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真实版贫民窟，开扒你可能只在电影里见过的百味人生

　　父女俩回了家。秀秀在家里清清静静呆了几天，就有专门保媒的大娘上门了。三舅夫妻俩在媒人走后来试探秀秀，秀秀一脸无所谓，什么都应好。秀芹急急恼恼地说：“爸爸是为你好，不愿意你远嫁，那甘肃你没去过，不知道有多么穷。” 秀秀倒是笑出声了：“可不是，远嫁了志强下面的学费谁出呢？” 秀芹“哎！”了一声，三舅梗着脖子喊道：“我难道还能卖自己姑娘！” 秀秀一双泪眼看向他：“怎么，我说的不对？”那秀芹挡在二人之间，急的只剩叹气。

　　秀秀嫁给了隔壁村的闫刚。闫刚好性格，不时送东送西看望这边的三舅。三舅总心里寻思秀秀应该过得算幸福吧，公婆事情少，老公能挣钱，如今孩子也要出世了。

　　三舅让秀芹先走，他还要再转转。秀芹刚要开口，他便不耐烦地摇摇手。他一个人走到山上去，越走越深，两边有农人的墓地。天色渐渐暗了，树丛像是有潜伏的鬼魅。他年过不惑，早就不怕了。他坐在砍掉的木桩上，看远处一大片的油菜花，城里人觉得好美，开车来花田里拍照，而三舅只觉得油菜花爱生虫不好收拾。

　　他五岁被亲生父母给了人，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收养他的人家很宠他，什么都不叫他做。可是五岁已有了记忆，磨灭不了的记忆。他天天想着回千里之外的家——亲生父母带着哥哥妹妹去了北方定居，他从未去过北方，却坚定认为那是家。家里为了他养了个女孩子，当地叫望郎妹。不过是童养媳，起了个诗意的名字。他和秀芹一起长大，上初中那年，亲生母亲接了他去——收养他的姆妈连夜跟了去，絮絮叨叨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硬是带走了他。那没有生养过的母亲比谁都更捍卫自己的孩子。从此一切不一样了，他是泥腿子的农民，一母同胞都成为了城里人。

　　他悄悄爱上一个人，也是个望郎妹，邻居家的银娣。银娣去提水，去洗衣，去拾柴，总会悄悄叫一声：“三哥，去不去啊？”那银娣穿着洗的发白的棉衣裳，瘦小的个子，笑起来两个梨涡，姆妈说她是小狐狸精，勾人魂魄的。他觉得也是，那一双弯弯眼睛把他的心勾了去。为此他到了年纪不愿意成婚，他不是不喜欢秀芹，可是秀芹是妹妹，从小一起吃一起玩，他见过她拖着鼻涕，她知道他八岁还尿床。

　　他冲动的时候要带着银娣走，悄悄告诉她晚上在哪里见。他面色如常的吃饭，下地，心里奔腾着千军万马。可是刚入夜，银娣家炸开了锅，家人发现她在收拾行李，于是结结实实给了一顿皮带。他心惊胆战的听着哀嚎哭求，最终还是没有勇气。

　　如今三十年过去。说不爱，也和秀芹生了三个孩子了。银娣过得不好，打是从小挨到大，从大挨到老。那弯弯的眼睛和梨涡，早就没有了。她再遇见他，都是平静，眼里没有一点波澜。
　　那活泼的叫着三哥的银娣，怕是死在了三十年前。

　　三舅慢慢下山。山里潮气更重，每一步都是稀泥。旁边是苦柚树，长得不高，果实苦涩，是下火良药。他有了秀秀，非常喜欢，那个时候种了一院苦柚，秀秀爬在他背上，说：“爸爸，我长大了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你。”他爱灵巧的小丫头，可是儿子是安身立命之本。他在城里给人安装门窗，也见过中年的父亲追着成年的女儿，叮嘱吃穿，哪怕被白眼也满眼幸福。

　　他初中那年，终于见了十年未见的亲人。可是他大了，妈不适合再把他搂在怀里，大家都客气地笑，像是陌生人坐在一起谈生意。哥哥们穿着工人装，妹妹们的裙子上飞着蝴蝶和花，亲人的苦日子已经过去。那真正的母亲，长得圆圆润润，和苦相的姆妈看着差很多岁。他觉得孤独，绝望，梦里想象千万次的重逢死在了记忆里。所以他跟上姆妈回去了。

　　他经常提醒自己和一般的农人不一样。他骨子里流着城市人的血。
　　他发誓永远不抛弃自己的孩子。
　　可是活泼泼的银娣和秀秀都死在了他手里。
　　一个农人经过他，喊道：“三哥！”是个和他一个辈分年纪的人。他忙应了一声：“诶！”
　　他用袖子擦掉了泪。

　　这是我的母亲那一辈的故事，写完啦！以后持续更新，前一段太忙啦。谢谢久等的大家

　　@珠光宝气1025 天涯你抽什么风啊

　　父女俩回了家。秀秀在家里清清静静呆了几天，就有专门保媒的大娘上门了。三舅夫妻俩在媒人走后来试探秀秀，秀秀一脸无所谓，什么都应好。秀芹急急恼恼地说：“爸爸是为你好，不愿意你远嫁，那甘肃你没去过，不知道有多么穷。” 秀秀倒是笑出声了：“可不是，远嫁了志强下面的学费谁出呢？” 秀芹“哎！”了一声，三舅梗着脖子喊道：“我难道还能卖自己姑娘！” 秀秀一双泪眼看向他：“怎么，我说的不对？”那秀芹挡在二人之间，急的只剩叹气。

　　@灯等灯等灯2015 2016-01-08 05:35:33
　　还好楼主的妈还是个爱孩子的妈妈。
　　见过有些家庭的妈和渣爹一样，只知道问女儿要钱要物要照顾，只要得手了就都给儿子和渣爹。家里的不用说财产了，就算温情都没有给女儿一点点的。只是要钱要物要照顾的时候给女儿一个好脸色，一旦女儿有点点推脱或者能力有限照顾不周，就动手打女儿骂女儿是贼，还纠结娘舅表兄弟亲戚一起诋毁女儿，架空女儿，都不搭理女儿，这样的家庭我见过很多。
　　楼主好歹有个算有爱心的妈妈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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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早给我回复，我却现在才懂这个道理

　　@黑色BOBO头 2016-05-10 21:03:01
　　特地注册了来回复。很 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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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

　　@骆骆带鱼 2016-05-10 20:35:44
　　给楼主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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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A

　　@珠光宝气1025 离恨
　　玛丽莲在凌晨三点才下班。包间里的客人是借出差应酬为由出来玩，花的不是自己的钱，生怕吃亏了，硬生生从十一点不到待到了三点。初夏的夜还是凉，她实在是懒得换工作服，依旧踩着恨天高，只在裙子外头套了一件薄外套。她捏了捏外套口袋里薄薄几张钞票，这是她今晚的报酬。小气鬼！她暗骂一句，靠在亮着的路灯底下，摸出一根烟来，等出租车。

　　一路和司机无话。跑这条线的司机都知道，这个点在外面逛荡的女孩子都是做什么的，清高的都不接话。车开了五分钟就到了。玛丽莲租住在距离单位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套间。这个套间要两千——贵也没办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厨房卫生间和落地窗。小姐妹基本都是分租一个两室，可以省几百块。可玛丽莲没有，她上了一年大专，总觉得自己只是暂时沦落风尘，总有一天能回到阳光底下去，她不能和这个日夜颠倒的世界牵连太多，其中一个办法就是不要和“公主们”住一起。她住在二十九楼，接近大厦的顶部了。夜里很安静，电梯直直地升上去。她摸出钥匙开了门，开灯之后到了另一个世界，整个墙面刷成低调有质感的灰蓝色，放着铁艺的床和木纹的大衣柜，和靠在墙上的造型简易的餐桌。这和她刚才的灯红酒绿太不一样了，有一种沉静的温馨——她擅长用廉价货品营造文艺的氛围，就和她放在墙上的几本小说一样，尽管从来不看。她扑倒在床上，又挣扎着起来。单位里多得是十七八的女孩子，她不敢不卸妆保养。

　　玛丽莲的一天从下午两点以后开始。她打电话订餐，不一会就有人按门铃了。是楼底下送餐的小赵，修长身材五官清秀。玛丽莲接过来轻轻笑着说：“多谢哦。”那男孩低着头转身就走了，玛丽莲就有一种美人的骄傲感升腾起来，常想男孩这样的外形送餐太屈才了，不过又自嘲道，未必每个人都要走她这条路。吃点东西，再收拾收拾家。她不与“同事们”合租还有一个原因，那些姑娘们无论外形多么美丽动人，家里却都脏的一致，几乎下不去脚。等到该做的都做了，也差不多下午五六点了。这时候她就冲一杯咖啡，或者自己做个水果茶，或者怎么也好，坐到落地窗前的单人座沙发上，看外面的车水马龙。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底下有缓缓移动的私家车，公交车，远远的一个一个像小盒子。她通常这样坐着看电视或者上网，一直坐到路灯亮起来。这样悠闲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女孩。可是天色暗下来，她该上班了。

　　玛丽莲自己有全套的化妆品，对着狭小浴室里的镜子仔细描着，黄灯下重重的暗影，脸上红红白白。没关系，KTV里灯光更暗更闪，妆只怕不够浓。化完妆刚好七点半，她随便坐了个人力三轮过去。走过KTV金碧辉煌的大厅，一直走到深处去。在一个朴素的门背后，是更衣室。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柜子，写着各人的名牌的。姐姐妹妹横七竖八坐了一大堆，等着化妆。一个丸子头的姑娘是化妆师，一个妆二十，她提供化妆品。在等的人有的叼着一根烟，看着手机。有的人四仰八叉的躺着，在补眠。她最好的朋友叫端姐，已经化好妆了，正和人对着灯光打牌。看见她，忙叫她过来：“你昨天晚上就进了一个房？待到几点？”玛丽莲接道：“可不是！我都快睡着了，几个人还不尽兴，直到三点。”玛丽莲说完，端姐就全神贯注去盯她的牌了。玛丽莲很高兴端姐没有问她收了多少小费，昨天那群人给钱实在不痛快，扣扣索索最后那个小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才排出五张一百来，接过来还被结结实实抱了一下——他身上有着老年人的腐朽的味道，她实在怕闻。她找到自己的柜子，去换工作服，一条银光闪闪的礼服裙，正面看短到大腿根部，后面却拖到脚踝，方便客人遐想和揩油。

　　坐在休息室里的长排沙发上，大家都在等妈妈过来带她们见客人。她和妈妈的关系一般，她不算拔尖的美人，又有点过瘦。这里受欢迎的是像叶子那样的姑娘，骨架小小，肉却被礼服曲折紧张地包裹着，一双狡黠的猫眼，眼线伸到头发里。有看上去就大方好说话的顾客，妈妈是先领了叶子这样的人去。玛丽莲在手机上刷微博，看段子手们刷各种话题。一直坐到九点多，那用厚粉盖住松弛皮肤的妈妈叫她，别人用手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她跟在背后走过长长的铺着地毯的走道，推开包厢门和别人一起排排站。运气好这房的客人很客气，进去四个人全留下了。

　　玛丽莲在休息室聚精会神吃撤下来几乎没动的果盘，同事一个姑娘跑进来说：“玛丽莲你快去看看，端姐和她老公打起来了！”她扔掉手里面咬了一半的西瓜，跟着女孩从后门跑出去，那端姐和她老公正在垃圾桶旁边撕扯，男人粗壮的胳膊正揪着端姐的头发往地上拖。端姐的脸上红红白白看不清楚，怕是见血了，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玛丽莲赶紧去拉，被男人一个甩手把两人都掀翻在地。玛丽莲对着看傻的女孩喊着：“叫保安啊！”男人才骂骂咧咧住了手，用脚去踢翻倒在地的女人。端姐抬起头发凌乱糊着鼻血的脸，从胸口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扔在地上。男人见状更加用力飞踢一脚，直把端姐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才去拾地上的钱。玛丽莲气到：“给了钱你还动手！”去拉地上的端姐。端姐半天才起得来身，气喘吁吁地骂道：“畜生！骂我婊子你还要用婊子的钱！”玛丽莲忙捂住她的嘴，男人恶犬一样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脸，大踏步走过来，被赶来的保安攥住胳膊，拉走了。

　　玛丽莲和领班请了假，带着端姐站在路边打车。一辆出租车停下，司机就着路灯看了一眼，端姐浓墨重彩的脸上还加上了青紫，一脚油门就开走了。玛丽莲在后面跳脚道：“有没有职业道德！”回头却也被吓了一跳，端姐的脸在灯光底下出奇地骇人。她忙安慰道：“这个点车多，我们再等等。”那端姐一声不吭，沉默地抽烟。

　　她和端姐睡在自己的床上。两个女孩都瘦，反而不觉得挤。凌晨三四点了，她听见端姐轻轻地“哎呦”一声。她问：“痛吧？”端姐说：“有点。”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道：“你还是和他分开吧。”端姐冷笑道：“分开？怎么分？他能放过我的钱？”玛丽莲说：“你有什么钱？不过是卖笑钱。”端姐说：“玛丽莲你是真傻还是装纯，我们这行不卖身有什么钱？你是倾国倾城色，笑笑就有钱？”玛丽莲道：“端姐你这么些年，好歹有点保命钱吧？不然你跑吧。”端姐疲倦道：“别说胡话了。跑哪里去？没有学历经验，正经工作我能做什么？”玛丽莲闭了嘴。场子里端姐这样的女孩多得是，养着一个男人。见惯了男人的谎言借口，真假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个人等着你回去，让那个小小出租房有点人气，有点家的感觉——尽管结局都一样，那男人最后都会变成嗜骨吸血的恶魔，但是大家还是乐此不疲。

　　两人再睡着就直到下午四五点才醒。那端姐的脸肿的更厉害，完全没有上班去的可能。玛丽莲收拾过之后对端姐说：“你要是饿了打电话叫外卖，别出门了，好好养着。”端姐把头发都扎起来，素着一张脸，虽然青肿但是还是秀气的，比她浓妆看着小几岁。端姐说：“你走吧，别担心我死不了。祝你今天小费多多啊。”

　　玛丽莲和往常一样去试房。屁股刚挨着沙发就有人跑进来说：“去后面！去后面！”人们都挤挤挨挨地站起来，忙不迭地跟在服务员后面跑。玛丽莲跑的气喘吁吁，走到后院的时候才发现有的人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一个衣冠楚楚的胖子不停地大喘气，想想他刚才跑的速度凌驾于肥肉之上，玛丽莲就忍不住笑。笑着笑着，一行泪就啪哒哒掉下来。
　　她是一个被扫黄追着跑的“公主”。
　　一个在包间里被人随意揩油取笑的“服务员”。
　　单位通知今晚不能照常营业了，“公主”们都先回家。玛丽莲穿着单薄的衣服，踩着恨天高，走回了家。

　　家里面端姐正在煮一锅汤。看到她回来很惊讶：“这么早？”玛丽莲说：“今天突击检查。”那端姐不再问，只说：“正好喝汤。”便盛了一碗给她。端姐是土生土长潮汕人，汤是排骨莲藕，加了药材，做的很地道。玛丽莲喝了一口，很怀念小时的家。那时候妈偶尔会煲汤，就是这样清淡。玛丽莲说：“端姐，我想回家。”端姐低头去搅动那一块块骨头，说：“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家。”玛丽莲说：“家里有哥哥，有妈妈，就总归还是家。”端姐说：“你想想你是怎么做上这一行的，你还有家吗？”玛丽莲不说话，低头去喝滚烫的汤，热气直冲到她脑门，恍恍惚惚回到三年前的夏天。她爸喝酒喝多了，在家躺了整整两天，他在床上哼哼唧唧，没有人知道那是脑溢血，只是以为喝多了。他终于在清晨六点叫醒家里人，说胸闷的不得了，要呼吸不上来了，才被送进医院。在医生面前说病情的时候，一头栽倒。

　　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尽管爸对她不好，只是当她空气，对她继续上学反对到发脾气。
　　可是家散了。妈老了好多岁，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个不知吃喝的傻子。哥哥本身就不能干，任何工作都是临时的，超不过三个月。
　　到底是怎么做上这一行的呢？回忆席卷而来的时候，玛丽莲控制自己不要想。她有过少女时期，对着心仪的人紧张到说不出话。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一夜之间，她就省掉了春心萌动，情窦初开，热恋失恋，成为了情色场里面无表情的一件摆设。

　　她还是想回家。
　　场子通知说最近严打，她正好有了借口回去。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巴，终于回到家。妈在隔壁打牌，家里空无一人，她去开冰箱，找一瓶饮料，坐在沙发上等家人回来。房子还是那个老房子，却摆了大电视和立式空调，一整套的家具。妈总是打电话要钱，却没给她说添了这些东西。她环顾陌生的环境，妈推了门进来，给她带来切开的西瓜。妈给她做饭，不让她干一点活。她问：“哥呢？”妈一边拖地，一边说：“最近谈了个女孩子，说不定能成，最近都不太在家。”玛丽莲有点无奈地说：“连个稳定工作都没有，着急找什么对象啊。”妈说：“你哥毕竟这个年龄了，再不找就太晚了。他和你不一样，男孩子没有那么好找。”玛丽莲还想说什么，妈就不让她继续了：“别管你哥了，你难得回来，就在家安心待几天。”

　　玛丽莲难得清闲下来，就出去走走。地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在忙活了，一片片青色的麦田端端正正地排列着。太阳晒了一会她就受不住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太阳地里走，那紫外线刺得她几乎要流泪。她的高跟鞋陷在泥里，走一步拔一下，她忙着往回赶，惊奇自己小时候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罪整天泡在地里。
　　家里大门敞着，她径直走进去。沙发上搁着散落的衣服，看来哥回来了。妈和哥在厨房说话，她没动声色听着。哥说：“现在都是这样要。”妈说：“我们哪里拿得出来？你没长性，一个工作做不了几天，没挣钱还要我倒贴！”哥说：“我不管！难道你要看我打光棍？”妈说：“你要逼死我？”

　　她悄悄退了出来，到自己房里躺下。厨房的声响还在继续，但是模糊不清了。她闭着眼睛，空气闷热地潮湿让她浑身黏腻。小时候她下地，热晒地她受不了，可她怕爸骂她，强忍着干活。那蚂蟥死死地吸在她的手臂上，要很用力拔，拔下来是一个出血的小洞。她惊叫起来，哭嚎着喊妈。那一大片空旷的地，喊出去都有回声，没有人应她。

　　哥偷了人家养的兔子，玩死了扔在路上。被偷的人家找了来，爸气疯了抡起皮带要抽人，妈哭叫一声扑在哥身上，那皮带抡得震天响，一下下抽在她身上，一下就是一道狰狞的伤痕，她哭到背过气去，没有想过合不合理，只在想如何逃生。
　　爸的酒友来家，只有她一个人，那个满身臭汗穿着肮脏衣服的男人突然来抱她，向下撕扯她的衣服，她尖叫着挣扎，挣不出恶魔的臂膀。外面拴着的大狗狂吠起来，男人终究是有点怕了，松开了她，却又狠狠在她胸口和下身狠捏几把，才扬长而去。她觉得胸前针刺般的痛，胸口像大锤一样砰砰砰地轰鸣。她怕，比把拿皮带抽她还怕。

　　她在外地的几年里，总想起妈。可是当年被虫咬了的伤口至今未好，摸上去是硬硬的隆起的疙瘩。。而她被爸打得最后哭的背过气去，晕倒在地上，醒来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她被恶棍侵犯的事谁也没说，那老恶棍至今活在世上她从不说，却在梦里说。梦里面妈环抱着她，给她检视伤口，陪她流眼泪。等到见了真的妈，她没了话。那个体贴温柔的母亲只存在幻想里。
　　妈推了门进来，说：“怎么回来不说一声？”语气不自然地紧张。她没应声。

　　晚上吃饭，哥一直沉默不语，妈却出了奇地殷勤。她碗里堆了好多菜，妈絮絮叨叨说：“这个女孩子我看了，还蛮好。现在结婚都得这样，谁家不得出十几万。”她也不吭声，沉默地吃饭。妈看了看她的脸色，觉得可以放心说下去：“你哥哥吧人太单纯，就不如你，你性格好，以后妈也得好好替你把关，找个条件好，对你好的。”她还是没话。妈继续说：“你爸不在，家里就靠你了，我姑娘不容易啊，在外面一个人辛苦这几年…”说着泪就下来了。哥哥继续吃饭，胃口丝毫不受影响。玛丽莲觉得母亲简直就是一个名演员，情绪拿捏到位，台词顺畅流利。她走神一会，听见妈说：“哥哥这个婚事还得靠你，以后你成家了，也得多亏哥哥替你做娘家人啊。”她冷笑道：“靠我什么，我拿的出来那些钱？”妈说：“你总归有办法…”她把碗一推：“什么办法？你不知道我的钱哪来的？”妈说：“你别急啊？你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有看对眼的？你长得好，又年轻，只要你愿意，找个老板都是可以的。”她对上母亲的眼睛，那眼睛里是渴望，祈求和讨好。这一屋子的家具，家电，还有饭菜，非常讽刺地在她眼前晃悠。她突然特别恨她，眼前自己的母亲。她疲倦地说：“我走啊。”妈忙说：“刚回来就走？哥哥的事你上点心，以后你还是要靠他的啊。”

　　玛丽莲高价坐了包车连夜回去。到了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家里没人，端姐不在，走了一点痕迹没有留下。她把包放在沙发上，躺下去。突然她想起什么，忙站起来，她把床搬开，去找角落里塞着的盒子，那盒子诡异地就在床底下正中间，她分明把它放在最里面的。她颤抖着手把盒盖打开，往外倒，除了几个零碎的不值钱的小首饰，金器全都没有了。包括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的男人买的金镯子，她自己买的两条项链和几个戒指，和应急的几千块钱。她连着几下都没有拨出电话去，拨出去了也是意料之中的关机。她的腿开始剧烈的抖动，她伸出胳膊环住自己的腿，很快连着全身都在抖动，“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她望着天花板，想起自己坐在各种面目不清的男人腿上，一只手像鱼一样在身上游走，一会就钻进那薄薄的布料里。她被酒精泡的眼眶泛泪，裙子盖住的腿根有的是青紫的掐痕，然后一张张钞票，塞在她的领口里，内裤里，变成家里的摆设，哥哥挥霍的资本。她像条快死的鱼张着口呼吸，嗓子里是腥甜的干涸。

　　她在深夜凄厉地嚎啕起来。
　　场子恢复营业了她就回去上了班。端姐化在了空气里。没有人过问，这里今天上班明天就不再来的人多得是。
　　她偶尔也接顾客外约的应酬了。甚至让客人拍她眼神迷离裹着浴巾的照片，她放在朋友圈里，就像她的“同事们”那样。效果不错，收入直线上升。
　　她喜欢上网，看一些论坛，甚至加了喜欢的一个作者微信。
　　她说，我讲我的故事给你听可好？
　　作者说我可以写你的故事吗？

　　她却在手机这边哭出了声。我不要被人评价，还能敷衍自己过一生。
　　可是她还是同意了。她说你可不可以让我自己给自己取名字？我叫玛丽莲，不是玛丽莲梦露，是玛丽苏和白莲花，是我心里最想成为的自己。
　　她又苦笑着加了一句，永远成不了的自己。

　　@珠光宝气1025 作恶
　　林婷和往常一样踩点上班，刚坐下就有客户挤过来，是一个头发油腻且发际线有向后发展趋势的中年男人，他把脸贴的很近，谄笑着说：“林婷，我的单子你看今天能出不？”挨得太近了，林婷觉得自己都看到他牙齿上的黄渍了，一阵恶心。她冷淡地说：“单子能出，标签今天出不了。”中年男人故作姿态地说：“哎呀呀，那我今天还要再待一天啊，明天又能见到你咯。”说完自己笑的花枝乱颤。林婷没回答，自己端起茶杯就去接水了。中年男人倒也不尴尬，乐呵呵地进展厅挑货去了。做财务的小张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扶扶眼镜：“婷婷也就你敢这样对张总了。”林婷的制服是自己重新添置的，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曲线妖娆，她正弯腰接水，冷哼一声道：“像他这种人，就不能给好脸。”办公室除了她还坐着几个和她一样职位做物流的女孩子，一水的白衬衫黑裙子，大家都沉默着没说话。林婷“哼！”了一声，心想她们真是假正经，摇曳生姿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每天下午六点雷打不动地下班，单位有一点好，没有加班的习惯。林婷赶在打卡前去换了自己的衣服，一条曳地碎花长裙，满满的度假风，更衬得她腰盈盈一握。楼下有人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在等她了，开的是宝马，她有意要显摆，磨磨蹭蹭等到大家一起出门坐同一个电梯。出大门的时候，男人心有灵犀地对她摆摆手，她加快步子走过去，猜想后面的嫉妒的眼光，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吃饭，看电影，小区楼下昏黄灯光里再缠绵半个小时。一样的流程她早已烂熟于心，包括最后欲拒还迎的尺度。回去的时候在电梯里，她却觉得索然无味——男人开的好车，装备也高档，但是出手太小气，吃的是港式餐厅，人多的要死，挤挤攘攘，饭后节目除了看电影就没了别的，带着她在路上绕弯，却一心想占便宜，那手总是钻空子想伸过来。她打开包掏出手机，不带一丝留恋地将对方拖入黑名单。

　　林婷长得美。小时候她是尖脸，一双眼睛斜斜向上飞，瘦的四肢几乎能折断。这样的小孩不叫好看，大人们喜欢苹果脸圆眼睛的洋娃娃这样的萌系生物。加上她没有父亲——小朋友们都被大人告知过，婷婷没有爸爸，而孩子是最不擅长掩饰想法的群体，那么在社交群里她是被忽视的一员。林婷不是天生顾影自怜的人，她很努力融入圈子，做晶晶的小跟班，晶晶就是萌系生物的代表人物之一。家乡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那么她的小学和初中，都是黯淡无光的。也算不上贫困，妈妈在一个国企单位做技术工，没有失业的危险。她和别人一样喝娃哈哈长大，一样有裙子，只不过就是作为独生女儿没有享受过独生女儿的优待吧。学习奖励前几名的时候，学校排练舞蹈的时候，别人给妈妈介绍对象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安静等在角落，她习惯了被忽视。

　　她的绿叶生涯在高中突然结束了。发育期的女孩子，以晶晶为代表的萌系生物遇到了劫难，她们开始发胖，横向地生长。而林婷纤细的四肢变得修长，五官的线条开始柔和，男生们私下里说她长得像女明星。有人叫她到操场表白，抽屉里有不时的零食。突如其来优待让她有点恍然，但是很快就接受并且习惯了，这大概是女人这个物种独有的特点。她不再是跟班了，最起码和晶晶平起平坐。

　　大学她去了一家颇为知名的民办院校。学费不菲，但是妈妈没有二话。林婷的童年是被忽视的童年，妈妈有了点年纪反而对她好了起来。大学是她的全盛时期，多得是荷尔蒙爆表的男生，狼一样紧紧盯着她。她在这里练就一手好本领，在各个家境殷实的男孩中，早早见识了世界，这世界便是男人的世界。

　　她的高中同学很多都和她一样留在省会城市工作了，其中就有她的好友童欣。童欣打了电话来，说大家在本市的打算聚一下。高中同学么，听说有几个混得还不错，见见也是可以的。童欣在电话那头神秘地说：“不少人会带家属哦。”林婷轻笑一声：“好啊，我也见见大家的‘家属’。”约会定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林婷穿了真丝衬衫和长裙，典型韩剧女主角的装束。故意磨磨蹭蹭，让童欣打了几个电话催，才姗姗来迟地推开包间的门。席间已经满满当当坐了人，她一进来张仲就站起身来惊呼：“林婷你终于来了，大家刚还说聚会没了你就黯然失色了。”那张仲瘦高的个子，单眼皮，一双眼笑起来弯弯的。林婷不置可否坐到童欣旁边，刚坐定就有人过来敬酒。几个男生轮番敬完，那林婷都只是嘴唇碰杯子，意思一下。突然看到坐在对面的晶晶，旁边有一个陌生男人。童欣便凑到她耳边说：“那个就是晶晶的男朋友，本地人，自己做灯具生意的，听说条件很不错哦。”林婷轻笑一声：“以讹传讹，谁知道到底怎样。”童欣道：“也是，大美女的眼光怎么能和我们这些俗人比，我们觉得好的，你未必看得上眼啊。”林婷便伸手去掐童欣的胳膊，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林婷把头发略略向耳后别了一下，感觉到有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她装作没看到。

　　酒过三巡，林婷再喝得少也有点脸红心热，便借口去卫生间走到酒店走廊上吹风，看下面缓缓流动的车流。晶晶的男朋友戴着的表下不了好几万，倘若是真表那么确实条件不错。觥筹交错间他们曾经不经意地对视过，男孩的眼神倒是定定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晶晶过了颜值的巅峰期，只留下了大眼睛，却微胖且不高，顶多算得上是可爱，女人看女人总是苛刻而犀利。她不由得看了自己一眼，长发披在背上，衣服顺滑地勾勒出窈窕的身段，虽瘦却有棱有角——童欣说这叫老天赏饭吃。背后有人轻轻地走过来，她佯装没听到。那人开口了：“站这里不冷吗？”却是张仲。林婷顿了一秒缓缓开口：“喝了点酒有点热了。”张仲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喝不了多少啊。”林婷转过身来，正看到张仲微微扬起的嘴角。张仲长得不错，笑起来更是有点讨人喜欢的痞气。上学的时候张仲就对她不错，可惜，张仲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职工。在老家那个县城里，谁家的境况不用打听都知道。林婷说道：“再不要提了，你是不是又想说毕业那天。”张仲忍住笑说道：“什么，我早都忘记了，那天是咱们班谁来着？喝了两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林婷狠狠捶了他一下，张仲夸张地向后躲。两人正打闹呢，林婷不小心踩了后面人的脚，她忙转头说对不起，却发现正是晶晶的男朋友，林婷记得晶晶介绍说他叫闫博。闫博只是笑笑，没说话径直走过去了。林婷便转了身要进去，张仲在后面问道：“你在哪上班来着？平时我们也可以聚聚联络感情啊。”林婷回道：“不是加了微信么，微信联系吧。”她没来由的冒火，担心那闫博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在酒席结束前，她都有点避免再和张仲说话。

　　林婷打听到晶晶在一家服装公司做营销。她叹气道：“我还挺喜欢你家衣服的，就是太贵了。”晶晶说：“那有什么，我们每个月都可以走内购，可以打七折，你看上哪个款号发我就可以了啊。”林婷惊喜道：“真的啊？那我不是可以找你？”晶晶和和气气地说：“没问题的啊。”林婷说：“那我路过你们单位的时候带你去喝奶茶吧。”两人高中时都狂热地爱喝奶茶，晶晶听了这话果然高兴：“好啊好啊。还是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两人说定，脸上都带了笑。那闫博认真地剥一只虾，轻轻放在晶晶碗里。林婷说：“诶，就这一会功夫童欣跑到哪里去了？”便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开。

　　有人提议再去下一摊，但是好几个人明天都要加班，局凑不起来。大家都守在酒店门口打车，晶晶男朋友叫了代驾，是一辆高大的越野。有女生故意揶揄：“晶晶，你果然高端啊。”晶晶笑道：“再阴阳怪气小心我揍你。”便挥挥手和众人再见。林婷借口散散酒，要走两站路再打车，谢绝了送她的好意便走开了。

　　路上的冷风一吹，她反而觉得酒呕在心里，特别的难受。她的确是美的，从席上的女生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今天散后，她有信心男生们还要回味好久。可是她在恋爱场里摸爬滚打好几年，却一直没有结果，无论男人追她的时候怎么样，日后的相处总有她不满意的地方。今天她仿佛找到答案，男人们于她，总是想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无论是经济还是能力，这多多少少的修饰在真正的相处里消失殆尽之后，整段感情就变得乏味无聊。可是闫博，一看就出身良好，安静不聒噪，让人相处中感到舒适。她突然觉得特别颓。从小她就生活在晶晶的阴影里，长大之后她美过了她，那又怎么样呢？女人的美总得被喜欢的人欣赏才不算浪费。

　　她果然去找了晶晶，在一个星期三的中午。她带着一叠文件夹，要到附近的一家店里去收旧标签，本来这活不用她亲自去的。晶晶的公司是一家快消品外企，写字楼下就有带格调的主题餐厅。两个人点了蛋糕奶茶就当做午餐，叽叽喳喳地聊天。晶晶和小时候一样，善良无城府，把她和闫博的故事巨细无遗讲给了林婷听。最后她不无关切地说：“婷婷你也赶紧找个对象吧，一个人在外工作，总还是需要一个人陪伴啊。”林婷神情哀怨地说：“哪有你那么好命，找不到合适的啊。”晶晶有点抱歉地摸摸她的手：“最后来的总是最好的。”林婷低头去喝奶茶，心里像扎了一根刺一样别扭。

　　单位里又签了一家店，加盟的老板很年轻，单位都在传是富二代。林婷坐在座位上赶单子，完全没注意到那新来的老板已经跟老总进了里面的办公室。等到老总送客时，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叫出声：“张仲！”老总问道：“你们认识？”接着又恍然大悟道：“对了你们是一个地方的。”张仲还是痞痞的笑，两人遂一起去员工通道小聊几句。那张仲穿了一身正装，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林婷说道：“张仲你可以啊，都能开珠宝店了。哦不是，我得叫你张总，张总好！”张仲说道：“哪里啊，这是我姑的店，她人不在这，就都由我帮着照看一下。”张仲的确有个姑姑，多年前嫁去台湾，上学时候给他寄过随身听和零食，那时候流行的歌曲林婷都是用这个随身听学会的。林婷道：“那不管，这不等同是你的店嘛，不管怎么样，你得请客。”张仲噗嗤一声笑出来：“请客没问题，问题是你比较难约，你这边可以我随时都行。”他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这几天还真不行，我得去和商场谈位置。”林婷说：“看把你认真的，你先忙，忙完我们再见，反正都在一个城市里。”张仲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林婷你比上学时候还漂亮。”林婷骂道：“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张仲冤枉道：“这怎么不是好话了？”林婷正色道：“对了问你件事，晶晶的那个男朋友，叫做闫博的，你认识吗？”张仲踩灭了烟，说：“听说过。是他们单位装修上面合作的厂商吧，但是不熟，也就是上次聚会说了几句话。怎么？”林婷道：“没有，好奇啊，羡慕人家找了那么靠谱的男朋友。”说罢对着张仲妩媚一笑。