀性,所以他们干活时都戴着胶皮手套和大口罩.
  有一天早晨,他们在冲洗过程中,黑色汁液溅到一位姓严的师傅眼睛上.
  严师傅大叫着捂住眼睛,旁边的人赶忙停下手里的活,有人指挥桑妮把水关小点,用水笼头直对着老严的眼睛冲冼,反复冲了很久,老严后来说不烧了才停止.
  老严的眼睛又红又肿,大家都心有余悸,纷纷问老严看东西怎么样,有没有影响视力.
  老严说只是痒痛,看什么倒是清楚的.
  大家就的放心了,互相提醒了几句以后要小心,就吩咐桑妮把水开大,大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干活了.
  之后的两天,老严的眼睛一直又红又肿,桑妮问他是否去医院看了,他满不在乎地说哪有闲钱去医院看呀,他这两天用茶水洗着呢,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桑妮无语了,心想你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心里总是怜悯他为了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桑妮劝他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老严叹息着说,去趟医院杂七杂八花一大笔钱呢,咱这贱命一条的,看啥呀,自己洗洗就好了.
  桑妮无言以对,只好下班去娟那里要了一支红霉素眼膏,反正娟武装部里能免费开到这些药.
  给了老严,老严千恩万谢的,抹了药之后,眼睛慢慢的好了.

  桑妮和霞私下里说,我们应该让老板给我们准备防护眼罩的,这样干活太危险了,万一出点什么大事,也不知道老板负不负责任.
  霞赶忙对桑妮说,你可别犯傻啊,可别跟老板说,老板会嫌你多事儿的.
  霞还说,你以为那些大人啥不知道呀,私下都抱怨老板对老严的眼睛不管不问的,可是大家都只是私下说说,谁敢替老严出头啊,老严自己都不敢说!
  桑妮想想也是,大家没有一个傻的,这两天干活每个人都包的围脖,小心翼翼的,大人们都是自己干活多加点小心,该干吗还是干吗,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桑妮又觉得老严自己太窝囊了,应该去找老板的,至少医药费该要老板付的吧.
  霞说,你可别太天真了,老板每天给咱们工资的,小毛病人家肯定不管的.
  霞又说,因为老板每个月都能按时发工资,她们村里很多人都等着厂里招人呢.
  老板很清楚,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外面想进来干活的人多着呢.
  霞说她母亲早早就安顿她了,让她好好干,千万不要得罪老板.
  所以老严自己也不敢跟老板讨要说法,他还怕老板不要他呢!
  桑妮沉默了,这个社会真的太现实了.
  她想起曾经在鲁迅散文集《野草》里看到过的一篇文章,讲的是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傻子的结局最惨,所以大家都缄默着,学着做聪明人了.
  桑妮听说老严日子过的很难,他七八岁就死了父母,被几个亲戚接济拉扯着养大.
  长大后太穷了,也娶不到老婆,只好给一家有好几个孩子的寡妇做上门女婿,一直都没生育自己的孩子.
  还好听说老婆对他不错,孩子们现在长大了也对他不错.但儿子多,要娶儿媳妇,因而日子过得还是很穷.
  所以他受伤了,再痛也得忍着,因为后面有一大家子人在等着用钱,外面也有一堆人想进来干活,等着接替他的位置.
  他自然什么也不敢说.


  鲁迅先生曾经深刻的抨击国人的麻木,他也无奈于民众的选择,他也深深知道,人有时亦无可选择.
  所以,鲁迅曾说过:目前的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暗暗地使人类受苦,却不敢使人类永远记得.

  所以,自然而然的,过了没多久,大家都忘记了老严受伤的事儿,其中也包括桑妮和老严自己……

  孩子因成绩不好, 被妈妈骂笨鸟,孩子不服气的说,世上笨鸟有三种,一种是先飞的,一种是嫌累不飞的,妈妈问:那第三种呢?
  孩子说:这种最讨厌,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








  呵呵,发现自己写了一个月,其实用这一个段子就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身边的人都在说谁发财了,谁升官了,谁混得不如自己了,好像人人都有焦虑症.
  现在身边的人,说的都是谁家孩子上清华了,谁家孩子出国了,自己家的孩子浑身的毛病,仿佛人人都有中年危机.
  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大概意思是一个家庭的兴盛,前十年看父母的努力,后十年看孩子的潜力.
  也许家家如此吧,所以现在高考会发展成一个产业,所以社会在集体犯病抽疯.
  孩子们上完大学,是否会觉得自己是时代的牺牲品?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但我作为孩子的母亲,仍是希望尽自己所能帮助儿子起飞,飞的尽量高些,看得风景能更多些.
  可悲可叹又可怜的中国式父母!

  有人问我,桑妮童年的经历是否属实,真会对一个人的性格影响那么大吗?
  用我之前在天涯上看到的两个贴子作答.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m/post-feeling-3641151-1.shtml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m/post-feeling-3921405-1.shtml

  所以不要低估小孩童年经历对人造成的心理阴影.

  至于我小说描述的内容,是将两个朋友小时候的经历放到主角桑妮身上,开篇写出来,是为了引人注目,能尽快的带入主题.

  以前听朋友说,就觉得很震惊,因为我小时候有一次在放学,在马路上遇见过一个男人,看见我过去了,就猛然掏出自己的下体,暴露给我看,当时吓得我一路狂奔回家.

  后来在天涯的情感版块,看到居然有很多更惊悚的事件,感觉小女孩的长大过程,真是危机重重啊!

  看贴的宝宝们大多是已为人父人母的.
  生了女儿的,一定要在幼年保护好她.
  元旦时,杰的来信中说他快考试了,他和学校的几个老乡统一订了火车票,还告诉桑妮他回家的具体日期.
  杰怕火车晚点,信中还嘱咐桑妮安心上班,不要去接他.
  他说当天晚上六点在路口等她.

  到了那天,桑妮吃完午饭,顾不上休息,就打开自己的衣服柜子,左一件右一件的比划,总是嫌这个艳了,那个皱了.
  终于选好了下午要穿的衣服,又把头发一会放下来披着,一会扎起来的折腾.
  转念又想到,下午干完活头发还是就乱了,还是要梳头的,就随便扎了头发.

  折腾完毕,上班的时间也到了,出门前她告诉母亲,她晚上去宏家,不回来吃饭了.

  下午上班时,桑妮看到窗外零星的飘起了雪花.
  她喊来霞看,这可是1994年的第一场雪,两个人趴在窗前,伸着脖子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雪花飘飘洒洒的渐渐大起来.
  两个人像小孩一样为下雪高兴,旁边的几个老师傅笑着感叹她们俩真是小孩,不就是下个雪嘛,年年都下,雪大了路还不好走了,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桑妮突然间想起一句诗: 柴门闻狗吠,风雪夜归人.

  她忽然后悔了,应该请半年假去接杰的,此刻也不知道杰乘坐的火车是否准时到达了.
  这是杰第一次从大学回家乡,连家里的狗尚且知道主人回来时雀跃地叫两声,自己真粗心,真不该依了杰的话而不去接他!

  桑妮一下午魂不守舍的,摆放托盘时,不小心打翻一个,还好老板娘不在旁边,霞帮着她赶忙收拾好了.
  霞知道今天是杰回来的日子,把烤炉门关上之后,就开始大力拷问调侃桑妮.
  桑妮窘迫着,心里却也万分甜蜜着.
  下班一出厂大门,和杰有约的桑妮就急急忙忙的骑着车继续往前冲.
  却听到旁边的霞大声呼叫着,杰你来了啊,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桑妮赶忙下车,朝杰站的马路对面看去,路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可不是杰嘛!
  冬天的下午六点,天色很暗了,除了三三两两的下班工友,没有别的路人,整条街道像个似睡非睡的垂暮老人,杰站在路边,依稀仿佛站在老人的浅睡梦境里.
  雪停了,路面上积了一层薄雪,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惆怅.
  杰倚墙而立,微笑着看着她们走到马路这边来,安安静静地看了一眼桑妮的眼睛.
  那一眼,仿佛看到桑妮的心底里,那是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目光交汇.
  那一眼,包含着万千话语,却只能一时语塞.
  那一眼,时间仿佛停止了,桑妮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眼泪慢慢要涌出来了.

  桑妮伤感的想,人生如同故事,重要的并不是故事月有多么长多么圆满,而在于是否打动自己的内心,是否让自己流泪铭记于心.
  桑妮嘴角带着笑,把眼眶里的泪慢慢逼迫下去,推着自行车慢慢朝杰走过去.

  杰文质彬彬的和霞打着招呼,解释着说自己出门早了,根据桑妮信里的描述,慢慢摸索着,就找到了地方.
  霞和杰寒暄几句,就朝桑妮挤挤眼睛,故意的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桑妮和杰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和霞挥手作别.





  两人也不骑自行车,就推着车一路走着,雪花又稀稀落落飘洒着.
  天色己经完全昏黑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远处汪汪的狗叫声,一路上也没碰见一个过路的人.
  他们俩小声说着话,交流着下午各自的经历,好像生怕惊醒这条街道安眠的旧梦,一路絮絮叨叨的悄声说着话,内心里期盼着这条路能无限的延长下去.

  走完这条僻静的路,两人来到一条热闹的主马路上.
  路过一个看起来还干净的小面馆,杰问桑妮饿了没,要不进去吃晚饭.

  桑妮突然间想起,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这是杰回家的第一顿饭,总不能就这样和自己在外面这样吃了吧?杰的父母肯定是要埋怨杰不懂事的.
  桑妮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杰,杰说要不去他家里去.
  桑妮坚决不去,以前她去过杰家一次,那是暑假里他父母都不在时去的,和兰一起去的.
  她和杰的父母在送杰去上学的火车站里见过一面,仅仅是互相打个招呼而已.
  这样不请自来,而且去人家家里吃饭,太唐突了.
  杰看她拒绝的没有一丝余地,就不再坚持,说要不就在外面吃饭罢,他父母不会生气的.
  桑妮心想,男孩子果然是粗心呀,怪不得母亲经常埋怨自己的哥哥一出远门,许久都记不起来给家里写信.
  男孩子哪里会像女孩那么心思细腻,那么能体恤到父母牵挂子女的心思呢.

  桑妮劝杰还是回他自己家去吃晚饭吧,毕竟这他回家后的第一顿团圆饭,这顿晚饭他母亲必定是精心准备的,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就寒了大人的一片热心.
  桑妮还说,倘若他父母知道了杰是和他同学在一起吃饭的,肯定也会责怪这个同学不懂事的.

  杰听到之后,静默片刻,虽然是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答应桑妮了.
  两个人约定好,第二天中午一起吃午饭,这才在桑妮家不远的路口处,依依不舍的分了手.

  离家也不远了,桑妮有点闷闷的,也懒得骑车,推着车往家走.
  她回头看着杰孤单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心头怅然若失,万分遗憾.
  唉,中午她还在家里计划着,和杰一起吃晚饭,两个人一起在以前走过的老路上到处走走呢.
  可是现在自己要孤单的回家去,杰也孤零零的回自己家去了,可见事情是计划不如变化的,哪儿能一切都遂了自己的心意呢!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不知不觉就走到头天晚上没进去的那个小面馆门口.
  他们忽然笑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就一起进去了.
  桑妮很少在外面吃饭,一进面馆就拘谨着不知道怎么弄.
  不像杰在外面呆了一学期,他很自然的在前台吩咐老板做两份炒面,随后领着桑妮在靠里面的位子里坐定.
  杰撕了一双一次性的木筷子,耐心的把筷子边上的毛刺来回打平,才递给桑妮.

  这个简简单单的小动作就温暖了桑妮的心,她的杰啊,从来就没改变过心意,一直对她这样体贴照顾.

  面上来了,两个人吃吃停停说说,旁边的桌子上,客人来了,客人又走了.
  桑妮低声笑着对杰说,幸亏这家面馆生意一般,要是客人多的话,老板一定会给他们两个脸色看的.
  杰颔首含笑不语,用筷子轻轻敲打一下桑妮的筷子,好像在责罚她太调皮了.

  两个人的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间.
  这个年纪的人啊,一顿饭也恨不得吃出个天长地久呵!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这样正正经经的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以前两人也一起吃过饭,但那是在兰家里,一起吃饭的人多.
  一切都合谐美好,直到结帐付钱时,两人起了小争执.
  杰坚持要付钱,男孩子嘛,和女孩一起吃饭买单仿佛天经地义的.
  桑妮却觉得自己已经挣钱了,杰还是个学生,她理所当然的应该掏钱.
  两个人都争得面红耳赤的,执意要老板收自己手里的钞票.
  老板不动声色的接过杰的钱,转身走掉了.

  钱这个东西,不好说,不能说,也不可说.一说起阿堵物,就显得俗,尤其是在男女朋友间.

  本来是件小事情,杰的脸色也马上恢复如常了.
  桑妮却突然间有点灰心丧气,自己怎么显得这样多此一举,怎么显得这样多余?

  有的时候做事情想方方面面都注意到,照顾到,却往往把一件简单的事搞复杂,搞尴尬.
  她觉得人长大了真是累,自己也挺没用的.

  出了面馆,时间不多不少,没有多到可以踏踏实实去做一件完整的事儿,也没少到马上就要去上班了.
  两个人只好推着车子慢慢的走着,走在去往桑妮上班工厂的路上.

  桑妮突然间想起杰的期末考试成绩,犹豫着该不该问.
  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问了.
  杰说基本都勉强过了,只有一门开学了要补考.
  桑妮说不错了,听兰说这边的同学到大学里都有这样的问题,到了大二就慢慢都赶上去了.
  杰说是的,自己还不算最惨的,有个西藏的同学,挂了好几门科,回家前在宿舍里喝了点酒,哭的要死要活的,说是没脸回家过寒假了.

  桑妮停顿片刻,郑重地对杰说,你一定会补考过关的,你那么聪明,你就当是替我完成大学梦吧,你以后一定会越学越好的.

  杰笑笑说,你放心,真的问题不大,班里挂科的同学多了,也不是一个两个,你真不用这么担心.
  杰又说,桑妮啊,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没上大学就怎么不如别人了,其实,如果有一天你真正去了大学,就会发现大学也不过如此.
  杰告诉桑妮,他的大学同学里各种千奇百怪的奇葩都有.
  有个老乡今年大四了,年年挂科,整天在外面做兼职做生意,明显的连毕业证都拿不上的,他貌似也不希罕毕业证.
  这个老乡挣了不少钱,社会上结交的朋友也很多.
  现在这个老乡是他们学校里的偶像人物呢,连老师都说这个人是个怪才呢.
  杰还说,大学里的同学,不光看不起学习差的,更看不起穷的、没本事的,所以大学也就那么回事!

  仿佛一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桑妮一时无语了.
  以前,一想到大学,就觉得那里是一片圣地,仿佛那真是一座象牙塔,透着神圣高洁的气息.
  谁又知道,大学也在红尘之内翻滚,早早染上尘世的俗气.


  好像一阵寒风袭来,桑妮无端的觉得有点冷.
  江湖啊江湖,每个人都在江湖上混着,天论迟早,你都要面对那份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这是谁都逃不过的.

  两个人终于走到桑妮的厂门口了,他们在路边避风处站定,边跺脚边聊天.
  桑妮冻得忍不住搓手,朝双手哈气取暖.
  杰戴着手套的双手,迟疑着,纠结着,终于一把握住桑妮的双手,把桑妮也是戴着手套的手护着握在手心里.
  桑妮低了头,心里满腔荡气回肠,这是杰第一次握着她的手.
  虽然两个人都戴着手套,桑妮仍感觉杰手心的热气源源不断的向自己双手涌来,迅速地将她淹没.
  桑妮的脸慢慢红透了,她不敢抬头,怕这灼热的气息将她就此融化!

  杰在对面轻声笑着说,桑妮啊,你现在到底是冷还是热啊,脸都红透了.
  桑妮有点气恼,想把手抽出来,但犹豫着,终于还是不舍得抽开手.
  是的,此刻她是这样贪恋杰手心里的温暖气息.
  桑妮心想,今天真幸福啊,和杰两个人在一起吃了饭,
  这是此生属于他们俩的第一顿饭,还和杰牵手相握,虽然隔着手套,但也是此生的第一次.

  下午上班时,这种幸福的感觉,还在桑妮心间时刻漫延着.
  收托盘时,桑妮看着自己的手,不由自主的笑了.
  洗手时,肥皂泡欢快润滑着她的双手,那样的细致温柔,她的笑意更深了,嘴角弯出一道甜美的弧度.
  把最后打成粉未的纤维素装到包装袋里时,有一点粉未落在她手背上,桑妮轻吹口气把它们吹入袋子,吹完嘴角又是一弯弯月.
  霞看在眼里,又是一阵阵调侃,两个人嬉笑着推来搡去,霞心里想,这个桑妮啊,简直是痴了!

  从这一天开始,桑妮就开始盼望着她们厂里放假,听老板说过年他们厂里要放二十天的假.
  有的师傅嘟嘟囔囔的,不就过个年嘛,有十天就把个年推出去了,用的了这么些天吗?
  他们嫌放假时间太长了,因为休息就挣不到钱了.
  桑妮才不管呢,她心想放一个月假才好呐,她现在恨不得时时和杰在一起呆着.
  腊月二十一过,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大街小巷充满了节日里红红火火的气氛,街上全是采办年货的路人.
  每个人此时都大力花钱,把仔细攒了一年的钱,在此时兴奋地往外抛洒着花掉.
  普通老百姓嘛,辛苦简省了一年,不就图个年底这一刻的尽情恣意狂欢吗?!

  桑妮老板的父母家在外地,他们全家准备回老家过年了.
  老板宣布了他们厂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这天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元宵节过完才开始上班.
  桑妮内心一片欢腾,老板万岁啊,春节万岁啊!
  老板临放假时给每个工人发了二十块钱的年钱,还给每人发了一份过春节的瓜子糖果.
  大家简直欣喜万分,恨不得把老板夸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把老板夸回他们老家.
  大家纷纷向老板表决心,老板明年的生意一定红红火火的,大家伙一定跟着老板好好干,桑妮和霞也学着腼腆地向老板娘表达了谢意.

  桑妮心想,这个春节太完美了,自己在厂子里学习到很多为人处事的学问,见识了世间百态,自己也长大了一岁,也得到杰始终如一的陪伴,日子真是太舒心惬意了.
  桑妮放长假之后,空闲的时间一下多起来,她和杰俩个人简直恨不得整天都腻在一起.
  外面的天气天寒地冻的,两个人在哪儿约会相处就成了问题.
  也许是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年龄还小,不好意思让旁人都知道.
  也许两个人一开始从潜意识里,就都对他们的未来持着很不确定的悲观态度.
  桑妮很不愿意去杰家里,怕碰见杰的父母,仿佛丑媳妇怕见公婆似的心里怯懦着.
  杰父母不在家时,她也不愿意去,怕碰见杰的邻居,怕邻居会对她有什么看法,怕邻居和杰父母说起什么.
  杰对她的态度也是听之任之,桑妮想,也许他也害怕面对父母对整件事情的态度吧?或者,他压根没想过要告诉父母?
  她心里有一点点释然,也有些许失望,对杰态度不够坚决有点儿失望,也对自己的不争气抱有更多的失望,如果当初自己考上了大学,此刻必定是会大大方方的去杰家里玩吧,想来杰的父母对他俩也会乐见其成的.
  桑妮百转千回的考量着,思忖着,不由对两个人的未来更悲观了.
  至于让杰来自己家玩,桑妮内心也是抵触的,自己的父亲退休手续没下来,但人已经是赋闲在家了,自己天天领个男孩子去家里,让父亲和邻居怎么想?

  桑妮早早就意识到,她和杰两个人现在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的.
  是的,谁也没给她讲,也没人给她教,但她就本能意识到,大学是她和杰之间的分水岭,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
  如果未来显而易见是不能在一起的,现在就让父母操那么多心干吗?


  正好兰寒假也回家了,桑妮也乐于天天去找兰玩,给父母说起来也名正言顺.
  于是,她和杰只好顺理成章的经常耗在兰家里玩了.

  那段时间,娟因为工作轻闲,也时常来兰家里,她在兰回家之前也经常给宏送吃的过来,现在兰回家了,几个好朋友自然经常踫头了,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时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从娟复员回家工作之后,桑妮和娟的关系就变得怱近怱远了.
  也许是人性的复杂,也许是女孩子微妙的心理,桑妮内心一直羡慕嫉妒着娟.
  小时候,她羡慕娟家境富裕,父母对娟无微不至,羡慕娟性格处处招人喜欢.
  后来,娟哥哥成了远近闻名的败家子后,她心里也同情着娟家里的遭遇,内心对娟的羡慕也一点点的瓦解着.
  再后来,娟出了离家出走的事件,她替娟父母着急着,担忧着,心里也责怪着娟太幼稚太胆大了,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同时,她也为自己庆幸着,仿佛是因为自己从小穷而卑微惯了,才不敢做这样出格的事儿.
  娟参军后,很长时间不能从出走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桑妮比娟还着急,写了大量的信件来鼓励安慰娟,桑妮对这个落难的朋友比任何人都要热心,那时,她对娟的遭遇是很同情的.
  娟复员参加工作后,没多久桑妮就落榜了,桑妮发现,她和兰在生活中兜了一大圈子后,最后结果是,她又回到羡慕娟生活的原点.
  是的,她像小时候一样,眼巴巴的羡慕娟有现成的好工作,羡慕娟舒服又轻松的工作环境.

  桑妮打工之后,和娟一开始还经常联系,可是接触几次之后,觉得两个人在各自工作环境下的差异越来越大.
  桑妮发现,娟始终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看的书丶看的电视剧和自己喜欢的完全不一样.
  娟喜欢的始终是那些虚幻的浪漫的爱情故事,而桑妮虽然也喜欢看,但她已经早早认识到那些都是不切实际的,和自己生活无关的.
  娟交往的朋友也是如此,她们没事儿干的情况下就是钻研如何跳舞如何化妆穿衣如何消遣人生,桑妮觉得自己和她们在一起也很尴尬的,自己的工作又忙碌又不体面,和娟的生活圈子简值格格不入.
  桑妮发现,人们介意的往往不是陌生人的飞黄腾达,而是身边的人比自己过得轻松舒适,尤其是这个人也没有付出什么努力就得到了这种生活.
  是的,这时桑妮是羡慕并且妒忌娟的.
  有了这种心理,桑妮对娟的态度就微妙起来了.
  她也自责,自己就是这样见不得朋友过的比自己好的小人吗?
  她强打精神和娟继续亲近着.
  可她更明白的看出,娟和那些朋友们在一起时,其实是比和她交往时轻松愉快的.
  善解人意的娟既要照顾桑妮显而易见的落寞自卑,又要和朋友们愉快的玩耍,她擅长搞这中间的平衡.
  她是真心体贴桑妮的,可她亦是真心喜欢和新朋友愉悦的交往.
  在桑妮眼中,娟就略显圆滑了,桑妮觉得她是费心劳力的周全着自己.
  桑妮几度在那样的场合尴尬,就有几分的难堪.
  她终于不怎么去联系娟了,娟却恍然不知,没事了经常来找她玩.
  桑妮看到娟一片热心,又惭愧起来,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她慢慢懂得一个道理:做 人不能太方,一个人太过棱角分明,会伤到和自己相处的朋友;做人也不能太圆,让感觉滑溜溜的摸不着边,也会让朋友远离你的.
  因此人要学着做椭圆,适度收起棱角,又能立稳,让人觉得踏实.
  桑妮也慢慢意识到,不止是爱情,友情也需要“门当户对”,这“门当户对”并不仅仅取决于双方的家境和生活圈子,更取决于双方共同的爱好和对事物共同的认识认知.
  朋友之间,必须要在三观上大致同步,这样友情才能长久,和爱情基本是一个道理.
  所以后来,桑妮在对娟的态度上,采取了和对待杰一样的方式.
  她很少主动去联系娟,娟来了,她热情相得,娟不来,她也安之若素.
  她们关系的远近,完全取决于娟的态度.
  桑妮知道这样很不好,很被动,但她消极的想,自己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
  如果有一天,娟和杰看出来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怯懦的人时,她亦可以保留那份可怜的自尊.
  现在,她们三个又像小学时聚集在兰家里,娟还和小时候一样,对自己很热心,一派天真又一片赤诚相待,桑妮愈发觉得这份多年的情谊,如同她和杰的感情一样弥足珍贵,让人不舍得辜负.


  除夕的前两天,几个人一大早就在兰家里集合,帮兰收拾屋子备年货,又一起吃了中午饭,下午一直在兰家里打扑克牌玩.
  到了晚饭时间,桑妮觉得杰最好回家去吃,总不能一直这样在外面晃一整天吧.
  桑妮说,杰的父母又不认得兰,不像她和娟的父母,她们俩就是睡到兰家里,大人也是放心的.
  杰却想在兰家里一直呆着,他可不愿孤零零的回家,再说兰也不会计较算计这一顿饭,他就觉得桑妮有时在这种小事情上太过操心了,太挶于小节不免有点让他心烦.
  兰是多聪明的人,她自然知道桑妮顾及杰父母的感受,毕竟快过年了,杰整天的饭点不回家露面,大人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这时,娟毫无心机的支持杰留下来吃晚饭,嚷嚷着说有什么呀,不就是不回家吃饭吗,有多大的事儿呀!
  兰左右为难不好表态,宏洞悉一切的冷笑着一言不发,好像等着看这场笑话.
  桑妮一时无语,随它去吧,就自己多事,显得那么烦人.
  她觉得自己像大观园里的袭人一样,是个操心丫鬟的角色,却吃力不讨好.而娟,就注定是史湘云这样的小姐角色!

  最终那晚杰还留在兰家吃了晚饭.
  一吃完饭,桑妮就执意要回家去,杰只好随她一同出门了.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冬日的傍晚虽然是黑透了,但时不时传来鞭炮的轰响声,年的气息步步紧逼而来,让人又是期盼又是心慌.
  快到了分手的路口,杰轻声说,不就在兰家里吃了顿晚饭吗,你至于这样生气吗?
  桑妮心想,这是一顿饭的事儿吗,你可曾为我想过,你可曾为我们两个人的未来想过?
  你整天和我在外面疯,你考虑过你父母会怎样看我们两个人,考虑过你父母会怎样看我?
  桑妮心里的话像一句句飞刀飞出,但一时气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苦笑一声,何苦来呢,她对杰告饶似的说,是的,是我错了,我就是这么招人烦的一个人,今天全是我的错.
  杰静默片刻,轻声说,你快到家了,快回去吧,明天我在自己家里呆一天,就不过来找你了.
  说完杰转身就走了.
  腊月天的风好像被风箱拉着紧赶似的,呼呼地吹着,把桑妮的围巾一阵阵卷起.
  桑妮气呼呼地想,你最好再不要来了!
  回到家里,又后悔了,今天难得大家都那么高兴,是自己让杰扫兴了.


  那边杰一路情绪低落的回家里去了,他有点不明白桑妮.
  一直觉得桑妮是个善解人意又细致周到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些琐碎的小事情上这么小气.
  杰又想一想,确定的认为:是的,近乎小气的计较,有时让人觉得很烦琐.
  杰回到家里,家里人早都吃过晚饭了,连饭桌都清理干净了.
  家里气氛凝重,他父母亲都一脸的不高兴,弟弟对他挤眉弄眼的吐吐舌头.
  杰母亲冷着脸问他怎么才回来,晚上的饭吃过了没.
  杰想,今天是怎么啦,一个个都这么烦琐,不由得对他母亲没好气的说,我这么晚回来的,肯定是在外面吃完饭了呀.
  他母亲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你还知道你回来这么晚了呀,你一整天不在家里,到底是跑哪里去了?你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把这个家当旅馆了吧?
  杰母亲数落着,杰父亲威严地注视着杰,隐忍着一言不发.
  他弟弟对他使劲使眼色,大约是让他小心点,大人此刻正想收拾他呢,让他别往枪口上撞.
  杰一时警醒过来,他低声对母亲说他错了,明天他就乖乖的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他想,最近是往外跑得太欢了,难怪父母会生气.
  杰想到,还是桑妮想的周到,害怕他惹得自己父母不高兴.明天一天要在家里吃饭了,最好帮弟弟补补课,母亲就高兴了.
  杰又想,趁母亲高兴,中间空余时间他要遛出去一趟,去见见桑妮,告诉她是自己太粗心了,是自己想事情太不周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桑妮就闷头闷脑的在家里帮母亲熬豆沙.
  明天就是除夕了,桑妮哥哥姐姐都会从外地回家,下午她要和母亲蒸豆包,那是家里所有孩子们的最爱,所以也是母亲逢年必备的食物.
  十点多时,桑妮把煤火压到最小,让红豆在锅里慢慢熬.她在旁边看书,一时又心烦意乱的合上书.
  她时不时拿勺子在锅里搅一搅,不要让锅底粘住了,心里烦闷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烦恼,一骨脑地在锅里一起熬了.
  院子里有人说话,桑妮仔细一听.
  听到院子里杰正在和父亲说找她借本书,她心头一阵惊喜,飞快地走到院子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桑妮就闷头闷脑的在家里帮母亲熬豆沙.
  明天就是除夕了,桑妮哥哥姐姐都会从外地回家,下午她要和母亲蒸豆包,那是家里所有孩子们的最爱,所以也是母亲逢年必备的食物.
  十点多时,桑妮把煤火压到最小,让红豆在锅里慢慢熬.她在旁边看书,一时又心烦意乱的合上书.
  她时不时拿勺子在锅里搅一搅,不要让锅底粘住了,心里烦闷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烦恼,一骨脑地在锅里一起熬了.
  院子里有人说话,桑妮仔细一听.
  听到院子里杰正在和父亲说找她借本书,她心头一阵惊喜,飞快地走到院子里去.

  把杰领进房间,桑妮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样开口向杰道歉.
  是的,刚才在院子里她一看见杰的脸,就想到昨天晚上杰转身就走的孤单身影,想到杰说他今天不找她了.
  可杰早上还是来了,她惭愧地想是她错了,是她惹的杰扫兴了.
  任你武功再好,也敌不过有钱有权!

  悟空和唐僧一起上某卫视非诚勿扰,悟空上台,24盏灯全灭。
  理由:
  1.没房没车只有一根破棍.
  2.保镖职业危险.
  3.动不动打妖精,对女生不温柔.
  4.坐过牢,曾被压五指山下500年。
  唐僧上台,哗!灯全亮。
  理由:
  1.公务员;
  2.皇上兄弟,后台最硬
  3.精通梵文等外语
  4.长得帅
  5.最关键一点:有宝马!
  桑妮低头使劲搅动着锅里炖得稀烂的红豆,用勺子大力地把红豆碾压,使它们在力和热的作用下变成红豆沙.
  正想开口为昨天晚上的事儿抱歉,却听到杰在旁边说了他昨晚回家挨训的事儿,末了,杰说还是他做事儿没有分寸,没有桑妮想的周全.
  杰声音渐渐地低了,他靠近了桑妮说桑妮啊,还是你做事细致周到,是我错怪你了,以后我全听你的.
  桑妮想问问杰,你是否从来没有打算过,告诉你父母亲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听到杰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低,她却心头一软,算问了吧,杰的思路和自己的想的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她时时想的是长远,想的是两个人的以后.
  而杰想的只是欣喜的享受现在,他全力付出也全力投入,只为抓住眼前实实在在的这一时刻.
  桑妮那时尚不知道,这就男女两性之间永恒的差异.
  她心里还是有点怨杰的粗心自私,但她又是如此恋恋不舍杰给她带来的这点点柔情温暖,她不舍得对杰点破这些.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是一条不归路,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仍一头栽进去,沉溺其中不舍得清醒,不舍得出来.
  桑妮心里叹息着,我就是一个如此可怜的小孩,手里抓住仅有的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微光,舍不得放手,唯恐它转瞬消失.
  看破而不要说破,这是多么痛又多么无奈的领悟啊!
  桑妮无奈地微微一笑,只是细细问了杰他父母的反应,她心里自我麻痹地暗自庆幸着,杰父母应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吧,那样是最好不过了.


  桑妮拿筷子搛了一大口豆沙泥,吹了又吹,让杰尝尝是否够沙够甜,杰吃了一口,直呼好香好甜.
  看到杰吃的很香甜,她给杰盛了小半碗让他吃,她像个小大人似的宠溺着杰,看到杰吃的开心,她心里也万分甜蜜.


  上一段我专门调整了格式,发出来还是酱紫,由它去吧,大家就这样凑合着看吧,习惯了就顺眼了,哈哈哈!
  除夕那天午后,桑妮趁母亲不注意溜出了家门,她来到和杰相约的路口,两个人头天就约好在这里碰头.
  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冬日午后的阳光徐徐铺洒开来,散发着醇香的热度.
  杰推着自行车,桑妮在旁边走着,两个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还有人在购置过年的物品,商家高声叫嚷着优惠处理,来招揽路过的行人.
  走到那条熟悉的马路上,杰骑上自行车,后面载着桑妮,两个人一路乘着阳光和微凉的风,再次来到这个城市最大的体育场.
  熟悉的大道,旁边还是那个熟悉的人,岁月如此静好,此刻的桑妮,是幸福的.
  两个人仍然来到那个熟悉的篮球场旁,杰把车子放稳又锁好,他们在体育场里随意的四处溜达.
  偌大的体育场里,除了他们俩个,再无一人.
  桑妮的心平静又安详,她开心的计划着明天他们两个几时碰头,之后一起乘车去市区的大广场玩.
  旁边的杰有预谋的把手套摘了,向桑妮身边靠拢,他的右手期期艾艾的,慢慢的靠近桑妮随意垂落的左手臂,谢天谢地,她今天也没戴手套!
  杰筹划了一小段路,终于还是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桑妮的左手.
  桑妮紧张得没敢开口说话,她感觉杰右手心里湿腻腻的,还微微颤动,她的手也仿佛过电的麻酥酥的,她也不敢动,就怕自己一动就会把这电流传遍全身.
  两个人握着手走了一路,杰终于松开了手,他手心里全是汗,他拿手套擦了擦自己的手,也拉过桑妮的手擦了擦.
  两个人忽然同时扑哧一声笑了.
  这一笑如同冬日里璨然开放的春花,惊艳炫目,这朵花,开到两个人的心底.
  此刻楼主大肆渲染两个人带着忧伤的小甜蜜,以后再让他们缘尽分手,看贴的宝宝们不会恨我吧?
  桑妮看了一眼杰,杰眼底的笑意,像荡漾在波光里的水草,摇曵着让她心头一晃,四周的跑道和座椅、枯树纷纷微微摇曵着,向她散发着款款笑意,天地如此开阔,身边的这个人让她如此欢喜.
  杰拉过她的右手,在阳光仔细看了又看,桑妮的手像块羊脂玉,被阳光照得透亮,散发着润泽的光芒.
  杰打开自己的左手,把桑妮的右手拢入手中,两人十指交叉着继续围绕着大操场散步.
  杰轻声告诉桑妮,高二时他第一次转过身给霞讲题时,看见桑妮正用右手写作业,那时也是这样下午的太阳,也是阳光穿透了她的右手.
  杰说,那时他做梦都想把这只手拢入掌中,那时他做梦也想不到,今天就会握住这只手,他问桑妮,桑妮啊,我不是做梦吧?
  桑妮含笑不语,她想到《诗经》里的一句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立马又悲伤的想到这句诗的下一句: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是啊,桑妮嘴角仍带着笑意,心里却满怀惆怅的想着.
  无论生死离合, 我与你说过. 与你的双手交相执握, 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 可叹如今散落天涯, 怕有生之年难回家乡. 可叹如今天各一方, 令我的信约竟成了空话.
  几千年前的歌谣用两句话就参透了世间男男女女的分分合合.
  桑妮笑意更深了,她暗暗对自己说,几千年来那么些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又有什么好担忧惧怕的呢?!

  太阳渐渐地没有温热的劲道了,他们出来玩了也很长时间了.
  时间不早了,两个人都该回家了,杰载着桑妮急匆匆往她家里赶.
  在路口匆忙分手,桑妮急急往家里走去.
  家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桑妮母亲坐在床边,床上全是床单和被套,桑妮哥哥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坐着.
  她母亲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和桑妮哥哥交谈着他单位的各种情况.
  桑妮大约是知道的,她哥哥毕业工作一年多了,在单位工作的不怎么开心.
  好像是单位领导不怎么待见她哥哥,什么工作都往他身上压,工作中出点状况就是新人的问题,最后的功劳却全算在领导自己身上.
  桑妮眼看着自己的哥哥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名牌大学生,慢慢的变成一个怀才不遇而郁郁不得志的小职员,她似懂非懂的和家里人一起愁闷着.
  这世上到处都有倚势欺人上司,也到处都有伏低做小的新人,她母亲劝慰着她哥哥.
  桑妮听着却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仿佛她的世界是一扇虚掩着的大门,那扇门被风吹着一开一合,訇訇地响,总是让人心慌,让人觉得不安.

  桑妮哥哥又问起她父亲退休手续办得怎么样了,她母亲叹息着告诉他,他大舅托的帮忙办事的人几天没见回话.
  母亲又说,现在求人办事就是这样难张口,不好经常问结果的,怕人家烦,怕人觉得你不放心人家办事,心里老惦记着嘴巴里也不能提.
  桑妮父亲进来了,两个人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今年的物价,猪肉涨了许多,鸡蛋也比去年贵多了,年跟前连普通的蔬菜水果也贵了许多……
  父亲拿着春联,吩咐桑妮去找剪刀和透明胶带,又安顿她哥哥搬把椅子出门.
  三个人在大门口开始贴对联,桑妮和她父亲为了先贴哪个议论着.
  她哥哥不耐烦的说怎么贴也无所谓,以前古人是从右边开始读,现在的人是从左往右读,可见没有什么章法可循.
  桑妮父亲默默地递给儿子一张,由他哥哥爱贴哪面就贴哪面.
  桑妮在远处指挥她哥哥把对联摆平,又递过剪好的胶带把对联贴好.桑妮看见她父亲两鬓角的头发全白了,身体也有点佝偻,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
  桑妮发现,以前她父亲什么事都喜欢和子女争长论短,这两年却在他们面前低眉顺眼的,气势也矮了半截.有什么脾气也只是和她母亲发发,两人经常为琐事争吵叫板.
  桑妮想,父亲大约真是老了.

  贴好了春联,他们又把一个大大的“福"字倒立着贴好,街上陆续有人家在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桑妮哥哥也打开一串鞭炮,一阵轰响之后,桑妮家门前也绽放了一堆大红色的纸屑,被风吹着堆作一团.
  一年一度的贴对联活动结束了,桑妮不知道家家为什么要这样隆重这样充满仪式感的做这件事.
  但她喜欢,她喜欢自己家大门口簇新的红色春联,在冬日萧条的背景下,那一抹大红显得醒目又有着一丝生机勃勃的希望.
  进门之后,母亲又张罗着大家洗手包饺子.
  二姐干活手脚利索,她负责擀饺子皮,供其它几个人包.
  父亲插不上手,母亲安顿父亲打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全国各地喜迎春节的新闻,四处闹轰轰的,好像人们把攒了一年的热情在这两天宣泄出来.
  桑妮突然间觉得一阵扫兴无趣.是啊,现在觉得过年也不过如此,没什么特别高兴的,不像小时候那样兴奋、那样一心一意的企盼过年,现在过年已经不能带给桑妮任何惊喜了.
  是的,对于十九岁的桑妮而言,春节的各种美食和节目已经不能带给她任何惊喜了.
  她边包饺子边回想下午杰握着她手的情形,不由心驰荡漾,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杰在做什么,他是否也在想自己呢?

  二姐边擀饺子皮,边说起她工作的小学里的趣事,一说起她教的那些八零后小学生,她的话题就多了.
  她感叹现在的小学生真是幸福,八零后的父母基本都把教育孩子当成家里的头等大事来对待,无论是孩子的营养搭配还是学业教育,家家大人都是倾力付出.
  二姐说她们小字上学放学的时间,接送小孩的家长能把整条马路堵住,这件事惊动了省城的交通局和教育局.
  这件事最终以交通局妥协而告终,交通局专门在这条不是路口的位置设置了一组红绿灯.学校上学放学的时间基本上一直是红灯设置,但凡是熟悉路况的老司机,在这个点就不从这条路上过了.
  桑妮哥哥说,这件事说明社会进步了,这是方方面面重视教育的体现.
  二姐笑着数落哥哥道,哥你就是书生气太重了,想问题太天真了.
  二姐接着说,交通局的人家里就没有孩子上小学了吗?
  二姐接着说,据说是交通局里某位领导的孙子恰好在她们小学上学,否则哪儿有这么容易给你配置红绿灯呀,不相信你放眼望去,大马路上丢个井盖、坏个路灯也要一级一级的多少个部门审批,等多长时间才能给你换一个呀!
  桑妮哥哥感叹,是啊,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们这一代也倒霉啊,
  当我们长身体的时候,吃肉要靠票.我们需要信仰的时候,信仰崩溃了.我们需要理想的时候,理想也泯灭了.
  二姐笑着劝导哥哥,所以啊,你早点认清现实,就能早一些在单位立足了.
  二姐很认真的对哥哥说,你学历过硬,又有真才实学,千万不要书生气太重,没事了经常去领导家窜窜门,帮领导的小孩辅导个功课什么的,和单位领导搞好关系,你才能在单位站稳.
  桑妮母亲连连点头称是,思绪在云端飘着的桑妮也听进了脑子,她也觉得二姐说的很有道理.
  难怪父母经常说二姐聪明,和哥哥同时工作的她在单位和领导同事关系处理的游刃有余,所以她上班的状态很开心愉快,她现在就带工资在进修大学文凭.
  哥哥一时语塞,垂着头很久才包完一个饺子,放下饺子才自我解嘲的说,可惜我领导的孩子刚考上大学了,我想辅导去辅导不了.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为什么要通过旁门左道去巴结别人呢,我想不通,也做不到.
  一时间,气氛低落下来,大家都低头包饺子,只有刚在外面玩回来的弟弟没大没小的对哥哥嚷嚷着说,哥呀,你连这都不知道呀,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呀,你要是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就不用巴结别人了.
  二姐怕伤了哥哥的面子,忙呵斥着弟弟,说他整天玩也不帮家里干活,自己的学习也不上不下,催着他去倒炉灰去了.
  天色暗了,夜幕降临,除夕夜的脚步逼近,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密集了,母亲去煮饺子,全家人擦桌子摆椅子,端碟子递果子,随着一碟碟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一年一度的年夜饭也正式开始了……

  一年一度的年夜饭,是桑妮父母亲最看重的一顿饭,这顿饭,家里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一到晚上七点,家里每个人务必出席.
  年夜饭对于所有中国老百姓而言,承载着千年的食文化、年文化、礼仪文化等等一切丰富的内涵.
  这顿饭既是过去一年的总结,家家会倾其所有,犒劳家人.
  当然,它也是新一年的开头,也为了图个吉祥,好的兆头,家人自然也不会吝惜,因此,年夜饭是不折不扣的一场“盛宴”、一道“大餐”!不仅在丰盛的美食上,也表现在精神上.
  再疲惫的游子,再落魄的归人,与家人一道吃过情暖意浓的年夜饭,都会重拾信心,调整心态以便昂首面对新的征途,年夜饭实在是一种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补充与享受.
  对桑妮这个时期出生的人来说,除夕晚上最大的亮点可能就是那两餐,一个是春晚的娱乐餐,另一个就是年夜饭.
  春晚实际上就是那个时期,老百姓物资匮乏时对未来美好的期盼,有这么一台热热闹闹的晚会,年才算是过踏实了.
  过年过得到底是什么呢,过得无非是心气儿.
  心气儿是什么气,就是普通百姓的乐呵气儿,年过得兴高采烈那才够味儿,才够支持你面对未来一年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饺子上桌了,小辈们忙着倒酒倒饮料,父亲用一个小碗把每样凉菜搛了一块儿,又把饺子放了一个在最上面,他把小碗摆在的灶台上,据说是要迎接从天上回到凡间的灶王爷.
  哥哥和爸爸开着玩笑,说爸啊,灶王爷在天上什么好吃的没见过,不稀罕咱家里的饭.
  爸爸笑着说普通饭才有家里的滋味儿,管他吃不吃,咱心意尽到就好了.
  弟弟插言道,灶王爷小年夜上天之前,让爸爸灌了点浆糊汤,这几天恐怕在天上糊着嘴,也没吃到什么,正馋咱家里的饭呐.
  一家人听见了都呵呵一笑,桑妮二姐笑着说,家这个最小的弟弟呀,是个最调皮的机灵鬼.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慢慢吃着聊着,不时举杯共饮,桑妮一言不发,有人问她话了,她才回答一句.
  是的,自从高考落榜,她就是家里聚餐时存在感最低的人,她慢慢的吃着,心里想着几千米之外的杰,想来杰此刻也在边吃年夜饭,边等春晚开始吧,他此刻也必定在想着自己吧?
  八点整,全家人吃得微饱了,喝得似醺非醺了,聊的快没有话题时,1994年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开始了.
  主持人倪萍和程前大声地朗诵着开场祝词.随即一曲热闹的歌舞《千秋万岁为大年》拉开了这一年春晚的大幕.
  吃点餐前水果,昨天去葡萄园摘的,好新鲜滴.
  
  那年的春晚,桑妮印象最深刻的节目是黄宏和侯耀文表演的小品《打扑克》,全家人边看边议论,小品通过五十四张名片做的扑克牌讲述了一个官场上的潜规则.
  每当演员掏出一张比对方职务高一级的名片,嘴里悠闲自得、胜券在握地说一句“管上"时,下面的观众就发出一阵阵会心的笑声.
  桑妮哥哥边看边感叹,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呀,现实生活中可不就是这样出牌的嘛!
  看完小品《打扑克》,二姐给哥哥递过一个芦柑,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小品直面生活,针砭时弊,实在是小品中难得的佳作,让人感觉到小品不小,是篇大文章.
  哥哥默默接过水果,整个人看起来失落又寂寞.
  桑妮无端的为哥哥惋惜,她觉得哥哥是个很单纯的人,一个凭技术吃饭的人,他以为他可以凭着自己的学识挺起脊梁骨的闯世界,世界就会给他让路.
  可是现实的世界只需轻蔑地耸耸肩膀,不动声色地给你个冷笑,就足可以让你一身冷汗而不知所措了!
  桑妮忽然觉得,一个人的成长,是件很残酷的事情.
  大年初一的早晨,是从八、九点开始的.
  昨天晚上的人基本都熬夜守岁到凌晨两三点钟,所以这一天大家都起床稍晚一些.
  桑妮一家九点才吃完了早饭,母亲吩咐哥哥提了礼品去给舅舅拜年了,二姐和弟弟也出门找各自的朋友玩去了,桑妮也跟母亲说她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就穿戴整齐的出门了.
  桑妮穿了一件橙色的小格子大衣,那是二姐在省城给她买的,她第一次穿.
  上午的阳光照在她的新衣上,把她整个笼在光芒里,年轻的身影显得蓬勃而富有朝气.
  她一出现在路口,就看到杰眼睛里源源不绝的欢喜,新年的第一天里,可不是要欢欢喜喜的嘛!
  两人并排走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小盒子,双手捧着递给桑妮,说这是新年礼物,是他放寒假前在西安买的.
  桑妮真是大大惊喜,这个杰,真能沉得住气,从西安回家这么久了,直到现在才送给她!
  桑妮也不急着看礼物,从兜里掏出一块心形的巧克力,那也是二姐在省城买的,每块巧克力的包装纸上都印着一句话.
  她窘迫地对杰说,不好意思了,这算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吧.
  是的,她有点窘迫,她没有想到给杰准备礼物.
  她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漂亮的首饰盒,一打开盖子,就传出一段动听的钢琴旋律,盒子里还放了一把精致的小木梳.
  桑妮开心极了,她把盒子盖好抱在怀里,不知道怎么样开口感谢杰.
  杰会心一笑,打开背包,让桑妮把盒子放进包里,桑妮摇摇头说,我先拿一会儿再放进去.
  桑妮抱着盒子走了一段路,两人上了直达市区广场的六路车,今天去市区走亲访友的人很多,上了车他们发现没有并排的两个空位子.
  所有的空座位都孤零零地散落在公交上,两个人都觉得有点遗憾,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一起坐车,不坐在一起,而且去市区广场大约要一个小时,他们多少有一点怅惘.
  桑妮坐在一个 中年妇女的旁边,杰则坐在后排一个大男孩旁边.
  车开了,桑妮又把怀里的盒子打开,一阵钢琴声传出来,旁边的人都看了看她怀里的盒子,她把首饰盒的盖上,音乐声停了.
  桑妮的动作虽然很从容,脸上却慢慢红了起来,自己觉得不对,仿佛坐在后面的杰能看见似的.
  过了两站路,桑妮旁边的乘客下车了,桑妮欣喜地用盒子占住座位,生怕别人一屁股坐下,后面的杰赶紧坐到她旁边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了,好像心里都踏实安定了一些.
  杰这才掏出桑妮给他的巧克力,剥了包装纸,把巧克力递到桑妮嘴边,桑妮摇摇头,让杰吃了.
  杰把包装纸抚平,看清楚上面的句子,嘴角多了一抹微笑,桑妮在旁边装作不知道,其实她心知肚名.
  她昨天就打开包装要吃的,结果看到了包装上的句子,就把这个巧克力的包装按原样包好,她本身就豫备给杰吃这块糖的.
  那张包装上写的是:爱是一种感觉,觉得多了一个人陪,多了一个人帮你分担,你终于不再孤单了.
  在市里玩的时候,桑妮碰见一个初中的女同学.那个同学初中毕业上了技校,毕业后分配在市里的仪表厂工作.
  女同学见到桑妮和杰很亲热,拉着他俩在路边聊了很久.她从包里掏出一叠宣传资料,那是她现在销售的一种保健床垫,据她说是利用红外线的什么功能给人治病的,还包治百病,没什么副作用.
  桑妮看她说的热火朝天,就问了问这张床垫多少钱一张,一听说要两千多块钱,桑妮吐吐舌头,对她同学说,我的妈呀,我一年多的工资呀,我可买不起.
  那位同学微笑着对桑妮循循善诱,说你买了这张床垫全家都可以治病啊,等于两千多给家里请个包治百病的医生,多么划算呀.
  女同学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很神秘地对桑妮说,明天你来我们公司上堂课吧,只要你买了我们的床垫,你就是我们公司的会员了,你可以向亲戚朋友推销这个床垫,每卖出一张,你可以挣百分之二十的提成.而且,买你床垫的人就是你的下线了,他每卖出一张床垫,你也可以挣百分之八的提成.
  杰看她吹得天花乱坠的,就问她上班忙吗,卖床垫影响工作不.
  女同学说别提了,她一上班,厂里就半死不活的,生产的仪表都卖不出去了.她们厂里号召动员所有的职工去卖仪表,她一没关系二没客源给谁卖呀,她已经好几个月没领到工资了.
  桑妮听了也替她发愁,听很多技校毕业的同学都说工厂的效益不好,有人已经自谋出路了,呆在厂里的也是人心惶惶的.
  她好奇地问女同学,现在卖床垫能挣钱不,是否比上班挣的多些.
  女同学眉飞色舞地说那当然卖床垫挣的多了.
  桑妮问她具体挣了多少钱,她又闪闪烁烁的含糊其辞,不肯说到底挣了多少,只是让桑妮明天来公司听课.
  女同学热心的给她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她们公司的地址和行走线路,反复嘱咐桑妮明天一定要按时来听课.
  挥手告别时,桑妮一点点冷静下来,这位女同学,初中上学时和她关系很一般,现在这样热情的向她推销床垫,大约是为了那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吧,如果自己买一张床垫,女同学能挣五百多块钱,那是自己三个月的工资!难怪她拉着自己的手臂那样亲热呢.
  桑妮和杰说起来,杰笑着说,这大约就是无利不起早吧,听她把那床垫吹得神叨叨的,那医院岂不是要关门大吉了?
  桑妮转念又一想,如果卖出一张能挣五百多,而且下线卖了自己也能挣一百多,这样算是比自己辛辛苦苦上班强多了.
  桑妮对杰说了自己的想法,杰说一张床垫,一个人就挣这么多,那这张床垫的成本到底有多少呢?他劝桑妮回家问问家里人的意见,不要自己拿主意.
  桑妮想想也是,对杰说明天去不去再说吧,今天回家问问哥哥姐姐的意见再定.
  回去坐六路车时,因为是起始站,桑妮和杰抢到了一个双人并排的座位,两个人一人手拿一串冰糖葫芦,心满意足的边吃边聊,就等着车子启程.
  窗外的风景一路向后倒去,他们心情明朗又轻松的向着前方驶去.
  杰和桑妮又商量着明天的出行计划,桑妮说早晨不能出来,因为她大姐一家要来,全家要聚餐,下午才可以出门.
  杰说好的,明天就在附近的山上转转,桑妮说不好,明天肯定有许多上坟祭祖的人上山,闹轰轰的不好.
  杰笑着说,也是啊,那到底去哪里玩好呢?
  桑妮想了想,说要不去兰家里去玩,好几天没去了.
  杰撇撇嘴说,不想去,见桑妮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他接着吞吞吐吐地说,桑妮呀,你没发现吗,现在宏对我阴阳怪气的,他对我一直有些敌意和排斥,老去兰家里我们两人心里都不舒服.
  桑妮想了想,觉得杰说的那种感觉好像是有点影子的.
  她笑着对杰说,宏一直把我当亲姐姐,他大约以为你要拐走我吧.
  她又向杰说起她小学时,大姐和姐夫谈恋爱那会儿,她和二姐总觉得姐夫很讨厌,经常给姐夫脸色瞧,可能是本能的觉得姐夫会把大姐从这个家里拐跑吧.
  杰欲言又止,想想桑妮一直把宏当成小孩,也就释然了.
  他笑着说,看看吧,最后你姐夫果然把你姐拐跑了,可见小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的.
  桑妮含笑暼了一眼杰,头微微一低,墨色的青丝发两边分披下来,脸色又无端的潮红了,杰在旁边看着,恍惚得很.
  杰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似的,现在他甚至觉得桑妮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梦幻似的影子.
  桑妮抬起头看看他,杰仿佛忽然醒悟了似的,低下了头,桑妮倒又探究地盯着他看.
  杰发了一会愣,牵过桑妮的手,低声对着她耳边轻轻说,放心吧,我不拐跑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对桑妮说,你把我拐跑吧.
  桑妮一言不发,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她发现今天的阳光格外的灿烂,简直是春光明媚,照亮了整个的冬季,她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平时看着一般的景色,如今竟也如此惊艳.
  后来,她为人母亲时,经常奉劝身边不愿意去恋爱结婚的亲戚朋友,奉劝他们不妨趁着年轻大胆去爱,哪怕是莽撞地去谈场恋爱.
  因为恋爱的世界真的是很美妙,不义无反顾地去撞一撞,怎么知道前方到底是甜蜜的万丈深渊,还是沾着毒药的巧克力糖呢?
  而就算最后的结局,是一场失败恋情造成的痛彻心扉,但愿赌服输,人生非得有一次铭心刻骨的痛,人才能学会成长.
  人有时就该保有一种不怕黑去追求爱的孤勇!
  今天看到一句话:孤独是生活最终的谜底.
  的确,每个人都赤条条来到这世界,谁口里也不曾带有一口奶.走的时候大约也带不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只能带走一腔的爱恨情仇了.
  楼主真的挺后悔的,年轻时没有好好的谈过一场奋不顾身的恋爱.稍微懂点事的时候,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顾虑重重的,真是虚度了青春.
  放眼望去,周遭的人大致都是如此,是我们生不逢时,还是我们自戴枷锁?
  只能寄希望于我儿子了,希望他以后能轰轰烈烈的谈场恋爱了,呵呵.
  桑妮和杰后面一路一直牵着手坐着,再没有松开.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但思绪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云里雾里了.
  桑妮觉得杰的手很温暖,被他握住手的感觉让自己心里很踏实,她很庆幸,这一段路程中,有这样一双让她握着觉得心安的手,她痴心妄想着,也许是可以一直这样握着手永远走下去的.
  是的,桑妮此时是妄想她和杰能一直牵手走下去的,他们都还年轻,未来都不可限量,谁的生活能一眼望到底呢?
  杰心里也很踏实,在学校里他自卑惶惑着,和同学交往时总有点不安,生怕别人会瞧不起自己,有时候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不能得心应手,就索性沉默下去了.
  回到家里在父母跟前,他心里也有点愧疚,他们对自己寄与厚望,学校春节前寄过来的补考通知单让父母多少有些担忧,但他们只是鼓励自己,没有一句责怪他的话.
  听说兰的科目都危危险险的过关了,他有点失落,也有点羡慕.
  什么时候,轮到他也去羡慕别人的功课勉强过关了呢?!
  他暗暗发奋,回到学校一定要锐意图强,努力学好.
  他手心里是桑妮的手,那样温暖柔软,那样怯怯地等着他施与力量,那样让他觉得有着无限的安慰,他就想这样一直牵着桑妮的手,永远都不要放手.
  快到站时,桑妮的思绪从云端降临地面,她偏过头,对着杰慢慢说,明天下午见面时再说去哪里玩吧,如果回家哥哥姐姐支持她去卖床垫,那明天两个人一起去同学的公司听课去.
  杰点头同意了.


  到站了,他们先后下了六路车,正走着,遇见杰的邻居,那是杰父亲单位的同事和他的爱人.
  杰与他们打着招呼,他父亲的同事问杰是否回家去,正好骑车带着他一起回去.
  旁边他的爱人不等杰回答,就说人家年轻人一起玩,才不要和他们一起走呢!说完笑呵呵的看着桑妮.
  那个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穿得簇新华丽,盘发梳得也相当考究,估计是刚走完亲戚家里的聚会.
  桑妮感觉她的眼睛窥视探究着一切,是那种常常有打探八卦消息的中年妇女神情,桑妮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也向那女人微微点头一笑,笑容里有着客气的敬意,她也不说话,保持着一种疏远又礼貌的分寸.
  杰将桑妮介绍给他的邻居们,说这是我高中的同学,等桑妮和他们打完了招呼,杰又对邻居告别说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和邻居寒暄着告别之后,桑妮吐了一口气,装作很随意的问杰,刚才那个女邻居和他父母熟吗,会不会告诉杰母亲今天路上踫见他们的事.
  杰毫不在意地说,这点事儿她不会那么无聊的告诉我妈吧,再说,说了就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桑妮想想也是,无非是大马路上的偶像相遇,即便以后偶遇到杰的父母,她大约也不必要有多紧张吧.

  回到家里桑妮见哥哥在家,和她母亲坐在沙发上说话,说的是在两个舅舅家里拜年的情形,都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
  桑妮心里有点儿同情她哥哥,她们家的几个孩子,稍稍长大懂事之后,都不太喜欢去两个舅舅家去,这也包括她的父母,但是遇到过年,总是躲不过这一次的.
  尤其是现在,是大舅帮她父亲办理退休事宜,她哥哥自然是要去拜年的.
  桑妮听她哥哥对母亲说,父亲的退休问题不大,毕竟户口本上年龄是到了,办事的人已经给舅舅准信了,最迟四五月份就能正式退休了.
  母亲说总算是有个准信了,你爸也能过个踏实年了.
  哥哥说就是的,感觉爸爸心里一直悬着这件事,本来就是登记记录的人把出生年份抄错了,板子却打在父亲身上,这些人就是太缺德了,错都错的理直气壮.
  母亲说那些瞎怂们,事情不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才不着急呢.
  母亲又说,也怪你爸太老实了,自古以来就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人人都捡软柿子捏,那些人不欺负老实人你让他们欺负谁去呢?
  桑妮哥哥默不作声了,桑妮听得一阵烦躁,扭身回到自己房子里去了.
  她觉得自己不想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可这个世界却步步向她紧逼过来,让她无处可逃.

  中秋节到了,祝大家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二姐回家之后,桑妮问起她卖床垫的事儿.二姐让她不要去,说那是一种传销组织.省城里有很多人鼓动亲戚熟人买一些价格昂贵的,其实根本就不值那个价格的商品,现在慢慢的已经出现了很多质量金钱纠纷.
  二姐说她学校有个老师就卖过床垫,凡是买过她床垫的亲戚熟人,现在都恨她入骨,因为那破床垫连一百块钱都不值.
  二姐告诉桑妮,学校有位老师曾和她谈论过,这种销售组织目前是合法的,但随着金钱质量纠纷越来越多,社会上很多人对这种消费人情的组织深恶痛绝,国家迟早会取缔打击这种组织的.
  最后,二姐反复叮嘱桑妮千万不要买卖这一类的商品.也不要去听什么课,正规公司哪个大过年的不是正常放假了,会到处拉人去讲什么课,还不是哄人骗钱的.
  二姐意味深长地对桑妮讲,妹妹呀,你要记住,这世界上如果真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那也绝对砸不到我们这种人家的头上.
  桑妮刚刚被同学鼓动起来的挣钱发财欲望,被二姐的一番话彻底浇灭,她有点害怕,也有点替她的同学担忧,仿佛有一大堆人追着她同学骂,难怪她同学说起上课就神神秘秘的,问起她的收入也是含糊其词.
  桑妮突然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她问她的二姐,哥哥在省城和她经常联系不,这次过年回家他看起来疲态十足,二姐能否帮帮哥哥,让他开心一点.
  二姐看着这个妹妹,心想目前家里就你属于最状况堪忧的,居然还有闲心为哥哥的事情担忧,但她也不对桑妮说破这一点.
  她轻描淡写地对桑妮说,你听说过人的命运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这句话吗?
  桑妮点头说听见过,二姐接着说,哥哥目前就在波浪的底部,是他人生不得志的时候,咱们就权当这是老天给哥哥的假期,这个时候就应该让他好好享受假期.当突然有一天假期结束,他会时来运转的,他的人生自然会走向波浪的顶峰.
  二姐看着桑妮一副欢欣鼓舞的表情,她后面的话就没有再说.
  她其实还想说,如果她哥哥不能突破目前的死局,不能把握住一切向上的机遇,他也很有可能会就此在波底徘徊,毕竟这世界上怀才不遇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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